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執瑜”這個名字及他的身份,讓白卜的心腹將軍飛快理解白將軍近來的歡欣,而且他們也跟着歡欣。都有討軍需的地方,只這一條就足夠笑臉生輝對着小袁將軍亂晃,生怕他別瞧不見自己也在歡迎他的前列之中。
都和白將軍想的一樣,這來的哪裡是將軍,分明是成山堆海的軍需和銀子錢。
接下來一路笑臉到軍中,處處笑臉到晚上。還有白卜精心準備的美食。
白卜還記得執瑜那年在這裡愛吃的東西,他沒有上好的食具。索性的,新鮮魚蝦用面盆滿滿的往上送,酒直接開大罈子放在身邊隨喝隨斟。
紅通通的魚蝦成堆似的看着驚人,酒似不要錢海水般倒出來,都想在尚書公子面前混個臉兒熟,敬酒的人走了來,來了走,只要沒醉倒讓扶走,一個人能敬好些回。
雖有白卜和同來的將士們幫着擋酒,執瑜也不能避免的有了醉意。張豪看看情勢,爲方便照顧他滴酒沒沾,誰強着讓他喝,他瞪眼就罵人,他還是個清醒人。也幫着世子罵了好些反覆敬酒的人。
扶上世子,送他往住的地方。白卜跟上來帶路。
月下,見一排石頭房屋。執瑜白天沒功夫問,這會兒問了問:“這是後來修的?”
白卜先罵上一聲:“江強老小子死的快我心腸!”
再細細的解釋:“水軍這裡常年駐紮的地方,都蓋的有房屋可以住人。江強不在乎勞民傷財,他可比王爺會享受。王爺班師回邊城還不肯這樣的浪費呢。有空房,王爺就住。沒有他從不肯輕易徵用民房。以前老王爺在的時候,留下空房,打完仗回來一看,有百姓們入往已成小鎮,老王爺也很少收回。費用由老王爺和兵部扯皮,房子直接送給百姓。又說既然有帳篷住就足矣,慢慢的就不再蓋。”
往地上重重一呸:“姓江的死人可沒這好心思,他籠絡的人都由着性了蓋屋子。我來了,他欺負我,給我最差的地盤,軍需尚且扣我的,何況是蓋屋子的錢。我更沒有不說,要蓋還得他允許。我懶得看他臉色,你們來的那一年就只能住帳篷。”
“現在呢?”執瑜笑問。
白卜笑得見牙不見眼:“他一死,我雖不能肆意,海邊撿起石頭蓋間屋子還能自主。”
把周圍地勢指着:“這裡能看海,屋基有一半是這裡生根的岩石,不怕海風吹。”
海風徐來,執瑜有三分清醒:“這是你的住處吧?”
白卜笑容滿面:“我住一間就得,餘下的你愛住幾間就住幾間,還多出來的咱們當會議廳。就你我多清靜,不讓別的人住過來打擾你。”
“這怎麼好意思?”執瑜把方向又看了看:“您把最好的一間給我了,應該是您以前的住處?”
“你大侄兒來了,你國公世子來了,我讓讓還不應該嗎?”
這裡沒有別人,只有海潮起伏聲最近在耳邊。執瑜笑着道:“但先說好,我可不幫你額外要軍需。”
酒席上聽見的話還有幾句,執瑜又笑:“也不幫你們跟江家的餘部打羣架。”
“哈哈哈…。他們不會藏心眼兒,當着你面全說出來了。”白卜大樂。
隨即他滿口答應着,白將軍算得過來賬目,有尚書公子在這裡就是本錢,和兵部說話就比別人底氣足,不是一定要執瑜出面討要東西。白將軍自有辦法。
送執瑜直到房裡,執瑜不在,白卜也不想再回去喝酒,也回房去睡。出門的時候,見到張豪端着一木盆熱水,白卜和他開玩笑:“洗腳水?”
“洗腳水!”張豪斬釘截鐵回他。
白卜大樂而去,孔小青從房裡出來,伸手來接:“我來吧,世子尊重你,見到又要說不該小事使喚你。”
換成以前,張豪只送到這裡,交給孔小青就完事。今天他來了脾氣,對孔小青道:“你雖早回來收拾熱水和換洗衣裳,但他們的話也應聽到幾句。”
孔小青也是一樂:“是說江強的孫子清一色的將軍侍候那話?”
