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姬朔上門提親,夜輕螢說的那些條件,他一一做到,夜輕螢便是做了主,爲姬朔和沉魚定下婚期,六月十八。
六月初三,袁東上門提親,夜輕螢所說的條件,他也一一做到,夜輕螢和林氏商量過後,也和姬朔和沉魚一樣,將婚期定在六月十八。
一時間,整個侯府喜氣洋洋。
六月裡,共有三場喜事,可謂是三喜臨門。
六月初四,各國使臣抵達皇城,南安的使臣親自登門。
起初,夜輕螢以爲,她掛着個南安公主的身份,所以南安使臣來拜訪乃是禮節,可當她見到南安使臣的時候,卻是大感意外。
來人,竟然是葉述母子。
“葉姨!葉大哥!”
夜輕螢是從落梅居趕來前廳的,因知道是南安來的人,她心中便是有莫名的好感,畢竟,之前在南宮煌身邊的時候,南安那些人對她都很好。
當來到前廳的時候,夜輕螢這才發現,所謂南安來的使臣,竟然是葉述和葉姨。
意外,欣喜,襲上心頭。
葉述與葉姨見夜輕螢到來,紛紛起身,看向夜輕螢,滿目喜悅。
“輕螢,好久不見。”葉姨開口,溫柔的說道。
夜輕螢走過來,握住葉姨的手,笑着說道:“我啊怎麼也沒猜到,南安來的使臣竟然是你們,真是很驚喜。”
“我和娘也很意外,輕螢你竟然就是素衣侯。”葉述笑着說道。
葉述想,這大抵是最意外的事了。
想着從前的日子裡,他還常常對夜輕螢提起素衣侯的事,他一直說,他挺佩服素衣侯,也挺佩服蕭清絕的,可卻沒想到,夜輕螢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素衣侯。
當初南宮煌回去,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他覺得老天爺真是給他們開了個一個巨大的玩笑,因爲這一切,實在是太離譜了。可事實,偏偏就是如此,真實卻又殘忍。
如此,夜輕螢再也不可能回到桃源了。
夜輕螢溫柔的笑着,道:“我也很意外,但是記憶恢復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不過,我也慶幸,終於還是想起了一切。”
葉姨點點頭,道:“只要你沒事就好。”
夜輕螢一直很喜歡葉姨,總覺得葉姨溫柔得像母親一樣,雖然,她沒見過自己的母親。
“對了,你們怎麼會作爲南安的使臣來天照呢?”夜輕螢問道。
葉述便是給她解釋了起來。
“太后娘娘要我娘一起去南安城,我娘答應了,我們便陪着太后一起回了南安城。後來,景帝歸來,與我們說起你的事,我和娘估計你以後是不會回桃源了,便想着來南安探親之時來探望你。”
“不久後,便是聽說天照先帝駕崩,新帝登基,發國書邀請他國前來觀禮,景帝便是命我作爲使臣領着禮部的外交官員一同出發,來了這天照。今日剛來,娘便是迫不及待想來看你了。”
“原來如此。”夜輕螢恍然大悟,點點頭,道,“那你們這一路這麼辛苦,這纔剛到呢,都不休息一下啊!”
