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喬玉溪自是不會乖乖就範的,別說親自鋤草,她就是看人鋤草都不樂意!
不吃就不吃,她不信,這個小寡婦真敢讓她餓死!
喬玉溪憤憤不平地回了小院,先前碧兒介紹時她沒留心,一時間竟不知哪間纔是自己的。
作坊上午的事做得差不多了,七娘先回院子準備午飯,見一個陌生姑娘在她房門前轉悠,那姑娘衣着好生華麗,頭上的簪子也貴重精緻,七娘不由地愣了一下,以爲她是哪位上門找夫人談生意的客人,只是談生意爲何派了個未出閣的姑娘呢?
七娘納悶歸納悶,還是上前打了招呼:“姑娘,你找誰呀?”
喬玉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七娘穿着最樸素的衣裳,圍着一個已經弄髒的圍裙,喬玉溪的眸子裡迅速掠過一絲嫌棄:“你是誰?”
七娘沒忽略她眼神裡的嫌棄,不過七娘做下人,有做下人的覺悟,並不覺得被個千金小姐嫌棄了是件多麼難以忍受的事,笑了笑,說道:“我叫七娘,是作坊的工人。”
“你就是七娘?”碧兒對喬玉溪介紹屋子時提過兩個陌生名字,其中一個便是七娘。
七娘愣了愣,和顏悅色道:“姑娘認識我?”
喬玉溪沒回答她的話,她所有的涵養都是相對身份等同的人而言,一個下人,她是不會放在眼裡的:“那間又黑又臭的屋子在哪兒?”
七娘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喬玉溪不耐:“算了,我自己找!”
七娘一頭霧水地進了屋。
喬玉溪知道那一間屋子是七娘的了,她記得七娘的屋子往前邊是碧兒的,之後再掠過幾個便是她的。
她找了自己屋子。
屋裡空蕩蕩的,除了一張舊牀、一箇舊衣櫃,什麼都沒有。
牀上擺放着幾牀乾淨的褥子,剛剛進來時並沒有它,想來是自己出去之後,碧兒抱過來放在這邊的。
“死丫頭,都不知道把牀鋪一下,越發懶了!”
喬玉溪是不可能自己鋪牀的,但整間屋子除了牀再也找不着能坐的地方,就這麼坐,她又嫌髒。
猶豫半晌,她從懷中拿出帕子,輕輕鋪在牀沿,隨後,緩緩地坐在了帕子上。
不論怎麼說,她都是皇上派來的“學生”,那個女人暗地裡使使絆子倒也罷了,難道真敢不給她飯吃?
她想這麼做,孫嬤嬤與方嬤嬤也不會允許。
不然,和親的王妃有了三長兩短,兩位嬤嬤根本沒法向皇帝交代。
這麼一想,喬玉溪瞬間踏實了,從包袱裡取出一本詩集,詩情畫意地念了起來,這纔是一個千金小姐該做的事,鋤草?呵,下輩子吧!
別墅那邊,喬薇安頓好了兩位嬤嬤,兩位嬤嬤對住處十分滿意。
她們聽說是個鄉下的寡婦家,做好了窮酸的心理準備,哪知人家這兒半點窮酸樣子都無,房子又大又敞亮,朝向極好,傢俱齊全,房樑她們沒看,但那牀比她們在皇宮的好多了。
方嬤嬤恰巧住的是望舒的屋子,望舒的牀架子上用純金雕刻了孔雀,牀頭櫃上擺放着一隻變了形的金孔雀,幾乎閃瞎方嬤嬤的眼睛。
喬薇給兩位嬤嬤換上了乾淨被褥,臉盆、棉布又拿了一套新的。
就連寡言少語的孫嬤嬤,都難得露出了一絲鬆動的神色。
方嬤嬤客氣道:“夫人不必忙活了,我們自己來就是了,打攪到夫人已經過意不去了,夫人若再這麼客氣,我們就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我親戚少,難得來一次客人,二位嬤嬤就讓我好生招待招待吧。”喬薇人美嘴甜,聽得人心裡十分舒坦。
方嬤嬤從包袱裡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喬薇。
喬薇微微一愣:“這是什麼?”
