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連城破門而入的一瞬間,整個產房似乎像凍住了一般,綠英戰戰兢兢的立在原地,還保持着要往外走的姿勢,只不過腿腳都軟了,但凡有個外力都能將她撞倒在地。
而牀邊站着的兩個產婆,本來聽了陳姨娘的話都略微放下了心,想要好好休息休息,可也在這一刻難堪的沒了言語,其中那個年紀大的‘噗通’一聲,已經跪在了地上。
再看牀上躺着的陳姨娘,頭髮已經散落,因爲剛纔藥物的關係,還有腹中的腐氣全部排空的原因,她的臉頰紅潤,之前高高隆起的腹部也變得很平坦了,只有額頭上有微微的細汗,哪裡有綠英先前回稟的諸如‘難產’之類的跡象。
本來在屋外正襟危坐的翡翠,也是被剛纔陸連城破門的那一幕給嚇得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嘴巴才遏止住沒有叫出聲來,其實她早在心中計劃好,等夜深了,要如何如何當着二爺陸連城的面戳穿陳姨娘假孕的詭計,可誰知就因爲一個小廝從外面跑來,只在陸連城的耳邊說了幾句悄悄劃,陸連城便再也坐不住了,竟然起身一腳踢開了產房的門,搞不清楚始末的翡翠和陸顏玟一前一後也奔到了門邊,翡翠沒敢吱聲,可陸顏玟卻是個沉不住氣的,一見場面不對,就直愣愣的衝了進去。
陸顏玟一進屋就抱住了陳姨娘的大腿,不知道是人傻還沒有看明白狀況,還是不肯相信自個兒的親孃會做這樣的事,於是她淚如雨下,嚎啕大哭起來,“娘,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娘…”
陳姨娘哪還顧得上跟她講發生了什麼,而是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陸連城,巧的是陸連城也在盯着她。兩個人就這樣,默不作聲,視他人爲無物。
陳姨娘從陸連城的雙眸中沒有看到任何訝異的神色,放佛他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一般,於是也不用再多的解釋,她坦然的重新躺回牀上的棉被裡,也許是屋內點的蠟燭太多太刺眼,陳姨娘眨了眨眼,然後輕輕的合上眼眸,只是在上眼皮與下眼皮閉合的一瞬間。有兩行熱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跟她說。”這是陸連城進了產房後說的唯一一句話,雖然簡短,卻很堅定,不容置疑。即便是哭鬧不休的陸顏玟也沒敢反駁,被丫鬟拉着,極不情願的離開了。
而翡翠更加大氣不敢喘一聲,這裡的情景瞬息萬變,遠跟當初三小姐和自己計劃的差得很遠,所以翡翠不敢插手,只好悻悻的也跟着走了出去。
只是她纔剛走到門邊,陸連城又開口道,“還有這個丫頭。這兩個婆子,翡翠,你幫我看好了她們,不許她們接觸外人,而且。今晚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半個字,如果有敢違抗的,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哎。”翡翠只答應了一聲,就快步踏出了門檻,然後就是三魂丟了七魄的綠英,和兩個臉色煞白的產婆,也都怏怏的跟了出去,在翡翠的指揮下,三個人被鎖在一處,都去了小倉庫裡。
終於,產房中只剩下陸連城和陳姨娘兩個人,一個站在屋內,一個躺在牀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誰都沒有搭理誰,到了最後,還是陸連城先開口打破了平靜。
“這事,你打算怎麼解決?”
陸連城說話的口氣不輕也不重,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就好像在跟一個不相干的人說着不相干的事。
陳姨娘沒有回答他的提問,而是先將自己心中的疑惑攤到了桌面上。
“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會有今日?”
陸連城也不避諱,竟就這麼直接的點了點頭,陳姨娘側過臉,恍惚間好像看到陸連城的嘴角微微提起,這…這是一個一閃而過的笑容,沒有搞清楚這笑容的含義,陳姨娘便又追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既然你早知道,爲什麼不早戳穿我,而要等到今日?你到底安了什麼心?”
陸連城仰面看了看房樑,不肯再跟陳姨娘有任何眼神的交匯,於是轉過身坐在了板凳上,背對着牀榻。
“早戳穿有什麼意思,等到今日,你的罪行坐實了,也就沒什麼值得辯解的了,這樣面對面再說說往事,豈不更好?”
