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湖陽去世
湖陽在等一個結果。
卻遲遲等不到。
離白仲帶着太醫到公主府會診,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窗外,白茫茫一片,京城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
湖陽公主從最初的志得意滿,心懷期待,到失望,再到絕望。
一雙眼睛,也隨之失去了光彩。
她自嘲一笑。
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宮裡的兩位。
這一次,湖陽是真的病了,躺在病牀上下不了牀。
整個冬天下了三場雪,每一次對她都是煎熬。
她躺在牀上,久久都不動彈一下。若非一雙眼睛還在活動,她就像是一具屍體。
她的心冰冷冰冷。
心頭有怨嗎?
自然是有的。
如果,無望沒有登上皇后顧玖的賊船,沒有去西涼,她和無望總有機會相遇。
不需要發生什麼,她只想看他一眼。
一眼足以讓她滿足。
然而,那個人身在西涼,沒有皇后和陛下的旨意,他就是死也會死在西涼。
湖陽的心被現實傷透了。
……
顧喻同陳敏夫妻,帶着孩子,一路奔波,趕在過年前回到了京城。
夫妻二人攜孩子來到公主府看望湖陽。
“母親,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病成這個樣子。”
陳敏直接跪在腳凳上哭了起來,不能自已。
“女兒這就派人請太醫,一定要將母親的病治好。”
“不用!”湖陽虛弱地說道。
陳敏眼巴巴地望着湖陽,緊緊握住她的手,“有什麼是女兒能做的?母親,求你振作起來,千萬千萬不要……”
湖陽輕聲一笑,就像是漏風的風箱,笑聲很乾,烏拉烏拉的響動。
“你能回來就好。離京這麼多年,沒想到你的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湖陽看着幾個外孫,心中並無波動。
她不愛孩子,不喜歡孩子。
她甚至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她生來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陳敏在她耳邊嘮嘮叨叨,說着幾個孩子的情況。
湖陽一雙眼睛早已經放空,視線越過幾個孩子,彷彿看見了數千裡之外的西涼,看見了無望大師。
“娘娘,宮裡來人了!”丫鬟一聲稟報,驚醒了湖陽。
她回過神來,先是茫然,轉眼又笑了起來。
宮裡終於肯給她一個迴應了嗎?
“快將人請進來。”
宮裡來的人,依舊是長安宮的白仲。
陳敏想陪在湖陽身邊,卻被湖陽執意趕走。
有些話,不能讓敏敏聽見。
白仲給湖陽帶來了一封信,還有一張畫像。
看到信件,湖陽心頭一緊,差點背過氣去。
熟悉又陌生的筆跡,是無望大師的親筆信。
畫像,是無望大師的等身畫像,寶相莊嚴,一派高人風範。
看着畫像,湖陽的眼眶一瞬間佈滿了淚水。
她伸出手,摩挲着畫像中的人,“他也老了!”
白仲輕聲說道:“娘娘特意派人畫了無望大師的畫像,贈送給公主殿下。”
湖陽公主笑了起來,眼角還掛着淚水。
“替我謝謝皇后!”
顧玖終究沒有眼睜睜看着湖陽死去,但她也不會將無望召回來。
一副等身畫像,一封信,就是她的心意。
“他還好嗎?”湖陽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仲點頭,“無望大師很好!他在西域宣揚佛法,是公認的得道高僧。”
湖陽喜極而泣,“真替他高興!我就知道,他會成爲真正的高僧。”
白仲提醒她,“公主不看信件嗎?這是無望大師的親筆書信,是他寫給你的,同畫像一起快馬加鞭送回京城。昨兒剛到,今兒咱家就奉命將書信和畫像給公主帶了過來。”
湖陽含笑盯着書信,上面寫着“湖陽親啓”!
單單四個字,已經讓湖陽落下幸福的淚水。
她笑着說道:“皇后有心了!之前是本宮誤會了她,還以爲皇后已經忘了本宮。”
白仲說道:“西涼太遠了,遙遠到皇后娘娘也不確定會發生什麼事情。故而,皇后之前一直冷着公主,是不想給公主希望,最後又落一個失望。”
湖陽哭出了聲,“她真的很有心,本宮心裡頭感激她。”
眼淚滴落在信封上。
湖陽急忙擦拭,十分緊張。
白仲識趣,“咱家還要回宮覆命,就此告辭!公主保重身體!”
“多謝白公公。”
有了無望大師的信件,湖陽又煥發了生命力。
然而她的身體,已經透支太多。
她的年齡,註定她的身體遭受如此摧殘,再也恢復不了。
然後湖陽不後悔。
……
景明四年,註定是一個不平靜年月。
二月,湖陽過世。
臨死前,她給自己擬定陪葬的單子。
除開各種金銀器皿,各種喪葬用品,她指明要將無望的書信還有畫像陪葬。
爲此,特意從少府找來能工巧匠,確保書信和畫像在地宮能百年千年不腐。
若是有一天,後人打開她的地宮,發現了書信和畫像,會作何猜測,她不關心。
她只需要死後長久的陪伴。
皇后顧玖出宮,來到公主府看望湖陽最後一面。
湖陽彌留之際,迴光返照。
她在笑,笑得很溫暖。
她幸福地說道:“我以爲我這輩子誰都不愛,當一個沒心沒肺的皇室公主挺好的。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愛上一個人。雖不能長相廝守,但是心中有愛,就覺着歡喜。看着他的畫像,讀着他給我的書信,彷彿他就在身邊。”
顧玖平靜地問道:“你恨本宮嗎?本宮沒有讓他回來看你最後一面,你恨嗎?”