方嬤嬤道:“皇上有吩咐,不能白叨擾夫人,這是喬小姐的束脩,請夫人收下。”
喬薇眼睛一亮:“還有學費可以收啊,皇上真是太貼心了!”
喬薇的反應讓方嬤嬤好生愣了一下,一般人碰到這種事不是都矜持推脫不收麼?爲皇家辦點力所能及的事,幾個人敢收銀子?方嬤嬤已經做好了她不收而自己百般勸誡的準備,結果她收了,方嬤嬤那些說服人的臺詞全都夭折在肚子裡了……
皇帝不愧是皇帝,一出手就是上千兩的雪花銀。
喬薇喜滋滋地數着銀票,笑得看不見眼睛了。
喬薇不知道的是,皇帝只給了一百兩銀子,剩餘的九白兩是姬冥修裝進去的。
喬薇數完,比吃了大餐還高興,她正愁辦廠不夠錢呢,容老闆投資是容老闆的事,她也得有點自己的家底,皇帝的賞賜她花了一些,剩餘的一千多兩有點不大夠,這次的學費可真是一場及時雨啊。
再算上這一次的學費的話——
嗯哼,她已經看到勝利在朝她微笑了!
喬薇得了銀子,心情倍兒爽,哼着小曲兒去了廚房,既然收了這麼昂貴的學費,她總得好生款待人家不是?這一千兩銀子裡除了喬大小姐的束脩,應該也包含了幾人的食宿。
伙食要好!
喬薇如今並不每日都去鎮上,菜都是羅永志買的,羅永志清早給容積送一趟蝦,傍晚再送一趟,以保證容記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都有新鮮的食材,每日清早送完蝦,羅永志都會順便給山上買點肉菜,今日他買的是鹹蛋、裡脊肉、鯽魚和一斤羊肉。
喬薇做了個孩子們最愛的羊肉粉絲湯,又做了個糖醋里脊,鯽魚是紅燒的,比較入味兒,太清淡的菜她發現孩子們不愛吃,隨後,又從櫃子裡拿出自山上採的菌菇,羊肚菌已經吃完了,還剩一些鬆菇與平菇,喬薇是挺喜歡平菇的,柔嫩,帶着一絲菌菇特有的香氣,淡淡的,並不濃烈。
喬薇將鬆菇與平菇清洗乾淨,撕成一片片,加了大蔥爆炒。
蔥油的香氣很快從窗子裡飄了出去,飄着飄着,飄進了小院兒。
喬玉溪坐在牀上看詩集,別提多優雅了,可沒優雅多久便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蔥香味,蔥花像油炸過似的,酥香酥香的,喬玉溪狠狠地嚥了咽口水。
咕嚕。
肚子叫了。
喬玉溪動了動身子,繼續看書。
她要全神貫注,她是世家千金,不是鄉野村婦,她有自己的涵養與淑女風範,儘管環境再惡劣粗陋,她也依然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蔥花味越來越香了。
白蓮花的肚子,也越叫越厲害了。
喬玉溪定了定神,從原先的默讀變成了朗誦,她的聲音十分悅耳,吐字清晰,念起詩來比戲班子唱戲還要好聽,是當之無愧的才女。
她沉浸在自己高一人等的世界,情緒漸漸安定了下來。
喬薇抄完菌菇,又切了點辣椒丁,打了幾個雞蛋,炒了個青椒雞蛋大圓盤,大圓盤的中心嫩得彷彿能滴出水來,邊緣那一圈卻是糊的,這種青椒炒雞蛋最好吃。
青椒的香味,雞蛋被炒糊的香味,慢悠悠地飄進了小院。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我心匪鑑,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喬玉溪念不下去了。
那香味像有毒似的,叫她渾身每個毛孔都在飢餓。
“只要再忍一忍,等她做好了就會來叫我了。”
喬玉溪自顧自地說着,打開包袱,取出了文房四寶。
說來可笑,明知是來鄉下學習農耕之術的,不帶點農具,反而帶了筆墨紙硯,這種東西,在鄉下有用麼?彷彿這樣才能彰顯自己的與衆不同與知書達理。
喬玉溪將筆墨紙硯鋪在了牀板上,自己打開墨盒研了磨,提筆,開始抄寫《詩經》。
“阿貴,回來了,你聞聞,夫人又炒雞蛋了,她炒的雞蛋特別香。”
“那你給我也炒一個。”
“好,哎喲,小廚房沒辣椒了。”
“鍾哥兒愛吃韭菜,你給卷個韭菜雞蛋餅。”
“好。”
小倆口的聲音在院子內響起。
喬玉溪從容鎮定地抄寫着《詩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雞蛋也。”
喬玉溪面色一變,羞惱地換了一張紙,“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韭菜也。”
韭菜?韭菜?!
