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哥急着要帕子,好舅舅小六不能送自己的給皇后使用,問姐姐討一塊。乾哥接過,又有皇后宮人也送上的帕子,約上五或七個,乾哥看也不看,一古腦兒全按皇后面上。
宮人們也勸:“太子妃殿下體貼娘娘,娘娘不要再哭了。”
皇后住了眼淚,把孫子摟在懷裡,對加壽泣道:“壽姐兒,你是個好孩子。”
陳年舊事,似在這句“好孩子”裡冰消雪融,加壽忍不住也有了唏噓。
乾哥大叫:“我呢,我呢,皇祖母,我是不是好孩子?”把婆媳各自感傷的心情打斷,皇后小心翼翼親了親孫子面龐,含淚中含笑:“你呀,是那上好的孩子,誰也比不得。”
乾哥得意了,自吹自擂道:“我就說嘛,我比晗哥聰明,也比燁哥、炫哥好呢。”
獨對容姐兒放開一面,吐了吐舌頭:“容姐姐是女孩兒,我可以讓你一步。”
容姐兒細聲細氣回他:“你是皇太孫,本就是最好的孩子,也不用讓一步。”
皇后聽她說話得體,加意看上一眼。
乾哥愈發對自己滿意,對容姐兒要求道:“那你以後常進來看我是不是?”
“是呀。”容姐兒答應他。
又要求的是壞蛋舅舅等人,乾哥下巴高昂着:“壞蛋舅舅,看我很會陪吧,你輸了的,”
元皓對他扮鬼臉兒:“那晚上也不會哭?不哭的孩子,我們按時來看你。”
“就這樣說定了。”乾哥豪氣萬丈。又叮嚀:“下回來,記得讓晗哥、燁哥和炫哥也來看我,外面集市上的好東西,記得買給我。”
要求母親的是:“去外祖父家吃飯,記得來接我。”
加壽對皇后笑道:“時常的,帶他回忠毅侯府吃晚飯,吃完就送回來。”
皇后說聲知道了,又主動和加壽商議:“你送他來,可回過太后沒有?太后面前有你八弟袁乖寶,還有多喜她們,也可以和乾哥玩耍。”
加壽說已回過,皇后還是命人先備下衣裳:“等會兒,我也要去回一聲。”
話說到這裡,外面有人回話:“太后面前多喜郡主,加喜姑娘,增喜姑娘,添喜姑娘,和袁家八爺來見娘娘。”
皇后大喜說趕緊進來,乾哥扯上她已往外走。怕下臺階撞到,皇后帶着在廊下站着。
見到袁乖寶時,乾哥樂了,小手張着:“乖寶舅舅,我也進宮了。”跟他一年的袁乖寶晃着個大玩具:“壞蛋乖寶,姐姐帶着我賀你喬遷。”
皇后聽到“喬遷”的話,知道孫子不會三天兩天裡就離開,看上去容光煥發。
因爲是“喬遷”,提醒皇后吩咐下去:“開庫房,取出擺設被褥,由乾哥自己挑選,取衣料來,給他做衣裳。”
加壽隨身帶來的又有乾哥習慣的玩具,椅子等,交給宮人擺設,皇后宮裡一時忙成一團。
元皓等人告辭,庫房已開,皇后賞他們衣料和首飾,見容姐兒溫柔和氣,又年紀小,不是元皓等人各有差使,點名讓她常進宮來陪乾哥。
這是衝着加壽帶她來才這樣說,加壽謝過,又代鍾家謝過。
自此,皇太孫乾哥在皇后宮裡住下來。
……
柳夫人在家裡忙起來,收到消息的她,一面收拾東西給乾哥送去,又把柳至的自幼奶媽和自己的自幼奶媽送進宮照看皇太孫。一面又把加壽誇個不停。擡眼見到柳至進來,對着他又是一通的說:“太子定下壽姐兒,是娘娘的福氣,也是咱們家的福氣,老爺你還不知道吧,壽姐兒今天把乾哥送去伴娘娘,這事兒多好啊。娘娘一直想要孫子……是了,老爺請這邊來,這是我收拾送袁家的東西,忠毅侯可真是個大好人…。”
柳至乾笑着把妻子敷衍過,推說飯前歇息,在房裡睡下。大睜雙眼對帳頂子,國舅悶悶自語:“忠毅侯可真是個大好人啊,明天大朝會上他等着發難不是……可真是個大好人。”
……。
朝會沒半個時辰,爭論激烈的勢同水火。
皇帝不在,太上皇支撐病體和太子同時出現,剛問句有事回奏,袁訓就走出來,把刑部參奏。
他質問柳至:“東安世子是什麼罪名,如果拿不出來罪名,你們擾亂朝綱,肆意枉法,險些致邊城大亂,誰出來認罪?”
