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長公主的話,韓巍淡然一笑,說道:“衛章說他傾慕姚姑娘已久。有這一句話,難道將來還能委屈了她不成?”
鎮國公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他手下的將軍自然也是百裡挑一的好男兒,在鎮國公的眼裡,衛章娶姚燕語這樣庶出的姑娘做正室本就是姚燕語高攀。若不是這姑娘的絕世醫術,哪裡輪得到她嫁給衛章?隨隨便便哪個王爺家的庶女挑出來,不比姚遠之的庶女更尊貴?
凝華長公主跟鎮國公多年的夫妻,哪裡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卻不能點破,爲了一件小事壞了二人多年的夫妻情誼,只笑道:“罷了,此事就交給我了。”
鎮國公懶得管這些兒女之事,於是脫了鞋子上牀:“自然是公主受累,這事兒我本來就是給公主打下手。”
凝華長公主笑了笑,往牀裡閃了閃身,拉過錦被給丈夫蓋好,沒再多說什麼。
第二日,韓明燦過來給母親請安,恰好豐少穎也在,凝華長公主因道:“肅兒的傷已經大好了,這姚姑娘我還沒見過呢。是不是找個時間把人家請到家裡來,表示一下謝意?”
豐少穎還不知道大長公主要給衛章和姚燕語保媒的事情,聽了這話心頭一跳,暗想果然來了!
韓明燦則高興地說道:“女兒也想着此事呢,只怕母親不得閒,所以沒敢說。”
“前些日子他們給我送來的那幾十株綠萼白梅就要開了。”凝華長公主笑吟吟的看着女兒,說道。
韓明燦拍手笑道:“那正好,我請姚妹妹來家裡賞梅。之前我早就許下請姚妹妹來家裡一敘的話,只是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來,總沒個消停。這次藉着母親的綠萼梅總算是消了我這樁心事。”
豐少穎思忖了半晌,方提議道:“單請姚姑娘未免冷清,不如把各府的姑娘們都請來。”
“也未必都請來。”凝華長公主沉吟道:“只請幾家特備要好的吧,定候府的三姑娘是一定要請的,咱們家的不是還有兩個姑娘?再只加上你孃家的兩個庶妹吧。如此這七八個姑娘湊在一起也儘夠熱鬧了。”
豐少穎忙起身答應:“是,媳婦這就去辦。”
商議好了日子之後,韓明燦找出素淡的花箋來給幾位姑娘挨個的寫請柬,給姚燕語的那一份她讓自己的貼身大丫鬟疏影去送,並另外附了一封書信,措辭十分客氣,請姚燕語務必要來。
姚燕語看完請柬和書信之後,微笑着跟疏影說:“你回去告訴二姑娘,請她放心,後日一早我準時過去。”
疏影忙福身答應,又道:“我們姑娘說要派馬車來接姑娘。”
姚燕語笑道:“不用,我自己坐車去就好,這一來一回的反而耽誤工夫。”
疏影笑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們姑娘說了,派馬車和護衛頭一天晚上趕過來,第二天早上接了姑娘就走,不但功夫的。”
姚燕語無奈的笑道:“你們姑娘實在是太客氣了。”
“長公主說了,姑娘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慢待不得。”
姚燕語輕笑搖頭:“這話實不敢當。”
到了那日晚上,鎮國公府果然派了一輛四駟馬車並十二個護衛來蝸居小莊,姚燕語讓馮嬤嬤出面安排這些人的食宿,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就起身,熟悉穿戴後用了簡單的早餐便乘坐韓明燦的馬車往雲都城裡來。