喬玉溪氣得把筆重重扔在了地上!
不寫了!
喬玉溪又捧起詩經開始念,阿貴在院子裡不屑地嗤了一聲,她臉一紅,不敢念出聲了,改爲在心裡默讀。
“我心匪石,不可轉雞蛋爲什麼這麼香也。我心匪席,不可那女人何時過來叫我吃飯也。威儀棣棣,不可她再不叫我就要餓死了也……”
喬薇炒菜不是一般的香,從作坊出來的工人們一個個飢腸轆轆,恨不得立馬跑回家扒上兩口蛋!
他們決定了,今天中午吃炒雞蛋!還要用青椒炒的!
喬薇炒完青椒雞蛋,打了個清淡的皮蛋黃瓜湯。
做菜前她問過嬤嬤們愛吃什麼口味,方嬤嬤只道隨意,她便按家常口味做了,紅燒鯽魚與青椒炒蛋微辣,裡脊肉酸酸甜甜的,蔥爆菌菇帶點甜口,總體是鹹的,她還在飯上蒸了點自己醃的燻肉,燻肉也是甜鹹相宜,味道十分爽口。
幾個熱菜做菜,她又涼拌了一盤山筍絲,淋上點芝麻油,那香味,嘖嘖!
喬薇自己都差點流口水了。
屋內的喬玉溪已經東倒西歪的,快要坐不穩了……
鍾哥兒與兩個小包子放了學,在山腳他們就聞到山上做飯的香氣了,小肚子餓得差點前胸貼後背,撒開腿兒,一路奔上了山。
鍾哥兒進了小院:“爹!娘!我回來了!”
景雲與望舒進了別墅,直奔廚房:“孃親!孃親!”
喬薇剛剛做完,正在解圍裙,看到兩個孩子,眼底溢出一絲柔和,揉了揉二人小腦袋:“快去洗手,今天家裡來了客人,要一起吃飯。”
“來了誰呀?”望舒好奇地問。
喬薇柔聲道:“是兩個奶奶,一個方奶奶,一個孫奶奶。”
望舒眨巴着眸子:“她們也是我和哥哥的奶奶嗎?”
喬薇笑了笑:“她們和村子裡的趙奶奶、吳奶奶一樣。”
這麼說望舒就懂了,不是親奶奶,但她也會對兩位奶奶好的,因爲她很喜歡家裡來客人。
想到什麼,喬薇又道:“去看看外公。”
“知道了,孃親!”兩個小包子應下,外公好喜歡睡覺,天天睡,都不醒,孃親說他們每天叫一叫,保不準外公哪天就醒了。
二人洗了手,去喬崢屋子親熱地叫了幾聲外公,又趴在牀頭玩了一會兒,一直到喬薇叫他們上桌,他們才邁開小短腿兒去了。
飯菜擺好了,餐具比較簡單,都是市面上能夠買到的青瓷花,與宮廷專用的餐盤不可同日而語,但菜餚的賣相不錯,香味更是怡人。
方嬤嬤讚歎地點了點頭:“老孫你看。”
孫嬤嬤看了一眼,面無表情,似乎是不怎麼買賬。
兩個小包子邁着小短腿兒跑了過來。
兩位嬤嬤都是姬冥修的心腹,在來之前便已從姬冥修口中得知這兒有他的一雙孩子,她們嘴上不說,心中卻是十分盼望能見到孩子的。
女兒像孃親,濃眉大眼,粉嘟嘟的,小鼻子小嘴兒跟被精雕細琢過一般,精緻得不得了。
兒子像父親,眉目冷峻,風華如玉,小小身子往那兒一站,不聲不響便自有一股清貴之氣。
方嬤嬤的眼睛都綠了,用胳膊肘碰了碰孫嬤嬤:“老孫你看!”
