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戰一旅與三十八師配合着肅清哥打巴魯縱深殘敵時,在諮政院大殿中,內閣大員、軍部將領和全體議員盡數到齊,而皇帝也難得駕臨此地。
實際上無論是朱士堰還是朱泠婧都不喜歡這個地方——憲律高於一切,朕即國家律法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返,作爲大明最高立法機構的諮政院的地位自然不同尋常。
盛裝穿着的她邁着特有的沉穩步伐緩緩入場,偌大的大堂裡,在場的所有官吏和議員都一齊起身以示敬重。
在臨行前,從前線發回的戰報表示一切順利,登陸哥打巴魯的初戰勢如破竹,英印軍的抵抗極其脆弱。
所以她現在才更爲安心與從容地在這兒發表講話。
在平淡無奇的陳詞過後,她覺着事先準備的發言稿似乎沒什麼營養和味道,索性就臨機決斷不依稿子來了。
寬闊的大堂中,數百道目光都彙集在她身上,周圍也還有攝像機在記錄着此次的全過程。
在短暫的躊躇後,朱泠婧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左手置於身前、拿着摺扇的右手反着背在身後,但略微提高了聲音,說道:
“戰端已開,自不會輕易了結,過些時日,勢必會有諸多中外言論疑慮此戰。在此,朕要明確一些事。”
“英人政要必須爲其固執與倨傲負責,朕的軍隊已然揮師南洋,當地抵抗之敵潰不成軍。”
“昔日,西歐列國稱霸世間的狀況到此爲止,這場戰爭何時告終取決於英人何時屈服。”
她的話音剛一停歇,隨即,熱烈的掌聲猶如滾雷似的充斥於整個大堂之中。
待掌聲趨於平靜,神色如常的她直視前方,繼續說道:
“兵者本爲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英人那飄渺的僥倖之心終歸要被粉碎,化作世間笑柄。”
“毋庸置疑,朕的子民願意爲爭取後代之權利而鬥爭,大江南北所積蓄的民意不可撼動,上抵蒼穹、下至深淵,頑敵必將滅亡。”
“從前,爲謀求得安寧生活,漢民之先輩無數次付出過慘痛代價,但我們成功了。”
“縱然朕無法同列代英主相較,但朕不認爲當今中華子民遜色於從前的先祖。”
人們驀地覺着胸膛之中彷彿油然而生了一股氣,旋即向四肢延伸,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在漫漫歷史長河中,阻撓我們謀求幸福的族類從來只有兩個結局——要麼滅亡、僅剩史書所載之字句,要麼歸化爲本族!”
面無表情的朱泠婧舉起右手,揮了揮那柄摺扇,目光銳利而堅定,提高聲音冷然道:“過去是這樣,現今與將來也必定一樣!”
除去個別冷酷無情的老傢伙,諮政院大堂中的多數官吏與議員們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澎湃心境了。
“萬歲!”
不知是哪位心潮驟起的年輕議員帶的頭,一份文件被拋向了半空,隨即分成十幾張紙飄散開來。
緊接着,在唰啦聲和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數不勝數的文件都被人們扔了出去,像天女散花似的。
在這一天的正午時分,大明朝廷也開始對公衆正式發佈了開戰榜文。
所謂“榜文”,指的就是官方公告。
「……專行霸權,欺弱凌小,竭榨民力,惡行昭然。朝廷傾心勸誡,竭力洽談,迄今無果,豈有長期縱容之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驅逐西人之殘酷統治,力求解南洋萬民於水火,救濟地方百姓,復我上國威勢,護佑當地諸國之獨立,免兵戈戰火之脅迫。」
「……著沿海各駐軍兵將及督府長官,整飭防務,提振戒心。如遇敵之軍機入侵,即予以迎頭痛擊,悉數殲滅,退縮怯戰之人從重論罪。」