柳至拿人是回過太子的,底氣十足回袁訓:“長城被攻,世子素有嫌疑,不能再委以邊城重任,因此捉拿審訊。”
袁訓接受“嫌疑”這話,但是再次質問:“只憑嫌疑就拿邊城主將,事先難道不知道寒了多少將士的心?東安世子部將如果因爲這件事情譁變,你刑部擔得起這個責任?”
柳至義正辭嚴:“沒有刑部辦案,就沒有譁變過嗎?但有譁變,是梁山王的事情。他彈壓不住,是他無能,應該治他的罪名。”
袁訓惱火:“你們引起譁變,怎麼能怪上他?是你們事先考慮不知,沒有知會兵部,也沒有知會梁山王?”
他大聲斥責:“難道以後我們兵部往刑部辦差,也只對殿下說一聲,就不計後果隨意行事!知會過殿下是你們不考慮後果的擋箭牌!”
柳至皮笑肉不笑:“如果我們刑部有人由兵部緝拿,請依法行事,我決不會說阻撓辦案的話!”
袁訓冷笑:“阻撓辦案?這話說的好!你糊塗裝得過了!邊城之所以沒有亂,是梁山王早得到消息,查出邊城有人鬼鬼祟祟行事。他想到東安世子剛爲一齣子嫌疑進過刑部,你刑部爲他開脫罪名放回。梁山王不放心,親自趕去,結果呢,拿住你們刑部的人!”
遊沿聽到現在,忠毅侯步步緊逼,遊侍郎早就忘記這是柳國舅的親家。這分明是舉着十八般兵器過來的對頭!
見忠毅侯居然還說出梁山王拿下他們過,羞恥惱怒一起爆發,遊侍郎力捲袖子出了班列,對袁訓怒容滿面:“袁尚書!虧你們還好意思提起!正好,請你解釋,梁山王爲什麼對我們動私刑?”
遊沿不瞭解袁訓的能耐,柳至卻知道。這是大朝會,因爲梁山王在中間力主,今天兵部跟刑部好不了,袁訓說出來的話,決計不是爲自己挖的坑。柳至就對遊沿擠眼,讓他別說了,遊沿氣頭上沒有看到,想說的話一句也沒少。
袁訓微微一笑,由對柳至的憤怒而轉爲平靜。
這種水面無波似的平靜,自家兄弟全看得出來,就連方鴻都對柳至幸災樂禍的偷笑,那意思,你們讓這“老袁”拿住了把柄。
袁訓反駁遊沿的時候,柳至實在無奈。
袁訓面對太子和百官朗朗有聲:“梁山王對我說,他拿住遊侍郎和刑部的捕快在邊城鬼鬼祟祟,我還不信。遊侍郎親口說出來,我信了。”
轉向遊沿,面容一沉:“遊侍郎,和你部柳尚書公文交涉上,及他剛纔回答我的話,到今天爲止,對外能說的,東安世子是嫌疑,並不能定罪是不是?”
遊沿心想你明白,你還跟我們過不去做什麼。對外能說的,只能是嫌疑。不奉聖旨,誰敢把安王當衆揭露出來。響亮回答:“是!”