孫嬤嬤仍是面無表情。
望舒歪着腦袋問:“你們誰纔是方奶奶,誰纔是孫奶奶呀?”
方嬤嬤喜色道:“擔不起小主子一聲奶奶,小姐叫我方嬤嬤即可。”
望舒自動忽略了第一句,眸子一彎,甜甜地喚道:“方奶奶!”又看向一旁的孫嬤嬤,“孫奶奶!”
孫嬤嬤看了二人一眼。
方嬤嬤笑着應下:“真乖!來,方嬤……方奶奶和孫奶奶給你們帶了點東西。”
說着,方嬤嬤從屋裡取了兩個錦盒出來,“都是京城的小吃。”
皇宮的小吃。
出發前,特地讓御膳房相熟的師傅做的。
兩個孩子看向端着米飯出來的喬薇。
喬薇微微一笑:“既是兩位奶奶的心意,就都收下吧。”
兩個小包子一人收下一個錦盒,道了謝。
喬薇一瞧方嬤嬤的神色便知二人知道景雲望舒是冥修的孩子了,而方嬤嬤也看出喬薇知道她們知道景雲望舒是大人的骨肉,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誰也沒說什麼。
大家開始吃飯。
兩位嬤嬤都是在皇宮混出了頭臉的,不然也不會受皇帝器重,被皇帝派來監督未來的匈奴王妃拜師學藝,宮裡規矩大,主子就是天,做下人的時刻都得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否則一個弄不好,就再也見不着明天的太陽了。
可以說,混到如今的地位,兩位嬤嬤歷經了常人無法想象的艱險,自然,也見識了常人無緣得見的東西,就拿這吃食來說,皇帝一頓飯一百零八道菜,皇后九十八道菜,太子六十六道菜,每一道她倆都嘗過。
喬薇做的菜,賣相上而言趕不上宮裡的,香氣還湊活,味道嚴格說來,不如御廚做的精準,只是不知爲什麼,方嬤嬤吃着,就想到了小時候家裡炒的雞蛋,也是邊上糊糊的,中間軟軟的,青椒有點辛辣,卻十分地入味。
這種味道,有點像家的味道。
孫嬤嬤是潮州人,不怎麼喜歡京城的菜式,而喬薇蒸的燻肉,鹹香鹹的,帶着一絲甜味,戳中了她的味蕾。
“方奶奶,孫奶奶,我孃親做的菜好吃嗎?”望舒甜甜地問。
方嬤嬤就道:“好吃,好吃極了!”
望舒嘻嘻一笑:“我也覺得很好吃!”
一桌子人吃得十分盡興,另一邊,喬玉溪卻餓得快要抓狂了。
阿貴與七娘、碧兒都上桌吃飯了,那個女人怎麼還沒做好呀?
她做的是金湯銀湯嗎?這麼久!
“多謝你了啊七娘,本來該我做飯的。”碧兒笑着說。
七娘打趣道:“阿貴昨兒與我叨叨,說你做的不好吃。”
阿貴沉下臉:“我哪兒說不好吃了?我只說雞蛋沒你做的好吃。”
七娘道:“你分明還說了魚。”
碧兒心大,廚藝被嫌棄了也不生氣,給鍾哥兒挾了塊魚肚子,笑道:“我是不怎麼會做魚的,我雞肉燒得不錯,下次咱們去山裡採點蘑菇,我給你們燒個蘑菇燉雞!”