夜輕螢覺得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將她看得太重了。
“不累。”葉姨笑了笑,道,“聽說你好事近了,葉姨也挺高興的,你和那蕭公子在一起經歷那麼多,也很不容易,總算是修成正果了。”
夜輕螢臉頰微紅,笑道:“婚期定在後日,葉姨和葉大哥正好可以來喝杯喜酒。”
“喜酒我們是一定要喝的。”葉姨微笑。
“葉姨坐。”夜輕螢猛然想起,剛剛自己進屋的時候,葉姨和葉述站起來身來,她還沒有招呼他們坐下,便是忙扶着葉姨坐下,又對葉述道,“葉大哥你也坐。”
府裡的下人還是很有禮貌的,不管來的是哪裡的客人,他們都會好好招呼,茶水什麼的,自是少不了的。
夜輕螢自己也坐了下來。
葉姨想着剛進府看見的氣象,不免笑道:“這府裡一看就是有喜事,上上下下都面露喜色,到處都充滿着喜慶之意,可真好。”
“嗯,是啊,這個六月,我們府裡有三場喜事。我和蕭清絕後日大婚,然後,到六月十八,我六妹雨菱以及我們家沉魚都要出嫁,她們倆嫁的啊,分別的天機營的袁東和姬朔兩位將軍,所以最近,府裡一直在忙着。”夜輕螢微笑着說道。
說到夜雨菱和沉魚,她的眼中都滿是笑意。
身邊的人一個個得到幸福,這比她自己的幸福要重要得多。
“天機營啊,那可真是不錯。”葉姨不由得嘆道,“一直聽說天機營的傳奇佳話,清影公主以及那四位將軍都是傳奇的人物,可了不起了。”
夜輕螢不由得笑了,笑着,她忽然想起來今日的安排,不由得提議道:“哦,對了,葉姨,等會我陪六妹以及沉魚一同去選新婚用的東西,葉姨你陪我們一起去吧!我自己的嫁衣什麼的都是蕭清絕幫我準備的,我也不知道要用哪些東西,葉姨你應該知道的。”
葉姨點點頭,道:“當然可以,不過,我不知道你們天照與我們南安的風俗是不是一樣的。”
夜輕螢擰眉,這也的確是實情。
畢竟是兩個國家,多少都是有區別的。
葉述提議道:“娘,你可以請聶姑姑來幫忙啊,聶姑姑可不就是在這侯府當差嗎?”
夜輕螢頗爲意外,道:“你們認識……聶姨?”
她想,應當沒有那麼巧吧!
葉姨卻是點頭,一聲嘆息,娓娓道來。
“多年前,還在錦繡城的時候,我和聶霜分別是當時尚未出嫁的南安敬隱太后和天照鬱妃娘娘的貼身婢女,太后和鬱妃感情深厚,我和聶霜自然也情同姐妹。”
“後來,南安皇帝廣選秀女,當時的太后無法抗拒命運的安排,便是認命的入宮了。而鬱妃的祖籍在天照,適逢天照皇帝選秀女,鬱妃的姐姐不願意入宮,便是派人將鬱妃接了回去,直接塞上了進宮的車隊中。我和聶霜,也就此分別。”
“開始,太后和鬱妃各自都有了自己的際遇,太后榮獲聖寵,被封‘容貴妃’,鬱妃也被封爲妃,那時候,我和聶霜分別是她們身邊的心腹宮女,兩位主子都有所聯繫。後來,鬱妃生女之後,卻是再也沒有了消息,兩位主子也因此斷了聯繫。”
“太后不止一次想要尋找鬱妃,可是,什麼消息也沒有。後來,皇帝駕崩,景帝登基,太后便是再也沒機會去管鬱妃一事,但她從來沒斷過尋找鬱妃的心思。那時候,我已經嫁了人,述兒比太子還長了一歲。景帝剛登基那會,朝政動盪不安,暗處的人,伺機而動……”
“那一次,宮中內亂,景帝險些被人暗殺,是葉述他爹爲景帝擋下了致命一擊,而我,也因此受了傷。那之後,內亂平息,我便是離開南安城,我跟太后說,我要來天照一趟,打聽鬱妃和聶霜的下落,太后準了。”
“我來到天照皇城,四處打聽,卻是全然沒有鬱妃娘娘的消息,直到遇上聶霜。聶霜說,當年鬱妃進宮,不久後便是將她嫁了出來,鬱妃不想讓她被皇宮困一輩子。後來,鬱妃臨盆,聶霜進宮,卻怎麼也沒找到鬱妃,再後來,就什麼消息也沒有了。聶霜不甘心,便是在皇城一直等,一直等,她說她一定要等到鬱妃。”
“我住在桃源,離錦繡城很近,我想,那裡終究是我們的故鄉,我在那裡等他們便好。每年,我會來皇城一趟,探望聶霜,她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了。”
夜輕螢安靜的聽葉姨說完這一切,只覺得唏噓不已。
她覺得,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當初,她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幫了雲銘和雲鈴兄妹二人,之後,見到聶氏之時,她卻是出手相救,還給了他們棲身之所。
她想,這也許是鬱妃的在天之靈,否則,天下間日子艱難的人那麼多,她怎麼偏偏就幫了聶氏一家?