柳至差點兒用手拍拍額頭,暗道這個呆板笨蛋。眼角邊閃過一抹嘲笑,看時,是對面班列裡的小二對他擠着眼睛壞笑,就知道小二也聽出遊沿回答中的不對。
遊沿以爲自己回答的挺好,打算就着袁訓的話和他理論下樑山王動私刑。但就在他自以爲佔住理時,袁訓劈面反問過來。
“東安世子既然只是嫌疑,你們憑什麼不知會兵部!如果說嫌疑過重,你們理當不驚動人的抓捕!”
瞪住遊沿:“你,也是早年有名聲的差人!柳至舉薦你爲侍郎,難道說不驚動是什麼意思,你也不懂!”
遊沿張口結舌,電光火石般明瞭,後悔騰騰而來,袁訓已不理他,對太子道:“回太上皇,回殿下,刑部辦差不用心,不思量,理當治罪。
辦這案件應該悄悄,卻連離開幾座邊城的梁山王都發現有鬼鬼祟祟之人出沒!梁山王才能及時趕到東安世子的邊城!邊城奸細太多,梁山王談不上動私刑,打一頓求實話,這跟刑部動刑沒有不同。遊侍郎是老公吏,辦差一能讓別人發現,二能讓人拿下,這差使辦的倒有多馬虎!證實是刑部的人以後,梁山王當即放他們回去,又命東安世子配合辦案,一同進京。這是梁山王忠君愛國,素守律法,辦事得體。但消息傳開,三軍將士一起寒心。都說有嫌疑刑部就派侍郎抓人,跑遠路花費公差銀兩,他們不服!”
袁訓拜倒:“兵部亦不服!”
一堆話如同無邊無際的冰雪迎頭澆下,遊沿僵在原地渾身冰寒。心裡只有一句話反覆轉騰,忠毅侯好張利口。
本來是梁山王干擾辦案,在他的地盤裡查出刑部有公差也尋常。但讓忠毅侯這樣一說,遊侍郎成了大笨蛋,柳尚書成了無能人,跟去的捕快清一色是混蛋。
這是一定要讓刑部當殿認罪,但認了這個罪名,刑部有陣子名頭難以響亮。出門辦案都會有人牆倒一起推……
遊沿剛想到這裡,耳邊有人說話,走出一個官員跪倒在袁訓之後:“回太上皇回太子殿下,刑部辦案素來膽大妄爲,去年查臣衙門,也是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們說什麼,就敢以此定罪名。”
這是第一個推牆的人。
第二個走出來:“回太上皇回太子殿下,臣衙門裡舊案,還是張良陵尚書在時所查,臣一直疑惑,刑部可否把證據、口供、有沒有逼供等,公之於衆?讓爲臣明白是什麼起因,什麼結局定的罪名?”
“回太上皇回太子殿下……”這是第三個。
遊侍郎恨不能暈過去,但身子骨兒不錯暈不了,只能無聲的磨着牙,感覺牙齒裡有個人叫梁山王,把他狠狠的磨着。
下一個傳到耳邊的話音,是柳至:“臣佈置不當,處置有虧,臣請罪。”
遊沿眼前一黑,完了!
但是柳國舅不認呢,只怕引出更多的人落井下石。遊沿是明白的,所以走出宮門的時候,憤怒沒有用——他做不到一個人和一干子官員,及舊案新案對嘴。沮喪和傷心壓得他渾渾噩噩的,雙眼茫然的上了長街。
對柳國舅再陪個不是,遊侍郎都沒有想起來。
……
對於這樣的結局,官員們沒走出宮門,就有人竊竊私語,認爲忠毅侯府有了皇太孫後自高自大,遇上事情就要把柳國舅拿到手心裡,想一直維持太后在時的舊局面。
太后到底上了年紀不是?說一聲去也就去了。
如果拿下柳家,柳皇后更不在話下,太子妃加壽將是真正的六宮之主。
但太上皇和太子殿下卻是滿意之色。
太子送太上皇回去的路上,太上皇悠悠地道:“太后不但誕下皇帝,也借皇帝的手培育出袁家這個外戚。太子,你用得好,就是水可以載舟。”
都知道袁訓和柳至爲十年舊約,把官弄掉的地步。但公事公辦上不循私情守足職責,太上皇大爲放心,太子則爲岳父和國舅生出驕傲。
這以後將是太子一朝的重臣,年富力強,又有聲望歷練,他們兩個要是相互包庇,太子可就睡不着覺。
說着話,把太上皇送到宮門,見到一旁有人伸頭探腦。太子認出是皇后的人,知道母后要自己過去,但沒有多想,還是從容送進去,給太后請過安,再纔出來。
宮人見到他後焦急滿面:“娘娘宮裡出大事了,請太子殿下趕緊過去。”太子吃了一驚,就地盤問:“什麼事情?”