「……望全國官吏軍民恪盡職守,忠於本分,同心戮力,共赴此戰。切切此布。電告南北,鹹使知悉。」
在紫禁城西邊的那座小小的宅院中,滿目憂色的夏筱詩拄着臉頰,自言自語道:“也就是說,周克行他們應該已經與敵接戰了吧,唉……”
林溪從一旁走來,拿起熱水壺爲她沖泡了一杯熱茶,淺笑道:“夫人不用擔心啊,南洋一帶的英人、荷人無一例外都是土雞瓦狗,毫無威脅可言。”
她有些驕傲地說:“以前在受訓的時候,教官說咱們國防軍一營兵馬便可抵禦三千敵兵,他們真的不堪一擊。”
夏筱詩十分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悠悠道:“我當然知道王師能勢如破竹,只是小溪你不瞭解周克行這傢伙,他……時常忘形,然後就自行其是。”
妻子的擔憂合情合理,但事實是現在的周長風比起從前要謹慎與沉穩了許多。
除了職務提高的緣故之外,另一主要原因或許得歸功於夏筱詩的身孕。
此時此刻,周長風乘坐着登陸艇抵達了哥打巴魯那遍佈大小彈坑和殘骸的海岸。
“……兩輛戰車受傷,一輛戰車被毀,估計都能修好,英制小戰防炮的穿甲彈沒有炸藥,擊穿過後的效果聊勝於無。”李濱的聲音從野戰電話中傳出。
“好,你們別追了,部隊前後距離拉太大了,追遠了吃虧,把機場肅清掉以後原地待命。”周長風如是命令道。
被擊潰的英印軍士兵們四散潰敗,許多人眼見無從逃脫就直接丟下槍舉手投降了。
哥打巴魯機場的塔臺雖然之前被一枚100㎏航彈直接命中,現在狼藉一片,但並未被毀。
陸戰一旅偵搜營三隊一排的士兵們迅速趕來此地,試圖收集有用的殘留敵軍文件。
但他們剛踹開塔臺一樓的大門,卻出乎意料的和這兒的殘敵發生了遭遇戰。
“砰!砰!”
“啊!”
“孃的,狗日的居然沒逃?!還躲在裡頭打冷槍!”
“醫護兵快過來!”
“媽個批的,手雷呢?賞他們幾個雷!”
猝不及防被子彈撂倒的傷兵在忍痛嗚咽着,旁邊兩名士兵把他拖拽到了牆角,然後用力按壓流血的創口。
其他人迅速找好了掩護,然後奮力向二樓投擲手榴彈。
“轟!轟!”
爆炸聲與慘叫聲一併傳來,玻璃渣和木屑從二樓的窗口飛散出來。
“動作快,上!” “噠噠噠—噠——”
“嗒嗒——”
率先衝入室內的兩名士兵手持衝鋒槍和自動槍,一見人影就即刻開火,被擊中的英軍士兵噗通着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明制9.6×20㎜手槍彈是數一數二的大威力手槍彈,七百多焦耳的槍口動能遠超一般,隨之而來的優秀殺傷力與停止能力讓明軍步兵分隊的近戰火力兇猛無比。
被那幾枚手榴彈炸得暈頭轉向、傷痕累累的英軍士兵還沒回過神,就稀裡糊塗的被打成了篩子,然後在迅速失血中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一名英軍少校正欲拔槍,轉眼間就被一槍托狠狠地砸在了腦袋上,頓時血流滿面。
在風捲殘雲的肅清了此出過後,除了斃敵六人之外,偵搜營士兵們還俘獲了遠東地區英國皇家空軍的地面聯絡小組——包括丹尼爾少校在內的四名軍官。
他們把軍旗插上了塔臺頂層,標誌着哥打巴魯登陸戰落下帷幕。
起初趾高氣昂的丹尼爾少校還嚷嚷着要受到完整的俘虜待遇,要求得到良好的醫療,午餐時要有紅酒、並準備下午茶,同時必須是單人間。
“去他媽的,神氣活現個毛,真當自己是大爺了?”
“傲什麼傲,給這傢伙慣的。”
一名會英語的三十八師防化兵上尉淡淡道:“你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伱,只是一個英國迫害殖民地百姓的幫兇,懂嗎?罪犯丹尼爾少校,你現在只能得到囚徒待遇。”
“不!”丹尼爾少校氣憤不已,大聲道:“我們兩個月前才抵達馬來亞,我不承認你的污衊!”
