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北冥有魚。

另一張牀上,帶着韓正經睡的文章老侯也心潮起伏。起伏這事兒,會有低谷的時候。但文章老侯輕拍着孫子,嘴角笑容一直沒下去。

他聽着外面的海潮聲,聽着風浪拍打的動靜,過了很久才入睡。本是可以睡個上午補眠,但一大早,艙門讓拍響。

“瘦孩子,吃奶了吃奶了。”奶聲奶氣的嗓音洪亮大聲。

韓正經打個哈欠醒來,嘟囔道:“怎麼他又早在我前面。”對着外面大聲的回:“我就起來!”讓祖父給穿衣裳。

二老爺打開艙門,對着門外又是作揖,堆着一臉濃笑問安:“小爺您早。”

“我很早。”外面是肥嘟元皓小王爺,說得毫不謙虛。

五歲韓正經出京沒有奶媽,大些的哥哥姐姐,從加福往上,全是七歲斷奶,跟來奶媽,是不帶上,太后認爲照顧的人手不足。就這每人只帶上一個,太后猶有埋怨。他們的奶媽早就不餵奶。

在韓正經到來以前,吃奶的是小六和蘇似玉,元皓和小紅。孔青的兒子孔小青,也是斷過奶的孩子。

見到韓正經以後,都說韓正經瘦了。寶珠每天給韓正經加餐,還和小六蘇似玉商議,讓他們的奶媽每天喂一頓奶給表弟。

出來玩,吃的東西看不過來,又有母親的好手藝,少不了好吃的。小六蘇似玉對吃奶興趣早就不大,不但願意分一頓奶水給表弟,還願意分一個奶媽給表弟。韓正經頭幾天,跟着六表哥小夫妻混奶吃。

沒過幾天,鎮南老王發現韓正經在,元皓看書的勁兒高漲。鎮南老王主動提出把元皓的奶媽分一個給韓正經,因爲元皓帶出來兩個奶媽。元皓每天吃舅母做的點心,吃外面買來的點心,吃魚吃蝦……只嫌小肚子裝得不夠多,對於不吃奶一樣沒有意見,分一個給韓正經,元皓小王爺爽快的叫好。

文章老侯還是個難爲情,這就有了每天晚上輪流的稱心如意送夜宵,而早上,元皓小王爺來敲門。

把韓正經送出去,老侯兄弟抓緊洗漱。不是爲接孫子,是他們老兄弟得乾點兒什麼,不然跟着上路又是一樁難爲情事情。

見甲板上元皓和正經踢腿蹬腳在打拳,一角執瑜執璞蕭戰等小爺在蹲馬步,老兄弟們哈哈腰,往廚房裡來。

有時候掃個地,有時候剝個菜,這樣心裡好過些。因爲他們到來的時候,主動交銀兩給袁訓。袁訓不收。

老侯兄弟說請客,沒幾天就打砸衙門,住到白卜軍營裡。每天太子、袁訓、二老王和大學士等不是你不在這裡,就是我不在,老侯兄弟沒等到人周全,少哪一個都不好,請客的事先丟下來。

回到漁村住,又是刺客又是準備元皓請客,老侯兄弟又沒有請成。

昨夜上得大船,張大學士酒後的話他記得,大家聚在一起用晚飯,大學士說他回請元皓小王爺,請大家作陪。太子說回請,請大家作陪。文章老侯心想這一回可以跟上請個客,白卜卻說到他的船上,吃飯歸他。

白卜這一手巴結,跟要錢有關,人人心裡清楚。

他是梁山王的人,他招待也是給梁山王府長光增輝。梁山老王和蕭戰幫着白卜說話,最後大學士也回請不了,此行由白將軍花費。

珍貴的調料,是寶珠從京裡帶出來。關安從驛站裡取添換的衣裳被褥時,袁國夫人及時補充。到海上就吃魚蝦,水裡一打就得。說是白將軍花費,不過費他些米麪柴火,再就是每日蔬菜淡水用上一些。

