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辯論已經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卻被突然闖進來的人給打斷了。
姚燕語端坐在主位上看着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傢伙,一時愣住,恍然間以爲是自己眼花了,但卻捨不得眨眼,怕一眨眼的功夫這人又忽然消失。於是一言不發的仰着臉看他,貪婪的,像是怎麼看都不夠。
衛章一步壓着一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她面前,才慢慢地蹲下身來和她隔着長條案几平視。
香薷和烏梅等幾個丫鬟也傻愣在原地,倒是那幾個新收的丫鬟不認識衛章,其中有個膽子大的低低的問了一聲:“這人是誰啊?怎麼敢擅闖?”
香薷嚇了一跳,剛要說話,卻見對面的華西淩已經站了起來,憤憤然指着衛章呵斥道:“哪裡來的大膽狂賭!還不滾出去!”
“……”香薷頓時傻眼,再次陷入空白狀態。
伴着一屋子的抽氣聲,衛章緩緩地扭過臉,雖然是蹲在地上擡頭看着面前這個一身白色細麻衣的男子,但凜然桀驁的氣勢絲毫不減。他也不說話,只是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這個作死的傢伙,眼神如冰凌刀鋒嗖嗖的往丫身上招呼。
姚燕語見狀暗叫一聲不好,忙伸出手去握住了衛章的大手,並低聲說道:“不許發火,他是我的客人。”
衛章黑着臉轉過來看着姚燕語,不悅的問:“你護着他?”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怒氣,可姚燕語卻真實的感覺到了他的憤怒。一個敢吆喝着讓他滾出去的人——呵呵,不死也得八層皮吧?姚夫人從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這可怎麼好。
幸好香薷等人沒有繼續傻下去,而是紛紛起身離座,排成一排跪下給衛章磕頭,齊聲道:“奴婢給將軍請安。”
這在平時,她們見衛章也就是行個萬福禮就過去了,背地裡還敢跟衛將軍開個玩笑什麼的,畢竟她們是夫人的人,夫人寵着她們,她們纔敢在將軍面前放肆一二。
可現在是什麼情況?香薷這幾個小人精都是歷練出來的,哪裡還敢怠慢?一起行跪拜大禮,那小模樣繃得,要多謙恭有多謙恭。她們用實際行動告訴華西淩:這是我家主子!你丫最好識相一點,否則剝皮抽筋下油鍋。
華西淩這才反應過來,知道了衛章的身份之後,他的心裡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憤恨。於是他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那裡,既不見禮,也不彎腰,像個任性的孩子。
衛章卻冰冷的目光掃過身後跪在地上的香薷等幾個人,半晌才冷聲道:“都下去吧!”
香薷等人忙答應了一聲:“是。”然後緩緩站起來,躬着身往後退了幾步,在要轉身的時候,白蔻低聲說道:“華先生,請隨奴婢下去吧。”
華西淩皺了皺眉頭,依然不動。姚燕語默默地嘆了口氣,暗罵這傢伙還真是個犟驢。但臉上自然不好怎樣,只朝着他微微一笑,說道:“辯論暫時先到這裡,先生且先下去用晚飯吧。”
“是。”華西淩這才拱了拱手,傲然的退了出去。
香薷站在門口無奈的搖了搖頭,給了這位小華先生一個好自爲之的眼神,然後伸手把房門關上了。
船艙裡只剩下了衛章和姚燕語兩個人,兩人的情緒再也不用壓制,衛章率先發火:“剛纔那蠢貨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坐在你身邊?”