宮人急出滿頭的汗水和滿眼的淚水,嗚嗚道:“有人對皇太孫下毒。”太子頓時也急了,嫌宮車行得緩慢,解下馬來急奔到皇后宮中,進殿去頭一眼尋找着,心怦怦的快要跳出來。
小人兒眼尖,乾哥先看到父親,招着小手,顯擺的腔調:“快看我又哄祖母了,”
他想跑過來,卻讓受到驚嚇的皇后一直抱得緊緊,只能對父親綻開笑臉兒樂呵呵。
皇后沒事,乾哥沒事,太子驚魂稍定,扶着廊柱喘了幾口大氣,恢復一些體態,但走來還是大步:“母后,誰這麼大膽?”伸出手要抱兒子。
皇后戰戰兢兢,把乾哥抱着才能安心,見到兒子姿勢也沒有想到放開手。
乾哥伶俐的對太子擺擺手,小聲對他道:“皇祖母離不開我。”他以爲這句話是個大秘密,所以說得悄聲。說過,又大聲顯擺:“我哄皇祖母呢,我先哄着。”
他的手邊,宮人擺上一疊帕子,拿一個在小手上,往皇后面上抹去。可能是抹得習慣,這一回沒有抹得沒頭沒腦。先在面頰處拭拭,又在眼下接着淚水,看上去有章有法。
小小子絲毫沒受影響,太子又放不少心。宮人送上椅子,在皇后身邊坐下,見皇后嚇得不輕,太子放柔嗓音再問一遍:“母后,誰是案犯,對我說說你怎麼處置?”
皇后抖動着嘴脣想回話,乾哥因這句問話聽得明白,又顯擺是玩耍時必要做的,大聲回答:“我知道,宮女小英惹皇祖母生氣,皇祖母讓人打她。”
太子有了笑容,在兒子額頭上拂一記,笑道:“你別說話。”又想了起來:“這話乾哥不能聽,母后,你放開他,難道沒有可靠的宮人?乾哥的奶媽在這裡,讓她抱會兒。”
奶媽就走上來,後面又跟着兩個上年紀的女人。
太子一愣,本能的警惕:“她們不是母后宮裡的宮人?”
皇后哎呀一聲回了魂,說話有了流利:“這是國舅和國舅夫人的自幼奶媽,就是她們眼明心亮,在果子湯沒送上來的時候,半路上就發現不對截下來。”
恨也出來:“小英才沒有跑掉。原本,她把湯讓別人送,她下值,又請過假,說是出宮見家裡人,正準備離開。”
太子就讓柳家的奶媽說一說,爲什麼進宮,是怎麼發現。
兩個奶媽先報上名字,把誰是柳至的奶媽,誰是柳夫人的奶媽說清楚。再堆上笑:“太子妃殿下孝敬娘娘,這是真正孝敬的媳婦纔想得到。我家夫人一聽說,就叫過我們,說皇太孫新到宮裡,只怕六宮裡有的是人來請安,但皇太孫人兒小眼睛生,可不能多見生人。夫人說娘娘是個軟性子的人,未必肯全擋回去。這照顧小人兒,還得積年老人家才周到,就讓我們進宮來。”
說到這裡,對站在這裡,皇太孫的奶媽歉意:“這話可不是說你,我們來了一天,冷眼看着,你雖年青,卻件件看得仔細。”
奶媽對着她們拜謝:“遠不如媽媽們早早發現,原兇也沒有跑掉,這一回多虧了媽媽們。”
接着又說的,是怎麼發現湯水有問題。
“那個叫小英的宮女,不是能接近皇太孫的身份,卻打聽來打聽去。她以爲我們老了眼睛花,卻不知道我們看到她一會兒進來,看着皇太孫吃東西,一會兒看着玩耍,心裡着實奇怪。皇太孫玩什麼吃什麼,與她有什麼相干。因此留心,凡是送東西給皇太孫的,先叫到一旁問問,路上碰見什麼人。三回裡倒遇見她兩回,有的時候是遠遠的,但我們也認爲不對。這不,今天的湯水送來,說是她洗的果子削的皮,我們能放心嗎?一試,就試出不對。這個黑心該死的賤婢,敢謀害皇太孫,請太子殿下把她打殺。”