這次的賞梅宴說穿了就是給姚燕語和衛章二人制造相見的機會,試探姚燕語對衛章的態度,是以衛章也被韓熵戈早早的約了來。因爲姚燕語是姚鳳歌的妹妹,韓熵戈又叫人寫了帖子約了蘇玉祥夫婦。
韓明燦本來是接了姚燕語準備先去給凝華長公主見禮,卻不料雲琨帶着雲瑤一起來了,只得住了腳步轉身同雲琨見禮,以表兄呼之。誠王世子云琨翻身下馬,看着盈盈福身的韓明燦伸手虛浮了一把,微微一笑:“燦兒,不必多禮。”
韓熵戉上前跟雲琨打招呼,雲琨微笑着朝他點頭,目光卻一直落在韓明燦的臉上,似是捨不得移開。
雲瑤隨後下車,仰着下巴挺着胸脯走過來。韓明燦側身微笑着跟她見禮:“郡主。”
“二表姐。”雲瑤很難得的笑了笑,神色依然高傲。
姚燕語只得上前給雲瑤行禮,沒辦法,人家是郡主,身份擺在那兒,國禮不可費。雲瑤等姚燕語深深福下去之後方淡淡的說了一句:“不必多禮,起來吧。”
韓明燦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伸手去挽住姚燕語的手輕輕地捏了捏以示安慰,然後轉頭客氣的對雲瑤說道:“郡主,裡面請吧。”
雲瑤對韓明燦冷淡的態度也不在意,端着郡主的架子點點頭率先進屋。
韓明燦拉着姚燕語的手歉然的看了她一眼,姚燕語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和韓明燦二人手牽手跟在雲瑤之後進屋去了。
韓熵戉把眼前一切都收在眼底,卻不動聲色,只陪着雲琨身旁,笑道:“想不到郡主會跟着來,這下可熱鬧了。”
“她一聽說我要來姑母這裡,便非要跟來,早飯都沒好好吃。”雲琨對唯一的嫡妹一向縱容。
“瑤兒跟母親姑侄情深,這也是常理。”韓熵戉笑道。
雲瑤見着凝華長公主後行禮請安畢被凝華長公主拉到身邊坐下,姚燕語便已經上前去盈盈下拜。
“燦兒,快把姚姑娘扶起來吧。”凝華長公主眉眼帶笑,面色和藹可親的低頭細細的打量着姚燕語。
姚燕語專門挑了一件素雅的香草米色的襦裙,暗紋流彩錦緞的面料迎合着光影的變化顯出深淺不一的芝蘭紋樣,裙角袖口皆用蜜色絲線細細密密的繡出層層疊疊的櫻花花瓣,腰間玫瑰紫色蝴蝶絛子束腰,下面綴着一塊瑩白的和田玉佩。
一頭烏髮梳成當下姑娘們最喜歡的流雲髻,頭上簪着一支淺黃色的紗絹梅花並一根碧玉簪,耳朵上是一對翡翠玉墜,手腕上一對翡翠玉鐲。之外再無珠寶裝飾,端的是清麗素雅,嫺靜脫塵。
姚燕語再次福身道謝,然後才被韓明燦拉到一旁落座。
韓家兩個庶女韓明琅韓明玦二人跟姚燕語已經見過兩面,況且因爲同是庶出的緣故,又平白多添了幾分親近,因而上前私下相見,反而很是熱情。
這邊剛說了沒幾句話,外邊便有人進來回:“定候府三少夫人和三姑娘來了。”
姚燕語聞言一怔,但瞬間又明白過來,長公主請自己過來,絕對不能越過姚鳳歌去,不管怎麼說她都是自己的嫡姐,父母不在,長姐爲大。
凝華長公主叫人給姚鳳歌一張帖子無非是臉面上的事情,想不到身懷六甲的姚鳳歌居然在這大冷的天真的出門了,於是忙道:“快請進來。”
姚鳳歌和蘇玉蘅並肩進門,先上前給凝華長公主行禮。
凝華長公主叫豐少穎把姚鳳歌扶住,笑着說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就不要跪來跪去的了,快請坐。來人,快給三少夫人上熱茶。”
姚鳳歌忙福身謝坐,之後被豐少穎的貼身丫頭春雨扶着在一旁的座位上落座。其實她也不想出門的,懷着三個月的身孕正是要緊的時候,又是這種大冷的天氣。
然而,如果這次不來,若想見姚燕語恐怕要等到父親進京述職的時候了,姚鳳歌思量再三還是放心不下,纔跟蘇玉蘅姑嫂二人一起過來,爲的就是能見自家妹妹一面,有些話要跟她當面說說。