白卜決計不會讓吃窮不說,梁山老王和蕭戰紛紛認爲他會侍候,私下叫他過去,給他五百兩銀子。

白卜堅決不要,說五百兩,來的客人,一年也用不完。梁山老王祖孫說那就賞給他,白卜才收下。

白將軍收了錢,在招待上更是盡心。安排好些小船,把新鮮蔬菜每天送來。就是他們在海上過了一天的行程後,也有小船專門的每天跑上一回。

這招待不能說不周到,但文章老侯兄弟想請客,那是難於上青天。唯一能做的,就是見人就堆笑,廚房裡搶個活計做做。

早飯過,孩子們看書,老兄弟們就去研墨,就去坐趙老先生船艙外面聽着。把借來的書看上一看,方便晚上給韓正經提點功課。

不然,還是個難爲情。

這樣的一天悠閒而過,出行時帶上秋衣的他們吹吹海風,十分的愜意。

第二天又是如此。

第三天又是如此不說,晚飯的時候,又讓梁山老王抓差。

梁山老王愛喝兩口兒,並不放量,但晚上喝點兒,跟親家談談說說,不去煩大學士,把趙老先生拘着不讓走,說個古記兒,大家取樂。

他說寡酒孤單,出來不管身份。再觀察文章老侯兄弟這許久,老王覺得除了阿諛的笑讓人受不了,別的可以接受。取出老王路上採購的酒,大家喝起來。

這一晚,近年來夾着尾巴做人的這二位就更放鬆。有了酒意,海風又清爽,回到船艙裡見韓正經端端正正寫字,不由得老兄弟欣然。

“正經,你白天寫過,這晚上還寫,仔細傷眼睛。”兩個祖父心疼地道。

韓正經露齒一笑:“可我得把胖孩子趕上去,今天趙先生對我說,再趕幾天,就追得上胖孩子。”

出門兒不能稱呼小王爺,胖孩子成了元皓小王爺的最佳稱呼。老兄弟們也就不會說不對,只點點頭。一個爲韓正經剔亮燭火,還有一個給韓正經換熱茶水。

給孩子們的茶水,又是侯夫人單獨開列。跟大人的不同。

喝兩口,韓正經又道:“是了,還有一件事兒。”

他快樂的面容似在燭光下跳躍,老侯兄弟滿面是笑:“你說。”

“表姐們對我說,平時功課要多多的做,因爲玩起來的時候,當差的時候,是好幾天不做功課的。”放下茶碗,韓正經重新執起筆:“所以,我今天晚上要多寫一章。”

文章老侯和二老爺一起稱是,這就有了不敢打攪孫子的心情。兩兄弟也各執一本書,在燭下看起來。

……

“吧嗒吧嗒”,船艙外有急促的腳步聲。老侯兄弟一愣:“出了什麼事情?”但見韓正經紋風不動,老兄弟悄笑着互相擺手:“咱們看看去,別擾他。”

艙門讓拍響,胖孩子叫嚷着:“瘦孩子,出來了出來了,看新鮮!”

“正經出來了,”

“祖父出來了,”這是蕭戰。

“如意,出來了。”今晚是如意在廚房當值。

一堆的話裡,韓正經一骨碌下了椅子,出來問元皓小王爺:“有什麼玩的?”叫他的,除了吃就只能是玩。

元皓興奮的小鼻子喘粗氣,先邀一把子功:“我最好是不是?我一看到,就來叫你,不然你又要哭了,快跟我來,好大的山!”

大海里好大的山?別說韓正經興沖沖跟上,就是老侯兄弟也步子加快。

見甲板上,除去當值的水手以外,這船上的人都在這裡。袁訓左右看着:“還有誰沒出來?大學士在不在,孩子們去請。”

“我來了,”張大學士也到了。

“看!”只這一聲,衆人眼睛看過去以後,全原地定住。

……

今天的夜晚,海上生明月,手可摘星辰。天又清,月又朗,晚飯的時候在甲板上用,都說今晚無酒也醉人。回到船艙裡去,也銀輝鋪地在心頭,久久的不曾下去。

大學士醞釀詩,又逼着趙先生醞釀詩。趙先生把袁訓帶上,袁訓把太子請上。太子請二位老王,鎮南老王當仁不讓,說他有詩。梁山老王哈哈大笑,說雖然幾十年軍中血肉橫飛,其實老夫肚子裡詩也不壞。

