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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器找到了。
是把做工精巧的小刀,刀身不過五六寸長,很薄,刀柄沒有很花哨的樣式,用牛皮抱住,拿着應該很趁手。
見着那小刀,王家大少爺雙手環胸,多了幾分底氣:“蘇大小姐,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小刀與蘇大小姐有什麼聯繫?”
蘇梨輕聲問,蘇月一下子跪在地上:“回稟王爺,這把刀,是民婦的!”
此話一出,會客廳裡靜默好一會兒。
楚凌熙和蘇梨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的無奈。
果然不該被那雙眼睛矇蔽心軟的,你瞧,你主動替她仗義執言說了話,她轉過身來就啪啪打你臉。
蘇梨抿着脣不說話了。
眼看情勢逆轉,越老五冷笑着譏諷:“蘇家大小姐方纔不是還要與趙、吳兩家的人當面對質嗎?怎麼這會兒又承認自己拿刀了?”
蘇月也知道自己前後言行矛盾,腦袋磕在地上:“每年搶頭彩都或多或少會出點命案,民婦拿着刀並不是要害人,而是爲了自保。”
她沒有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還是要有的。
說完話,蘇月又接着蘇梨剛剛的話道:“王家二少爺的屍體上既然沒有刀傷,至少他不是被我殺的!越家三少爺生死未卜,只要找到他,便能證明我的清白!”
她這話把蘇梨又架了回來,蘇梨垂眸不吭聲了,蘇家老爺子聽得直皺眉,不停地說:“月兒,你糊塗啊!”
可見他之前並不知道蘇月下水前身上帶了刀。
蘇月擡頭看向蘇老爺子,眸光堅定:“爹,您放心,就算大哥二哥不在了,也還有我,蘇家不會倒的,頭彩是我憑本事搶來的,你也不能隨便讓給別人!”
蘇月堅定地說,聲音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清楚,蘇家的下人不由得跟着附和:“是啊老爺,長老以前說過,大小姐不是一般女子,我們都願意跟着大小姐幹!”
下人的聲音頗大,儼然已經拿蘇月做主心骨,蘇老爺子往後退了兩步,老眼熱淚縱橫,嘴裡喃喃自語:“冤孽!冤孽啊!”
兒子沒了,女兒有志氣有骨氣,按理,他應該欣慰高興的,如今這反應,倒像是家門不幸,遭了什麼報應。
“你們別唧唧歪歪演苦情戲了,老子不吃這套,你說這事情和你沒關係,那就拿出證據來!”越家老五冷哼着說,他向來脾氣躁,惹急了他,他能帶人直接殺進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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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破天就是紅刀子進白刀子出,走南闖北做生意的,誰要是害怕,誰就是孫子!
越老五是很能煽動別人情緒的,此話一出,越、王兩家的家僕都坐不住了,心道唧唧歪歪是娘們兒行爲,管他蘇家認不認賬,打了再說!
眼看局面要控制不住,一聲驚慌的尖叫忽的打斷衆人的爭執。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站在蘇梨背後的丫鬟捂着臉在地上打滾,嘴裡不停的喊:“救命啊,老爺、小姐救我!”
那丫鬟離蘇梨和楚懷安最近,楚懷安反應迅速的將暖爐往蘇梨手裡一塞,將丫鬟壓在地上,同時對蘇梨低吼:“你別過來!”
吼完,他擡手要將丫鬟劈暈,卻見丫鬟兩眼一翻便沒了聲響,只是手還捂在臉上,楚懷安把丫鬟的手拿開,眼睛微微睜大。
那丫鬟原本完好的臉頰上,出現一塊不大不小的傷,傷口血糊糊的很猙獰,隱隱還有股子惡臭味,形狀竟是和蘇梨臉上的傷疤十分相似。
楚懷安探了探丫鬟的鼻息:“死了。”
剛剛還吵吵鬧鬧的會客廳陡然安靜下來,彷彿連溫度都下降了一些。
衆目睽睽之下,蘇家死了個丫鬟,死狀還這麼奇特!
“趙德立刻回州府調兵,傳本侯的命令,今天在場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在找出兇手之前,誰都不許離開這裡!”
楚懷安站起來冷聲命令,趙德傻眼了:“侯爺,這……不好吧。”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許是她自己有什麼隱疾呢?”
“對啊,還有可能是蘇家想要轉移大家注意力的計謀,好把這兩樁人命案糊弄過去!”