姚燕語已經起身,待姚鳳歌落座後方至跟前,福身下去,低低的叫了一聲:“姐姐。”
姚鳳歌伸手拉住她,嘴角含笑卻紅了眼圈兒,話一出口便帶了幾分疼惜:“怎麼瘦了這麼多?”想想自己這個長姐要見妹妹還要藉着長公主的面子,姚鳳歌心裡便一陣陣泛苦。
姚燕語心裡也浮起一陣陣歉意,姚鳳歌說自己瘦,姚燕語卻覺得她更瘦,明明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腰身卻依然不見臃腫,臉色雖然還好,但卻瘦的厲害,兩隻漂亮的眼睛越發顯得大了。恍惚間姚燕語甚至覺得自己爲了過的舒服而不顧姚鳳歌的處境,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姐姐一向可好?”姚燕語在姚鳳歌身邊坐下後,低聲問道。
姚鳳歌握着庶妹的手微微的笑着:“我挺好的,每日按你說的食譜進補,也沒怎麼孕吐過,倒是少受了許多罪。”
蘇玉蘅擠過來笑道:“姚姐姐放心,我每日都替你去探望三嫂子,她飲食藥膳都有專人侍奉,絕對出不了岔子。”
姚燕語笑着拍拍蘇玉蘅的手:“多謝妹妹費心。”
豐少穎見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便起身問凝華長公主:“母親,梅園那邊已經準備妥當了,要不咱們這就過去,一邊賞梅一邊閒話家常?”
凝華長公主含笑點頭:“好,那我們這就過去吧。”
衆人隨之起身,姚燕語便擡手攙扶姚鳳歌,姚鳳歌順勢靠着姚燕語姐妹二人並肩跟在衆人之後。
凝華長公主走在最前面,出了房門卻不忘回頭往後看:“三少夫人有身子的人應當多小心些。不如叫人擡一頂竹椅小轎來?”
姚鳳歌忙含笑應着,“多謝長公主關心,我同妹妹一起走一走也挺好的。”
凝華長公主看了豐少穎一眼,豐少穎忙笑道:“還是坐轎子吧,咱們這一路走過去也是不短的一段路呢,三少夫人懷着身子,可吃不得這個苦。”
竹椅小轎一共備了兩乘,一乘自然是給凝華長公主的,另一乘則給了姚鳳歌。豐少穎問雲瑤是否也要坐轎,雲瑤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不必了。”
姚鳳歌上了竹椅小轎,被四個粗壯的婆子擡着穩穩地跟在凝華長公主之後。
韓明燦和雲瑤走在前面,姚燕語和蘇玉蘅以及韓家的兩個庶女跟在後面,加上一衆婆子丫鬟們,一行人旖旎而行,衆人除了大紅大紫的顏色因國孝不能出現外,鵝黃淺綠粉藍藕紫等嬌豔的顏色穿插交錯,卻把隆冬之日裝點出幾分明媚來。
長公主府的後花園自然是與衆不同,單單梅園裡那五十株綠萼白梅便已經無人能及。
凝華長公主自幼喜歡梅花,皇帝又極寵愛這個嫡親的妹子,所以有好的梅花先緊着往長公主府裡送,因太后去年薨逝,效期未滿,長公主今年的五十歲整壽也沒有慶祝,這六十株綠萼白梅便是今年皇帝叫人悄悄地送來的給皇妹的壽禮。
綠萼白梅是梅花中的極品,這五十株梅花又是頂級花匠精心培育的,凝華長公主十分喜歡,便叫人在梅園裡單獨擴出一片地方來安放,並堆砌了玲瓏山石以做妝點。
此時氣候尚早,綠萼梅還沒來得及開放,只是結了一個個花苞,偶然有一兩朵等不及的被被風吹開,卻已經散發出香甜如蜜的芳香。
女兒家本來就喜歡花朵,姚燕語自然也不例外。陣陣梅香沁人心脾,姚燕語立在叢叢梅樹之間,看着瓦藍的碧空趁着白梅如雪,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嘆道:“好香!”
