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琉素都不知她的腦力何時變得如此敏捷迅速,竟能做到一語成讖。
因爲要研究解藥,所以把蓮太妃暌違出,可現在是解藥未研究透徹,宮中便有人染了毒。這倒黴之人,並不是日日前去侍疾的宋平煜,而是蓮太妃最爲親近的一名宮女,名喚翠衣。
這一下鬧得,宮裡人心惶惶,寢食難安,生怕一個接觸就惹禍上身,給自己也染上毒。
琉素並未有太大情緒波動,反而對於自己心中猜忌的接手之人頗爲疑惑。她猜此人權利應當不小,不然不會接觸到被隔離的蓮貴妃與她的寢宮。
可到底是誰,這茫茫深宮,似若大海撈針般,如何尋找?宮中六局二十四司也都是得以做手腳的,由衣物、膳食、髮釵等都有可能下手。且居多人海中根本無從下手,更別提什麼揪出兇手,逮住真兇了。
琉素近來食慾不振,總有昏昏欲睡的跡象,這落在宋肖眼中卻是難得的歡喜……歡喜她整日裡吐來吐去,見着腥味的東西就開始反胃……果然,他是個深藏不露且腹黑加深沉內斂風騷的古怪怪異變態性子……
琉素難得的翻個白眼甩給他,卻明白自己的症狀並不是懷孕,她也譴來太醫查探過,當然,是實話實說,她確實沒懷孕。可這就奇了怪了,難不成是因爲她近來貪涼?可這也說不通啊!自然在宋肖喜悅的神色中,她沒敢告訴他事情真相。
生怕這來之不易的甜蜜感情被一句話破碎掉。本就猜忌多多的兩人,再也經不起世間風浪的拍打,與折磨。現下,正是被不知名的病症折磨嘔吐完的琉素斜靠軟塌,垂着眼皮,蒼白乏力的面容倦怠已極,再也沒有興致看花開花落,雲捲雲舒。
宋肖忙於招呼伺候南帝,基本沒什麼時間來看她。她倒也每日裡清閒寂靜,閒暇無事中總與南清嘮幾句嗑,挑逗挑逗素來話不多的南清,落個自在。
被瘋傳的蓮太妃,終於在衆人的無數次言談之下,一病不起。近日來,不知是不是人爲故意,竟把蓮太妃得病之前的症狀與琉素串聯起來,道是什麼,那染了毒素之前的症狀便是琉素現在此刻不濟的樣子,吃飯作嘔,無精打采,然後過不了幾日就開始掉頭髮,然後生白髮,面容衰,骨瘦如柴,纏綿臥榻。
宋肖在聽聞後一怒之下斬殺數十人,琉素聽了也不知是何情緒,就這樣厭倦的看着窗外,對於宋肖怒斬之事後的傳言,不聞不問。也算不得不聞不問,只是不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那傳言很是不堪,把她這些年經歷的事都編成了一本冊子,瘋狂流傳於皇宮乃至京都。
從山上回府一躍成爲崔老夫人最爲疼愛的孫女,緊接把大夫人素來疼愛的侯府五小姐使計弄去山上,一度至今。後使用各種狐媚招數,遊走在各個皇子中間,挑撥離間,成爲名副其實的妖女……妖女?琉素難得一笑,卻是被這兩字逗笑。更讓她想笑的還在後面,什麼使勁狐媚招數入住攝政王府,獻身於攝政王,導致攝政王不顧一切的接她入宮。
其實,往日裡不是沒有這些閒言碎語,只不過琉素過耳便忘,如此舊事重提,卻是更加變本加厲。這還不算完,更有人說了:“這種妖女,禍害天下,何況盛名在外的攝政王!妖孽!”
意思不外乎便是攝政王這種正常男人,自然也同多數男人一樣,喜愛美色。還言傳她禍亂侯府,導致侯府百年簪纓一落千丈,落個詛咒先皇的罵名,然後自己仗着攝政王榮寵,我行我素。到如今,竟然讓善政的攝政王晨曦不起,罷朝一日。
琉素又笑了笑,這種罷朝一日這事都能牽扯於她的身上,她還能說些什麼?現在更有禍心的說了:“這算什麼,你看她都剋死了侯府崔老夫人!”