張豪罵道:“江強算什麼東西!一個家將敢把主人的基業侵吞,死多少回也不屈。他的孫子更是個屁!還敢清一色的將軍侍候?”
端着熱水繼續往裡走:“你我的世子才當得起。”
他的眼神兒對不遠處瞄一瞄。
孔小青也早看到,石頭後面,有幾個腦袋晃出來晃下去。知道是偷看的人,就沒有阻攔張豪,而是跟着他一起進去。
……
石頭後面有人歡喜有人憂。
歡喜的人道:“拿錢來。三品將軍送水進去了。”
憂愁的人罵罵咧咧:“他混成三品還送熱水,還不如繼續當家人倒好,至少送熱水是他名正言順的差使。”
原來他們爲小袁將軍的派頭有多大在賭錢。
……
當晚消息傳開來,到第二天如火如荼。執瑜又跟着士兵們操練,和他們下海戲水。他的水性他的功夫,和他的派頭,和他的身份一樣顯赫,沒出三天,小袁將軍把全營的人折服。
就職不是事兒的時候,執瑜思念家人的心更加強烈。
……
天氣陰沉沉,時時宣告夏天的大雨就要到來。遠處海的顏色變得深邃,地上野花草在悶熱中蔫搭搭,守營門的人也跟着打不起精神。
急促的馬路聲敲打在地面上,離營門越來越近。單人獨騎闖入眼簾中,在陰暗的天地中讓人眼前一亮。
他精神飽滿,氣宇軒昂,一件淡青近灰的衣裳在風中緊裹住身子,把他鼓起的胸膛,寬厚的肩膀中蘊藏的力量暴露無遺。
腰帶在遠處看色澤淡雅,上繡的似乎還有花朵,把他蜂腰細細地紮起。腰帶上有三根木棍晃當着,另一側還有一把短刀。
這打扮?看守營門的人互相道:“驛站信使?卻又不像。”
他們最擔心的一件:“來尋事的?”
都認爲這倒有可能,就有一個人對營門一側的小小屋喊道:“錢隊長,像是江家來了人?衣裳不錯,馬也不錯。”
“他孃的死了姥姥沒人管的鬼,終於來了!”隨着嗓音,屋裡躥出錢隊長,五大三粗的漢子在夏天打赤膊,雙手各握一把刀,手臂鼓鼓的繃緊着。
出來接着又是不住的罵聲:“自從小袁將軍到咱們這裡,消息算出去。白將軍打聽到江家的餘部這樣不服那樣不服,遲早有找事的那一天,見天兒讓咱們警醒着些。兄弟們,既然來了抄傢伙,決不讓他們進來一步!”
說着話,他高昂起腦袋,對着遠處陰霾中天地張望着。可看來看去,除去地平線沒有別的。
“咦,你們哄老子做什麼?哪裡有人來!”
“籲……。”近處勒馬聲出來,一個男人的嗓音悅耳中聽,但口吻大刺刺的犯着不客氣:“哎,當兵的!袁執瑜是不是在這裡當差?”
守營門的人對錢隊長示意:“就是他就是他,看着像不像江家尋釁的人?”
這個人在十步開外,他的面容清晰地在衆人眼前。錢隊長也眼前一亮,猛然間覺得有幾分面熟。這直條兒鼻樑,女人似的大眼睛,星辰般亮的眸光,似乎在哪裡見過?
他一時想不起來,耳邊又有當兵的人七嘴八舌提示,錢隊長恍然大悟,沒頭沒腦大叫一聲:“你是江沿將軍的人是不是?去年我會過你,水裡打那一架,你從我身邊游過去,老子要不是手裡有人,早一把按你海水喝個飽!”
錢隊長認爲自己總算明白過來,他看着面熟的人只能是江家沒事就和白將軍手下打架的那些。
他頭一個衝上去:“上啊,把這小子來頓狠揍,鼻青臉腫的送回去!”
左手一把刀,右手一把刀的他舞得旋風般快,這是白卜爲防備江家隨時來人,特意安置守營的心腹。因對白將軍忠心,對江家的人就恨之入骨,下手就一把刀取馬上的人,一把刀取馬脖子,一招就想把馬上的人逼下來,再把馬放倒。
“噹噹!”