蘇玉蘅湊過來笑道:“姚姐姐,不如吟詩一首,以贊如此好梅花。”
姚燕語輕笑搖頭:“你又要看我笑話。”
“哪有。”蘇玉蘅挽着姚燕語的手臂咯咯的笑,“上次咱們論琴的時候說好了你作一首古詩的,後來到底沒作,今兒有如此好的梅花,豈可無詩?”
姚燕語雙手合十朝着蘇玉蘅,笑道:“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我是樣樣不通。求求三姑娘就饒過我吧。”
“誰又認真精通這些?不過是玩的。”韓明燦笑道,“你也不要拘謹,我叫人預備了筆墨,等會兒不拘怎樣謅一首來,堵了蘅兒的嘴也就罷了。”
姚燕語這回真的很後悔之前自己沒好好地讀文科,到此時她甚至連抄襲一首古人的詩詞都想不出一首完整的,於是笑道:“能謅得出來我還用求饒嗎?真真是不能夠的,求二位就別爲難我了。”
“姚姑娘就是謙虛。”韓明琅笑着湊趣。
姚燕語繼續求饒,幾個姑娘們說笑到一處,朗朗笑聲伴着梅花清冽的芳香飄出很遠。
梅園的另一角,韓熵戈,韓熵戉,雲琨,蘇玉祥,豐少琛和衛章六個人圍坐在一座玲瓏小亭裡,中間的石桌上擺了一副棋,韓熵戈跟雲琨對弈,其他幾個人觀戰,旁邊有小童在煮水烹茶,衆人都不說話,唯有紅泥小爐上的水聲咕咕。
偶然有笑聲傳來,打斷了雲琨的思緒,誠王世子捏着墨色棋子扭頭看了一眼笑聲傳來的方向,微微一笑,伸手落子。
凝華長公主要爲衛章和姚燕語保媒的事情只有國公府的兩位公子和衛章本人知道,韓熵戈兄弟倆自然不會多說,衛章更是罕言寡語,不會多說什麼。
因此這件事情雲琨等人都不知道,甚至連姚鳳歌也不知道,他們還以爲這次只是長公主爲答謝姚燕語救治韓熵戈而設的一次答謝宴。
雲琨一邊思忖着棋局一邊慢慢的問:“我聽說六伯父家三妹妹臉上的傷養好了,用了姚姑娘配製的藥粉藥膏一點傷疤也沒留下,此事可是真的?”
旁邊韓熵戉笑道:“自然是真的。”
雲琨眼波一轉,看了一眼韓熵戉,說道:“那燦兒也可以問姚姑娘討些藥膏來用用嘛。”
“這還用說?燦兒正在用着呢。”韓熵戉接過旁邊小童遞過來的香茶,吹了吹茶末,輕輕的啜了一口。
豐少琛立刻插嘴進來:“姚姑娘的藥堪比仙丹,二姑娘用了肯定能如願以償。”
雲琨俊逸冷漠的臉上泛開一絲暖暖的笑意,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墨玉棋子輕輕地捻着,眼神是罕見的溫和。
韓熵戉下意識的看向韓熵戈,韓熵戈也剛好看過來,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後各自收回目光。
“只是,姚姑娘的靈藥對燦兒沒有多大的用處。”韓熵戈伸手落下一粒白子,惋惜的嘆道。
“嗯?”雲琨立刻斂了笑意,“此話怎講?”
韓熵戈便把韓明燦的傷疤年月已久單用祛疤的藥膏基本沒有效果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
雲琨眼睛裡難得的暖意一絲也無,片刻後方緩緩地問:“那就是說連姚姑娘都沒辦法了?”
“辦法也不是沒有。”韓熵戉無奈的笑了笑,替他哥哥作出回答,“姚姑娘的傷藥對新傷口有效,妹妹若想除去那個疤痕,除非再受一次傷。”
雲琨眼神一凜,指尖不經意的一捏,一顆墨玉棋子被捏成了粉末。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在一旁吃茶觀棋的蘇玉祥忙笑着圓場:“韓姑娘品性高潔,那一點傷疤其實並不妨礙她的雍容氣質嘛。”
“就是就是。”豐少琛也趕緊的開解,“再說,韓姑娘有長公主和國公爺的疼愛,還有世子爺和二爺在,誰還能因爲那一點小小的傷疤讓她受委屈?眼裡還有沒有國公爺和長公主了?”