蘑菇燉雞……
喬玉溪狠狠地嚥了咽口水。
就這麼個破地方,下人居然吃得起雞肉?
“燻肉好了,我去瞧瞧。”七娘站起身。
“我去我去!”碧兒按住她,燕子一般輕盈地掠進了小廚房,將蒸好的燻肉端出來,湯得手指發紅,忙捏了捏耳朵,又將喬薇自己調製的醬汁兒淋在了燻肉上,端着盤子走出去,“香噴噴的燻肉來啦!”
薰、肉。
咕嚕。
咕嚕。
咕嚕。
喬玉溪捂住了肚子。
“夫人說,燻肉得配生菜纔好吃,可是京城好像沒有生菜,你們那兒有嗎?”碧兒問。
阿貴不懂菜,看向七娘,七娘道:“我沒聽過這種菜,是不是……什麼菜的別名?”
碧兒吃了一口香噴噴的燻肉,通體舒暢:“不是,就叫生菜,夫人說他們家鄉挺多,來這兒之後還沒碰到過。”
“夫人的家鄉不就是京城?”七娘納悶地問。
碧兒想了想:“可能說的是沈夫人的家鄉吧!”
七娘給碧兒挾了一塊魚籽:“沈夫人是滇都人世,說起滇都,阿貴你記不得從前咱們府裡有個滇都來的廚子?做的竹筒飯特香,放的糯米,臘肉,蠶豆。”
糯米、臘肉、蠶豆。
喬玉溪快哭了。
阿貴道:“那廚子是咱們本地人,爲擡高價錢才謊稱是滇都的,那些滇都菜都是他自個兒胡亂編的,但確實味道不錯,他做那紅燒肉,真是絕了!”
紅、燒、肉!
“你想吃,我晚上給你做,碧兒想吃嗎?”七娘問。
碧兒吃了一口韭菜雞蛋:“今兒羅大哥好像沒買五花肉,咱們待會兒上山,看看有獵物進籠子沒?有的話,烤只野兔吧!”
烤、野、兔!
喬玉溪簡直要崩潰了。
你們吃飯就吃飯,幹嘛一直說個不停?
不知道是食不言寢不語?
下人就是沒教養!沒規矩!
那個女人怎麼還沒做完飯?
下人都吃到她前面了!
喬玉溪捧着肚子在屋裡踱來踱去,實在忍不得了,正了正神色,拉開門,出了屋子。
我是去如廁的。
七娘幾人的飯菜就露天擺在院子裡,她一跨出房門便聞到了那股成倍濃郁的香氣,迎面朝着她撲來,她捏緊了手指,飛速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好大一桌菜!
幾人也看到了她,七娘還不知她身份,只聽說是來拜師學藝的,她房門又關門,七娘當她是去別墅吃了呢,誰料竟是一直關在房裡。
七娘不明所以,但還是客氣地打了招呼:“姑娘,不嫌棄的話,過來一起吃吧。”
吃都吃了才叫她,一點誠意都沒有,還有,她纔不要吃一羣下人動過的東西!
喬玉溪驕傲地揚起下巴:“不用了,我不餓。”
咕嚕。
她的肚子啪啪啪打了她的臉。
她一陣尷尬。
七娘含了一絲愧疚地說道:“方纔不知你在屋裡,以爲你去夫人那邊吃了,知道的話一定會叫你的。”
喬玉溪的睫羽顫了顫:“她們……她們已經開始吃了嗎?”
“是啊,比我們還先吃,所以我才以爲你……”七娘問着,忽然覺出了一絲不對勁,聽她口氣,分明是不知夫人已經開飯了,似乎是在等夫人叫她,而夫人並沒有叫,也沒通知她多做一個人的飯,這是不是說……夫人是故意讓她餓肚子的?
心思轉過,七娘不說話了,端起飯碗,若無其事地吃了起來。
喬玉溪尷尬又惱怒地回了屋。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想起臨走時她孃親往她包袱裡塞了個東西,說是萬一路上餓了就拿出來吃。
她真笨,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喬玉溪趕緊打開包袱,一件件得翻找。
“找這個呢?”