一根鐵棍突然出現,兩聲鳴擊出來,錢隊長用的力氣雖不小,卻讓掀翻出去,後退一氣三五步,胸口氣血翻涌才穩住身子,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胸口的難過,讓錢隊長知道他傷了力氣。喘着粗氣瞪向來人,見馬上的人原樣沒動還在馬上,腰帶掛的三節棍消失不見,手中多一根齊眉短棍出來。
他的人橫眉怒目,冷笑連連道:“不招呼就上手?這就是袁執瑜那笨蛋帶的兵?”
牙縫裡迸出不屑的幾個字:“不經打!”
事情到這裡,貌似不用再做猜測。守營門的人吶喊着一擁而上:“這是來尋事情的,兄弟們別客氣,他打傷了錢隊長!”
“走啊。”
“揍他!”
守營門加上附近及時出來,約有十幾個人,對着這一人一騎呼嘯着兵器過來。
馬上的人還從容,不慌不忙地下了馬。這個時候,最早過來的人到他面前,擡手就是一刀。
“當!”
鐵棍接下來,再一推,把這個人也推出去數步,反而把他身後上來的人略擋一擋。
來人借這點空兒,在馬上輕輕一拍:“一邊兒去,別讓他們傷到你。”
馬能聽懂似的,長嘶一聲,邁開步子到了一旁。
來的人沒有馬的牽掛,手中鐵棍舞出一片風聲,朗朗長笑:“讓我見識見識袁執瑜的人馬!”
“噹噹噹……”一片擊打聲中,看似他不怎麼費力地就到營門一步之外。
當兵的着了急,這個人丟的,十幾個人外加一個小隊長,竟然打不過一個人。
紛紛道:“不能讓他進去,”
“這個人不能丟!”
“這小子打混戰是把好手!”
最後這一句惹到來的人,他那張乍一看年青的面容上一怔,笑罵道:“去你孃的,你纔是個小子!”
錢隊長也覺得這個人不是小子,他出手相當老辣,打混戰沒有幾年的閱歷拿不出來。
說一聲:“大家小心,來人厲害!”
“噹噹噹……”又是一片動靜,這個人已打進營門,一路不停的逢人就打,一擊不中就走,又會鑽空當,又會消左邊的來勢抵擋右邊的刀鋒,不大會兒功夫,他離營門越來越遠。
整個營盤都讓驚動,有人快馬去報白卜等將軍。白卜也是怪叫一聲,把執瑜肩膀一拍:“大侄子,讓我說中了,鬧事的人來了。走啊。”
執瑜曾說過不幫忙打羣架,但人家打到自己營地不能裝看不見。打馬飛快,他的馬比白卜的馬好,幾鞭子以後他就在白卜前面,先於白卜到了混戰的地方。
見約有數百的人形成包圍圈,旁邊還有圍不上來觀戰的人聚集。而中間那個人越戰越勇,不時哈哈大笑:“你功夫不錯,等閒了我跟你切磋,不過這會兒給我滾開!”
當胸一棍,閃電般把看着似乎有威脅的人擊倒在地。
圍觀的人中,眼尖的軍官大呼小叫提醒:“賀老六小心!功夫好的他先放倒。”
一個粗壯大漢遊走在棍風裡回話:“看出來了!劉六這沒能耐的小子打到現在還在場子裡,我早看出來了。”
“哈哈,你看出來了又能奈我何?”鐵棍到了他的面前。
來人滿面笑容:“來來,老子沒功夫在你身上花力氣,你也給老子乖乖地上躺着吧!”
賀老六冷笑:“想得美!”
他手中是把沉重開山刀,隨便一舞就是呼呼風聲。
一旦舞動起來,上一招的力氣會帶動下一招,跟個吹動起來的風車似的,想停都有些難,而且在一定時間內越舞力氣越增加,也增加應付的難度。
來人不但也要先放倒他,而且在剛纔不和他硬碰硬。
這會兒到了賀老六面前,又說出大話,賀老六舉刀過頭暴喊:“你給老子乖乖躺地上吧!”
“呼!”
開刀山帶着粗重的風聲,以不可抵擋之勢重壓下來。
來的人一聲長笑:“好力氣!”一閃身子,魚一般的滑開,把他身後夾擊的人送給賀老六。
那人剛到這裡,就見一把大刀凌空而來,一時間失魂落魄,不由得大叫:“哎哎哎,不好了,救命啊!”