分了韻,以明月爲題,說好明天一早寫出來看。

還有加壽香姐兒加福,執瑜執璞蕭戰,也躍躍欲試地說試試,也分了韻去。

但是此時呢,望向天邊,那輪好月亮讓遮去一小半兒。

烏黑的影子,好似在海上飄浮,但看得出來緩緩的繼續移動着,大有把月亮完全擋住的趨勢。

新奇的感覺,在每個人心頭涌出。張大學士也沒沉住氣,問道:“這是月食?”

孩子們七嘴八舌跟着問:“吃月亮嗎?”

小六叫一聲:“蘇似玉,跟着我去救月亮。”海再大,蘇似玉會水也不害怕,轉身就要回船艙:“等我取水靠。”

“不用去了,”袁訓笑吟吟:“北冥有魚,其名爲鯤。”

“是大魚,是大魚!”孩子們叫起來。

元皓和韓正經還沒有學到莊子,聽到大魚很興奮,也叫起來:“大魚大魚!”

張大學士和趙先生都是看書多的人,恍然大悟以後,不約而同道:“後來又叫做鯨。”

那頭離得老遠,所以視線裡纔會把月亮遮住的鯨,慢悠悠的噴出一股子水。

“好看好啊,”孩子們拍手大笑。

已算弄明白,但元皓和韓正經還是覺得吃月亮更氣派,大叫:“快吃吧,”原地站着不過癮,元皓跳腳。一雙大手過來,把小胖子元皓抱起。

不用回頭,元皓也知道是誰。他大叫:“祖父最好。”繼續往海面上看。

鎮南老王逗他:“那今天晚上跟祖父睡好不好。”

“不好。”元皓答應的依然爽快。

文章老侯兄弟見到,抱起韓正經。

受他們帶動,執瑜執璞也跳動着,笑得很大聲。蕭戰卻往地上一趴,把背送上來:“加福給你踩。”加福把他拉起來,嫣然道:“咱們這樣也能看到。”

太子學事,把加壽拉到身邊:“我雖然不能給你踩,卻可以幫一把。”把加壽腰身一環,送上自己手臂上。

大家都裝看不見,張大學士張張嘴,也知趣的只看大魚。

加壽可開心了,倚在太子手臂上的她,和抱起她的太子,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這姿勢不大合適。

此時月清大魚現,心中那舒暢難言難描。小夫妻青梅竹馬,情不自禁的有了親近,跟自如的海風一樣不受拘束。

也不會多想。

當衆出言阻止不合適,張大學士又給自己找到第二個理由。再說大魚在前,隨便一尋思,今生頭一回親眼見和最後一回見,而太子是在衆人眼睛裡,他幹不出什麼來。

對着這一幕,寶珠心花怒放,她退後幾步,就可以隨意一歪眼光,又看魚,又可以看女兒。正看得津津有味。腰身上一暖,見侯爺倚過來,小聲道:“你看成雙對,我也來抱你。”作勢要抱,寶珠撲哧一樂,不敢真的當衆纏綿,含情脈脈的,把丈夫手包住。

小六對着蘇似玉比劃比劃:“你太胖了,我抱不動你。”蘇似玉一本正經回他:“你也太胖了,我也抱不動你。”

“二妹,”那一對帶一堆孩子出門,抓緊纏綿完的父母叫香姐兒。很快,香姐兒讓母親扶着,坐上父親肩頭,看得樂陶陶。

但沒一會兒蕭戰發現,蕭戰走到岳父身前,香姐兒腳下,叉着腰身瞅着她,瞅着她,只瞅着她。

香姐兒悻悻然:“你又來了!我坐會兒,會讓給三妹的。”

