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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因哈特·馮·葛雷特巴赫。
佩弗利爾靜靜看着這個又一次不請自來，此刻正悠閒自得地坐在自己辦公室沙發上的男人。
陽光照上了他的側臉，佩弗利爾不得不承認，即使以最苛刻的審美眼光也必須承認，這個金髮藍眸的年輕男人漂亮得耀眼。
而且，具有傳統貴族式的俊美和優雅。
想到這一點，佩弗利爾忍不住對辦公室裡那些色調明快的柚木傢俱多看了幾眼。這不是出於他的設計或喜好，只是在選擇這一間作爲自己辦公室的時候，不可否認，“明亮乾淨、帶一點現代和新潮”這一條對自己具有確實的吸引力。而且，通常人們更容易接受在這樣的辦公室裡進行正式或非正式的商務洽談，即使巫師會認爲這種環境“過於麻瓜”，但商務人士更傾向於這種顯示出主場地位但不失雙方平等的氛圍。自己也很滿意這樣的情況。不過，每當萊因哈特·馮·葛雷特巴赫出現在這個房間，都會讓自己產生強烈的違和感，並且有一種立即揮動魔杖，將這裡環境改造成那種大貴族的雙層式家庭藏書館格局佈置的衝動。
他需要深色的硬木傢俱，黑色中微微泛一點紅、感覺沉重而豪華的那種；需要洛可可風格的金銀器鑲寶石裝飾品、精美的希臘彩陶和中國瓷器，而不是一個簡單的地球儀。房間裡唯一勉強配得上他的大約只有一副玉石雕的象棋，不過跟此刻拈着棋子的手指相比，玉石原料依然不夠瑩潤和白皙……
“我可以認爲，今天我的手部護理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嗎，哈利？”
他猛然驚醒過來。“哦，不。”他說，“不，我只是走神了。不過，你來這裡的目的是向我炫耀剛剛護理過的雙手？”
“顯然不。”那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取樂了金髮藍眸的青年，他笑起來。“我是過來問後續的。關於背叛者的處置，還有給對手的回擊。”
“羅文德·格里恩是驅逐。”見萊因哈特擡一擡下巴表示“繼續”，哈利接着說道，“巴頓卸任配方處的主管，轉調到實驗一處作普通的實驗員。”
等了一會兒，發覺哈利沒有繼續下文的意思，萊因哈特藍眸裡露出不可思議：“這就……完了？”
“這就是全部。如果，還要加上現在我自己掌控全部配方的話。”
補充說明後，哈利不意外地看到青年俊美的面孔開始不美好地扭曲。“好吧……好吧，我認爲我並不是你所痛恨的那一類記者，而且我也不是在出席格林德沃的發佈會。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即使我們不是可以分享秘密無話不談的朋友，我以爲我們至少是利益一致的合夥人。”
哈利投降似的舉起了雙手：“別生氣，萊因哈特，我們當然是朋友。”他加重了“當然”這個詞的讀音。“只是，在處置了內部的背叛問題後，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恢復——我的情緒並不像能夠看到的那樣平靜，你知道。”
“我知道你痛恨它，‘背叛’。無論行動者是多麼不起眼，或者多不受你重視，只要他這樣做了，就足夠最大程度地觸犯你。”萊因哈特表情變得溫和起來，“不過，我的朋友，你接下來的動作很重要，因爲我不想蒙斯塔頓因爲安得列或者說格里恩獲利，哪怕那只是暫時的。”
視線接觸到青年關切的雙眼，哈利微笑了。他從辦公桌後起身來到萊因哈特身邊坐下，“我的朋友，”他說，“我知道作爲一個真正的銀行家，葛雷特巴赫和蒙斯塔頓一直維持着良好的合作關係，就像和格林德沃一樣。這是最正常合理的，而且明智，我完全可以理解這樣的情況。所以，萊因哈特你不需要向我表示什麼……如果阿拉岡先生確實已經給他們足夠數目的貸款的話。”