湖陽緩緩搖頭,“我現在這麼醜,哪能讓他看見。他不回來是對的,如此一來,我在他心目中,永遠是最漂亮了那個湖陽。你說,他還記得我長什麼樣子嗎?”
顧玖鄭重點頭,“他記得!他親手畫了你的畫像,一直帶在身上。”
“真的嗎?”
湖陽一臉驚喜,“他竟然有我的畫像!你要是早點告訴我,多好。”
顧玖緩緩搖頭,“若是早點告訴你,你就該追着他跑去西涼。”
湖陽笑了笑,“不會的!我生來錦衣玉食,過慣了奢華的生活。讓我跑幾千裡,吃沙喝風,我受不了的。我這人,一面情深似海,一面又舍不下身外之物。其實的我的愛,並不純粹。自始至終,我還是那個自私自利的湖陽。”
顧玖問道:“你真的愛他嗎?”
湖陽先是茫然,接着才點頭說道:“應該吧!念念不忘二十年,不是愛又是什麼。”
顧玖又問道:“遺憾嗎?”
湖陽笑了起來,“大侄子媳婦,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你不必對我感到愧疚,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事情,沒有人會比你做得更好。我不遺憾,也不恨任何人,只是有點難過。”
顧玖重重點頭,“我明白了。”
“我想拜託皇后兩件事。”
“你說。”
湖陽舒了一口氣,“別讓顧喻和敏敏離開京城,好嗎?外面那麼辛苦,做官哪裡都能做,做個京官也挺好的。敏敏這個孩子,有點死心眼。皇后若能看顧她一二,我感激不盡。”
顧玖應了她,“我答應,讓他們留在京城。”
湖陽笑了起來,“叫敏敏每年清明的時候,給我上柱香,全了母女情分。”
“本宮會提醒她。”
“第二件事,如果無望有朝一日回到了大周,回到京城,能不能讓他到我的墳前看一眼,同我說說話,念般諾金剛經給我聽。好多年沒聽他念經,心裡頭一直惦記着。別人唸經,沒他那個味道。他畢竟是得道高僧,旁人都不如他。”
顧玖點頭,“好!如果他回來,就讓他去你墳前唸經。”
湖陽笑了起來,笑得很暖。
顧玖彷彿又看見了那個意氣風發,恣意妄爲的湖陽。
心中難免生出許多感慨。
身後事全都安排好了。
顧玖看望了湖陽的第二天,湖陽閉上了眼睛,帶着期待離開了人世。
皇帝劉詔命少府操辦湖陽的喪禮,一切按照公主禮制。
陳敏哭得很傷心。
“母親過世,連個起靈摔盆的人都沒有。”
她是外嫁女,沒資格起靈摔盆。
故而她內心悲痛不已。
無論有多少恨,多少不滿,人死萬事消,心頭只記得生母的好。
越是回憶她的好,陳敏內心越發自責。
“我該早點回京,多陪陪她。”
顧喻寬慰她:“公主走得很平靜,可見她並無遺憾。”
陳敏哭紅了雙眼,“連個守靈的後人都沒有,我怎能不心酸。我想替母親守靈!”
“好!都依着你!”
陳敏以孝女的身份守靈,送湖陽最後一程。
半月後,喪儀結束,正式落葬。
湖陽公主的地宮,就在皇陵附近。
落葬後,已經是春暖花開的三月。
……
年前,顧瑞帶着軍事學院第一批學員回到京城。侯府上下,顧氏家族,着實熱鬧了一番。
只是好景不長。
三月,鮮花盛開,奼紫嫣紅。
老夫人魏氏病倒了。
老夫人魏氏算是少有的長壽之人,已經八十幾歲,五世同堂。
顧氏家族震動。
老夫人可是家族的定海神針,她若是有個萬一,那可不得了。
顧玖身爲皇后,不顧傳統規矩,執意要去侯府看望老夫人。
然而,就連劉詔都攔着她。
“可能你覺着是無稽之談,可事實就是凡是被皇后皇帝看望過的病人,基本上都活不長久。朕擔心你去看望老夫人,過後老夫人有個萬一,你會自責。”
顧玖很傷心,“你也反對我去看望她老人家?”
劉詔遲疑了片刻,“通常情況下,帝后只會在病人彌留之際去看望。類似於湖陽姑母那樣的情況,在她臨死前一天,去見她最後一面。”
啪!
顧玖砸了桌上的茶杯。
宮人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皇后娘娘平日的確很少處罰宮人,然而她威嚴天成,總是讓人發自內心的畏懼。
劉詔緊握住顧玖的手,“你若是非要冒險,朕陪着你去。事後,朕替你揹負罵名。”
顧玖搖頭,“算了,我不去。”
皇后這個身份,終歸有太多限制。
她內心其實也清楚,老夫人魏氏已經到了時間,靠人力已經無力迴天。
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規律,誰也改變不了。
老侯爺過世,老夫人魏氏還能支撐了將近十年,已經是耗盡了所有的心血。
她之所以強撐着,都是爲了侯府,爲了家族。
等到顧瑞建功立業,足以支撐侯府,老夫人魏氏心頭那口氣一泄,人眼見着就不行了。
臨近清明節,老夫人魏氏到了彌留之際。
顧玖低調出行,悄悄來到侯府。
事先除了侯爺夫妻,顧瑞夫妻,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會來到侯府送老夫人最後一程。
所以,當她出現在衆人面前,大家都吃了一驚。
所有人被請出臥房,將空間留給祖孫兩人。
要開始收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