蕭戰瞅着她,瞅着她……

袁訓忍俊不禁,招手道:“加福過來坐這邊。”侯爺的功夫在這裡做個展示,一邊肩頭上有二女兒,也蹲得下來,另一邊又坐上加福,頂着兩個小胖孩子,袁訓看上去不費力的又站了起來。

蕭戰一言不發,用眼神繼續瞅着香姐兒,瞅着香姐兒。

香姐兒攆鳥似的攆他:“走開,你太重了,爹爹的背不給你爬。”

蕭戰瞅着她,瞅着她……有你在,怎麼爬呢?岳父扛三個難道不累嗎?不看大魚,繼續瞅着她。

在這眼光裡,香姐兒覺得神清氣爽,戰哥兒上不來,一切大好。

一刻鐘左右,香姐兒和加福下來,換上小六和蘇似玉,蕭戰才鬆口氣,重新得到他的加福。

連淵扛起稱心和如意,又換一回扛上執瑜和執璞,這也是個力氣大的。兩個小姑娘手扯他衣角一左一右在他身邊,一樣看得陶陶然。

好在執瑜執璞沒有一會兒,體貼連淵又下來,重新換上稱心如意兩個份量輕的。

而在袁訓面前往上瞅的人,變成元皓。元皓瞅着,元皓不要祖父抱,元皓瞅着壞蛋舅舅,認爲壞蛋舅舅的肩頭更好。

打剛纔就嫉妒孫子又去討好岳父的梁山老王樂了:“讓你小子得瑟,這回你一個一個的扛吧。”

袁訓對他一笑:“我經得起。”老王翻翻眼,繼續看大魚。

袁訓還真是不含糊,肩頭又換上元皓和韓正經,又看了一會兒,放他們下來,招呼道:“可以去睡了,明天再來看。”

“大魚不會回家嗎?”元皓問。

“大魚不找祖父嗎?”韓正經問,他的祖父面上樂開了花。

“大魚不找舅舅嗎?”元皓問,他的祖父對他黑黑臉。

袁訓拍拍他們的小腦袋:“不找,海里就是它的家。睡吧,好好睡覺的孩子,明天大魚纔給看。”

孩子們走得戀戀不捨,加福也問:“爹爹,它明天化成大鵬飛走了怎麼辦?”

“那咱們就跟去看大鵬好不好?”袁訓含笑。

孩子們得到滿足,嚷着:“睡覺了,明兒來看。”談論着笑嘻嘻回去。元皓一聽有大鵬可看就直了眼睛,乖乖的讓香姐兒帶走。

張大學士等也離開,袁訓對寶珠笑道:“全走了,咱們再看一看吧。”

寶珠對他使眼色,袁訓不明白。

寶珠用身子擋住,對他動手指。

甲板上船艙的陰影裡,露出一小片衣角,認一認,是加壽的。再看那地上的影子動着,分明是一個人的面龐移向另一個的面龐。

這兩個人袁訓全認得,另一個是太子殿下。

輪番扛孩子也沒有腿軟的侯爺,沒來由的腳底下一滑,“撲通”一聲摔坐到地上。

……

“梆梆,二更了。”

京中,二更敲響。鎮南王在書房裡看信,一旁坐着妻子瑞慶長公主。

晚飯後進家的鎮南王,除去書案上堆的公文以外,還有妻子塞給他的一疊子信件。

這裡面有鎮南老王和元皓來的,也有長公主取自太后面前的信件。

長公主吹噓:“看看吧,不是我誇我的兒子,是加壽加祿加福執瑜執執璞小六都這樣說,壞蛋哥哥也寫得明明白白,你還可以看看寶珠嫂嫂的信。”

鎮南王手中現看的,是元皓的信。

“叩請爹爹母親金安,元皓當差,元皓打了壞蛋官員。這壞蛋官員跟壞蛋舅舅的壞蛋不一樣……”

鎮南王有了自豪感,耳邊就傳來公主的話,王爺趕緊把兒子討回來:“是你我的兒子,怎麼成了你一個人的?”