韓熵戈和韓熵戉兄弟二人相視一眼,相似的五官上各自浮現一絲淡然苦笑,他們的妹妹,他們自然會護一輩子。可也正因爲這道小小的傷疤,誠王夫婦對雲琨對韓明燦的情誼視作浮雲,根本沒有提親的意思,偏偏自己那個傻妹妹還在固執的等。
“不下了。”雲琨煩躁的撩了一下袍角,站起身來往外走。
韓熵戈也把棋子丟回去,轉手接了小童遞過來的茶,輕輕地吹了吹茶末,慢慢地品。
雲琨出了小亭子,揹負着雙手緩緩地走近一叢梅樹之中。梅園的這一角種植的都是黃色的臘梅,單瓣梅花,豔黃色的花瓣,給灰暗的冬季平添一份豔色。他無心賞梅,只是悶悶的走。
一直不說話的衛章隨後無聲的跟了上來,兩個身材修長挺拔的男子並肩在梅花從中散步。
“顯鈞,聽說前幾日皇上召你進宮了?”雲琨漫不經心的問。
“是。”衛章平靜的回道。
“是關於那些精銳鐵騎的事情吧?”
“皇上沒提這件事,只是問了些閒雜的軍務,以及我們在西厥時作戰的細節。”
……
兩個人聊着聊着便走進了梅花深處,冷不防被一串笑聲打斷,猛擡頭才發現他們兩個已經穿過這片臘梅行至那片綠萼白梅之中。
那邊站在梅樹底下仰着臉摘梅花的韓明燦和姚燕語兩個對這邊兩個闖入者忽然不覺,猶自商議着那支梅花好看適合插瓶。韓明燦看中了那支拇指粗的花枝,姚燕語心疼,說這麼大一支剪下來實在可惜了,好花還是應該留在枝頭慢慢地怒放云云。
雲琨聽了這話臉上又浮現出一絲暖暖的笑意。
衛章則平靜的看着姚燕語那張揚起的俏臉,雪白的肌膚只比白梅花多了一層淺淺的桃色,明亮的彎月眼盯着花枝,眼角眉梢都是歡喜之色,叫人看了也不由得跟着歡喜起來。
韓明燦終究還是沒選那支拇指粗的花枝,而是選了姚燕語選中的一支小小的不足二尺高的小枝,拿了花剪把花枝剪下,兩個人開心的笑着。
轉身之際,韓明燦先看見了雲琨和衛章,於是大大方方的朝着二人點了點頭:“表哥,衛將軍。”
姚燕語聞言忙轉身過來,看見一身深紫色狐裘的雲琨和一身黛青色猞猁裘的衛章,也微笑着轉身,握着那一支梅花盈盈一福:“世子爺,衛將軍。”
“姚姑娘免禮。”雲琨話是對着姚燕語說的,目光卻一直鎖着韓明燦。
姚燕語再遲鈍也能感覺到什麼,便微微一笑,往旁邊躲了兩步。
雲琨走到韓明燦跟前,擡手把韓明燦手裡的剪刀接過來把玩着,低聲問:“你的斗篷呢?”
韓明燦輕笑:“我不過就是來剪一支梅花,這就回去了。披了斗篷反而礙事。”
姚燕語無奈的看了衛章一眼,笑了笑,側身往梅樹的另一側躲開。人家一對有情人卿卿我我,自己就別在這裡當電燈泡了。
衛章被姚燕語看了一眼,心領神會一般居然跟着她一起躲到了梅樹的另一側。
姚燕語想不到這人會跟過來,只得對他笑了笑,說道:“衛將軍的那套刀具還在我那裡,當日匆忙之間忘了歸還,改日我叫人給將軍送回去。”
“不。”衛章溫和的笑着,“那套小刀具與我而言不過是件小小的玩器,而在姑娘手上卻可救人,所以姑娘更適合擁有它。”
姚燕語是真心不想把那套手術刀還回來,能有這麼一套趁手的工具實在不容易啊。但,想要歸想要,客氣話還是要說兩句的:“都說無功不受祿,這怎麼好意思呢?”