萊因哈特顯出驚訝的表情，但隨即也微笑了。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很抱歉，我應該在他們提出這樣大額貸款的時候就告訴你的。”
“那樣做是違反銀行保密法的——巫師界雖然沒有‘泄露商業機密’這樣明確的罪名，但商人們依然看重信譽，尤其是葛雷特巴赫這樣少數能夠同古靈閣分庭抗禮的實力雄厚的大銀行。你不能爲我犯錯，那也是我絕對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看到青年臉上笑容明媚，哈利心情也愉快起來，“而且，如果蒙斯塔頓沒有獲得貸款，我反而要擔心接下來的行動計劃能否確實施行並起到我希望的效果了。”
萊因哈特又一次驚訝了，但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他。
“就在你幻影移形過來前一分鐘，戴維·克林斯剛剛帶着我的指示出去。我猜想，現在這個時候工場裡應該已經換過新的魔藥配方，所有生產中的普林特合劑都調整過白蕨根和鮭魚腸粉的比例了。”
“白蕨根和鮭魚腸……我可以知道那將有怎樣特殊的效果嗎？”
哈利微笑點頭：“當然可以。變化後的比例有助於增加普林特合劑藥性的穩定，使用了新配方的藥劑將可以被裝在普通的玻璃容器裡，而且不必再擔心在空氣中的揮發問題。”
萊因哈特張大了嘴，半天才大聲笑起來：“哦，天哪……梅林，你居然真的試驗出來了，哈利！你可以得到藥師協會的最高獎——我是說，如果你樂意的話，拜特雅妮夫人一定會非常高興終於她可以授予你應得的榮譽。”頓了一頓，他又搖一搖頭，笑道，“增加了普林特合劑的穩定性，也就是說，從此它們不需要被裝在經過特殊加工的試劑瓶裡，而你也不需要再專門定製這些昂貴的容器了？解決了穩定性和揮發問題，不再需要爲藥品的特殊容器付款，普林特的價格當然就能大幅度地降下來，而且，完全可以擴大生產製造的規模！”
哈利快樂地微笑點頭：“是，你說的完全沒有錯。”
“那麼這就是你的主意，哈利？”萊因哈特藍色的眼睛裡同樣閃出快樂的光芒，並帶了一些惡作劇成功的得意，“我想，格里恩和蒙斯塔頓都不知道，人們購買普林特藥劑的三分之一的金額，是支出在它的容器上的？”
“藥師協會對普林特合劑作出的綜合評估中認爲，從藥用、藥效和生產製作成本來看，‘老格林’的利潤率遠低於魔藥市場默認的平均值。我們的優勢僅僅在於配方的專利。”交叉起手指將它們撐住自己的下巴，哈利很“誠懇”地說道。“我以爲，‘平價’是我接掌格林德沃後一貫的堅持。”
“在任何人眼裡都是如此。而這就是你能夠迅速佔領市場，別人不能與你競爭的根本原因。”萊因哈特一針見血地評價道。“問題是，你總有自己的方式消減一切原料和生產成本，並且大量壓縮企業的運營成本。可蒙斯塔頓他們通常不能。所以現在，他們要爲昂貴的試劑瓶付賬，要熟悉複雜的生產製作環節，要把最終成品的價格控制在‘老格林’目前的定價之下，最後，還要預備和你的改良藥劑競爭——考慮到他們已經在羅文德·格里恩和安得列身上投下的資本……哈利，你真的只是個具有生意頭腦的魔藥大師嗎？”
哈利笑着點點頭：“我是個生意人，萊因哈特。”
“顯然是。我很高興自己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這一點。”水藍色眼睛閃出明亮的光彩，萊因哈特隨即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他靠住了哈利，把身體的一半重量分擔到好友那裡去。“阿拉岡會很生氣的……不過相對的，我的投資眼光得到又一次肯定，你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
