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百合花

先帝駕崩,親王郡王們奉召進京奔喪,有些來了有些沒來,沒來的當然被新帝記在了賬上——謀反的賬。

這幾年已經在出兵剿滅這些‘反臣’。

然而老晉王當年可是回京奔喪中的一位,只因爲先帝的猜疑,強行軟禁,並要挾晉王世子立刻回京。

當時的晉王世子便是剛剛楚恪寧見過的男子,名叫韓耀庭。

世子爲了父親,避免加深新帝的疑慮,即便知道自己此去很有可能有去無回,但還依然是進京了,只寄希望於新帝沒有證據,不能輕易對一位王爺下手。

當時京城環境惡劣,新帝給老晉王扣了謀反的帽子,然而因爲沒有憑據,羣臣中對於皇上的狠戾也有些反彈,皇帝沒有下手,然而卻也沒放晉王一家出京,就這麼沒什麼證據的軟禁着。

過了一年,老晉王便不明原因的去世了,明面上說的是鬱鬱而終,私底下自然是猜測什麼的都有。新帝一直不給世子牌碟,拖延着世子襲爵,後來因爲外部因素太多,加上之前安上‘造反’罪名的王爺也太多,宗親王室皆對皇帝心中不滿。皇上可能覺着需要收斂一下,所以命宗人府發了牌碟,晉王世子這才襲了爵。

只是依然被軟禁在京城,又過了一年,新皇那邊口氣稍微鬆了點,剛襲爵的年輕晉王這才能在京城內走動了。

當然,晉王和老王妃母子依然謹慎,很少出來。

所以,楚老太太爲什麼請晉王和老王妃,這很奇怪。

楚恪寧琢磨了一會兒就沒有再想下去。皇族裡的事情更復雜,自己現在連自己的事情都還沒弄明白呢,哪有功夫想別人的事?

坐在這裡沉吟了一會兒,就聽見響起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她轉頭看,見跑過來的是香豆,也沒提茶壺,跑過來急急的說着:“大姑娘,前面傳了話說皇上和皇后娘娘要來,老太太叫大家趕緊的準備呢!正房院這會兒都亂了套,您也快點回去換衣裳吧。”

楚恪寧有些意外的站起來,皇上和皇后要來?皇帝登基三年了,從沒搭理過楚老太太這個皇姑奶奶,今天如此沒有徵兆的要來,真的是太意外了。

就在站起來的一瞬間,楚恪寧突然有了主意。

自己的處境艱難,晚上還馬上要去祠堂跪着了,而郭氏和她的女兒楚月瑤卻一門心思的想要把自己跪祠堂的時間多延長几天,即便是自己腿不廢了,這樣的日子也着實不能過下去了。

不改變是不行了,讓一些事情爆出來,且看如何發展,能找到機會給自己爭取一些改變最好。

實在不好意思了,楚月瑤,只能利用你了。

楚恪寧心裡想着,沒再多說什麼就下了亭子,香豆急匆匆的跟在後面,緊張的問着:“姑娘,您換哪件衣裳合適?面見皇上和皇后,您應該……咦,姑娘?”

香豆正說着卻看見楚恪寧從另一條小路走了,她愕然的忙跟過去:“姑娘您怎麼走這邊,這邊到不了咱們房院,前面就到了後牆……姑娘,姑娘?!”

香豆看見自己姑娘走到了後牆跟那邊,居然彎腰摘起花來!驚訝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姑娘還有心思摘花?

百合花,因爲香味太濃郁了,府裡頭的老太太、郭氏和楚月瑤全都不喜歡,所以滿府裡就沒種的,楚恪寧還是纔來的時候有一次走錯了路到了這邊,纔看見後牆根長了一些。

這會兒正好是百合花盛開的時節,楚恪寧摘了一捧,這才捧着走回剛剛坐的那個涼亭子。

“姑娘……”香豆囁嚅着,茫然的很。

楚恪寧擡頭看着她笑道:“我又沒品級,需要換朝服,這裙子本就是爲了老太太的壽辰專門穿的,能見老太太,自然能見皇上和皇后。你不用這麼緊張,回去從我的藥箱子裡面把銀針包兒拿來就行。”

香豆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姑娘,見她低頭已經忙她自己的去了,沒辦法只能蹲蹲身去了。

楚恪寧將所有的花瓣全都摘下來,用一塊手絹儘量多包一些放在了左袖子裡面,將花蕊包在另一塊手絹中,放在了右邊的袖子裡面,剩下一朵乾脆便別在了髮髻上面。

餘下還有些花瓣,楚恪寧便放在了荷包中,現在的她渾身都是百合花的味道,將袖子送到了鼻子前聞了一下,濃郁的花香叫她自己都打了一個噴嚏,接着又打了一個。

她忙活完了,正好香豆急匆匆的過來了,道:“大姑娘,奴婢拿來了銀針包兒,是奴婢給您拿着還是……”