衛章笑意更深:“姑娘不必介懷,我以後少不了有麻煩你的地方。”
姚燕語被衛章別有深意的笑容給弄得一愣,怎麼有一種被狐狸盯上的感覺呢?
衛章看着面前呆愣的姑娘似有一種伸出手去彈她一指頭的衝動,需要他動用意志力才能把這股衝動壓下去,於是忙錯開視線,另尋話題:“那日在下恰好路過姑娘居住的小莊子,冒昧拜訪,聽說姑娘身體不適,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哦,已經好了。”姚燕語已經回神,微微福身,說道:“那日多有怠慢,還請將軍海涵。”
衛章忙擡手虛扶了一下:“不,本來就是我冒昧了。”
“咳嗯!”一聲刻意的咳嗽打斷了二人的寒暄。
姚燕語側身,便見披着一件雲霧玫瑰紫錦緞白狐風毛斗篷的雲瑤郡主站在不遠處,臉上的表情冷冽的可與北風媲美。
“郡主。”姚燕語微微欠身,算是跟雲瑤打過招呼。
雲瑤徐徐走過來,看了一眼姚燕語,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後,轉臉看向衛章,淡然問:“衛將軍怎麼會在這裡?”
衛章淡淡一笑,朝着雲瑤拱了拱手,說道:“我不過是陪世子爺隨意走走。”
“哥哥也過來了?”雲瑤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不似剛纔那般冰冷。
衛章沒有說話,只是轉身看向一側的梅樹之後。那邊韓明燦已經聽見這邊的動靜,轉過梅樹來尋姚燕語,因見了雲瑤,便笑問:“可是母親等急了讓郡主來催?我們這就回去了。”
姚燕語便轉身挽住了韓明燦的手臂,笑道:“走吧,長公主怕是真的等急了。”
韓明燦朝着衛章笑了笑,和姚燕語一起離去。
雲琨則微笑着問雲瑤:“你怎麼沒陪在姑母身邊?”
雲瑤朝着雲琨扁了扁嘴:“哥哥不也沒跟表兄在一起,而是在這梅園之中隨便走動了嗎?”
雲琨素來對妹妹寵愛,被搶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問:“誰規定我們不能隨便走動了?今兒又沒有外人。”
“怎麼會沒有外人?”雲瑤輕哼。姚燕語姐妹可不就是外人?
雲琨看了一眼衛章,笑道:“你快些去姑母那邊吧,別讓大家等急了。世子爺那邊煮了茶,我們也就回去喝茶了。”
雲瑤又看了衛章一眼,似有什麼話要說不說,最終也只是冷傲的轉身離去。
“我這個妹妹,從小就被驕縱壞了性子,讓你見笑了。”雲琨看着妹妹消失在梅樹從中的背影,笑道。
衛章對雲瑤的做派很是瞧不上,但對方是皇室郡主,也容不得他多說什麼,於是只得笑了笑,敷衍了一句:“雲瑤郡主性情率真,也是難能可貴之處。”
“你當真這樣認爲?”雲琨是什麼人,豈能聽不出衛章語氣裡的敷衍。
衛章無奈的笑了笑,沒再多說。
“顯鈞,你也二十二了吧?”雲琨和衛章肩並肩往回走,話題卻從朝廷軍務轉到了個人私事。
“嗯。”衛章點點頭。
雲琨又問:“還不打算成家?”