越家和吳家的人不滿的嘀咕,楚懷安眼睛眯成狹長的弧度,冷霜似的掃過衆人:“這是本侯的命令,不想遵守的人,現在就可以走,一概以以下犯上之罪處置!”
楚懷安的態度極強硬,衆人左右看看,漸漸噤了聲。
民不與官鬥,這是千古以來的道理,他們犯不着這會兒把逍遙侯給得罪了。
衆人坐着沒動,趙德也連忙起身去調兵,楚懷安讓人把那個死了的丫鬟擡到宴客廳中間放着,等着仵作來驗屍。
他的臉一直緊繃着,臉色格外難看,蘇梨拉了拉他的手,明明剛剛他還發着高熱,這會兒手心就有些發涼了。
蘇梨想把暖爐遞給他,被他緊緊抓住。
“怎麼了?”
蘇梨掀眸一臉茫然,好像全然不知危險暗伏。
楚懷安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兒,放鬆下來:“沒事。”
他還記得之前醫館的人說,被箭魚所傷的人,沒過幾日就會暴斃而亡。
剛剛這個丫鬟死得蹊蹺,又站得離她那麼近,死後臉上還出現這樣的傷疤,讓他不得不在意。
仵作很快來了,他將丫鬟的屍體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最終得出結論,這丫鬟身上沒有外傷,也並沒有中毒,就是莫名其妙自己死掉的。
但,誰會相信一個人會突然這樣死掉?
衆人一片疑雲,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是……是江神的懲罰!”
“對!是你們蘇家不仁不義在先,如今還不認賬,江神親自降罰了,你們若是還要如此否認,下一個就該是蘇家大小姐你了!”
王家的一個家僕跟着附和,衆人紛紛點頭,還有人眼尖道:“我瞧着這丫鬟臉上的傷疤,倒有點像……”
“是非曲折終會水落石出,諸位與其在這裡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不如還是配合侯爺調查,努力找出真兇吧!”蘇月擡起頭來冷聲厲喝,態度有些強硬。
蘇梨微微皺了下眉,那日祭江她與楚凌熙一起出門一直戴着面紗,只是後來被箭魚所傷,她才摘了面紗,看見她臉上傷疤的人並不多,這事應該還未宣揚出去,所以剛剛那人想說丫鬟臉上的傷疤像誰?
“今日之事一時半會兒看來出不瞭解過,諸位不妨先在府上住下,左右本侯也沒什麼事,便陪你們一起住在這裡,看看幕後真兇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今日在場的人有些多,但好在蘇家家大業大,要住也是住得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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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連逍遙侯都要住在這裡,旁人自然也沒什麼好挑三揀四的。
“草民……聽侯爺的,不過要請人回家傳個信,以免家裡人擔心。”
王大少爺率先表態,其他人紛紛點頭,他們不像蘇家,如今子嗣凋零隻剩蘇月一個人主持大局,他們家中子弟衆多,便是在蘇家住上個十天半月,家裡的生意也不會受到絲毫影響。
“本侯自會派人回去給各家家主報信,諸位就不用操這份心了。”
楚懷安幽幽地說,明擺着是要杜絕任何人離開這裡。
衆人左右看看,也只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沒有人再提出異議,楚懷安讓人把那丫鬟擡到別的空房間停放着。
“說了這麼多,本侯也餓了,蘇老爺不是備了酒宴嗎?還不讓人開宴?”楚懷安坐回原來的位置問,語氣輕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衆人:“……”
出了這樣的事,侯爺你還能吃得下飯,真是心大啊。
但不吃飯難道乾瞪眼嗎?
一刻鐘後,吃着美味佳餚,喝着陳年佳釀的衆人內心只有兩個字:真香!