“原來如此。”夜輕螢不覺得嘆息。
葉姨又是嘆息道:“不管如何,聶霜還活得好好的,這比什麼都重要。說來也要感激你,輕螢,多謝你救了聶霜一命,也多謝你收留了他們一家人。”
夜輕螢擺了擺手,道:“葉姨你說哪的話!我啊,真的沒幫什麼忙,聶姨人很好,雲銘和雲鈴也很好,他們好人有好報,這一切,都是他們應得的。”
“輕螢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葉姨不由得誇讚道。
夜輕螢微微的笑着。
心地善良……
這個詞,她可是受之有愧的。
她的雙手,埋葬了多少條性命,戰場上,又有多少生命因她而喪生。
“走吧,我們去找聶姨吧!”夜輕螢起身,溫聲說道。
“嗯?要去哪?”
蕭清絕來到前廳,正瞧見夜輕螢等人出前廳,不免意外。
夜輕螢看見蕭清絕,忙走過來,將他扯了過來。
“葉姨,葉大哥,他就是蕭清絕。”夜輕螢笑盈盈的介紹。
蕭清絕很快便是反應過來,禮貌的開口:“葉姨,葉大哥好。螢螢受傷的那段日子,多謝二位精心照料,今後若有需要,蕭某一定,全力以赴。”
“蕭公子客氣了。”葉姨溫聲說着,笑得慈祥,道,“你只要待輕螢好就夠了。雖然我與輕螢相處時間不算久,但是,我是打心裡喜歡她,將她當作女兒一般。”
蕭清絕微微點頭,道:“葉姨請放心。”
夜輕螢也便道:“葉姨,你就放心吧!從來就只有我欺負蕭清絕的份兒,他可不敢把我怎麼樣!”
葉姨笑得眉眼彎彎,滿是喜悅。
“小姐,準備好了,要出發啦!”雲鈴的聲音響了起來。
夜輕螢轉頭看去,招了招手,道:“雲鈴,過來。”
雲鈴先是一陣納悶,隨後過來,很快,便是見到葉姨和葉述二人。
“葉姑姑!葉大哥!怎麼是你們!”雲鈴意外至極。
葉姨牽過雲鈴,慈愛的說道:“雲鈴丫頭越長越漂亮了。”
“哪裡有啊!”雲鈴的臉上,笑開了花。
夜輕螢便道:“既然準備好了,那咱們就出發吧!雲鈴,你去院裡喊上你娘,讓她一起,我們去門口等你們。”
“哎,好的,我這就去!”雲鈴說着忙又對葉姨道,“葉姑姑啊,我先去叫我娘,一會兒見啊!”
“好。”葉姨剛應下,雲鈴便是轉身,一路小跑着。
“喂,你慢點啊!”夜輕螢看着雲鈴的背影,忙出聲提醒,“別摔着了!”
這丫頭,高興也不是這個高興的法兒啊!
葉姨卻是笑着,無奈的搖搖頭。
夜輕螢看向蕭清絕,又看向葉述,隨後去扶過葉姨,說道:“我們女人逛街,男人就不要去了,留在家裡吧!蕭清絕,我可是把葉大哥交給你了,好好招待他,要是有怠慢,我可饒不了你。”
蕭清絕失笑,道:“放心。”
夜輕螢便是扶着葉姨離開,留下蕭清絕和葉述兩人。
蕭清絕實在是不大喜歡跟旁人接觸過多,可夜輕螢說的話,他又不得不聽從。
“葉大哥,要不我領你在府裡四處走走吧?”蕭清絕提議道。
葉述眼神有些複雜,點點頭,道:“也好。”
“之前經常聽螢螢提起過你們,若不是有你們出手相救,只怕當初螢螢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蕭清絕這句話倒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多謝。”
“真的不用謝了,能救下輕螢,也是緣分所致。”葉述淡然的說道,“說起來,你真的很幸運,能得輕螢的深情,真是令人羨慕。”
“嗯,我和她經歷太多,都很珍惜彼此。”蕭清絕淡淡的說道,“後天大婚,葉大哥和葉姨一定要過來喝杯喜酒。”
“會的。”葉述點頭。
有些濃烈的感覺,卻是慢慢淡去了。藏於生命裡,沉澱成永恆的記憶,揮之不散。
……
侯府門口,夜輕螢與李小瞞等人會合。
馬車備了幾輛,整整齊齊的擺着,等候她們的到來。
原本,該是林氏陪着她們去選,無奈林氏感染風寒,怕是過給她們,便是不能前來了。夜輕螢原本是打算去請個嬤嬤陪同,可如今有葉姨和聶氏在,倒是不必請旁人了。
不多一會,雲鈴便是將聶氏扶了出來。
聶氏與葉姨相見,自然先是感慨一番。
夜輕螢隱約覺得,聶氏似乎又恢復了從前那般柔軟的性子,難不成……那個假聶氏將真人還回來了?