“是有這個打算。”衛章一下子想起了姚燕語那張白皙純淨的臉和那一雙閃亮的彎月眼,冷硬的五官頓時柔和了許多。
“顯鈞,恕我這個做大哥的冒昧問一句,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衛章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說有,想把姚燕語的名字說出來,但話到了嘴邊又及時的收住。
雖然身爲爺們兒他不怎麼關注那些婦人們之間流傳的言語,但他一直關注姚燕語,所以這關於她的傳聞他也聽見了一二,此時姚遠之尚未進京,長公主雖然說要給自己保媒,但事情到底還沒有公開,自己若是就這樣說出來,並沒有什麼好處,只會損了姚燕語的閨譽。
於是他及時的收住了自己的話,保持了沉默。
“是姚姑娘嗎?”雲琨側臉看着走在自己身側的衛章,平靜的問。
衛章詫異的擡頭看了一眼雲琨,然後微微笑了笑,點頭。
“原來你也喜歡姚姑娘。”雲琨輕輕地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也?衛章落下一步,看着雲琨修長的背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還有誰?難道眼前這位也喜歡那丫頭?可剛剛他明明跟韓二姑娘眉目傳情……
雲琨發現衛章落下一步,便停下來回頭看他,見衛章眉頭蹙起的樣子,不覺失笑:“怎麼,難道你沒發現少琛一提起姚姑娘就兩眼放光嗎?”
“豐公子不過是小孩心性罷了,恐不能長久。”衛章淡淡一笑。
豐少琛對姚燕語的心思衛章早就瞧出來了,只不過他一直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他覺得以豐家的勢力,絕不可能讓長房嫡孫娶庶出的姑娘爲妻,豐宰相和靈溪郡主不說,單單那位後宮之主就不會答應。
只是經過剛剛雲琨輕輕嘆息的那一瞬間,衛章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姚燕語這丫頭,他衛章是要定了。
卻說姚燕語和韓明燦回到在暗香閣品茶的凝華長公主身邊,把剪來的梅枝獻上,凝華長公主笑道:“怎麼剪了這麼小的一支?”
韓明燦笑道:“姚妹妹心疼這梅花,不願剪大枝。女兒也覺得,這小小的一枝也另有一番趣味。”
凝華長公主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雲瑤恰好進來,嗤笑一聲說道:“不過是一枝梅花罷了,本來就是供人玩賞的,知道的是摘花人憐香惜花,不知道的定然說爲人小氣,上不得檯面。”
此言一出,在座的衆人皆是一怔。
凝華長公主微微蹙了蹙眉,說道:“姚姑娘是我的座上賓,瑤兒不得無禮。”
雲瑤走到凝華長公主跟前微微一福:“是,姑母教訓,瑤兒記住了。”說完,又轉身看着姚燕語,尖下頜一挑,傲氣的微笑:“姚姑娘,剛我不是有意跟你過不去,只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
雲瑤高傲的小眼神裡沒有一絲歉然,甚至還帶着幾分挑釁。
姚燕語覺得跟這樣的小姑娘爭辯一時之快實在可笑,如果算真實年齡的話自己當這小丫頭的媽了,完完全全的兩代人啊!於是淡然一笑:“沒什麼,本來就是玩兒而已,若事事較真,可不要累死了。”
雲瑤臉色頓時一變,目光犀利盯着姚燕語,剛要開口,便被韓明燦一把拉住:“瑤兒,你來。”
“做什麼?!”雲瑤生氣的一甩手,掙開韓明燦。
“瑤兒!”韓明燦的臉色也冷了下來。她知道雲瑤一直瞧不上姚燕語,但在長公主府裡,姚燕語是座上賓,雲瑤再尊貴也要顧忌公主府的顏面,她如此一而再的發難,分明是沒把長公主放在眼裡。
雲瑤被韓明燦低聲斥了一句,心中很不高興,但又不能衝着韓明燦怎樣,只得一甩手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在座的衆人都眼明心亮,但卻礙於雙方的臉面都不好說什麼。姚鳳歌心裡默默地感嘆姚燕語何時把雲瑤郡主得罪的如此徹底?