賀老六怒吼:“劉六!沒能耐滾出去!”趕緊的收刀,而腦後一陣涼意出來。
“不好!”只叫這一聲,就覺得背上有什麼狠狠砸下來,以接觸範圍來想,應該是記拳頭。打的人又認得準,正砸在軟麻筋骨上。又酸又脹又麻又提不出力氣迅速佈滿賀老六全身,哎喲一聲,賀老六摔倒在地。
“撲通!”先是他的人。
“撲通!”再是他的刀。
後面有人悠然的笑了:“老子讓你躺,你乖乖的聽從就是。”圍他的人還沒有打完呢,手中鐵棍一撩,把身後幾把刀擊飛出去,閃出一個空子,他再次滑到人羣中。
圍觀的軍官們看得真氣悶:“江家底子厚,出來這種人也不稀奇。只是孃的,他也太能打了!”
“江家的人一直水上稱王,這人是陸地混戰的好手。這是江家從哪裡招攬來的?”
幫着出主意,只能變成:“哎哎,聽好了,車輪戰他。他總有沒力氣的時候,這是咱們的地盤!”
“哈哈哈,我是從營外打進來的,要想打進去,諒你們也攔不住我!”來人的回話依然猖狂。
大家無計可施中,混戰中又不能亂放弓箭,只能指揮人把這裡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等到他沒力氣再說。袁執瑜到了這裡,一看來人大驚失色,與他同來的張豪和孔小青一起往裡衝:“住手,別打了!都住手!”
張豪和孔小青抽出兵器,甚至幫來人打了起來。
白卜隨後而至,也唉聲嘆氣:“別打了!一羣笨蛋,你們怎麼敢打尚書!”
讓他手下的將軍約束自己的人馬:“那是袁尚書,那是忠毅侯!”
來的這個人,從營門外面一路打進來,卻是袁訓。
……
混戰的人散開,地面上躺着的人更爲明顯。點一點,東倒西歪的足有二十來個。
他們聽到是尚書以後罵聲下去,哭喪臉上來。白卜也一樣,哭喪着臉行禮:“您這是爲什麼?您要進來說一聲,我倒履相迎還嫌不恭敬,你爲什麼要打進來?您看看,打倒的全是我看重的兵。”
“老子不先打他們,他們就打老子了!”袁訓取帕子邊抹汗邊回。自己想想好笑出來,對白卜這纔有個解釋:“我來看看你帶出來的人怎麼樣?”
白卜心提到嗓子眼裡,將軍們也聽明白了,心也提到嗓子眼裡。白將軍問得膽戰心驚:“怎麼,怎麼樣?”都有了顫聲。
“還行!”袁訓對他一笑:“就是你小子帶出來的人馬怎麼總想和別人打架?這幾年過去,江家的人你還沒有收攏?收攏不了,就處和氣。來個人闖營就當成江家的人,你平時不操練,盡挑唆去了!”
白卜指手畫腳地回:“您聽我說,江家的餘部那個可氣,這一件事情…。”
袁訓擡起手,白卜知趣嘎然而止。
“我既然來了,你有的是功夫解釋,你先想着,老子先會兒子!”袁訓大步對着執瑜走去。
一旁,袁執瑜帶着家人跪倒在地,思念和內疚,讓執瑜的眼神可憐巴巴。
見父親走來,他喃喃請罪:“爹爹,我錯了……”
“啪!”
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打得執瑜摔了出去。
袁訓怒容滿面大罵:“想怎麼任性就怎麼任性!不在家裡就沒了約束不成!”
白卜嚇得一哆嗦,大跑小跑的過去勸:“侯爺息怒,”
張豪離侯爺更近,搶在前面飛身抱住袁訓對着兒子走過去的身子,張將軍機靈地道:“侯爺息怒,您打世子太后會傷心的。”
袁訓推搪着他:“張將軍讓開,我不打他,他才傷長輩的心!”
“侯爺您再動手,我就這快馬進京回給太后!說您不講道理。”張豪把他抱得更緊,同他據理力爭:“世子有先國公風範,爲承繼家風才自作主張讓爵位。讓爵位是好品德的事情,比別人家裡不擇手段好過千倍萬倍。您有好兒子,您應該誇獎他,怎麼下得了手責打?”