夜輕螢沒有再多想什麼,將聶氏與葉姨安排在一輛馬車裡,方便她們好好敘舊,又將雲鈴、綠荷以及夜雨菱身邊的兩名侍女安排在一輛馬車裡,而她與李小瞞、夜雨菱、沉魚四人共擠一輛馬車。
這女眷隊伍便是出發,目標是繁華的朱雀大街。
一車都是準新娘,李小瞞忽然覺得自己太礙眼了。
“都要嫁人了,心情怎麼樣?”夜輕螢拖着下巴,卻是問李小瞞。
李小瞞先沒反應過來,隨後,看見夜輕螢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頓覺無語。
“你問我?”李小瞞指了指自己。
夜輕螢抿脣,很有節奏的點了幾下頭,連手都懶得拿下來。
李小瞞失笑,道:“喂,你搞清楚,要嫁人的是你們三個,怎麼你問我心情了?我又不要嫁人,能有什麼心情?”
“是啊,是我們要嫁人啊,那以後你就是孤家寡人了,你難道沒有什麼心情?”夜輕螢眨了眨眼。
“……”
李小瞞沉默了。
能有什麼心情?
夜輕螢將李小瞞一閃而過的憂傷看進眼裡,又問道:“趕走宋宇飛,後悔嗎?”
李小瞞故作輕鬆的笑笑,道:“有什麼可後悔的?這本來就是原本該有的結局,不是嗎?”
“原本該有的結局……”夜輕螢失笑,道,“可這只是你以爲,你呀,將所有人的想法都變成了你以爲,將來有你後悔的。”
“我知道了,就算將來後悔,那也是將來的事,想那麼多幹嘛!”李小瞞無所謂的說道,結果已經是這樣了,後不後悔,又有什麼差別?
“算了,我跟你說這麼多幹嘛!”夜輕螢吐了吐舌頭,過問那麼多,也是多餘了。
馬車停下,一羣人下了馬車。
此時,已然到了朱雀大街的入口處。
朱雀大街大部分店鋪都是蕭清絕名下的,如今,是夜輕螢的名下。蕭清絕原本是想讓他們缺什麼,直接讓人上門服務,可夜輕螢覺得那樣比較麻煩,反正他們也無所事事,便是一起來店裡親自挑選,這樣也省不少功夫。
入了街,雲鈴興奮的給葉姨介紹這朱雀大街裡的情況,葉姨聽得十分入迷。
葉姨對天照這邊的婚禮禮儀不是很懂,但聶氏卻是很清楚,在聶氏的引領下,她們辦事事倍功半,纔剛到午時,夜雨菱和沉魚需要用的東西便都看好了。夜輕螢命人打包好,稍晚一些統一送到侯府。
從喜鋪出來的時候,沉魚忽地停住了腳步。
衆人都走出了很遠,沉魚還沒有跟上。
夜輕螢納悶的折返回去,看着發呆中的沉魚,搖晃了她一下,道:“沉魚,怎麼不走了?”