凝華長公主把手裡的茶盞放下,徐徐起身,朝着雲瑤招了招手,說道:“好了,瑤兒陪我出去走走。這裡的綠萼梅花雖然還沒全開,但那邊的黃梅卻已經開了大半兒,我們去那邊瞧瞧,你們也都隨興些,可在這園子裡隨意逛逛,不必拘禮。”
雲瑤再刁蠻也不敢對長公主怎樣,只得過去攙扶住凝華長公主的手臂,姑侄兩個徐徐出了暗香閣。
豐少穎則對姚鳳歌笑道:“我去瞧瞧中午的宴席準備的怎麼樣了。妹妹懷了身孕,受不得冷,且在這裡安心坐着。”
姚鳳歌自然含笑應承,又對豐少穎道了客氣,送豐少穎出去後方落座。
韓明燦坐在姚燕語身邊,低聲安慰道:“沒事的,她就是長了一張刀子嘴,其實人不壞的。你別往心裡去。”
姚燕語輕笑點頭:“韓姐姐不必擔心,我並沒有多想。”縱然多想也不能說,人家是皇族郡主,自己是臣子庶女,身份上是天壤之別,便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
韓明燦是何等聰明的姑娘,她又是從小在皇族貴女和世家女圈子裡長大的,年紀又比別人大兩歲,什麼事情看不透?於是捏了捏姚燕語的手,低聲說道:“放心,母親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姚燕語再次笑着點頭:“嗯,我知道。長公主待我極好。”
“那邊花房裡新培育了綠梅,走,我帶你去看看。”韓明燦說着,便拉姚燕語起身。
蘇玉蘅已經湊過來:“姐姐,我也去。”
姚燕語回頭看見姚鳳歌的目光,便拍拍韓明燦的手,說道:“姐姐跟蘅兒先去,剛我出去轉了一圈,身上有些冷,不想出去了。”
韓明燦無奈,只得叫過韓明琅和韓明玦兩個庶妹來:“你們好生陪着姚姑娘說話,我一會兒就來。”
韓明琅姐妹兩個自然滿口答應,韓明燦被蘇玉蘅拉着去了後面的溫房。姚燕語起身走到姚鳳歌身邊,緩緩地跪坐下來,拿了茶壺給姚鳳歌斟茶。
之前長公主在,姚鳳歌心裡縱然有萬般話也無法明說,此時人都出去了,旁邊只有韓家兩個庶女,姚鳳歌也沒了那番顧忌,便抓住姚燕語的手,低聲問:“你跟雲瑤郡主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姚燕語也覺得自己並沒有得罪那位高傲郡主的事情,她如此針對自己的確讓人費解。
“哎!”姚鳳歌深深地嘆了口氣,低聲說道:“誠王府可不比別家,誠王跟皇上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雲瑤郡主更是王爺的掌上明珠,你可知道?”
姚燕語點頭:“我自然知道。”
姚鳳歌再次叮囑:“等會兒長公主和郡主回來了,你說話一定要和軟些。”
“嗯,姐姐放心,我記下了。”姚燕語嘴上答應着,心裡卻有些煩躁,想自己來這裡是爲了什麼呢?難道就只是爲了給這位郡主賠小心嗎?
姚鳳歌又同姚燕語說了幾句有關跟誠王府搞好關係的重要性,之後又低聲說道:“妹妹,你且替我把把脈吧?”
姚燕語一怔,納悶的問:“姐姐可是覺得有什麼不適?”
“沒有。”姚鳳歌低聲笑道:“我只是想知道這一胎懷的是男是女。妹妹身懷絕世醫術,且替我診一診,也叫姐姐心裡有個底。”
姚燕語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卻也只能耐着性子低聲說道:“可是我從來沒診過這樣的脈象,根本不知道男胎和女胎在脈象上有何區別啊。”
姚鳳歌有幾分失望,卻又笑道:“那你也替我診一診,看可有何不妥之處。我最信得過你的醫術,太醫院裡的那些人我着實信不過。”
姚燕語無奈,只得伸出手去搭在姚鳳歌的脈搏上。
姚鳳歌保養的相當好,脈象平和,完全沒有什麼不妥之處,於是姚燕語微笑道:“姐姐的身體很妥當,只需依舊保持下去即可。胎兒也很穩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是男是女。聽說太醫院裡多婦科聖手,姐姐若想知道,還是找太醫院裡的高人來給瞧瞧吧。”
“既然你這樣說,我也放心了。”姚鳳歌現在最擔心的是自己肚子裡這個孩子是否健康還有自己的身體能否過生產這一關,孩子是男是女倒在其次。
反正能生女兒自然也能生兒子,先生個女兒也沒什麼不好。姚家的地位在這裡,而且自己這邊不是長房,長孫的位置早有人佔了,自己着急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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