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雖然被軟禁在昭陽殿,但是飲食規制一律按照太后的規格,一點都沒有變,宮人們也細心照料者,不敢怠慢,除了沒有自由。
按說這太后的日子並非暗無天日,起先也在昭陽殿內待得安然無事,只是偶爾默默的流淚,人消瘦了不少。可是最近太后的精神卻有些不正常起來,時常做噩夢,醒來之後就念着先帝,經常對着宮門口磕頭,請先帝爺饒恕她的罪過。然後口口聲聲的嚷着是趙默弒父殺君,害死先帝爺,謀奪了帝位。
此言一出,若是別人,就當作是瘋子,不與理會了,只是這話出自太后,不管如何,也足夠叫人吃驚,並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了。這本來只是昭陽殿內的閒話,不知道怎的就在這個皇宮內傳遍了,無不在背後偷偷議論。
宮中有這種謠傳,本來該是錦貴妃的責任,只是錦貴妃這時候去了萬象寺祈福,人家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而恩寵最盛的蕖嬪又在養傷,且一向不管宮中的事情,兩位太妃如何敢插手管理新帝的內宮之事,其他的妃嬪,位分不值一提。
“母后!”踏入昭陽殿內,趙默也是有些恍惚,原來保養得宜的太后,此刻已經是一個蒼老憔悴的婦人。
“皇兒!”太后穿着一件白色的褻衣,披散着頭髮,目光驚恐,她疑神疑鬼的到了趙默的邊上,“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聽到什麼?”趙默冷着臉沉聲問道。
“是先帝,先帝讓你償命,讓我們母子償命!”太后恍恍惚惚的說着,又神經質的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長長的指甲掐着趙默的手臂,他只是微微蹙眉,一把將太后推到了地上。
兩旁的宮女立即上前將太后扶了起來,太后卻推開了兩人,目光有些渙散,又似瞪着趙默一般,淒厲道:“兒啊,沒用的,他會回來報仇的,我們逃不掉的!亂、倫,殺子,弒君,逼母,兒啊,我們都會有報應的!”
太后的話正是戳中了趙默心底的刺,淡漠的表情變得憤怒起來,他幾步跨到了太后的身邊,捏着她的雙肩,冷冷的咬牙切齒的說道:“不放過我?整個大陳都在我的手中,誰能夠奈我何?父皇?他活着的時候,我尚且不怕他,他死了,我難道還會怕?我手裡殺的人豈止父皇一人,想要變做厲鬼報仇?全部來就是了!在大陳,我趙默就是天,我的話就是倫常,誰敢指點?報應?我看看我會得什麼報應!”
他鬆開消瘦的太后,將她的頭髮整理了一下,陰寒的說道:“正如母后所說的,該做的,不該做的,若是要遭報應的話,也不差母后這一件!母后就不要在裝瘋賣傻挑戰朕的底線了!”
“兒啊!”太后歇斯底里的抓着趙默的袖子,大喊道,“你難道看不見嗎?你父皇,你父皇就在那裡看着我們?用那一雙怨毒的眼睛看着我們?他責問我爲什麼沒有管教好你!爲什麼會做些這麼多罔顧人倫的錯事,他會讓我償命的,讓我們的償命的!他就在我們身後,兒啊,他過來就在你的身後,你難道沒有看見嗎?”
趙默猛然轉身,身後空蕩蕩只有跪了一地的宮人,卻無端吹來了一陣涼風。他心中升起一股厭煩惱怒之意,喝道:“看好太后,出了任何差錯,拿你
們是問!太后的病情太醫怎麼說的?”
“太醫說太后的病情是受到刺激,纔會出現幻覺!”宮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道,“太醫說需要精心調養!”
趙默的眼睛微微一眯,喃喃的說道:“刺激?立即去召太醫前來!”
不一會兒四位太醫匆匆的趕來,聽從趙默的吩咐。
“檢查一下昭陽殿,還有太后的飲食藥物,看看是否有問題!”趙默冷漠的吩咐。
四位太醫得令之後,立即與宮人們以及侍衛裡裡外外的檢查了一遍,又檢查了太后平日的吃食與湯藥,均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
趙默又蹙眉問道:“這些日子可有人來過昭陽殿?”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去昭陽殿內,除了日常診脈的太醫,沒有人來過!”宮人回道,“太后是有一日夢到了先帝爺,說是先帝爺來索命了,此後就一直出現幻覺,整日驚嚇不已,平日只有吃過藥之後才能夠安靜的睡片刻!”
“朕知道了,好好的照顧太后,將人看緊了,若是太后有任何輕生的舉動,出了任何事情,仔細你們的性命!”
趙默從昭陽殿回去之後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直到看到了玲瓏,方纔一把將她抱住,將腦袋埋在她的肩窩,深深的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淡淡的香味。
玲瓏僵了一下,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
“這世上可真有鬼魂之說?”趙默喃喃的低聲的說道。
“陛下在說什麼?”玲瓏問道,“陛下是身體不舒服嗎?怎麼身上出冷汗了?要不要召大夫來瞧瞧?”