酒足飯飽以後,蘇家的下人開始引着各家的人去自己房間。
因着楚懷安之前說蘇梨是侯夫人,所以兩人分到了一間房,楚懷安和蘇梨留下來了,陸戟和楚凌熙自然也不會走,兩人的房間是緊挨着他們的。
他們身份高貴,睡的自然是府上最好的房間,挨着蘇老爺子的主院,隔着一條迴廊,後面就是蘇月的院子。
楚懷安看了眼房間,對屋裡的擺設什麼的沒有挑剔,隨意打量了一下,便打着哈欠,把丫鬟趕出去。
把門關上以後,楚懷安蹬了鞋躺到牀上,被子一裹,把自己捲成蟬蛹,等了一會兒對蘇梨道:“你把顧炤叫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也開始跟着陸戟叫扈赫的本名,好像也認可了顧炤的身份。
蘇梨這幾天一直沒見過扈赫,正想着該去哪兒找他,窗戶就被推開,扈赫戴着銀色面具,身手靈活的從外面鑽進來。
他掀眸看了蘇梨一眼,眼神冷漠一點感情都沒有,然後走到牀邊看着楚懷安。
楚懷安揉揉鼻子,燒得直犯迷糊:“今天晚上你去把越家老三丟越老五門口,看看嶽老五的反應,然後把事情鬧大,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會讓人把越家老三單獨看管起來,到時你負責保護越家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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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赫站在牀邊沒動,整個人跟個萬年不化的冰塊兒似的。
楚懷安不舒服得很,翻了個身,也沒客氣:“回來記得幫我帶兩副治風寒的藥,行了沒事了,去吧!”
他這語氣極信任又熟稔,完全不把扈赫當外人。
但以扈赫的心性,他和楚懷安又沒有什麼交情,怎麼會聽楚懷安的話?
蘇梨疑惑,扈赫在牀邊站了好一會兒,又按照來的路線,從窗戶翻了出去。
“他會……”
蘇梨還想問點什麼,便聽見楚懷安沉重的呼吸聲,走過去一看,他的臉紅得厲害,觸手更是一片滾燙,分明是撐不住了。
蘇梨讓丫鬟送了熱水來幫他擦身體,他燒得神智不清,一個勁的哼哼,蘇梨便軟着聲哄着他。
他少時就是這樣,一旦生了病,便離不得人,不好好哄着就要發脾氣。
擦完身體,蘇梨幫他掖好被子,沒多久,扈赫從窗外丟了幾副藥進來,也沒說話,丟了藥就走。
蘇梨把藥撿起來,打開看了下,都是祛寒表熱的。
府上丫鬟先出了事,蘇梨不放心讓別人熬藥,便自己拿着藥去了廚房,丫鬟給她拿了熬藥的藥罐和炭火,蘇梨生了火,把藥罐認認真真清洗了好幾遍纔開始熬藥,自己則在旁邊守着。
今日擺了宴,廚房的人收拾殘餘正忙,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丫鬟給她說的地方在一個小角落,不會被來往的人打擾到,剛好有一叢翠竹遮擋,很是幽靜。
蘇梨坐了一會兒,後門來了兩個收泔水的下人,一個粗使婆子擔着兩大桶泔水過去。
“咦?怎麼今兒個只有黃大娘一個人擔泔水過來了?”
收泔水的人問,那被叫做黃大娘的婆子把泔水往車上一放,沒好氣的甩了兩人一個白眼:“不知道的別問!”
下午日頭足,曬得人昏昏欲睡,這些給大戶人家做事的人又最爲八卦,當即好奇的探聽:“聽黃大娘這意思,府上可是出什麼事了?”
“沒你們的事!”
黃大娘喘着粗氣否認,約莫累極了,也沒急着回去,拿着扁擔靠在後門框上歇氣,那兩人被勾得心癢癢,連忙殷勤的幫黃大娘捏肩揉腿。
“大娘你別生氣啊,說說嘛,反正閒着也是無聊。”
“就是就是,我們兄弟兩個嘴嚴實的很,絕對不會亂說的!”
兩個人一唱一和的,很快說得黃大娘心動了,黃大娘左右看看,見別人都各自忙着沒留意這邊,嘆了口氣:“喜竹那丫頭命不好,一個時辰前死了。”
“死了?怎麼會這樣,前兒不是剛聽說她家裡給她談了門好親事嗎?怎麼會這樣?”那兩人都十分驚詫,黃大娘跟他們關係好,擡手一人給了一記暴慄:“這麼大聲要死啊,還想不想聽了?!”
“想想想!”
兩人壓低聲音,不敢再隨便發表意見,黃大娘搖了搖頭:“喜竹那丫頭的親事挺好的,夫家都準備下聘了,這下死了可惜了。”
“是啊,平時也沒聽說她有什麼病,總不會是自己尋死吧?”
“她眼瞅着要成親了,當然不是尋死!”黃大娘低聲呵斥,又看了看左右,把聲音壓得更低:“她死得蹊蹺,我瞧着和城裡之前發生的無臉屍有關。”
一提到怪事,那兩個人的臉色就是一變,眼底露出膽怯,其中一個還搓了搓手臂:“大娘,你……你可別胡說,那無臉屍的幕後兇手不是已經被江神收了嗎?”