哈利微微笑起來。他縱容着美貌的青年表現出平日罕見的得意和慵懶。“問題是，萊因哈特，你沒有多少時間清點戰利品。我不得不提醒你，距離你到外交事務司上任只有一個月，而且就我所知，你上任後不出三個月就會被派往英國。”
話音未落，萊因哈特已經條件反射地抱怨起來：“那是因爲那羣老頑固需要一個在財政金融方面有着清醒頭腦和判斷力，但同時政治力量又相對欠缺的替死鬼去給他們做外交上的擋箭牌。”他的語氣混合着輕蔑和些微的自負，“而且，阿拉岡也認爲，葛雷特巴赫家族的影響力應該實際地擴展到魔法部——他認爲直接出任魔法部官員將是一個良好的宣告，宣告銀行家決意不僅用他們的金錢鋪路，他們同時擁有自己來打開那些門窗的權利……這真是蠢透了。”
“你不該這麼評價你的父親，萊因哈特。”哈利溫和地說道，“畢竟，他是你們家族現任的領導者，而且，你也接受他的這些決定。”
“哈利……我並不是真的在抱怨什麼！”金髮藍眸的美貌青年無奈似的輕聲叫起來。
“你只是需要向我表明，你不喜歡他們這些違反葛雷特巴赫守則的做法。”哈利微笑着，伸手環住青年肩膀，“我接受你在這裡吐的苦水。畢竟，保持中立、追求和享有經濟上的絕對權利、拒絕來自純粹政治的風險和意外，我向來最欣賞銀行家的葛雷特巴赫這些地方。你堅持它，而我自然全力支持。”
萊因哈特露出笑容：“聽你這樣說我舒服不少。只是，有些人不能理解這些的價值，阿拉岡他們，甚至開始忘記所謂傳統和守則的意義。他們……阿拉岡認爲，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那個人被打敗、消失了整整十年。他不覺得，繼續保持中立，不選擇、不幹政的態度是必要的。”
在聽到“那個人”幾個字的時候，哈利臉上的微笑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他幾乎是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用平靜的聲音回答：“危險永遠存在——選擇的本身就是風險。我記得葛雷特巴赫守則的一開篇就是這個。”
“我們的想法果然是一致的。”金髮藍眸的青年點頭，“我並不認爲危險真的過去——畢竟，十年前他僅僅是‘消失’，並沒有說‘殺死’。事實上，人們根本不能確認什麼，就連那場勝利都像是一場最奇異的夢境——在最糟糕最危急的關頭，時間突然停擺了；所有人以爲是爆炸前最後一秒，可是，倒計時停止了。而人們本身不知道，或者說從來沒有人知道，爲什麼計時器停止了工作。雖然所有人都把原因集中到了那看起來唯一可能的一個……但是，哈利·波特真的是巫師世界的救世主？一個無知的嬰兒真的擊敗了黑魔頭？我不能相信。我更傾向於，波特的父母爲了保護兒子，動用了一個特別的、強大的、人所罕知的魔法，使得他倖存了下來。”
翠綠色的眸子閃動出一絲奇異的光芒，黑髮的巫師臉上的表情有一刻的難以言喻，然而他金髮的朋友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推想中錯過了捕捉。因此，當萊因哈特擡頭時，只看見哈利·佩弗利爾沉着而莊重地頷首：“萊因哈特，我認爲你的推測是正確的，唯一正確的方向。有很多跡象表明，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宣佈立場。而且我聽說了……有些人，以及有些不太尋常的活動。”