好吧,她是壞人,她幹盡天下所有讓人爲之唾罵厭惡之事。好吧,她是壞人,她不能愛上任何人,只能在一側佯裝大度地說:“恭祝攝政王於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好吧,她是壞人,她就不能反抗,任由萬人唾罵,任由他們拿這些芝麻大小的雞毛蒜皮小事,來撰寫出一部典籍,論後人津津論道的點評此女。
這種事,根本是控制不住的,非人力可以阻攔的,就算是那時宋肖怒斬幾十人,可他從不能連同內閣上奏大臣一同斬殺吧。所以每日愁在心頭,亂了心智,又遇琉素懷孕,凡事冗雜在心中,終於在某一個天色陰沉的日子中大怒朝堂。
然後緊接着到來的便是宋肖潑天怒火。
‘唰——唰——唰——’
一連下了三道聖旨。比如某個朝廷命官的女兒到了待嫁的年紀,今日我大發慈悲給你賜婚。再比如說,誰家的兒子在外惹是生非,鬧的京都內‘民不聊生’,於百姓水火不容,然後代罰之人便是某個倒黴蛋的老子——可想而知了,這些顧命大臣、朝廷內管再也無暇顧及彈劾琉素之事,匆匆忙忙回家商討如何控制局面,不讓自己女兒嫁給一個能當她父親的男人,另一位便商討怎樣讓衆怒難耐的民衆,不去他府邸門口砸雞蛋,扔菜葉子——
最後一道聖旨,遲遲留中不發,時至今日,一出驚天動地!宋肖竟然繞過內閣羣臣,直接頒佈天下,點明要娶琉素爲正妃。這樣隆重,這樣張揚,這樣不顧世人眼光的宋肖,然後所做的這樣大膽,這樣牛逼叉叉,這樣叫人感動之事,也着實叫琉素感動了一把。
就差跪伏再低,舔着臉,仰着頭上去諂媚討好地叫一聲:“攝政王大人——威武!小弟折服!洗腳水已備好,讓妾身伺候您!”
可在歡喜的背後,總是有着諸多煩事。比如南帝進宮,逼問宋肖把她南宋公主放在何處,比如說本身就未平息的謠言再起,比如說,早就不予聯手的周太妃——登門拜訪。
琉素還是那副懨懨的模樣,也只有宋肖來時,纔會露出一絲笑意,更不用說素來並不交好的周太妃了。周太妃面帶假笑,說道:“縣主可是忘記了?你曾與我許下的承諾,助我一臂之力,保我兒登上皇位。”
琉素也跟着假笑:“就算是沒有我,太妃若想奪位,也不是辦不到。”這四兩撥千斤地回話,叫周太妃極是不滿意,冷笑聲,便道:“縣主可是忘記了你假懷孕一事?我若是告知攝政王,你覺得你下場如何?”
下場如何?不外乎宋肖怒極。琉素笑了聲,極是清冷:“太妃覺得我此時地位如何?”那自然是高的無話可說,身爲北宋掌權人的第一夫人,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果然就聽琉素嗤笑:“奪位前,可有想過你家父親,你的母親?周太傅入朝爲官多年,做事循規蹈矩,會同意你這樣不餘後路的作法嗎?他若是不同意,你從何得到助力,如何通過他的手,奪得兵權?再說,你以爲我會給你們這樣放肆張揚的機會嗎?雖然說自古女子不得干政,可我若是想,也不是不行。”
皇后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終究擱回肚子裡。她笑,很是嫵媚地笑,不再提及此事,而是話鋒一轉:“奪位也不只是說說而已,可若是縣主根本沒有懷孕這事被攝政王知道了,你說說,你的地位可還有?可還能重獲恩寵?”
琉素說:“不勞您費心。您若是想說,便去,琉素不會留您,亦攔不住您。”
皇后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見,沉聲道:“好一招以進爲退!如果我說了,你亦不會再給我喘息的機會,要將我一網打盡!可你卻忘了,在我說了之後,你權利再無,寵愛再無,那時候,你一無所有!”
琉素卻不驚不懼,坦然淡然之笑,自她脣角漸次散開,她說:“您請便。”
皇后到底是不敢的,這種自損八百的招數,她用不得,也用不起——所以,只得憤憤離去。卻在無聲中,着實將琉素打壓了一番——香水味太濃!太妖!太烈!琉素近來剛有好轉的頭暈目眩,再次涌起。
南清看的心疼不已,拿來痰盂,擺在琉素跟前。琉素嘔的一聲,俯腰開始了漫長無止境的哇哇作嘔之聲。聽得南清心中揪揪的,連連皺眉。
在後來的診斷中,一個驚天消息,於玫貞宮中炸開——琉素得病了。
不,準確的說,是中毒了。可在這期間,琉素卻一病不起,並不是因爲她自身中毒一事,而是因爲冬櫺死了——確切的講,是因爲早前那一根淬毒的銀針,折磨的冬櫺直至死去。
張媽媽哭着進宮傳來的消息,冬櫺丫頭到死都不曾讓人告訴琉素一聲,死前她在想,小姐現在吃得好,過得好,她身爲奴婢,不應該打擾到她纔對。
琉素這一病,宋肖真的慌了。他怎樣也想不到蓮太妃所染病症會感染到琉素身上。實行暌違是必然的,可是這並不是宋肖的本意,謠言太多,政務繁冗,他在牀前守着琉素,真的生平第一次感覺乏力。
疲憊、痛苦、難過等情緒,真的壓得他一蹶不振。他只想守護着她,從來不信天不信地不怨天不怨地的他第一次怨天尤人。
第一次感覺有些事不再重要,有的人卻是格外重要。可當他明白這其中道理之時,已經晚了。
琉素開始掉頭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