“對啊,咱這兒可四五年都沒出過那樣的事了!”
那兩人嚇得不輕,只覺得剛剛還暖烘烘的太陽,陡然變得陰森恐怖。
黃大娘又給了他們一人一下:“都說大老爺們兒陽氣旺,有沒有點出息?”
這倆人是慫的,被打了也不敢反駁,苦着臉求饒:“大娘,這事兒太玄……玄乎了,咱哥倆不……不聽了,您先歇着,我倆幫您提泔水去。”
兩人說完,滿臉忌諱的跑了。
黃大娘仍坐在那兒沒動,過了一會兒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喜竹臉上那傷,古怪的很呢……”
那丫鬟臉上的傷究竟有什麼古怪?
蘇梨有些疑惑,見藥熬得差不多了,用帕子包着連藥罐一起端回去,還沒走近,遠遠地就看見楚懷安裹着一牀被子靠在門口東張西望,蘇梨不由得加快步子走過去:“不是不舒服嗎,怎麼起來了?”
楚懷安原本還有點惱,看見她手裡的東西,表情軟了下來:“睡了一下好多了。”
他說着好多了,離了門框,卻是連站都站不穩。
蘇梨忙放下藥罐又去扶他。
“藥熬好了,先喝一碗吧,若是不能退熱,還得請大夫來看看。”
蘇梨說完給他盛了碗,藥汁是黑黃黑黃的,味道也一如既往的難聞,楚懷安皺了皺眉,一臉抗拒,蘇梨幫他吹了吹好儘快放涼。
“良藥苦口利於病,你若不想一直這麼難受,就快喝了吧,也好少遭點罪。”
蘇梨勸他,楚懷安想起她剛回京時,趁他病着,捏着他的鼻子就給他灌藥,真真是大膽極了。
想到那一幕,楚懷安忍不住笑了笑:“我若不喝,你是不是又要捏着我的鼻子把藥給我強灌下去?”
“不會。”蘇梨搖頭:“我現在打不過你。”
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沒辦法來硬的。
“說得好像我會打你一樣。”
楚懷安嘀咕,端起藥一口飲盡。
這藥着實難喝,他一張臉皺成包子,放下碗以後,勾着蘇梨的脖子湊近,卻在離着一寸距離的時候停下。
他病得厲害,怕傳了病氣給她。
“這次先欠着!”
說着放開蘇梨,裹着被子坐到牀上,不倒翁似的。
過了一會兒,楚凌熙和陸戟走進屋裡。
“謹之怎麼樣了?可要叫大夫來給你診脈看看?”
“不用,我纔沒那麼嬌弱!”
楚懷安冷着臉說,同樣是重傷,他時不時就要傷風感冒一下,陸戟卻恢復得特別好,如此對比起來,他自然覺得跌面。
楚凌熙見他還有力氣好面子,放心了些,轉身關了門。
“我和陸將軍在蘇府轉了一圈,目前沒有發現暗道之類的玄機,這府上的人也都挺正常的,其他幾家都住下了,暫時沒人鬧事,只有那王家的態度看起來有些過於強硬,但王二少爺的的確確死了,王家的人有些不理智,也是人之常情。”
“這些都是老狐狸,今晚以後應該能看出點貓膩。”
楚懷安吸着鼻子說,一碗藥下肚,開始有點發熱。
楚凌熙不明白:“爲什麼今晚就能看出貓膩?”
“我讓顧炤今晚把越家那個三少爺丟進來,這三少爺不管知不知道真相,幕後真兇應該都會想辦法解決掉他,我們等魚上鉤就行了。”
楚懷安說出自己的計劃,陸戟點點頭:“侯爺此舉引蛇出洞很好。”
還用你說?
楚懷安有些得意,楚凌熙的重點卻偏了:“顧炤是誰?”
在他的記憶中,上一次聽見顧炤這個名字,可是在很多年前了,而且還只是聽說,並未見過真人。
“就是你想的那個。”
楚懷安雲淡風輕的說,楚凌熙表情一僵:“謹之說的是二十年前被流放那個大理寺少卿顧雲修的長子顧炤?”
“不然呢?”
“……”
楚凌熙感覺自己在雲州,錯過了很多事。
顧家在流放途中被滅了滿門,顧炤怎麼會還活着?又怎麼會在這麼多年以後,和楚懷安扯上關係?