乾哥眨巴眼睛:“謀害我?”他剛纔就沒有聽懂,皇后怕嚇到他,讓人很快把小英帶走,這一會兒算聽得清楚,只想問出究竟。
皇后把他往懷裡再抱一抱,不住的親他:“有皇祖母在,誰再敢大膽,先害了我。”
太子不想讓兒子聽這樣的話,勸了又勸,皇后才放開手,奶媽們陪着乾哥到偏殿玩耍,母子促膝開始深談。
太子語重心長:“母后,這宮裡可不全是溫情啊。”
皇后垂下面龐慚愧:“是啊,賤婢們見不得我們母子好,見不得壽姐兒和我好,更見不得乾哥在我宮裡陪伴我。”
太子幫她出個主意:“您抽出空兒去請教太后,當年壽姐兒在宮裡也招人嫉妒,可她在太后庇護下何曾受到半點兒委屈。”
皇后有時候還會想到太后能一夜處死歐陽容,當年卻沒有庇護她。但此時沒有異議,太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皇后道:“是啊,太后一定有好指教。”
太子也就不再說什麼,只道:“讓國舅來查,國舅不能隨意進出宮闈,讓四祖父跟他一起查。”忽然想到柳至今天晦氣不少,太子微微的頷首,要說信任上,柳至在他面前的地位半點兒沒減。
謀害皇太孫不是小事,太子這就宣柳至和四皇叔進宮。等柳至進宮的時候,皇后惴惴不安地問道:“這就給乾哥收拾東西吧,你出宮的時候帶他走不是嗎?以後還送進來給我見嗎?”
太子微勾嘴角:“母后想到哪裡去了,加壽送他進來,特意爲陪母后,我怎麼能拂壽姐兒的好意。”
“真的嗎?”皇后驚喜交集地說過,又沒了底氣:“壽姐兒要是知道,興許說接走,”
“不會,”太子不自覺有了笑意:“壽姐兒一直體貼母后。”
皇后有了慌亂:“是是,我知道,”有一句話如鯁在喉,不吐噎的自己難過,嚅囁道:“你對她說,以前的事情讓她不要記恨,”
“別再記着了,這事情讓它過去吧。”太子面容平靜。
柳至先到,太子和他到偏殿裡問奶媽話,皇后長長鬆一口氣,幾乎癱軟在她的寶座上。
乾哥跑來,歡蹦亂跳的模樣:“皇祖母,沒有我在,您就不會有精神對不對?我來了,咱們到院子裡玩會兒吧。”
“好好,”皇后一迭連聲答應着,握着他的小手那一刻,還是捨不得丟。
……。
加壽知道以後,把從山西跟隨她到京裡的侍候人二丫打發進宮,果然沒說接走乾哥的話。
加壽自小就是作爲眼紅的尖子過日子,太后從小就教她認人識人。只防備的話,防不勝防。遠不如加上自己當心更重要。
不過,她和太子都贊成求助於太后。
皇后聽從兒子,當天晚上帶着乾哥向太后請罪,承認她管宮務素來有失,哭了一陣子,讓太后說了幾句,太后當天晚上就攆出宮十幾個人,和皇后說好,第二天一早再接着肅清。
……。
儘管太子在宮裡對柳至私下有撫慰,柳尚書回到家裡面色還是不好。當着百官的面含辱認罪,回到家就嘻嘻哈哈原也不對。而且除去大朝會上的羞辱以外,家裡又有兩個人往他傷口撒鹽,他再能勸解自己,也沒法子高興。
先是柳夫人。
皇后宮中發生的事情,在查明以前不許談論,柳家的奶媽也不敢傳消息回來,柳夫人還不知道,就只擔心丈夫和親家這一出。