其實姚燕語剛要開口解釋的,她知道剛纔華西淩那樣對衛章說話很不對,但他不認識衛章,不知道這個無禮的闖入者是誰所以纔會那樣。姚燕語愛惜華西淩的才華,他是個天生的醫者,又博學多識有豐富的行醫經驗,對醫道也有足夠的熱情。所以她想把他收爲己用,自然也希望衛章能和他好好地相處。
可是衛章上來就罵人家是‘蠢貨’,然後又這般指責,姚燕語心裡便有些不痛快。而且她素來在衛章面前都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此時心裡一不高興,臉上就帶了出來,於是哼了一聲轉過身去,淡淡的說道:“他是嘉州有名的郎中,百姓們送他外號‘小華佗’。如果在將軍的眼裡這樣的人都是蠢貨,那我也離蠢貨不遠了。”
衛將軍的臉色更黑了。
一進門看見自家夫人身邊坐了個陌生男子,然後自己這個正牌夫君又被那陌生男子呵斥‘滾出去’。這樣的氣任誰都咽不下!何況此時自家夫人還替別人說話?!
這半個月來,他在深山密林之中,在生死之間奔命,爲的就是早些把那些叛逆早一日捉住完成皇上的命令,早些來找她,帶她回去。可當他卸去鎧甲一口氣都來不及喘便奔過來時,她卻如此相待!
這是什麼情況?什麼情況?!衛將軍的心肝肺都要氣炸了!
衛章黑着臉,完全是一副山雨欲來的表情。姚燕語卻不看他,只是側着身坐在那裡,一手撐着案几,一手籠在腿上。嘴巴微微撅着,宣示着她的不滿。
若是比淡定,整個大雲朝的男人沒有幾個能比得過衛將軍。可若是加上一個姚燕語的話,衛將軍則必輸無疑。
兩個人僵持了片刻,終究還是衛章先打破了沉靜,他伸出手去捏住姚燕語的下巴,把人掰過來看着自己的臉,帶了幾分無奈的問:“你生的哪門子氣?怪我來的不是時候?”
“你這是什麼臭脾氣?一進來就罵人?”姚燕語連聲質問,卻又覺得無限委屈,一時尾音帶了哭聲,眼睛也紅了。
“你……哭什麼?我也沒怎麼樣啊!是他先讓我滾出去的……這算怎麼回事?你護着他還不許我罵他?他又不是我們兒子……唉!別哭了好吧?”
衛將軍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姚燕語的眼淚對他來說是必殺技,只要她眼睛一紅,聲音一變,衛將軍的那顆鋼鐵之心立刻化爲繞指柔,什麼怒氣什麼原則都灰飛煙滅了,剩下的之後喪權辱國陪盡小心。
“什麼嘛!誰是你兒子啊!”姚燕語又氣的笑了,“有你這麼賺人家便宜的嗎?”
衛將軍無限鬱悶的嘆道:“那你那麼護着他幹嘛?”
姚燕語伸手握住衛章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邊,轉身靠在他的懷裡,低聲說道:“他醫術不錯,又博學多才,我不想讓這樣的人才被埋沒了。”
衛章本來要享受一下溫香軟玉在懷的美好,結果心裡的那份旖旎又被溫香軟玉這一句話給轟成了渣。他手上一用力把人從懷裡拉出來,扶着她的肩讓她轉身跟自己面對面,看着她的眼睛認真的問:“你要把那個……誰(蠢貨)帶在身邊?”
“不行嗎?”姚燕語輕聲反問。
“他是個男的!”衛將軍握了握拳,試圖同夫人講道理。
姚燕語輕笑着反問:“男的怎麼了?這個世道本來就是你們男人的天下麼,太醫院裡不都是男的?”
“你把他送去太醫院可以,我不反對。但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能把他帶在身邊。”衛章忍着心裡再次勃發的怒火,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話。
“我想好好地培養他,自然不能把他送去太醫院。太醫院裡又不缺人。”姚燕語蹭進衛將軍的懷裡,低聲說道:“這些天救治災民,多虧有他幫我,不然我一個人都要累死了。”
本來姚燕語後面這半句話的意思是人家幫了你夫人的忙,身爲夫君你應該大度一些,就算不替自家夫人道謝,至少應該對人禮貌點,別動不動就朝人家丟眼刀子什麼的。
可這話在衛章聽來又另有一層意思——他一個武將,對救治之事幫不上忙,更不懂醫術不能爲她分擔,實在是沒用。現在有了比自己更有用的人了,自己這個沒用的當然要靠邊站,以此類推,自己這個夫君就是個沒用的木頭,差不多該棄之如履了!