楚凌熙正凌亂着,蘇梨一句話將他拉回現實:“王爺知道漓州曾發生過無臉屍這樣的離奇命案嗎?”
“無臉屍?”楚凌熙擰眉細細回想了一番:“我到雲州有五年多了,但除了之前到漓州讓他們改掉活人祭江的陋習,倒是不曾聽說還有其他什麼事。”
“我方纔無意中聽說雲州四五年前曾發生過無臉屍這樣的命案,算下時間,剛好是王爺到漓州前後,具體是怎麼回事,恐怕還要請趙大人來問一問話。”
楚凌熙立刻讓人去召了趙德過來。
這幾日的事情出了一波又一波,趙德吃不好也睡不好,瘦了不少,着急忙慌的跑來,進門就先跪下告罪。
“求王爺恕罪,王家二少爺的驗屍一事,確實不能怪下官啊,王家在漓州可是大戶人家,每年繳的賦稅也多,下官怎……怎麼也要給幾分薄面啊!”
趙德苦着臉說,別人都覺得他能撈着漓州州府這個肥差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可又有誰知道這背後的辛酸呢!
他名義上是州府,但見着誰都得裝孫子。
“趙大人的難處,我們都知道,大人不必如此,快起來吧。”蘇梨善解人意的說,趙德鬆了口氣,連忙站起來,還沒站穩又聽蘇梨道:“聽說漓州前些年出過無臉屍命案,不知這命案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請趙大人說來聽聽。”
一聽‘無臉屍’三個字,趙德的腿便是一軟,直接跪了下去,臉色也跟着發白,惶恐不安。
“大人這是怎麼了?先喝口茶壓壓驚吧。”
蘇梨好心的遞了杯熱茶,趙德也不怕燙,猛灌了兩口,眼神飄忽:“蘇姑娘怎麼突……突然提到了此事?”
“只是無意中得知,覺得很離奇,想聽聽罷了。”
趙德戰戰兢兢的捧着空杯子,心臟懸得老高,隱隱覺得某些被隱藏在漓州繁華表象下的東西很快就要被挖掘出來了。
蘇梨也不催趙德,又幫他添了杯茶。
“漓州州府不好做,趙大人能做到今天,也是自己的能耐,這樁命案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我們也只聽個新鮮,不會對趙大人有什麼損害,即便日後查出些什麼,也不會牽連到趙大人。”
蘇梨柔柔的說,這話已經是在變相的承諾,不管發生什麼,趙德頭上的烏紗帽是不會受到影響的。
趙德是聰明人,自然聽得懂蘇梨的暗示。
他又喝了兩口茶,掀眸見楚凌熙默許了蘇梨的話,這才壯着膽開口:“蘇姑娘說的無臉屍一案的確發生過,那還是在七年前,我剛到漓州赴任。”
這個案子說起來確實挺懸乎的。
趙德初到漓州,還不知道漓州有江神一說,更不知道還有長老這樣一個凌駕於州府之上的存在,那時趙德不說年輕,但也還有身爲父母官的責任感。
第一具無臉屍是在無意中被發現的,屍體已經爛了,散發着惡臭,連男女都辨不出,仵作驗屍的時候趙德也在旁邊,屍體上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死得莫名其妙,那時仵作提了一句,說這屍體的臉皮似乎被人揭了,一起辦案的都覺得可能是屍體腐爛後被野物破壞了,沒當回事。
然而沒過多久,第二具無臉屍又出現了,這次死的是漓州風月樓裡的頭牌,那頭牌生得極好看,還有人想替她贖身,沒想到會橫死在風月樓裡,且被人活活揭了麪皮。
頭牌死了以後,無臉屍的事便在漓州城宣揚開了。
一時衆說紛紜,有人說是厲鬼索命,有人說是有妖魔作祟,當然,也有人說是那心狠手辣之人,揭了美人皮去做人皮面具。
趙德那時壓力很大,派府差晝夜巡邏,幾天後卻又出現了第三具屍體。
第三具還是風月樓裡的人,是個皮相嫵媚的清倌,雖爲男子,但骨骼嬌小,比女子還要媚上一分。
接連出了三條人命,漓州城個個人心惶惶,沒人再去風月樓飲酒作樂,而風月樓裡的人也都汲汲自危。
那時有人給趙德出主意,讓他去拜見長老,請長老將此事稟告江神,由江神出面捉拿真兇。
當時的趙德好歹也還是一身正氣,自是不相信這類鬼神之說,將出主意的人呵斥了一頓,帶人繼續在城中查案。