“嗯?”沉魚反應過來,點了點頭,但很快,目光又是看向了前面一個方向。她的目光有些複雜,夾雜着一些莫名的情緒。
夜輕螢順着沉魚的目光看了過去。
對面的街道,一名乞丐正在行乞。過路的人那麼多,那乞丐端着碗,祈求路人施捨,可路人卻是嫌惡的擺手,壓根就不想理。
夜輕螢眼神也不由得一動,也終於知道,沉魚爲什麼失神了。
那名乞丐,是羞花。
即便她穿的一身乞丐服,臉上弄得亂七八糟,可是,她還是一眼能認出來了。
她倒是想起來,秦惜容被夏侯崢扔進萬蛇窟,而羞花作爲秦惜容的近侍,只怕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雖然羞花是叛徒,但,念在羞花也曾盡心盡力照顧她的份上,她沒有對羞花趕盡殺絕,便是沒再找羞花的麻煩。
卻不想,羞花竟然淪落到行乞度日。
沉魚的心情比她複雜得多,畢竟,當初她們四人情同姐妹,經常一同出入,在軍營裡的那段日子裡,她們都曾擁有過一段最美好的歲月,滿滿都是美好的記憶。
羞花不知又是扯到了哪個路人的衣袖,被直接推倒在地,手上的碗落在了地面上,手掌也在地面上磨破了皮。
沉魚不由自主的邁步,可卻又是生生停下了腳步。
她別過了臉,不忍再看。
夜輕螢知道沉魚的心思,她其實面冷心熱,即便羞花背叛了她們,可對沉魚而言,多少都有些念及當年的情分,看到羞花淪落至此,沉魚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心。
見沉魚如此糾結,夜輕螢想了想,卻是邁步過去,走向羞花。
“小姐!”沉魚一驚,忙跟了過去。
羞花努力的爬起來,去撿自己的碗,然後,去撿從碗裡掉落的那幾枚銅錢。
這種屈辱算什麼,只是乞討受點欺負真的不算什麼。
羞花心中想着,忍着快要掉下的眼淚,低着頭尋找那幾枚銅錢。
夜輕螢看在眼裡,心中也是唏噓不已。
記憶裡的羞花,是何其心高氣傲,她雖然比落雁沉穩,不像落雁那麼口無遮攔。而今,淪落到街頭行乞,每日看人臉色,卻是如此淒涼。
沉魚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一枚銅錢的旁邊。
羞花撿起那最後一枚銅錢,看見沉魚的鞋子,不由得擡頭,順着鞋子,緩緩擡頭,看了過去。
隨後,她臉色一變,忙起身,轉身便想逃。
這個樣子,再見沉魚,她覺得,實在是太諷刺了。
“站住。”沉魚出聲,一閃身,卻是攔在了羞花的面前。
羞花低着頭,別過臉,不敢看沉魚。
“果然是你。”沉魚打量她許久,深吸一口氣,確認了她的身份。
羞花不言不語,一直低着頭,不敢擡頭。
夜輕螢也走了過去,道:“秦惜容死了,你被趕出攝政王府,可你總不至於淪落到行乞吧?”
羞花眼神躲閃不定,聽見夜輕螢的話,她低聲說道:“是夏侯崢,是他親自下令將我扔進乞丐區,他說我可以去侯府求救,可是,我有什麼臉去求你們!”
在她做出了那麼多錯事之後,她還有什麼臉去求救!
“是我對不起您,現在我所有的結局,都是報應。”羞花猛地跪下,向着夜輕螢下跪。
夜輕螢眼神一閃。
沉魚更是一陣納悶,羞花爲什麼會跟夜輕螢下跪?
“夏侯崢都告訴你了?”夜輕螢頗爲意外。
羞花點頭,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道:“對不起,若是有下輩子,羞花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您。”
夜輕螢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
她曾認爲,背叛自己的人無論有什麼下場都是活該,可如今,她親眼看見這些,卻是覺得心裡堵得慌,她並不想要這種結果!