衛將軍在自己這條思維小路上一路狂奔,直接跟姚燕語的本意偏離了十萬八千里。
“他就這麼好。”衛章木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不是質問,只是平淡的敘述一件實事。
姚燕語一聽這話心裡一慌,暗道壞了,他把自己的話給想偏了。只是這話已經說出來就再也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於是她伸手勾住衛章的脖子憤憤然輕聲罵道:“好個屁!”
“嗯?”衛章蹙眉低頭,“怎麼連髒話都說出來了?”
“算了,不說這事兒心情還好點。一說這個我也氣得肚子疼,回頭你去問問許侍陽吧。”姚燕語氣咻咻的梳着,一扭臉枕在衛將軍的肩膀上。下一句便轉了話題:“你怎麼這個時候來找我?事情順利嗎?我叫許侍陽派人去跟你聯絡,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見夫人終於關心自己了,衛章心裡再彆扭也只能先忍下,想着算賬是秋後的事情,眼前必須先把夫人牢牢地摟進懷裡再說,於是輕嘆道:“人已經捉住了,但銀礦的事情不好弄。那邊的礦工都是些流民,當初雲瑾爲了跟朝廷抵抗,給那些人灌輸了許多瘋狂的念頭,甚至還喪心病狂的許了那些工頭們王公候伯的累世富貴。現如今那些人都沉浸在富貴夢裡呢,他們霸佔着礦山,說若是我們強攻進去,就放火燒山。”
說着,衛將軍幽幽的嘆了口氣,又頗爲哀涼的看了懷裡的女人一眼:“這些爛事兒也煩死了。我不想操心這些,便跟勇毅候說我受不了這連日陰雨的鬼天氣,舊傷復發,要休息幾天。便跑來找你這位神醫討良藥來了。”
“你舊傷發了?快給我看看。”姚燕語聞言立刻扒拉衛章的衣領,又手忙腳亂的解他的衣帶。
衛章哪裡受得了這個?二話不說一側身把人壓倒在地毯上,吻了個鋪天蓋地。
雙脣一旦接觸,就像是隱性存在的某個節點被點燃絲絲緊密,不留一點空隙,瘋狂地糾纏在一起。
終於,衛章像是終於在自己的領地留滿記號的野獸,再次無盡纏綿一次後,才意猶未盡地退出了自己剛剛肆掠過的地盤,戀戀不捨地在姚燕語的脣上落下細密的吻方纔放開。之後還意猶未盡地眯了眯眼,像是某種貓科動物一般,慵懶地輕語,“好甜。”聲音壓得很低,卻透出一種磁性的惑力,輕輕地撩撥着聽到者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屋子裡沒有點燈,幽暗之中,衛章原本輪廓稍顯冷硬的線條變得柔和許多。平日裡,一雙劍眉和黑白分明的眸眼,讓人似乎能夠從中感到一種逼人的氣勢,自有一個不怒自威的氣場,但此時這脣掛上淺淺笑意,卻又似有一種暖暖的暖流流至人心的感覺。
姚燕語忍不住擡手撫上他的眉眼,低聲問:“你餓了沒有?想吃什麼吩咐下去讓廚娘去做。”
“餓,餓了半個多月了。今天一定要吃飽。”衛章說着,把人從地上抱了起來,大步流星進了內室。
第一個回合,衛將軍什麼花樣也沒玩兒,踏踏實實的按着一個姿勢從頭到尾。之後,稍事休息,便又進入第二回合。
香薷一直守在外邊,開始的時候她是站着,後來站的累了便坐在了門檻上。之後廚娘再次過來詢問夫人什麼時候用晚飯,香薷告訴她:“把飯菜收好,再過一個時辰過來問。”
廚娘答應着下去,沒敢多問。
按照規矩,主子不用晚飯,奴才們哪個也不敢用飯。不過這規矩只限於香薷等幾個近身服侍的丫鬟們。像小華先生這樣的人屬於夫人的客人,自然是不能誤了晚飯的。
華西淩看着面前的兩菜一湯卻完全沒心思吃飯。煩躁的把筷子一拍,起身去找香薷。而香薷看見他跟看見瘟疫一樣,立刻擺手示意他該幹嘛幹嘛去,千萬別過來。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闖進去。”華西淩這幾天跟香薷她們也熟了,且又經過剛纔激烈的辯論和變故,小華先生基本已經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香薷舒了口氣,嘆道:“我哪裡知道你個二愣子心裡想的是什麼?萬一你再闖進去,我這條命可就保不住了。”
華西淩鄙夷的瞥了一眼香薷,在她旁邊坐下來,半晌才問:“剛剛那人真的是輔國大將軍?”