喬薇玩味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門口。
喬玉溪回頭,就見她手指上挑着一個小包袱,喬薇眉梢一動,輕輕地打開了包袱:“喲,杏仁酥啊。”
喬玉溪嚥了咽口水:“你偷我東西!”
喬薇淡淡一笑道:“是你自己掉在我院子的,我給你送過來而已。”
喬玉溪大怒:“你胡說!我的包袱明明好好的,怎麼會有東西掉出來?”
喬薇攤手:“這就要問你自己了,連一包杏仁酥都保管不住,就你這性子,到了匈奴可怎麼照顧你自己?”
這話無疑是戳中了喬玉溪的痛腳,她從丞相的未婚妻,一眨眼變成和親匈奴的王妃,從天堂跌進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把東西還給我!”
“好啊。”
喬薇十分爽快地伸長了胳膊:“給。”
這個女人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就範?她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喬玉溪猶豫地看了喬薇一眼,就是這一眼,被珠兒逮住了空檔,珠兒嗖的一聲,把喬薇手裡的小包袱搶走了……
……
喬玉溪最終還是去院子鋤草了,喬薇給她示範了幾次。
院子裡除了白薔薇就沒種別的東西,雜草不多,又好辨認,一刻鐘就能鋤完,可惜喬小姐金枝玉葉,手嫩膚嫩,曬不得太陽,碰不得髒草,戴了一雙昂貴的貂皮手套,翹着蘭花指,用鏟子一下一下挖着草,邊挖還邊想自己的形象是否美觀。
如此,一直折騰到下午才把院子裡的雜草鋤完了。
等她終於拖着疲倦的身子去別墅吃飯時,卻只剩一桌殘羹冷炙了。
“你就讓我吃這個?!”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喬薇淡道:“有吃的就不錯了,我們娘仨餓肚子的時候,連剩菜都沒有!”
“我不吃!”
喬薇淡笑着看向她:“吃不吃隨你,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下午要去地裡做事,勞動量很大,你若是覺着餓肚子也沒關係,那就餓着吧。”
喬玉溪憤憤不平地回了屋,這一次,她所有涵養都被逼得蕩然無存,她狠狠地摔上門,巨大的動靜,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可惜七娘一行人已經去作坊上工了,她就是動靜鬧得太大,也沒有人會跑來理她。
她委屈地坐在牀頭,雙臂抱住膝蓋,腦袋埋進臂彎,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從沒像現在這般無助過,她覺得全世界都在欺負她,所有人都在她看笑話,她累死累活,卻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喬薇叩響她房門:“走了。”
“去哪兒?”喬玉溪冷冷地問。
喬薇笑道:“去地裡啊喬大小姐,皇上派了你到我這兒學藝,我可得好生教導你,不敢藏私。”
喬玉溪咬牙:“你根本是公報私仇!”
喬薇哀嘆一聲:“哎呀,大白天的,說什麼大實話嘛?”
“你……”喬玉溪差點噎死!
“我數三聲,你再不出來,我就採用強制手段了,一,二。”
“你別想了,我不會去的!”
“三。”
哐啷!
喬薇一腳把門踹開了。
喬玉溪是插了門閂的,哪裡料到這個女人說踹就踹,還一腳給踹斷了?!
“你……你要幹什麼?”喬玉溪驚恐地問。
“我說過,三聲你不出來,我就會強迫你出來。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大小姐,原來就愛別人‘請’嗎?”喬薇一把扣住她左肩膀。
喬玉溪想掙扎,卻發現喬薇的手如同鐵鉗一般,將她鉗得死死的,絲毫動彈不得:“你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喬薇冷笑,胳膊一用力,將她從牀上扯了下來,她重心不穩,一下撲在地上,膝蓋磕腫了,手一撐也磨破了,之後,又被喬薇迅速地提了起來。
“你太過分了!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你這麼對我,你會遭報應的!啊——”
她話未說完,被喬薇拖了出去。
兩個嬤嬤提着農具,站在別墅門口,淡淡地看了喬玉溪一眼,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嬤嬤!孫嬤嬤救我!方嬤嬤救我!”喬玉溪殺豬一般地嚎叫。
喬薇將她丟在地上:“現在,是你自己走,還是我拖着你走?”