羞花磕了一個頭之後,起身,又是轉向沉魚。
“聽說你要成親了,恭喜。”羞花低聲說道。
沉魚沒有回答。
“沉魚,對不起。”羞花眼淚落了下來,“落雁的死,是我造成的,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公主,對不起。”
沉魚深吸了一口氣,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所謂的原諒不原諒,已經再也不重要了。
“你們保重,祝你們幸福。”
她朝着沉魚和夜輕螢鞠了一躬,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便是離開。
如今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全都是她咎由自取。
如今,能有機會再見她們,說出自己的歉意,不管她們能不能原諒,對她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沉魚目送羞花離去的背影,只覺得羞花的身影越發的單薄,她想,羞花如今有此劫難,只怕比死還難受。
“怎麼了?”李小瞞見她們半天沒跟過去,不由得走過來瞧瞧情況,她瞧向羞花離去的方向,納悶的問道,“那個人你們認識?”
“是羞花。”沉魚有些傷感的說道。
李小瞞先是一愣,隨後無奈的搖頭,道:“沒想到羞花竟然落得如此田地,她那麼心高氣傲,這麼大的打擊怎麼承受得了?”
沉魚嘆了一口氣,自己造的孽,又能如何?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際遇,你倆別傷懷了。”李小瞞勸道。
沉魚點點頭,可下意識一想,爲什麼李小瞞是說讓她們倆別傷懷了?還有,羞花給夜輕螢磕頭,這算怎麼回事?
“小姐,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着我?”沉魚疑惑的問道。
她總覺得,她忽略了某些重要的問題。
夜輕螢看向沉魚,點點頭,道:“本來應該早告訴你的,不過,現在告訴你也不遲。”
“什麼?”沉魚納悶不已。
“去年除夕,慕清影死了,夜輕螢活了。”夜輕螢簡言之,說出自己的身份。
沉魚先是一陣疑惑,隨後卻是反應過來,愣愣的出聲,道:“你……你是……”
李小瞞伸手捂住沉魚的嘴,道:“知道就好,你想喊出來讓所有人都聽見嗎?”
沉魚硬生生的將所有的話吞了回去,又是看向李小瞞,詫異的道:“李將軍,你早就知道了?”
“她不對我坦白我能信她?”李小瞞回答。
沉魚想想也是,若不是李小瞞早知道夜輕螢身份,又怎麼會全然相信夜輕螢?
夜輕螢又是看了一眼羞花離去的方向,這時候已經完全沒有人影了,想了想,她還是對沉魚說道:“沉魚,我們去看看吧!”
沉魚忙點頭,道:“好。”
就等夜輕螢這句話了。
不管如何,她還是有些不忍心。
別說沉魚,就連夜輕螢,也是很不忍心。
李小瞞知道她們倆於心不忍,便道:“行了,你們倆去吧!你們府裡的這些人,我會送將她們安全送回侯府,放心吧!”
“好,麻煩你了。”夜輕螢說道。
“得了,咱們的關係需要說這些嗎?”李小瞞轉身,擺了擺手。
夜輕螢和沉魚便是向着羞花離去的方向尋了過去。
“小姐,你原諒羞花了嗎?”沉魚問。
“你呢?”夜輕螢卻是反問。
“沒有。”沉魚回答,“落雁的死是她造成的,我永遠無法原諒她。但是,我卻不忍心看她如此狼狽,本以爲會痛快,可是現在看來,一點都不。”
“是啊,我們都只是不忍心。”夜輕螢低聲說道,“我覺得自己有時候是鐵石心腸,可有時候,卻很感性。儘管羞花背叛了我,可如今她落得這樣的下場,我卻覺得,這懲罰夠了。若是看不見也就罷了,偏偏看見了。”
“也是,和原諒沒有關係,只是不忍心罷了。”沉魚說道,“不管如何,至少,很久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曾真心相對。”
“嗯,走吧。”夜輕螢便是沒再多說什麼了。
她和沉魚一樣,只是不想看見羞花那麼狼狽罷了。
她其實還好,羞花於她而言,沒那麼重要。可沉魚不一樣,沉魚再怎麼恨羞花怨羞花,終究狠不下下心,她們四姐妹,如今就只剩下沉魚和羞花了。
她們往前尋了一段路,卻是沒看見羞花的蹤影,這街角,路實在太多,很容易就會岔開。之後,她們看見三三兩兩的乞丐朝城外走去,想了想,便是跟了過去。
乞丐們基本都是羣居的,棲身在破廟之類的地方。
出了城,走過了幾處莊子,慢慢的,人煙越來越稀少。
再走了一會兒,竟是到了無人居住的地帶了,也就是城郊。沉魚知道這附近有一座荒廢的破廟,決定和夜輕螢到那裡去瞧一瞧。
郊外的小路十分狹窄,也就只有這一條路,她們往那破廟的方向走去,偶爾也能遇見一些乞丐迎面走來。
直到,她們聽見了一些乞丐的閒言碎語。
“那小娘們還真是膽大,這都第多少次逃跑了?”
