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峰方纔罷鬥,雖然霍婧竹看不出來,卻也知道這少年定然心中不服,於是便一陣侃侃而談,雲山霧罩,想以拳理壓服了這小子。
誰知不出三言兩語,這小子居然向他討教起八極拳的絕招起來,說吧,交淺言深,不說吧,又不符合方纔一派高人的做派,只好硬着頭皮把這“鐵山靠”的招數講了一遍。
當下他女兒說這小子會使兵刃,立即心中大喜,心道這找回面子的機會可到啦。
學八極拳者,必練大槍,一般提及歷代八極拳名師,都會加一句“精擅大槍,以槍服人”。
當年一代八極拳宗師李書文,大槍之術,尤爲精絕,所向無敵,武術界尊稱爲:“神槍李”。
八極拳所修行的槍術,名爲八極六合槍,不重花哨,只重實用殺敵,可謂直來直去,簡單犀利,在一般人眼裡,甚至可能還覺得有點醜陋,沒有什麼觀賞性,是以並不出名。
所謂六合槍,就是六家的槍法合到一塊兒。頭一家,是楚霸王項羽的項家槍。項羽使大槍佔一絕,其中最絕的招是霸王一字摔槍式。因爲項羽有舉鼎拔山之力,所以他在槍上的功夫誰也比不了。他的蓋頂三槍,打遍天下沒對手,是項家槍的一絕。
第二家,是三國年間劉備手下的大將,長山趙雲趙子龍的趙家槍。趙雲號稱常勝將軍,趙家槍佔着個“柔”字,以使用巧妙而馳名天下。
第三家,要算羅家槍,最出名的就是隋唐之際的羅成,他的臥馬回身槍堪稱天下一絕。
第四家,是六郎楊景楊延昭的槍,老楊家七郎八虎,能耐最大的就數老六楊景。他曾經寫過一本槍譜,論述大槍的使用方法,別出一派,故此也佔着個絕字。
第五家,是高家槍。白馬銀槍高思繼,是五代十國第一名槍,使大槍佔一絕,後世子弟高寵,更是岳飛愛將。
第六家,就是小霸王項鴻家。他們家把以上五家招數中的精華抽出來,與他家的精華合六而一,故此才叫六合槍。
以上總總,皆是後世攀附之言,未必爲真,還有另一種說法,則是把六合分爲內三合和外三合,內三合爲:心、氣、膽;外三合:手、腳、眼,眼與心合、氣與力合、步與招合。無論是練槍還是練拳,這六合都少不了。
霍峰習練六合槍術多年,下過不少苦功,真可謂晝扎銅錢眼,夜扎香火頭,另外他有一嗜好,便是每逢煩躁鬱悶之時,就練習這大槍術以消淤祛火,平心靜氣,數十年下來,已然成癮。
他幾十年功夫下來,修煉抖擻勁已有大成,能將八十多斤的大杆子連抖兩百多下。只要大槍一抖,槍頭閃電般劃出直徑一米多的圓圈,其勢恰似長江之水,磅礴千里;扎槍時,恰似流星趕月,鬼恐神驚。速度快,力道猛,且精準度極高,自信在槍術上已臻一流境界,不亞於現世任何高手。
當下霍婧竹微笑進屋,不一會兒便抱着一杆大槍,一柄長劍出來,交予二人。
齊御風手持着長劍,便宛如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般,不由得心神激盪,信手一揮,挽了幾個劍花,擡手在一邊葡萄樹葉上劃了幾個大字:雪山飛狐。
霍氏父女兩人見到這長劍在齊御風手中跳躍,精光閃閃,劍氣森森,宛如活蛇一般靈動,恐怕這劍自打造至現在,都沒有發揮過如此威力,登時不覺一驚。
霍婧竹湊近那葡萄葉一看,只見每個字都橫平豎直,勾點斜抹絲毫沒有一處斷續之處,尤其令她驚奇的事,這劍尖上如此鋒利,可他居然沒將一片樹葉劃破,都只是壓下一道深痕,宛如用牙籤木棍輕輕劃上去的一般。
霍峰心中暗道:”這小子拳法高明,內力深厚也就罷了,怎麼連劍術都這般厲害,像他這般能連挽七個劍花,而且破空嗤嗤有聲的,我便是一生之中,也沒見過那個劍術名家能夠做到。”
當下一股雄心熱血不由得冷卻下來,第一次對自己大槍上的功夫又了懷疑,低頭思索一會兒,他擡頭笑吟吟道:“小夥子,你先練兩手,讓叔叔看看。”
齊御風已有十餘日沒有好好練劍了,此時握住劍柄,不由得心癢難耐,當即點點頭,運劍成圓,只見青光霍霍,四射而飛,他心中所蘊涵的絕妙劍招,便一招招源源不斷的使了出來。
霍峰只見他劍招起勢舒緩,波瀾不驚,緩緩若潺潺流水,春風擺柳一般,身形也是若有若無,猶如霧裡藏龍。
心中暗道,這便是以太極拳化成的劍法了。