香薷瞪了他一眼,斥道:“這種事兒還能有假?!”
華西淩點點頭,心想也是。輔國大將軍可是輔國夫人的丈夫,這事兒自然假不了。
可是再想想那個凶神惡煞般的人——他除了個子長得高了些之外,還有哪裡好啊?臉那麼黑,像是誰欠他八百貫似的;目光那麼兇狠,連對女人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據說還是個殺人惡魔,橫掃漠北西疆,令人聞風喪膽……
好吧,對於武將來說這是英勇無敵,是讚美。可作爲夫人的丈夫來說……這也太不合格了!
香薷半天沒聽見旁邊這位有什麼動靜,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便看見了這位眼裡的不服和鄙夷,於是擡腳踢了他一下,揚了揚下巴:“哎,想什麼呢你?”
“我覺得他配不上夫人。”華西淩毫不掩飾對衛章的厭惡,“夫人是謫仙一樣的人,而他就是個惡魔!”
“嘿!”香薷氣的笑了:“你這人還真敢胡說八道!我家將軍英勇無敵,俊逸冷傲,又是青年新貴,我家夫人愛他愛到死去活來,你是誰啊?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內室裡,一片旖旎春光。戰意正酣的衛將軍同樣耳聽八方。外邊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進他的耳朵裡。
當他聽見華西淩那句‘配不上’的話時,忍不住僵硬了身子,又伸長了脖子轉過去看滿臉緋紅,柳眉微蹙,眼角泛紅,咬着櫻脣壓抑着沉吟的夫人。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怎樣,便聽見香薷的那句‘死去活來’的話,又忍不住啞聲笑了。
“這丫頭不錯。”衛將軍俯下身去,吻了吻夫人紅透了的耳垂,準備繼續。
姚燕語卻恨恨的咬牙:“這麼嘴碎!看我回頭怎麼收拾她。”
門口的兩個人不知道屋裡是何等情形,對話依然在繼續。
“青年新貴又怎樣?富貴不過過眼煙雲而已。我看夫人醫術超然,看人的本事卻一般。”華西淩淡淡的說道。
“是呢!”香薷恨恨的剜了小華先生一眼,“之前奴婢覺得夫人識人端的是高明。如今看來真是一般了。不然她怎麼會讓你留下來。依我看,早該把你趕下船去了。”
“哎?你……”華西淩沒想到香薷卻把話繞到自己這裡來。
“我什麼我?”香薷看一向牙尖嘴利的小華先生被搶白的說不出話來,便瞪起杏眼,“這裡不是你久留的地方,趕緊的走吧。”
華西淩一怔之後,輕輕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果然走了。
香薷沒有多想,她的意思自然是因爲她家將軍跟夫人在裡面呢,華西淩這麼個男人守在門口實在不妥。卻沒想到華西淩那可桀驁不馴的心靈也有脆弱的時候,把她的話當成逐客令,回去便收拾收拾,下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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