“食死徒。”青年的美貌中突然透出劍一般的冷冽和鋒利，他冷冷地說道。“就在萬聖節之後，他們開始高調地恢復活動，在各種可能的場合公開行蹤，感覺像是在向所有人宣佈——已經十年了，巫師社會應該對他們放心，把他們重新接納進自己的社交圈子了。而英國的前食死徒們，據我得到的消息，由於他們大都保有了曾經的一切，勢力恢復得尤其迅速。我猜想這就是我願意去英國的原因：鑑於某些人所共知的事實，那裡無疑是一切有效信息的來源地和異常變動的前沿。而我必須收集和把握它們，併爲葛雷特巴赫決定正確的道路。”
“萊因哈特，你永遠有着超越常人的銳利和敏感。”哈利微微笑起來，“我得說，在某種意義上，阿拉岡先生將你派到魔法部而不是直接把家族產業移交給你，這是一個非常符合葛雷特巴赫利益的決定。”
金髮青年頓時現出具有強大感染力的苦惱表情，只是，目前屋裡唯一的一個人並非他僅憑情緒就可以感染的對象。“你得接受這個，萊因哈特。事實上你的理智已經接受了，只是你的感情不願意這麼快就妥協，所以一個多月來你不斷地在我這裡重複同樣說法。而現在，是時候徹底地說服自己了——萊因哈特，你會高高興興地去魔法部，然後高高興興地去英國。因爲，你內心願意做這個。又因爲，事實上，我會和你一起去——去英國。”
哈利·佩弗利爾一字一句說得很平穩，也很冷靜。但聽到最後一句，萊因哈特終於無法保持鎮定，他跳了起來。“什麼？！”他嚷道，“你說什麼，哈利！我似乎聽見你說會和我一起去倫敦！”
“是的，我當然和你一起去。不然，你以爲三個月前我向你貸款買下的是哪裡的地皮？”板着臉，哈利語聲裡卻透露出微微的笑意，“我早就跟你說過格林—伍德兄弟公司要擴大規模的事情，我在約克郡和康郡看中了新工場的位置，而且，對角巷裡也買下了兩個不錯的鋪面。我認爲明年三月份是個不錯的開業時間，老格林的三百七十週年店慶和老伍德的一百一十一週年。”
“哦，哦——天哪！”萊因哈特一時只能發出這兩個詞。
哈利上前一步，摟住了他：“你以爲我是在跟你開玩笑？放你一個人到人生地不熟的英國魔法部去單打獨鬥？別傻了，萊因哈特！在你七年來始終堅定不移站在我一邊、竭盡全力支持我的事實下，我會允許我最大的支持者陷入他的危機而沒有任何作爲？”
萊因哈特大笑起來，藍色的眸子升起些霧氣，但隨即迸出異常明亮的光彩。他用力地和黑髮青年擁抱：“哦，我的朋友，我的哈利——你不知道這些話對我有多大意義！我是說，當我知道你會和我一起……天哪，梅林，我幾乎恨不得明天就去魔法部報到！”
“我希望你不是認真的。”哈利半真半假地笑着回答道，“因爲我需要你整合手上的資源，當蒙斯塔頓在普林特合劑上迎來史上最大的失敗的時候，有充足的資金和人力準備，好接手他讓出的地盤——我假設你已經做了一大半？”
萊因哈特大笑着，伸手拍打朋友的肩膀：“如果所有的合作者都像你一樣，那就太愉快了。”
“如果都像我一樣，就太可怕——太詭異了。”哈利微笑一下，然後轉回自己辦公桌後的高背椅。坐下，雙手十指交叉，“我保證你不會喜歡。”
金髮巫師再一次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哦，是的，當然，有你哈利·佩弗利爾一個就足夠了。”說着，從門口衣帽架上拿下精緻的絲綢披風，回過頭，“那麼，這個週末，晚六點，我會準時到格朗斯頓大街你的家裡蹭飯。到時候見，哈利。”
“到時候見，萊因哈特。我會讓路易準備你喜歡的牛排，所以，記得帶上好酒。”
“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輕快的笑聲中，金髮的美貌青年消失在辦公室——和來的時候一樣，他選擇的離去方式仍舊是幻影移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