“跑什麼跑!還不是給老大抓回來了!嘿嘿,那小娘們臉洗乾淨了還是挺漂亮的,比趙員外家那閨女還要好看。可惜,就是個啞巴!”
“小娘們就只能認命了!白天努力點去討點銀子,晚上陪咱們樂呵樂呵,聽話還能過得好些,不聽話就只能捱打。”
“聽說她尋死了幾回,愣是被救了回來,這日子,也是沒法過了。”
“要我說,死什麼死啊,不如乖點,討老大的歡心,也不至於這麼慘了……”
夜輕螢和沉魚禁不住對視一眼,回頭看那幾名走過去的乞丐。
沉魚點了點頭,側身一閃,攔住了他們。
乞丐們被嚇得一跳,愣愣的擡頭,看向沉魚。
“姑……姑娘……有……有事嗎?”乞丐們看見沉魚手中提劍,面色冷淡,嚇得魂不附體,說話都說不全了。
“你們說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沉魚問。
“您……您說哪個?我們老大嗎?”乞丐們嚇得發抖。
沉魚擡手,劍柄抵在最先那乞丐的脖子上。
乞丐腿一抖,直接跪倒在地,嚇得哭道:“姑奶奶,您有什麼事儘管說,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饒命啊!”
夜輕螢幾步邁了過來,冷聲說道:“那女子是誰?叫什麼名字?”
“她……她叫小花,前段日子被一個人扔到咱們破廟裡來,長得挺漂亮的,似乎是大戶人家的婢女,穿得可華麗了。”乞丐小心翼翼的說道,“不過,她那身衣服……被……被我們扒了當了……”
“人在哪,帶我們去!”夜輕螢皺眉。
看樣子,是羞花無疑了。
“是是是,二位姑娘,小人這就帶你們去。”乞丐連連應聲,幾個人一起轉身,爲她們引路。
沉魚收回了劍,走到夜輕螢身邊,隨這幾名乞丐去尋羞花。
走了不遠,繞過一片小樹林中的小路,便是瞧見了一處破廟。
那破廟看上去荒廢有些年月了,不過,遮風擋雨倒是綽綽有餘。
幾名乞丐從破廟裡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乞丐似乎在提着褲子……
“咦?你們怎麼回來了?”那提褲子的乞丐一邊繫着腰帶,一邊衝帶夜輕螢和沉魚回來的幾名乞丐問話道。
“我們這……”那幾名乞丐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想到身後還跟着兩人,他們嚇得直抖。
“喲?又帶了兩位美人來啊,該不會又是誰家賣了婢女吧?”那乞丐瞧見夜輕螢和沉魚,不由得追問道,眼中冒出了色眯眯的光芒。
沉魚眼神一冷,玉指一彈,一顆小石子直接砸中了那乞丐的腦門,緊接着,那乞丐腦門上便是出現了一個血窟窿。
那乞丐臉上頓時糊滿了鮮血,瞪大雙眼,怎麼也沒想到,死亡竟來得這麼突然。
其他幾名乞丐連忙跪倒,嚇得直直髮抖,口中高呼着:“姑奶奶饒命啊!”