喬玉溪狼狽不堪地爬起來,跑到二位嬤嬤身側,抓住了方嬤嬤的手:“方嬤嬤,你都看見了!她居然這麼對我!我早說了她和我有仇,她剛剛自己也承認了,她是在公報私仇!方嬤嬤,你快告訴皇上!”
方嬤嬤嚴肅地說道:“皇上有令,不學會農耕之術,誰也別想離開這裡,喬小姐想面聖,那就先把農耕之術學到手吧。”
喬玉溪崩潰。
喬薇帶着幾人去了東村那塊地,這會子大家都在地裡幹活兒,村子空蕩蕩的,只幾個年邁老人坐在門口,老人抱着柺杖,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
“就是這裡了。”喬薇在高粱地前停住腳步,“現在的高粱最好吃了,等它上頭的籽全部成熟,根莖就老了,今天先砍幾株回去嚐嚐。”
喬薇躬身,用鐮刀砍了一株高粱。
方嬤嬤與孫嬤嬤有學有樣,就是喬玉溪愣在原地不動。
她連水果刀都沒拿過,這麼粗大的鐮刀……簡直、簡直太可怕了!
喬薇看着她面色慘白的模樣,卻是沒有絲毫同情,當初大喬氏被逐出家門時,想來也經歷了同樣的惶恐,更艱難的是,大喬氏還中了劍傷,揹負着罵名,懷着身孕。
比起二房的所做作爲,自己這點懲戒根本不算什麼。
喬薇冷笑:“我看你晚上又不想吃飯了。”
“我不會……”
喬薇淡道:“不會就學,誰生下來就會這個?”
喬玉溪憤恨道:“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我跟你能一樣嗎?你生來就是賤民,我是恩伯府的千金,我從小吃的米都比你吃的鹽貴!”
啪!
喬薇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替你姐姐還給你的。”
喬玉溪被打懵了,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都忘記去想了,被喬薇殺氣滿滿的眼神看了兩秒,害怕地拿起鐮刀,認命地割起了高粱。
……
喬玉溪在山上過起了水深火熱的日子,徐氏在府中的日子也不怎麼好過,兒子被捅成重傷,暈暈乎乎地燒了好幾天,也不知腦子燒壞掉沒,女兒又被逼去了鄉下,說什麼學習農耕之術,真是太扯了!這根本是變着法兒地折磨她女兒好嗎?
“夫人,喝茶。”丹橘奉上一杯熱茶。
徐氏無力地擺擺手:“我不喝,林媽媽人呢?還沒回來嗎?”
“沒。”丹橘話落,林媽媽打了簾子進來!
林媽媽喘息道:“夫人,夫人,我查到了大小姐去哪兒拜師學藝了!”
“哪兒?”徐氏坐直了身子。
林媽媽答道:“就咱們從前去過的村子!”
那個小賤人在的村子?
糟糕,女兒會不會碰上那小賤人?那小賤人的道行不是一般的深,萬一給女兒使絆子怎麼辦?女兒可不是她的對手!
“快!快備車!”
徐氏與林媽媽坐上了馬車,連夜奔往南城門,可惜的是,南城門已經關閉了。
徐氏心急如焚。
林媽媽勸道:“夫人,您先回去歇息,奴婢在這兒等着,天一亮,城門開了,奴婢就立馬去找大小姐!”
“她在那個女人的村子,你叫我怎麼放得心?”只要一想到那個女人徒手打死了廖哥兒,還打傷了那麼多廖哥兒的手下,十幾號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就害怕得渾身發抖!“你快去找老爺!看他有沒法子,讓人把城門打開!”
“好好好,奴婢這就去!”
“你別去!你慢死了!讓他去!”