白卜一拍腦袋:“原來是這件生氣?”他纔想到。白卜和荀川通信,就能知道一些事情。在張豪的話過後,白將軍也機靈出來,上前架住袁訓手臂:“聽我一句,您教出來好兒子才讓爵位。呵呵,世子還是世子,是皇上賞賜下來,又是您袁家的舊爵位。這事情犯不着生氣,也談不到打人上面。”
張豪孔小青一起稱是,白將軍膽子越來越大,他都厚麪皮裝世子大伯父,這會兒腆着臉藉機又爬上來:“聽哥哥一句,兄弟,那年你我稱兄弟的時候,帶着一堆好孩子真讓哥哥羨慕,呵呵,哥哥也有了孩子,兒子還小來不了,見到瑜哥羨慕要快流口水,你居然還打得下手?你不喜歡,哥哥喜歡,哥哥要了你肯不肯……”
瘋瘋癲癲的話中,白卜對張豪使個眼色,張豪會意,放開袁訓身子,架起他另一側手臂,在白卜的羅嗦話裡把袁訓往住的地方架。
袁訓瞪眼:“誰是你兄弟?”
“呵呵,哪有一年是兄弟,一年就不認賬的話?來來來,你有氣對哥哥出,走走走,我有好酒,咱們兄弟重逢大喜大喜,走走走,咱們坐下來慢慢說話……”
執瑜起身來,跟着父親後面去了。
……
對着尚書背影,一地的瞪圓眼睛。
終於有人吐舌頭出來,後怕滿面:“袁尚書?我的乖乖,難怪這麼厲害。”
留下來收拾的將軍們也嘖舌:“都說袁尚書是打仗升上去的,這話還真不假。這混戰的能耐……”覺得話不能表達心情,把拇指翹了起來。
“真威風。”也有人這樣地說。
大家擡起傷兵,把這裡沙地收拾整齊,將軍們也往白卜住處,準備和尚書也混個臉兒熟。
很快消息不脛而走,袁尚書不是自己來的,他帶着大隊的軍需在後面。白將軍笑得合不攏嘴,將軍們笑得合不攏嘴,當兵的也就笑得合不攏嘴。
而一個時辰以後,大批的車隊過來,爲首自稱關安將軍。有人傳話進去,白卜親自出來迎接。雨在這個時候傾盆而下,但沒有人抱怨,對着車上卸下的東西歡呼還來不及。
真是大批的軍需,帳篷也有新的,大箱子的銀子錢也有不少。
除去白卜以外,沒有一個不是沒口子地說着:“小袁將軍在咱們這兒,尚書教訓完兒子,還是疼的。”
白卜在京裡就和前太子黨打交道,知道袁訓不會假公濟私,他欣喜中納悶的不行:“這是爲什麼?”
……
雨天昏暗,房裡點起明晃晃的五連枝蠟燭。燭下,讓勸下來的袁訓坐着,執瑜旁邊侍立,老實模樣的送上茶水,嚅囁道:“爹爹喝茶。”
袁訓接到手上,順便在兒子面頰上紅紅巴掌印看一眼,冷着臉兒還是不想給他好臉色:“知道鬧出多大動靜嗎?”
