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禾雖然對張章心懷疑慮,聽他這麼說卻也認真地點頭。張章這纔講了一些之前所提問到的那些知識的要點。中醫向來博大精深,就算是林秋禾前世的爺爺也常常感嘆,正是因爲國人對中醫的誤解和偏見,導致很多良方和知識在傳承的過程中丟失。林秋禾大學學的雖然以醫學有關,卻不是正統的中醫,因此除了一手把脈和下針的本事之外,開方治病並不擅長。
張章可謂是一語言中她的要害,林秋禾心中對他也有些敬畏,許多心中的不解就趁機一一問了。
齊林跟在張章身邊一年有餘,如今正在努力記着人體的穴位,對於草藥和藥方這邊的知識反而基礎比林秋禾更加牢靠一些,偶爾也能插上兩句話。
師徒師侄三人對於醫術都有種狂熱的執着,教學、學習起來就忘記了時間,府中的丫鬟深知張章的性格只守在門外也不敢提醒,直到林秋禾肚子突然發出轟鳴聲,正在說話的她才猛然停頓了一下露出尷尬的神色。
齊林這個師兄就不客氣地笑了起來,秋禾更加尷尬,最後還是張章道:“已經過了飯點,如今你們正是長個子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吃飯才醒。”轉而叫了丫鬟傳膳到客廳,又吩咐道:“下次到了飯點就記得提醒我,不要餓着他們。”
齊林偷偷對林秋禾擠眉弄眼,在張章身後壓低了聲音道:“我這可是託了師妹的福,師父疼愛師妹,往日裡只教我一個從來沒有如此貼心過的。”
他雖然壓低了聲音,然而張章就在前面並未走遠,聞言回頭瞪了他一眼。
“若是你不服氣,大可以不吃午飯。”
齊林連忙求饒,三人一路說笑進了客廳用膳,之後張章吩咐兩人休息,齊林就熱情地領着師妹去了他早早收拾好的院子。
“因爲你不長在這裡住,我就給你安排了兩個丫鬟。”齊林介紹的兩個丫鬟正是之前扶着林秋禾下馬車的那兩人,“院子雖然小了些,不過我可是用了心的。若是師妹覺得缺了什麼直接告訴我就好。千萬不要讓師父知道,我可是在他面前打了包票會像兄長一樣照顧好師妹的。”
林秋禾笑着點頭,又請了齊林進去喝茶。這院子中各項東西果然如齊林所說準備齊全,連藥箱齊林都給她準備好了。她打開看了一眼,裡面放着針囊,還有腕枕,以及一些常用的藥丸,瓷瓶上面都貼着名字和用法,免得她弄錯。
“總共是一百零八根銀針,師父說師門秘傳的鍼灸之術最多時能同時下三百六十六根針的,這銀針做起來慢,這一囊針師妹先用着,等到其他的做好,我再給你。”
秋禾聽齊林在一旁說卻是心中一跳,因爲她所學的家傳鍼灸確實是最多可以同時下三百六十六根針。這個針法還有一個稱呼,叫做欲生欲死針。齊林如今毫不避諱地說出來,難不成張章還真是她這具身體的父母的師兄?
想着,她就關上了藥箱回頭坐下看着齊林道:“多謝師兄這麼妥帖。我看師兄跟在師伯身邊也有些時間了吧?”
“再過三個月就滿兩年了。”齊林見她滿意,臉上的笑容也就更加溫和,“我此生志願不爲良相,則爲良醫。因此當初遇到師父就誠心拜師,這一年多來一直跟在師父左右。師妹不用害怕,師父脾氣很好,教起醫術來也是很有耐心的。你若是不懂儘可以直接問他。若實在不好意思,也可以偷偷問我,我若不懂再問師父就好。”
他努力做出一副好師兄的架勢,林秋禾笑着點頭,才又道:“師兄跟着師伯這麼久,可曾聽師伯說起我父親的事情?我父親去的早,加上我之前病過一場,好多事情都記不大清楚了。”
若是張章之前真的提過有過這麼一個師弟的話,那也許真的是她多疑了。若是沒有……就算他知道她針法上的微妙之處,她也不敢真的就放下心來。
齊林聽她這麼一問,眉頭微微皺起,思索了半響才道:“似乎之前沒有聽師父說過這些,師父師門神秘,我雖然跟在他身邊許久,卻也從來沒有被帶回去祭拜過師祖。若不是那日師父回來一臉高興說找到了師叔的後人,我都不知道還有一位師叔。”
“原來如此……”秋禾微微點頭,旋即又笑了起來,“想來也是師伯與父親不熟悉的緣故。”
齊林又坐了一會兒,見林秋禾確實沒有什麼到了陌生環境的不安之後這才起身離開,臨走的時候又囑咐她好好休息,讓兩個丫鬟到點及時叫她起身。
齊林雖然與秋禾只見過幾次,卻深深覺得這個師妹沉靜大方又可愛,自然是滿心歡喜。連午覺都沒有睡就努力地繼續辨認人體的穴位。師父說了,師妹雖然學醫的基礎一般,然而一手鍼灸之術卻有着頗高的水準,若是他在不努力就要被師妹給比過去了。
下午繼續張章繼續給兩人上課,講了一些常見的病症讓兩個人辨症。之後又留了林秋禾在府中用了晚膳這才讓人送她離開。
等到林秋禾回到秦府荷園沒見陳自晴先是一愣,後又聽秋楓說是陳自晴去秦錦蘭院中一起寫大字了,這才鬆了一口氣。看起來她們姐妹並沒有因此鬧僵。她放下心來就洗漱了一下,換上乾淨的衣服過去給秦老夫人請安,順便講一下去張章府上的事情。