“沒什麼!”趙默恢復了平靜,“朕沒事,方纔從太后那裡回來!”
“母后的身體還好嗎?”玲瓏猶豫的說道,“那些謠言……”
若非那些傳出去的事情會威脅到他的地位,他向來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的,只是在玲瓏面前,他卻不希望她信了那些話,他希望在她心中,他是威嚴的,完美的,並非是不堪的。
“既然是謠言管它做什麼!”趙默依舊緊緊的抱着玲瓏,不希望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可是這畢竟對陛下的聖明有損,還是要及時喝止住方可,臣妾雖然不懂政治,但是若是有人拿太后的胡言亂語大做文章的話,或是會引起亂子的。臣妾無能,現在又有傷在身,不能夠爲陛下分擔!”玲瓏言辭懇求的說道。
趙默微微的鬆了口氣,說道:“這世上大抵只有你真心待朕了,你既然知道自己有傷在身,就不必再爲此事操勞了,朕會處理好的!”
“是!”玲瓏扯開話題,又道,“今日哥哥又入宮來陪了臣妾一會兒,說了好多趣事兒。臣妾那日說起記不清楚父母的樣子,他今日就鬆了一張畫來。畫上正是父母!陛下可一起看看!”
玲瓏說着讓人將畫兒拿來,打開,畫上一對中年夫婦栩栩如生,畫上配上的字跡亦是蒼勁有力。
“好筆力!”趙默讚歎道,“想來你兄長也是才華橫溢之人,既然有才,就不可浪費了,應當爲國效力纔是!何況,朕本就欲立你爲後,若是兄長能夠成爲氣候,亦是你的依靠,大臣們也不敢多說什麼!找個時
間與兄長好好的談談纔是!”
趙默準備清理宮中盛傳的謠言,沒有想到謙太妃居然主動請纓。說起份量,她倒是足夠,恭太妃因爲曲樑的事情,他是不放心的,謙太妃倒也合適,何況,旭王手上並未軍政大權,可以說性命系在他的手上,量恭太妃也不敢弄出什麼手段來。
這謙太妃在宮中大半輩子,人到中年,在先帝哪裡人仍在盛寵不斷,是有些手段的人,做起事情來也雷厲風行,打死了幾個亂傳話的人,殺雞儆猴。又準宮中高密,凡舉報有人偷偷議論,皆有賞賜,未幾日,這宮中倒是肅靜起來。
趙默本來對謙太妃的能力頗爲讚賞,本來就對錦妃不放心,也有日後叫謙太妃協助錦妃料理後宮之事,也有牽制之意。只是沒有想到纔不過兩日就出了事情。
已經進入了八月,晚風消去了炎熱,帶着幾分薄涼。
趙默本來如往日一般處理公務,今夜吹着這習習的涼風,心頭反倒生出了些許的煩躁與不安,奏摺也看不進去了。最叫他心煩還是蕙瑗的下落,將京城都翻了一遍,還是沒有她的下落,難道出了大陳不成?不過她居然還念着太后在他的手中,沒有輕舉妄動,卻是叫他有幾分意外。
年少時候日日看着的一張臉,無望時候也曾親密無間。互相取暖安慰的時候許下的諾言,那個時候是真真的想要實現,只是錯估了時間。那張臉,那張美麗到曾經叫他情不自禁越雷池的臉,他現在居然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他腦子只剩下她的憔悴,扭曲,仇恨,與歇斯底里。
趙默放下了手上的事情去了藏書閣,在一封已經落些許灰塵的畫前面停了下來,他猶豫了一下,將畫打開。畫上是一個少女,巧笑嫣然,神色淡然溫柔,背後是一片盛開的荷花,荷葉田田。
他的手指劃過少女的臉,低聲用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這世上若有鬼魂,你那麼恨我,應該回來找我報仇纔是?不信你還活着,若你真的鬼魂,你該來找我報仇纔對!做過的事情朕從不後悔,朕知道你的性情,即便留你性命,你也定然不會妥協,朕不會讓你威脅到朕的。男兒爲尊,朕拋棄了一切,不該放過朕,不該!”
“陛下,出事了!”外面侍衛慌張的稟道。
“何事!”趙默將畫放下,沉聲問道。
“太后……太后她闖到了養心殿來了!”侍衛結結巴巴的說道。
“廢物!那麼多人看着,怎麼會讓太后出了昭陽殿的!”趙默眉頭一皺,疾步出了藏書閣。
只見養心殿外,太后披頭散髮,目光渙散迷離,癲狂的笑着。便四處亂跑,邊狂聲笑道:“報應,全是報應!報應啊!”因着太后之尊,侍衛們不敢強硬的阻攔她,值得看着她似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將太后送回昭陽殿!”趙默怒聲喝道。
忽然間聽到了趙默的聲音,太后似有一瞬間清醒了一下,她擡眸望着趙默,目光中帶着一份慈愛的暖意,大聲道:“兒啊,是母親對不住你,從小都沒有好好的照顧你,讓你在後宮受盡白眼,這些母親都知道!母親現在受到報應了,你看,我受到報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