“知道。”執瑜垂下面龐。
“太后上了年紀不能再受驚嚇。你辦這事我不氣,但總應該和我商議商議再辦。”
執瑜小聲道:“要是明說,二弟不肯答應,一定不肯回京。也怕…。父母親疼愛我,不肯答應。”
聞言,袁訓的餘怒這纔算完全消去。到底兒子是有志氣,嘆上一聲:“好吧,你也有你的想法。”
指指對面:“坐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執瑜坐下來,袁訓先對外面說話:“老關,對張將軍說我不惱了,帶他走遠幾步,出京的事情我和瑜哥說說。”
張豪到底不放心,伸個腦袋進來覷覷侯爺神色像是不會再發怒,吐一口長氣,和關安走開。
袁訓讓逗笑:“張將軍倒有趣兒。”
“是啊,”執瑜抓住機會把父親一通的奉承:“他佩服爹爹,所以對我件件事情無不上心。”面上流露出難過:“順爺爺還在的時候,說張將軍真的是家將出身,什麼細微事兒都會做,也肯做。”
說到順伯,袁訓也有了難過。但他有話要說,不能和兒子多多傷感。安慰一聲:“爲順伯在家裡擺上靈位,每天供奉鮮花和香燭,你幾時能回家去,多多爲他上幾炷香吧。”
“是。”執瑜起身來謝過父親,由這幾句話知道父親真的不生氣了,心頭一寬。
“知道我爲什麼來嗎?”袁訓剛對兒子翻臉,雖不想這就對兒子笑,但笑容自己出來。
執瑜忙笑回:“兒子正想問問,爹爹決計不是肯平白給兒子軍需銀錢的人,請爹爹教我。”
袁訓徹底笑容滿面,壓低嗓音道:“皇上要來。”
“啊!”執瑜張大了嘴。
好一會兒,又是一聲:“啊?”他雖沒問原因,但這一聲啊完全表示疑問。
袁訓笑容加深:“元皓。”
執瑜明白了,忽然就暖意涌上心頭。走到父親身邊跪下,這就方便把腦袋塞到他懷裡,元皓愛做的動作,拱幾拱,大小夥子執瑜撒了嬌:“多謝爹爹疼我。”
兒子的親熱,讓袁訓壓抑在心底的思念飄然而出。抱着兒子腦袋撫摸着,好爹爹出來,柔聲道:“是你表弟疼你。”
細細地告訴執瑜:“太后不許你回京,你表弟和小六他們着了急,開會商議出來的,他們一起來看你。”
“嘻嘻,”執瑜在父親溫暖的撫摸下笑出了聲,捨不得從懷裡出來,又拱幾拱,問道:“皇上也是表弟說服來的?”
“可不是。皇上沒有白疼元皓。元皓時常的請皇上出宮遊玩,西山也去過好幾回。往海邊來,元皓和小六樂的覺快睡不着。說又可以看大魚,路又不遠,夏天又到了,就一起進宮請皇上也遊玩幾天。”
皇上爲什麼讓說服呢?執瑜沒有問。以胖隊長的得寵勁兒,和皇帝的親厚勁兒,有說得動的本錢。
“爲你小子,老子纔沒這麼痛快給東西!”袁訓取笑着兒子,再回到正事上:“皇上要來,要修路,要準備,也正好呢,我來看看你。”嗓音重又柔和。
“知道了。”執瑜拖長嗓音,繼續伏着不動。
雖然下雨,這姿勢也足夠父子們汗水橫流。袁訓把兒子輕輕一拍:“起來了,你小子準備賴我懷裡多久?你還小嗎?”
執瑜嘿嘿笑着,把父親腰身抱上一抱,慢慢吞吞的起身,往面上抹汗水,紅紅的巴掌印在汗水中似更明顯出來。
袁訓有些心疼,問道:“還疼嗎?”
“疼……”執瑜這樣回答他。
袁訓板起臉:“再撒嬌我再給你一頓!”作勢要起,執瑜跑開一步,自己笑上一會兒,對父親一通埋怨:“您打我也就是了,怎麼還打我的兵?那賀老六功夫不錯,讓你一拳砸的爬不起來,要是好不了,白將軍一定獅子大張口…。”
剛纔那一齣子,袁訓想想還是得意,重又笑了:“不是說過了,試一試你們帶的兵熊不熊?兵熊只熊一個,將熊可熊一窩!尚書來巡視,讓你的白將軍喜歡去吧,還敢大張口?他指着你問我要東西,你給我傳個話,以後我只會盤查更嚴,纔不會軍需上更鬆。”
執瑜“啪”地一個軍禮,一本正經道:“遵命!兒子這就去傳話,對他說尚書的兒子沒什麼,不是金山銀山,也不是打羣架的擋箭牌!讓他,親自來和您纏吧。”
調皮的眨一眨眼睛:“最好帶上那羣讓您打傷的兵。”
“哼!”尚書鼻子裡出氣,對兒子瞪瞪眼睛。
……
出行的前一天,元皓在家裡討要人情。先去母親面前:“元皓的主張,母親你喜歡嗎?”
瑞慶長公主一直對出遊心動,路程不遠,皇帝點名讓她同行,面對兒子的討債臉兒,長公主挑眉尋思:“你的主張嗎?讓我想想,”雙手一拍,長公主哈地一聲:“想起來了,可不是元皓你說的帶上我。”
元皓嘟起嘴兒,下一個來到父親面前,黑亮的大眼睛裡希冀着:“父親父親,元皓帶您遊玩,您喜歡嗎?”