說的是車伕。
車伕騎着一匹馬回了喬府,不巧的是,今夜喬嶽山在皇宮當值,車伕根本見不到他。
徐氏生生地在城門內等了一整夜才總算等到城門打開:“快!快去那個村子!”
車伕快馬加鞭,總算趕在中午前抵達了犀牛村,一打聽,得知開荒者在山上,二話不說上了山。
喬玉溪上午又賭氣不做事,等終於做完,又已經很晚,回到飯桌上時,又只剩殘羹冷炙,但餓了一天一夜,她已經沒有挑剔的餘地了。
徐氏衝進別墅,挨個屋子尋找女兒,終於在廚房看到了女兒的身影。
她卻,幾乎沒敢認。
這真的是她女兒嗎?
蓬頭垢面地坐在小板凳上,抓着個大饅頭,大口大口往嘴裡塞,另一手拿着一根雞腿,豪無形象地撕咬着。
徐氏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
寬敞的庭院,白薔薇開得嬌豔。
喬薇一邊哼着歌兒,一邊給薔薇澆着水,小白亦步亦趨地跟着她,順帶着把地裡的蚯蚓寶寶扒拉出來幾條,逗着玩兒。
花澆得差不多了,喬薇又把水壺對準小白:“把你的爪子洗乾淨!”
小白伸出小貂爪,仔仔細細地衝了。
隨後喬薇把小白抱起來,回了屋。
不出意外,徐氏捏緊拳頭地站在門口,刀子一般的眼神,似乎要把她殺了。
喬薇淡淡一笑:“喲,這不是二嬸嗎?什麼風兒把二嬸吹來了?”
言罷,卻不等徐氏回答,頭也不回地進了屋,把小白放在桌上,自己則躬身拿出了繡籃:“來來來,姐姐給你做了套漂亮衣服。”
小白眼睛一亮!
喬薇拿出兩塊紅紅的小布片。
小白:這是什麼?!爲什麼感覺辣麼省布料!
喬薇咧脣一笑:“姐姐給你做的比基尼,來試試好不好看?”
不要!
小白撲騰地爪子就要逃跑,被喬薇一指頭按在了桌上。
“嗷嗷嗷!”
“喵喵喵!”
“汪汪汪!”
“吱吱吱!”
語言天賦驚人的小白居然學會第三門外語了。
被徹底忽略的徐氏,冷若冰霜地走了進來:“喬薇!”
喬薇莞爾:“二嬸叫我?”又看向手裡第N次企圖逃跑的小白,“再動揍你了。”
小白不動了。
徐氏做夢都沒料到皇上口中的開荒者會是這個被逐出家門的棄女,看看那隻價值不菲的雪貂,再看看她手中拿着的冰蠶絲布料,把這麼名貴的料子用在一隻寵物身上,她可真是有錢得很吶!
“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溪兒?她對你的事一無所知,她是無辜的。”
喬薇淡淡一笑:“當年我就不無辜了?”
徐氏眉心跳了跳:“你敗壞家風!整個喬家的臉都被丟盡了!”
喬薇淡淡地說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是被害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胤王的牀上?我莫名其妙地被刺了一劍,命懸一線,你是我嬸嬸,你做什麼了?你不替我治病療傷,不替我討回公道,反而將我逐出家門,你可真是我的好嬸嬸!”
虎落平陽被犬欺大抵就是如此了,若在京城,她纔不怕這個小丫頭,可如今女兒在她手裡,她投鼠忌器,還真不能拿她怎麼樣:“你究竟怎樣才肯放過我女兒?”
喬薇擼了擼小白的毛:“這是皇上的旨意,想把她帶走,你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就夠了。”
這怎麼可能呢?別說徐氏勸不動皇上,就算是一個閣老,也未必能夠奏效,畢竟這項舉措在大多人看來是有效可行的。
徐氏的手指深深地插進了掌心:“你就不能不刁難她?”
喬薇一笑:“不刁難她也可以,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把大房的產業,以及我孃的嫁妝,全部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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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