第四個死的人改變了趙德的想法,因爲第四個死的是趙德的一位侍妾。
那侍妾跟了他三年,對他很好,容貌算不得頂尖,但性子溫吞,很是善解人意,深得他心。
侍妾死那夜,還與他雲雨了一番,他就睡在那侍妾身邊,卻對兇手的到來毫無所察,第二天醒來,枕邊人已成了血淋淋的無臉屍。
趙德嚇得好長時間都不敢與女人同房,此時城中的謠傳越來越多,眼看要出大亂,趙德扛不住,還是去拜見了長老。
第一眼看見長老的時候,他只覺得這是個古稀的老頭,沒什麼特別的,但之前受過驚嚇,他也沒敢表現出對長老有什麼不敬,老老實實說了最近發生的事。
長老表示他已經知曉此事,三日後會做一場法事,和江神稟告。
做法事那天圍觀的人很多,趙德如今已記不得那場法事的細節,只記得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落了水。
趙德當即就要讓人救那小姑娘,卻被長老攔下,長老說那是江神的旨意,只有如此,才能讓漓州恢復安寧。
趙德不能眼睜睜看着那個小姑娘死,圍觀的百姓卻把他攔了下來。
那個小姑娘淹死了,趙德那幾日夜夜夢見小姑娘來索命,但詭異的是,從那以後,漓州再沒有出過這樣的事。
半個月後,當時跟着趙德的仵作說,那個被淹死的小姑娘,也被人揭了麪皮,但沒有揭整張臉,只揭了不到巴掌大小的一片。
趙德聽見這個,又去拜訪了長老一次,長老卻讓他不要再追問此事,那是對江神的不敬。
趙德回來以後生了場大病,那仵作也不小心摔斷了一條腿,後來兩人對此事諱莫如深,仵作養好腿以後告老還鄉了,趙德也再沒提起過這件事。
“也就是說,當年無臉屍一案的兇手並未被捉拿歸案?”
蘇梨聽完低聲問。
五具屍體,五條活生生的人命,再加當年那位仵作的一條腿,就被那長老嚇得無緣無故的抹了過去。
“當時的案子拖了足有三個月,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民心不安,下官……也是沒有辦法。”
趙德無奈的說,別人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到漓州上任,卻是被搞了個焦頭爛額,這話說出去只怕也是叫同僚笑話。
“趙大人如今是真的相信有江神存在嗎?這世上的奇人異士很多,也有不少是能揭人面皮給人改頭換面,像胡人一族就有會換臉術的。”
“蘇姑娘說得有道理。”趙德肯定蘇梨的說法,既然把無臉屍這個案子都說出來了,他也沒什麼好隱藏的:“當年下官對此事也的確存有疑慮,可惜下官才疏學淺,不曾有當初的大理寺少卿顧雲修顧大人那樣的斷案如神,所以未能找到兇手。”
趙德一臉慚愧,剩下四人卻都是一臉意味深長。
巧了,趙大人你口中所說的那位顧大人的長子顧炤現下就在漓州城呢。
顧雲修的斷案手法是顧家祖傳的,顧炤不僅將這些手法全部繼承,還學以致用,開發了很多新玩意兒。
雖然那些都是顧炤幼時鑽研的,但用到現在來斷案,那也應是綽綽有餘。
思及此,蘇梨心裡鬆了口氣,又問趙德:“趙大人可見過那位長老的真面目?他當真是位老人嗎?”
“長老很神秘,一直都戴着面具,七年前下官見他時,他便是這副銀髮佝僂的模樣,下官確實沒見過他的樣子,按照漓州百姓的說法,長老的壽命是江神授予的,比一般人要長得多,至少能活幾百歲。”
幾百歲?真有這麼玄乎?若是沒有人見過長老的真面目,有人殺了長老,戴上面具冒充豈不是也不會有人發現?
從趙德的敘述來看,無臉屍一案必定是和那長老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城中如今信奉長老的人太多,查起來阻力頗大罷了。
但只要是人,哪怕掩飾得再好,只要耐心細緻的觀察,也會露出馬腳的。
入夜,戌時三刻,衆人剛熄了燈睡下,一陣喧鬧的鑼鼓聲,便從蘇府西北角響起,同時伴着一聲尖銳的哭嚎:“是哪個殺千刀的把我們三少爺丟到茅房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