鎮南王也不認,打個哈哈:“我奉命護衛,兒子,不是你帶上我。”
“好吧,我去壞蛋舅舅家裡討人情,總會討到。”元皓嘴兒嘟得更高出去。
到房門外面,回臉兒笑眯眯:“等我檢查完六表哥的行李,就回來檢查家裡的行李哦,父母親快些收拾。”
“收拾好了,就等你回來檢查。兒子,是不是今天檢查完,今兒就上路?”長公主反將兒子一軍。
“胖隊長行程不變。”胖隊長格格笑着去了。
袁家裡先見長輩,來看老太太的病情。安老太太見到他總是病情一輕似的欣喜,又一次對牀前的小紅和大花道:“不用守着我,你們也去吧。”
小紅微笑:“我會帶着大花去看外省鋪子,大花不會少逛。這一回就不去了。胖隊長六小爺好姑娘去,家裡少了他們一定冷清,我和大花留下來的好。”
褚大花附合:“大花不去,大花陪曾祖母,也陪二表姐。”
說到香姐兒,安老太太收起打發小紅大花的話,心滿意足地笑着:“我是多有福氣,還能看到香姐兒有喜。”
“有的巧,”大花搶話:“都說二表姐福氣也是大的,方家曾祖母去世前不但聽到有喜的話不說,還恰好有了。”
這話裡說香姐兒恰好孝期前有了喜,這不是小孩子應該說的話,小紅顰一顰小眉頭責備:“大花,聽來大人的話,可不能亂傳。”
大紅咧咧嘴兒,安老太太還是難掩歡喜:“是啊,恰好有了。”勾起的嘴角放不下來。
胖隊長是不亂說這種話的,他聽聽就過。從這裡辭出來,去見袁國夫人和舅母,歪纏會兒,袁夫人還是說不去,她打發陳留郡王妃去見長孫,她得留下來照看兩個曾外孫。寶珠呢,香姐兒有了她不放心出京,也還是說不去。
讓元皓好好的玩,元皓說送大魚回來吃,辭出這房,去看小六蘇似玉的行李,結伴兒,又去看好孩子的行李,柳雲若殷勤邀請他們檢查自己的行裝,胖隊長出現在皇帝面前的時候,已近傍晚。
給皇帝送個信兒進去,皇帝收到的時候,在太上皇和太后面前辭行。
對於這場遊玩,別的人期待欣然,皇帝卻在一半的不悅。
“和東安世子通信有一年,東安世子答應接應他,我也給逆子好些機會,想來他懼怕我,還在等好機會,遲遲不肯出京。不耐煩爲他消耗精力,元皓請出京遊玩,走一趟吧,如果逆子不出京,還是我的兒子,如果他知道我不在京裡,他出了京……”皇帝憤怒中唏噓:“他的下場怎麼樣,聽天由命。”
太上皇太后心情也分兩下里,一半兒也爲安王沉重,一半兒強打笑容爲皇帝。
“去逛吧,當皇帝是個累差使。京裡有太子,我還能爲你分些精神。去吧。”這是太上皇。
“你平時憂國憂民,閒下來又孝敬太上皇和我,爲自己鬆泛的事兒不多。你也五十的人了,能遊玩難得。去吧,別掃胖隊長的興致,他平時爲讓你鬆快,可花了大精神。”這是太后。
爲胖隊長,一家三口同時一笑。皇帝轉回宮中,對太子已囑咐過,今天不用再說。睡下來,只等第二天上路。安王是他夢中揮之不去的惡耗,皇帝自己都說不好是盼着他離京,不要這個兒子呢?還是巴着他天良未泯不出府一步。
他也只能聽天由命,只能等着安王給他一個結局。
……
爲保密,白卜一直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事。但他和全營的人都從最近入住的一批兵馬中感受到緊張撲面而來。
袁尚書到了這裡以後,事事都得聽他安排。他命請假出營的士兵們暫時不許回營,往驛站住宿。還在營中的將士們不許請假,不許私自出營。
採買的伙伕兵們可以出營,但有專人陪同。
每天大家修路修路,把營門外直通官道的路不說修成官道,而是諸多平整。
營內的僻靜地方,那些容易躲藏人的死角,也破山石,去牆壁,不許亂搭帳篷,弄成一眼就能看到。
日子緊巴,全營上下從早忙到晚,睡覺的時候都累個臭死。
不少人去白卜面前嘀咕:“爲兒子做到這份上也夠了,果然是太后的親戚不怕彈劾。”
白卜知道袁訓總有原因,從頭一回聽就隨時打算翻臉:“領軍需的時候你可沒這廢話。”
大家見白將軍不肯聽,私下裡又說他討好尚書,白卜只裝聽不到。
這一天,終於袁尚書不再“操練”大家做苦工,人人鬆一口氣,就差奔走相告說袁大人打進營來的氣終於下去。全軍休息三天,吃的飽睡的足,人人精神抖擻重新又說袁大人好話時,新的消息傳出來。
“知道嗎?原來袁大人押着咱們修營盤是爲他家的親戚來做客?”