陳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陸連城一早知曉真相,卻在這一刻跳出來揭穿的目的就是爲了置自己於死地,十幾年的夫妻情分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事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一直想親近的枕邊人,竟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千倍萬倍!
“爲…爲什麼,你說這是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對付我,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好嗎?”陳姨娘幾乎歇斯底里的喊出了這幾句話,這個時候她也不再遮遮掩掩,也不害怕東窗事發人人唾棄,這一刻,她只想死也要死個明白。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只見陸連城不慌不忙的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出來,因爲時間久,茶水早已經涼透了,可是他品着這涼茶的苦澀味道,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快感,盼了這麼些年,今日他等得太久了。
“其實,一早我就知道你肚子裡的孩子要麼是假的,要麼不是我的,情況無非這兩種,所以當你高興的像我報喜的時候,我的計劃就已經開始悄然實施了。”
看着陳姨娘疑惑的表情,陸連城又多做了幾句解釋,“從你生下第二個孩子起,我就偷偷的喝了大夫的絕育藥,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讓女人懷孕,這就是爲什麼翡翠進府半年之久,享了那麼多寵愛,而依舊沒有任何消息的原因,而你,蠢到竟然連這個都不去細想的地步,硬是裝成懷孕。”
“本來我也可以一開始就揭穿你,可是如果是那樣,也許老夫人會顧念着那檔子事原諒你也說不定,或者放你條生路,讓你去莊子上自生自滅,可是那樣,並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你一命償一命,當初你是怎麼害死茹馨的,你就得怎麼去死,你害她難產,我就要你也‘難產’,總之,不會讓你好過就對了。”
說到這兒,陳姨娘終於聽出了個所以然,她神情恍惚的從牀上爬了起來,也不穿鞋,光着腳丫子走在地上,她走到陸連城的身後,便終於體力不支跪倒了下去,眼裡含的全是眼淚,她努力身處一直胳膊,拽了拽陸連城袍子的一角。
“我…我就這麼讓你憎恨嗎,這麼些年,一兒一女,還是換不來你一絲一毫的憐惜,可是我…我萬萬也想不到,你竟恨我恨到了這種地步,十四年了,你纔將這筆舊賬翻出來,陸連城,你還真有耐心啊!”
陸連城並不接話茬,而是抖動着身體,似乎是在笑。
“那我問你,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滿意?”陳姨娘從滿心的失望中抽脫出來,立刻換上了一副堅韌的模樣,一字一句的問道。
“我要你怎麼做?”說到這兒,陸連城才肯回過身來,不過只看了陳姨娘一眼,就厭惡的移開了眼神,他從板凳上起身,揹着手又走到了窗前,今兒的月色格外的美,不過卻襯得星空越發寂寥,一想到樑茹馨的音容相貌,陸連城都要忍不住流眼淚了。
“我要你怎麼做也簡單,死,就這一個字!”
聽到‘死’字,陳姨娘一個冷顫差點兒整個人摔倒在地上,而後就是一串可怖的冷笑聲充斥着整個房間。
“死?你要我死?你憑什麼要我死,假孕雖是我不對,可是也罪不至死,你可以將我休了,也可以把我發配,但是,你憑什麼要我的命,我的命即便再不值錢,那也是我自己的!”
陳姨娘似乎是豁出去了,對於眼前的這個男人,再也沒有一絲愛意,而全部都轉換成了恨,既然你對我不仁,就休怪我不義,我偏不死,就不讓你得逞。
誰知陸連城聽到陳姨娘潑皮一樣的喊叫不但不生氣,反倒是格外自在,他似乎早就料到陳姨娘會來這一套,於是便從袖管中掏出了一塊兒精緻的羊脂玉的玉佩,攥着紅繩,給她觀看。
陳姨娘也就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那玉佩的出處,於是立刻像瘋了一般的衝到了陸連城的面前,上手就要搶那塊兒玉,陸連城並不與她糾纏,輕而易舉的就將玉佩給了她。
陳姨娘將那玉攥在手心裡像寶貝似的捧着,可是卻突然想到,爲什麼這東西會在陸連城的手中,於是又迫切的追問,“你…你是怎麼有這塊玉佩的,你…你是不是找到他了,你把他怎麼了?
兩個人幾乎是身子貼着身子,陳姨娘一隻手寶貝着玉佩,一隻手緊緊的攥着陸連城的衣襟,這個時候,勝利的天平似乎早就已經註定會偏向陸連城,於是他笑了笑答道,“他確實在我這裡,你聽不聽話,直接就會決定他能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