誰知幾招過後,齊御風氣凝山嶽,劍勢突然一變,開展舒長如熊經鶴伸,緊湊堅實如龍盤虎踞,劍鋒所至,猶如雲開見日,雄渾豪壯。
霍峰見他這劍招剛若山崩地裂,重若雷霆萬鈞,快若疾光閃電,兇若狂風驟雨。
不禁一陣眼花繚亂,乍舌驚歎,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齊御風挑揀練習了這幾招苗家劍法的剛猛招數,繼而盤旋走轉,縱橫穿插,高低起伏,蜿蜒蛇行,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練的卻是那套靈狐小飛所傳的靈狐劍法。
登時霍家父女只覺眼前一花,身前的齊御風人劍如一,輕靈飄逸,身如游龍,劍似飛鳳,舞至酣處,但見劍光不見人蹤,當真是氤氳一氣,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中華劍術流傳至今,早已不復往日,更多作爲比賽和表演,即使是練一輩子拳術,也很少人能專門涉及劍術。
而即使有少數劍術高強者,也多強調身法和步法多於劍法,動作舒展瀟灑,表演性很強;剩下的另外一半人中,大多也同霍峰練習大槍的目的一樣,只爲了學習那些從劍招所化的拳術,認爲劍術只是拳術的延伸而已。
真能用劍術來實戰的,全世界用篩子篩一遍,也找不出多少。
劍術之沒落,其原因無非兩點,第一,劍太難學,現代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基本上沒有人有那麼十年二十年的功夫來琢磨一個基本沒有多大用處的功夫。
相比來講,學刀、學棍、學槍、功夫上身快,幾乎立竿見影,而且也頗爲實用;第二,現代兵器管束太嚴格,隨身帶着長劍,到哪裡都不方便,打架萬一打到法院時更是不如使拳頭佔理。
霍峰見齊御風施展如此高明的劍法,令他大開眼界,目不暇接,不由得一陣熱血沸騰,目眩星馳,神思忘我,如癡如醉,他手上緊緊握着拳頭,亢陽鼓盪,血脈賁張。
眼見齊御風劃劍成圓,戛然收勢,將長劍託在手中,看上去卻心平氣和,如無波古井一般沉穩,霍峰再也忍耐不住,隨手放下大槍,拍手大聲叫道:“好,好,好劍法!”
說罷,整整衣襟,肅然向前幾步,站到齊御風身邊,伸手一擺,指向別墅方向,沉聲道:“請!”居然將這小輩來客當成大宗師般對待起來。
齊御風當即謝過,拎着長劍,三人一起走進屋內。
落座之後,霍峰感慨萬千,略微緩和了一會兒心情,繼而笑吟吟道:“你這劍法,也是家傳?”
齊御風遲疑道:“先有我家中大伯所傳,後來……一年之前,又認了一位師傅。”
霍峰點點頭,接連拍了幾下桌子,口中道:“好,好,好哇。”說罷仰頭嘆道:“能將劍術練到這般境界,多少人窮畢生之力也未能做到,想不到我活了四十八年,居然在我女兒領來一個小夥子身上才能看見。真是人生難料啊。”
他唏噓不已,當即吩咐道:“姑娘,給你老媽打電話回來做飯,我和你這個同學好好喝上兩杯,順便也讓你媽見見御風。”
霍婧竹聽得臉色一紅,說道:“爸,我倆在學校開了一個武術培訓班,回來拿點器材,齊御風就是跟我來拿東西的,一會兒得趕緊走呢。”
霍峰看他一眼,滿臉不信說道:“別說那些沒用地,你什麼心思我不知道?從小就希望能找一個能打過你的如意郎君,這回找着了,你滿意了吧?
說罷又轉頭看向齊御風道:”我這個姑娘,從小被寵得無法無天,但人品還好,你就……多擔待點啊。”
齊御風窘道:“霍叔,我倆真的就是同學關係,晚上還有訓練呢,真不能在這吃了。
霍峰哎一聲,滿不在乎道:”就算是同學,在我這裡吃頓飯不應該嗎,不管你倆將來成不成,咱們同爲武林中人,吃頓飯有什麼要緊?先前你叔叔爲了試你武藝,說了一堆亂七八糟沒用的,你可別往心裡去啊?
齊御風道:“沒有沒有,霍叔教了我不少武林中的規矩。”
霍峰手一揮,不屑道:“現在是市場經濟,商業社會,大道既隱,物慾橫流。那還有那麼多規矩?我說的那些,都是爲了糊弄那些不長眼的二逼呢。上我這門踢館?也得先問問周圍這片的警察讓不讓呢。”
“你今天別走了,咱倆不喝好了,你和我姑娘這事我可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