“真的假的?這也過份了。”
“不信去看看啊,營門上正熱鬧呢。”
有人真的往營上走,見到來的人真不少。有貴氣的,有英俊的,有胖嘟嘟的……
執瑜在見皇帝,皇帝一直認爲他讓爵位是有骨氣的事情,對他笑得讚許:“瑜哥,你讓我刮目相看。”
“伯父誇獎。”皇帝以私人身份前來,執瑜以親戚稱呼叫他。
“表哥,”元皓撲上來,仰起臉兒把執瑜從頭看到腳:“你瘦了?”
執瑜抱起他:“你胖了就行。”
那不在家裡的日子,沒有收到父母親的責備,執瑜也擔心太后,擔心又有人眼瞎說閒言,以他和父親不一樣的魁梧身材,瘦些也更靈活,又沒心思添胖,跟出京的時候胖的額頭上全是肉相比,還是虎背熊腰,但是有了腰身之感。
元皓心疼的不行,讓表哥抱在手上,胖手捏捏執瑜面頰,神情更難過了,回手拍拍胸脯:“元皓來了,表弟幫你補回來。”
小小少年踢踢腿:“我大了,抱着吃力。”下到地上,握着執瑜的手,胖隊長顯擺他帶來的人。
“六表哥。”
“好孩子。”
“正經。”
執瑜插空兒問道:“曾祖母身子這幾天好嗎?正經,你家曾祖母身子可好?”
小六和好孩子把安老太太的話一人一句說着:“曾祖母聽說看大哥,高興的很,當天多用半碗粥,讓大哥不要掛念她。”
韓正經也抱抱表哥:“看錶哥是大事情,我還是胖孩子的隨從,我都得過來。”
執瑜由初見的喜悅這纔想到弟弟們已不是孩子。
他還在邊城的時候,小六、正經和元皓都過了殿試。皇帝直接殿上授了官職。
元皓什麼也沒有,還是他的鎮南王世子。小六去宗人府領一個閒散官職,四皇叔主管宗人府,由着六二爺來去自如,每天和蘇似玉跟以前沒區別,只侍候太后和太上皇的差使,或者陪他們說話。
韓正經是元皓離不開的人,去王府儀衛司,專職侍候鎮南王府,依然是跟胖隊長形影不離的好夥伴。
胖隊長去哪裡,正經就得去哪裡,正式是個差使。
“恭喜恭喜,你們都是大人了。”執瑜把弟弟們輪流又抱了抱,有一波人等不及的叫出來。
“大哥,多喜歡送加喜歡來的。”
“加喜歡送增喜歡來的。”
“增喜歡送添喜歡來的。”
“添喜歡送大家來的。”
四喜姑娘跺腳:“大哥大哥,快來和我們說幾句。我們把長公主也送來了。”
四個小姑娘身穿男孩子的小道袍,頗有得意之色。
執瑜如獲至寶,對着她們走去,還沒有到面前,有一個人一拳狠狠打來。
執瑜一跳讓開,對着他笑了:“二弟,我已讓爹爹打了,你就免了吧。”
“爲什麼哄我,你說幾年一換把我哄了!”執璞陰沉着臉兒,手中拳頭跳跳的,還打算對着哥哥再來一記。
------題外話------
致歉:仔今天沒寫到小郡主名字,而現在來算,應該是兩天內出來。仔自己再樂兩天,再和親們分享。
今天網站抽,置頂公告評論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