柳至只想自己靜靜在書房,柳夫人捧着一壺茶進來,見面就道:“公事公辦,你可別生親家的氣,誰叫遊侍郎辦事兒不妥當,讓梁山王拿住錯兒。先說好,加喜最要緊。”
柳至給她一個白眼兒。
柳夫人去了,又進來一個。柳雲若送點心進來:“父親,你和我岳父生氣,我可不幫着您,我和加喜現在好着呢,她要東西只讓人傳話給我買,您可不能讓我們生分,”
柳至忍無可忍,把桌子一拍吼道:“滾!從老子面前滾開!”柳雲若放下點心出去。
經過這兩波絮叨,柳至吃晚飯的心都沒有。眼看星月就要上來,似乎月色是美的,眼前現成有點心和茶水,讓小子搬到院外,尚書一個人對着夜空哼哼冷笑:“我一個人清靜。”
這得瑟也許月亮看不下去,話音剛落,院門外出現一行人。爲首的一個胖腦袋,後面跟着一個略瘦的胖腦袋,後面跟着一個胖腦袋……
柳至頭皮發麻,嘀咕道:“長大了,該瘦了,怎麼還這麼胖?”
胖隊長元皓在前,小六在後,韓正經在後,好孩子在後,蘇似玉在後進來。
上來就開門見山。元皓叉起胖腰身:“聽說你和我家舅舅拌嘴?”
柳至尋思下,這是“拌嘴”的性質?
小六接着問,客氣禮貌的多:“柳爹爹您可不能影響雲若哥哥和加喜。”
柳至氣的心裡突突冒泡,就沒有一個人來安慰我嗎?
胖隊長覺得來意已說明白,對着柳家的小子發號司令:“叫你們家柳壞蛋出來,再帶上幾件換洗衣裳。”
小六道:“不用吧,讓母親現做好了。”
柳至已猜出他們的用意,未必真的氣怔住,但直眉白眼兒,一副怔忡相。
柳夫人和兒子一起過來,柳夫人陪笑:“喲,來的齊全,聽我解釋,男人們在外面不和氣,家裡可不會聽他們的。”
元皓胖眉頭擰着:“我們不相信,我們把柳壞蛋接到舅舅家去見加喜,免得加喜到這裡來要看臉色。”
好孩子道:“要聽人話。”
蘇似玉道:“要不開心。”
小六難爲情說這樣的話,和韓正經陪個笑臉兒打哈哈:“呵呵,他們是猜測,他們是擔心,他們是……”
“給小爺收拾衣裳。”柳夫人吩咐人收拾。
“嗯哼!”柳至冷笑出聲。
從柳夫人到孩子們全瞪上眼,胖元皓還用手摸摸自己眉頭皺出的疙瘩肉,覺得不夠嚇人,小聲問好孩子:“我最近學大表哥,是不是瘦了,是不是不夠威風?要不要扮個鬼臉兒好嚇人?”
惹這羣孩子勝之不武,柳尚書因此不敢再說話,雙眼對天,繼續扮看月亮的人。
衣裳包袱送來,胖隊長的人馬撤退,帶走柳壞蛋一名。柳夫人歡天喜地送出大門,叮嚀兒子:“在你岳父家多呆幾天,勸他別生氣,讓加喜別多想,明天我去謝你岳父母,有勞他們收留你。”
柳雲若答應着,和元皓等人帶馬到街口。一扭臉兒,見元皓滿面堆笑:“柳壞蛋,你如今可以算是我們隊裡的人。你大義滅親了。”
柳雲若雖對着父親也“落井下石”,但卻不肯當着外人承認“大義滅親”。
“這話不對,我父親雖然輸在大朝會,卻不見得這差使辦得不對。”
柳雲若殿試後的官職也在刑部,父子在一個衙門當差。爲加喜說上幾句,不見得柳壞蛋心裡不明白,這事情安排上沒有錯,是遊侍郎不夠機警,貪功辦錯事。
再說,他對元皓咧咧嘴兒:“哪有當着兒子貶低父親的隊長?”