秦老夫人笑得和煦,關心地問了幾句,就放了林秋禾回去。
林秋禾回荷園的路上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府中的丫鬟開始點亮走廊上的燈籠。在昏暗的燭光下,林秋禾低頭走路差點就撞上了迎面匆匆而來的章氏。
“大太太小心!”林秋禾連忙扶了一把章氏,下意識地提醒道:“老夫人這會兒精神不錯,大太太……”
“秋禾,啊!林姑娘,見到你正好,馨兒她又腹痛,如今請大夫還有一會兒時間,勞煩你先去竹園中看看她吧!”章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對着身邊的丫鬟道:“喜鵲,帶林姑娘去看看大奶奶。”
後面跟着的喜鵲連忙就閃身出來,衝着林秋禾行了個禮道:“林姑娘請這邊走。”
林秋禾遲疑了一下,想起今天早上纔跟秦家那兩個蘭尷尬起來,秦老夫人對她也只能算是淡淡的,既然準備在秦家住着來試探張章的意圖,那麼還是要拉攏些人才好。
因此她上前一步才又吩咐,“勞煩大太太讓人去一趟荷園,取了我師伯給我備下的藥箱。”
章氏雙眼一亮,立刻就道:“杜鵑,你去荷園給林姑娘拿東西。”
兩個人就此分開,林秋禾和喜鵲去了竹園,杜鵑去了荷園,而章氏則跑去給秦老夫人報備一下,看是不是再請一位御醫過來看看。花氏這胎,真的是多災多難了。
想起那個賤人穀雨,章氏心中憤恨不已,本想直接將那賤人給活活打死,卻沒有想到被秦老夫人攔下,直接送到了莊子中說若是生下孩子就去母留子送回來與花氏的孩子一起撫養。
真是便宜了那個賤人!
章氏自然是明白秦老夫人的意思,不過是怕花氏腹中的孩子不保,或者是個女孩。這畢竟是秦府的第四代,老夫人老了還是想要抱抱曾孫的。
秦老夫人果然讓人拿了她的帖子去請御醫,正巧了,這日依然是張章輪休,一事不煩二主。上次請的就是他,這次還是他吧。更何況,林秋禾這不是還在秦府上住着。兩家也算是關係不錯了。
章氏這才鬆了一口氣,又道:“之前來的路上,我心中慌張,就讓林姑娘先去給馨兒看看了。”
秦老夫人點頭,“要好好謝謝她纔是。”
“理應如此。”章氏應了一聲,起身道:“天色已晚,老夫人好好休息,馨兒那邊有我看着不會有事的。”老夫人如今年歲大了,身子也有些不好,章氏並不敢真的勞煩她一次次去一個晚輩院中。上次畢竟是事出突然,又關係到陳自晴這才驚動了老夫人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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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禾一路被帶到竹園,進屋就聽到細細的呻、吟聲。一旁的喜鵲連忙上前掀開了簾子,她低頭進去就見夏至和冬至兩個丫頭伺候在左右。見是林秋禾過來,兩人愣了一下,這才連忙行禮問好。
“林姑娘好。”
林秋禾點了下頭,上前站到了牀邊,“我先給大奶奶把脈。”
花氏這回清醒着,見是她就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
“上次的事情還沒有謝過你,如今就又要勞煩你了。”她聲音中帶着虛弱,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林秋禾示意她不要多說話,這才上前診脈。
這一會兒的工夫,杜鵑也拿着她的藥箱過來。林秋禾放下了花氏的手腕,仔細看了一下里面的藥丸,拿出其中一個給夏至:“倒些溫熱的白水給大奶奶喝下去,一次一丸。”
她說着回頭對花氏道:“這是我師伯特意留準備的安胎藥。大奶奶儘管放心用就是。”最主要的是,秋禾看過這藥的成分知道它還對花氏如今的病症,並不是一般通用的安胎藥。
張章之前給花氏看診過,心中自然是有數的。齊林如今的醫術,只怕也跟她一樣只能看出這藥對不對症,卻沒有能力開出藥方來。因此,林秋禾斷定,這藥箱之中的藥絕對是張章準備的。
張章這番行爲,是怕她因爲身份尷尬在秦府受委屈嗎?
林秋禾一邊淨手後打開針囊取銀針一邊想着張章的所作所爲意味着什麼,心中雖然感動,卻也還是拼命提醒自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張章如此愛護她這個“師侄女”,到底所求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