“哪怕加入犯罪團伙一天,也一樣算共犯,只是會從輕判決,但依舊是犯人。”那名上尉不屑地回覆道。
隨後,在接下來的一天多時間裡,陸軍大部隊也陸續上岸。
一隊隊士兵、一輛輛坦克、一門門大炮、一匹匹騾馬都接連下了船,踏上了異國他鄉的鬆軟沙灘。
斜陽西沉,周長風來到了哥打巴魯銀行。
這座以花崗岩裝砌的宏偉堅固的建築此時已經被搶運一空,地上還散落着鈔票碎片。
在倉促撤離前,英印軍急匆匆地把這兒儲存的鈔票和貴金屬給轉運一空。等他們走後,那些零散的鈔票也被市民們爭相搶走,只剩下一些殘破的邊角。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這座建築就將作爲東線明軍的臨時指揮部了。
東線明軍指揮官由陸軍第三十八步兵師師正鄧思泉擔任,副指揮官則是周長風。
雖然名義上是是這樣,不過鄧思泉是個既精明又溫和的中年人,他認同周某人的軍事素養,也清楚軍機待詔一職能多麼容易的跟皇帝吹耳旁風。
既然如此,那何必自找沒趣呢?
所以二人配合得非常融洽,鄧思泉每次決策都會先徵詢周長風的意見,然後再下達命令,以至於後者都有些無語了。
大哥!你沒必要這樣啊!我又不是那種喜歡打小報告的卑鄙小人!
他們安排了一場入城儀式,雖然比較倉促和簡略,但這畢竟是戰爭時期,沒那麼多閒工夫花在這方面,意思到了即可。
南洋地區一直都有很多的華僑華裔,哥打巴魯也不例外,大明軍隊的到來讓許多人興奮無比。
對於身在海外的普通人來說,還有什麼比本國軍隊的出現更加讓人心安的呢?
那些趾高氣昂的英國人和狗仗人勢的印杜人終於滾蛋了!
打頭的坦克轟隆轟隆的駛過街道,然後是拖拽着火炮的卡車,接着是一隊隊扛着槍的士兵……
這年頭的信息媒介很稀少,尋常百姓絕大多數都是頭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上見到坦克實物,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萬歲——”
“這鐵甲戰車的炮管比英夷的要粗些耶……”
“先祖期盼的王師南下之日,終於…終於到了啊。”
路邊的華僑華裔歡呼雀躍,大有揚眉吐氣之感。
勢利的人終歸是多數,數十年前大明狀況混亂、國威衰落時,殖民者們對待他們的態度自然是輕蔑和不屑的。
隨着時間流逝,態度也越發改善。最滑稽的是前不久,哥打巴魯市政廳的官員們甚至都開始好言相勸了。
“不錯,簞食壺漿,可見咱們萬分契合民意。”姚良川滿意地點了點頭,沉吟道:“要多多宣傳,拍下來的照片底片加緊送回國內吧。”
周長風站在銀行三樓的窗口觀看着,此情此景讓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影視劇中的片段,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於是他讓剛剛架設好天線、準備完畢的通信單位向大都督府發回了一封電報,其言:
「……天軍井然有序,王師所到之處,民衆無不竭誠歡迎,生機勃發……」
在入駐了哥打巴魯機場以後,第四工程旅的工兵們開始全力修復機場跑道,希望以最快速度使之恢復運作,以供己方飛機起降。
經過初步審訊和深入盤問之後,丹尼爾少校與其部下所知悉的情報差不多都被挖出來了,剩餘的信息他們拒不回答。
鑑於大都督府情報處的特工已經收買了皇家空軍第232中隊的副官,獲取了大量機密情報,這些地面聯絡小組的俘虜就顯得沒什麼太大價值了。
所以明軍也懶得浪費時間折騰,第二天就把他們趕去了機場,加入了修復機場跑道的俘虜大軍。
“你們怎麼能讓大英帝國皇家空軍的軍官去做這種事?!這是侮辱!”
丹尼爾少校和其他幾名上尉、中尉都氣得不輕——不給予軍官應有的待遇也就罷了,但是讓高貴的他們和印杜人爲伍、去幹這種髒活苦活?
實在是無法接受!這些中國人太可恨了!
負責交接的女翻譯對他們的質問充耳不聞,壓根懶得搭理這些自命不凡的傢伙。
她翻了個白眼,對旁邊的幾名士兵說道:“他們自命清高,說我們是在折辱他們,不用理會,該幹嘛幹嘛。”
於是,鬧得最兇的丹尼爾少校就被踹了一腳,猝不及防之下撲倒在地。
叼着香菸的大高個標兵從旁邊的列兵手中接過一根木棍,指着其他幾人的鼻子罵道:“這是來贖罪、來還債的,真以爲你還是老爺?”
就這樣,填補哥打巴魯跑道彈坑的效率又略微增加了微乎其微的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