元皓想想有理,胖手隨意擺動一下,對着月下影子嘟囔他瘦了,他長高了,最近要變成壞蛋舅舅那樣的俊,不再取笑柳雲若一路到袁家。
……
袁訓和寶珠在房中看信,執瑜請皇帝和長公主不要告訴太后海戰實情,但對父親如實寫明。
袁訓對扮成強盜占城這一件最爲欣賞,一遍一遍的和寶珠談論:“這孩子這才叫老成,”丫頭回話,孩子們回來。
柳雲若揹着包袱昂首挺胸,本想進來就說自己好,但沒有搶過胖隊長。
元皓樂顛顛兒,一步躥到袁訓面前,嚷的滿房裡別人說話全聽不見:“壞蛋舅舅,爲了加喜不會看臉色,我們把柳壞蛋帶回來,讓他最近在這裡住,加喜就不用去柳家。”
“哎,是我自己要來的,我不願意,你左右不了我。”柳雲若趕緊把名頭兒搶回來。
元皓理也不理他,只和袁訓辯解:“我們去到他家,他跟着我們一起出來,我是隊長,所以這功勞是元皓的。”
袁訓在外甥臉兒上瞅瞅就猜出來,含笑問道:“你要什麼?”
元皓老實不客氣:“壞蛋舅舅你應該知道,父親近來不回來,”這消息別人都知道,只有柳雲若是新聽說,回過身,元皓警告一句:“外面不許傳。”
柳雲若嗤之以鼻:“我早就知道。”隨皇帝出行的是鎮南王夫妻,鎮南王夫妻不回來,皇帝也不回來,太子收到信,柳至已知道,回家去讓妻子多進宮看望皇后,也讓兒子去,柳雲若也有靈通消息。
見他這樣說,元皓就不再理他,對着舅舅皺巴巴臉兒:“父親給祖父寫信,說元皓大了,跟着舅舅學出來能文能武,京都護衛的事情交給元皓。舅舅您想這可怎麼辦?本來元皓又要拌嘴,又要吃點心,又要玩耍,又要夜巡當差,接過父親差使,就不能拌嘴,不能細細吃點心,也不能有空兒想好主意欺負柳壞蛋。”
柳雲若眯起眼:“謝天謝地,你還有沒功夫欺負我的日子,老天開眼。”
袁訓微笑:“元皓,這是讓你歷練,這是好事情。”
“可元皓只帶着祖父可怎麼能行?元皓還要玩呢,所以就把柳壞蛋這件差使辦了,舅舅,你犒賞我,隨我去西山大營走一走。”
柳雲若瞠目結舌:“哎,你還真是無利不起早,就把我弄來了這小小事情,就張得開嘴伸手要功勞不成?”
元皓神氣活現:“拿你賣一回貴的,你應該高興纔是。再說,我還有這個。”
懷裡取出一封信,打開送到袁訓面前。已是少年的胖隊長呢,不耐煩等,乾脆往壞蛋舅舅懷裡一趴,對他嘻嘻:“看吧看吧,父親也請,元皓要獎賞,不去怎麼行?”
袁訓接過信,見鎮南王在信中果然拜託袁訓常往西山走走,王爺的理由是:“沒有你出遊,就沒有皇上和長公主樂不思蜀,玩着一程想着下一程。我父親上了年紀,元皓又小,我伴駕不能回來,京裡的事情你不管誰管?”
袁訓就答應元皓:“你哪天去,我和你往西山走走。”又把舅父老國公指給元皓,陪着他直到鎮南王回京。
元皓歡歡喜喜謝過舅舅,說出去夜巡。臨走時,把柳雲若往舅舅面前一推:“交差。”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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