“你拿着好了。”拿銀針來只是以防萬一而已,萬一嚴重到動了胎氣,需要趕緊採取緊急措施的時候用,楚恪寧吩咐道:“你去前面問着點吧,什麼時候來,在過來找我。”

吩咐了香豆一句,又道:“見到了香草也別多說,叫她在那邊等着消息,你回來就行了。”

香豆答應了,一臉疑惑的去了。

郭氏掌侯府中饋也有十幾年了,除了上房院老太太這邊,別的房院的幾乎全都是她的人,楚恪寧身邊那個香草也是,楚恪寧有點什麼事,香草都會去稟報郭氏,跑的也是格外的勤。

她身邊還有個大丫鬟叫香果,和香草一樣。

楚恪寧就讓二院門上的一個沒父母的粗使丫鬟香豆進了內院,需要防備的時候就帶着香豆,一開始的時候香果和香草盯得格外嚴,也呵斥了香豆幾回,叫她去二院,不過楚恪寧自己給香豆發月錢,令她在自己身邊服侍,香豆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姑娘這是尋妥帖放心的人呢,所以儘管兩個大丫鬟罵着,也照樣低着頭不言語只幹活。

時間長了,香果和香草看看也沒出什麼幺蛾子,反倒是能幫她們做不少事,兩個丫鬟便也不管了。

過了一會兒,香豆回來了,倒是帶來了皇上和皇后確切來的時辰:“說是巳時二刻從皇宮出發,大約巳時末午時初就能到,老太太說,叫巳時一刻就去府門口候着。”說着又道:“奴婢沒找到香草。”

楚恪寧‘嗯’了一聲。

等着快到了巳時二刻,楚恪寧便起身直接往府門那邊走,香豆在後面一臉疑惑的看着渾身都是百合花香的大姑娘,實在不知道大姑娘這樣是做什麼。

故意磨蹭了一下,楚恪寧到達府門口的時候,看見門口已經鋪上了大紅的氈毯,遠處街道口已經用幔帳圍住,外人無法窺見裡面。

府門前到衚衕口氈毯兩邊站了齊齊整整兩排人了,左邊最前面站的就是楚老太太。老太太已經換上了大長公主的朝服,手拄雕花柺杖,站在前面頗有氣派。

不過老太太這會兒心不在焉的很,不時的轉頭看看後面,查看誰還沒有來。看見二姑娘楚月瑤身前的位置空着,老太太頓時眼睛一眯,一股怒氣衝了上來。

黑着臉轉了過去。

站在她身後的郭氏隨着老太太的身形轉身跟着看了一眼,自然看見老太太盯得誰,忙湊上前輕聲道:“已經派人去找了,老太太您別急。”

楚老太太沒說話。

楚恪寧這會兒其實已經從門裡出來了,看見楚月瑤又換了一身衣裳站在了那裡,嘴脣一抿正要上前,突然感覺旁邊似乎投過來一束目光。

她下意識的順着看過去,卻看見門口站着一位修長男子,卻是那位晉王!

晉王正看着她,遇上了她的目光嘴脣便勾了勾,微微吸了口氣,眸子便有些瞭然,似乎又有些驚訝。

被他漆黑的眸子這樣瞭然的盯着,楚恪寧臉蛋驀地紅了。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會給人什麼感覺,皇上要來了,自己這樣的一身花香,着實有些引人注意。也沒說話低着頭過去了,儘量沿着牆根走。

晉王的眼睛忍不住一直跟着她的背影,着實有些挪不開眼。同時心中竟有些許的似是失望一般……

楚恪寧一直走到了楚月瑤前面,站在了隊伍中,扭頭看了楚月瑤一眼,給她笑笑。

楚月瑤皺眉看着她,冷冷的低聲道:“大姐你去哪兒了?知道所有人……”說了幾個字便一下頓住了,眉頭更加狠狠的皺了起來,驚訝的直起身往後仰了仰,下意識就想躲開這股濃烈的香味。

楚恪寧歪着頭笑着看着她:“二妹,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臉煞白煞白的,是不是不舒服?”說着就舉起手朝她忽閃忽閃的使勁扇着空氣:“趕緊叫丫鬟拿扇子來,萬一中暑不是耍的……”

楚月瑤胃裡一陣翻騰,猛地往上反了一下。

楚恪寧更加用兩個袖子扇了起來:“哎呦,真的是不舒服呢,是不是噁心要吐了……”

濃烈厚重的香味直撲楚月瑤的鼻子!

楚恪寧的話還沒說完,楚月瑤已經‘哇’地大吐了起來!就是楚恪寧的計,她自然是防備着,看見楚月瑤要吐了提着裙子往旁邊使勁一跳,並且大聲地尖叫:“啊……”拖了一個好長好長地音。

楚月瑤早上吃得茶、點心、果子等等的已經蜂擁的從嘴裡往外噴,站在前面的郭氏避無可避,頓時被吐了一背,偏巧她還因爲聽見了動靜轉身看,這一下前面也被噴了半臉,一股噁心的味道薰得她忍不住也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