夜輕螢和沉魚對視一眼,邁步往那破廟裡走去。
破廟的門半掩着,透過縫隙,裡面的場景便是映進了她們的眼底。
破廟之中。
一尊殘破的佛像半倒在地面上。
地面上,鋪滿了雜草。
從她們所站立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瞧見羞花靠在破廟中的圓柱旁。
她的身上,幾乎是衣不蔽體,但她卻還是緊緊的揪住身上殘存的破衣服。
她的周圍,散落着數塊破布,有從她衣服上掉下來的,也有先前那些乞丐身上扯下來的。她將自己埋在雜草堆裡,低着頭,眼中滿是絕望。
“再敢跑,老子打斷你的腿!”羞花的面前,一名乞丐罵罵咧咧。
羞花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夜輕螢記得,先前那幾名乞丐,說羞花是啞巴,想來,是羞花不肯開口吧!羞花是多麼心高氣傲的人,即便受盡屈辱,只怕也不願意開口求饒吧!也許,對羞花而言,這輩子最大的錯事,就是幫了夏侯崢吧!
“小姐,這些乞丐怎麼辦?”沉魚問道。
“動過羞花的,全都殺了。”夜輕螢冷淡的下令。
原本,乞丐生活得清苦,該是招人同情的,可眼下,這些乞丐,卻一個個招人恨!簡直可惡到極致,從他們的身上,她看見的不是同情,只有醜惡。
“好。”沉魚點頭,伸手拔劍。
乞丐們見狀,頓時高喊饒命,哭喊聲連成片,自然是驚動了破廟裡的其他人。
“誰敢來老子的地盤撒野?”羞花面前的乞丐頭頭怒氣衝衝的闖了出來,看見夜輕螢和沉魚的時候,他更是覺得眼前一亮。
“哎喲,這是哪裡來的美人?可真是美啊!”乞丐頭頭眼睛放光,激動不已。
這乞丐差不多四十多歲了,鬍子邋遢,髒兮兮的,看着直讓人倒胃口。
“動手。”夜輕螢真是懶得多看一眼,吩咐沉魚道。
“是!”沉魚身形一閃,直接衝了過來,那乞丐頭頭還未曾反應過來,沉魚已經給他抹了脖子。
頓時,四周尖叫聲一片。
沉魚邁步進了破廟,這纔看見,破廟裡還有十幾名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見沉魚闖進來,那些乞丐都是嚇得往後躲了躲。
沉魚走到羞花面前,看着羞花身上破爛不堪的衣裳,不由得蹙眉,二話不說,便是解了自己的外衣,披到了羞花的身上。
“哪些人動過你,指出來,我全殺了。”沉魚直接說道。
羞花揪着沉魚給過來的衣服,卻是往後挪了挪,離沉魚遠些。
“別碰我。”羞花一開口,聲音卻是哽咽着,“髒。”
沉魚看此局面,卻是爲之動容,眼睛不覺間有些酸澀。
“你後悔嗎?”沉魚看着她,問道。
羞花緩緩擡頭,看着沉魚,一閉眼,眼淚成河。
“我後悔,我早就後悔了,可是已經遲了。”羞花說道,“我一直覺得,我沒有錯,我只是愛上不該愛的人,我一直想,如果公主不在了,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可是很快我就知道,我錯得離譜,可是我沒有退路,公主死了,我所有的錯誤都無法彌補了。”
夜輕螢此時也進了破廟,外面那些乞丐,都被她下了毒,動彈不得。
“我們可能沒辦法原諒你,畢竟,即便我還活着,可落雁和閉月卻是不在了。”夜輕螢輕聲說道,“不過,你的懲罰也足夠了,離開皇城,去過你的生活吧!”
沉魚起身,走回到夜輕螢身邊,她相信,這是夜輕螢做過最大的讓步了。
羞花哭着,傾身伏在地面上,給她們磕頭。
夜輕螢和沉魚心中卻很不是滋味,忽地,沉魚卻發現羞花伏地磕頭的時候,手卻抓住了地面上一塊尖石頭,她出聲阻止的時候,已經遲了。
羞花猛地起身,拿起那塊尖石頭狠狠的劃在自己的脖子上,頓時,鮮血直流。
“羞花!”沉魚過去,抱住了羞花。
“公主,沉魚,對不起。我去給落雁和閉月賠罪,我真的……知錯了……”
夜輕螢還來不及說什麼,李小瞞卻是闖了進來。
“輕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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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樂,吃月餅咯!
不好意思啊,今天又遲了,又停了電,真是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