長公主嘟起嘴:“可是你最近不喜歡我的元皓,你怪兒子離京不要你。”

“再怪他不要我,也是我的兒子。”鎮南王打開抽屜,把兒子的信往裡放。長公主站起來:“這信是我收着的。”

一疊子信到她手上,鎮南王笑道:“這些給你收着,明天送回太后。”還有公文沒有看,鎮南王拆開第一個,更是喜動顏色,脫口道:“辦得好!”

“還有誰能比我的元皓還辦得好?”長公主露出不服。

鎮南王輕笑:“那你來看看吧,這差使元皓辦不了,你看信就能知道,他正在海邊耍賴撿大珠貝。”

長公主就過來看,見公文上寫着:“日前捉拿大天餘孽一百零三人,林允文在逃。”下面有某地官印。

長公主歪着面龐尋思:“這是往山西去的小城嗎?”

打算去找地圖時,鎮南王笑道:“正是。林允文這東西,他等得太着急,人聚得差不多,還不給他迎頭一擊嗎?”

“可我的元皓不在,揹着元皓就敢立功?”長公主“花容失色”以後,又“憤然”地搖了搖頭。

王爺失笑:“你呀,你這當孃的,半點兒不擔心兒子?我可又要生氣了。”

“我也想問你,兒子在外面,身邊只有父親和壞蛋哥哥不多的人手,你是怎麼安排的?”長公主反問。

手腕上一暖,讓鎮南王握住。自從打着陪伴太子西山巡視的名頭兒,鎮南王除去中間回京見皇帝以外,回家很少而且匆匆,夫妻算久不親熱。不由得長公主飛紅了臉兒,嘟囔的嬌滴滴:“這可是書房。”

“是書房怕什麼,有牀就行。”王爺和妻子調笑。長公主輕啐他:“去西山住幾天,回來就學會當兵的混話。”身子輕斜,讓鎮南王帶着,走到裡間。

有一張大牀,陳設的十分華麗。牀的對面,掛着一大幅地圖。

“帶你來看這個,你以爲是什麼。”鎮南王又和妻子玩笑着,跟她來看地圖。

上面有不同的顏色,鎮南王指給長公主看:“這些,是我打發出去的人。這些,是當地駐軍。這些,是各省監查御史,這些,是鄉兵團練。”還有一小團黑色是鐵甲軍,王爺猶豫下沒有說。不是不信長公主,是隻要能讓她安心就行,不是一定要解釋到件件清楚。

長公主哦上一聲,直到今天才有幾分明瞭:“壞蛋哥哥要和柳至成親家,你受冤枉讓打發走的將軍們,也是有差使離的京?”

“那是自然。”鎮南王負手,在地圖前躊躇滿志:“大天教在京裡得到壓制,但外省還有肆虐。歷來起義,全是人心上下功夫。陳勝吳廣,是魚肚子裡藏陳勝王三個字,又讓吳廣在夜裡裝神弄鬼,叫陳勝當爲王,鼓惑的是人心。”

長公主素來孩子氣,但聽到這裡,不悅的打斷丈夫:“大澤鄉起義是秦王暴政,怎麼能拿來比皇帝哥哥?”

“我的公主,這是打比方,跟你說人心裡想什麼有多重要。”見到妻子難得的正經面容,鎮南王勾起嘴角微樂。

他不再比喻,免得又讓妻子不快。笑道:“本來我就是這樣盤算,讓人去各省清算大天餘孽。但用當地的人,實在不放心。從元皓的信裡你也看到,那一方的監查御史許平是他嘴裡的壞蛋,已經讓押往京裡來,實在不配爲官。是你在這裡,我說說吧,外省御史收受賄賂,我早有耳聞。不是我的差使,我也沒有證據,我不去得罪都察院。但我提議用他們,休想!”

說到這裡,鎮南王有些生氣,繃着臉兒停上一停。

長公主不再生氣,伸手到丈夫胸前撫一撫,又成淘氣長公主:“快別生氣,這個真好聽,快說下去。”

柔荑按在胸前,不怎麼樣,就能調動出夫妻間柔情。鎮南王溫柔地笑着,繼續往下說。

“打發人出京呢,沒有好理由,怕驚動大天餘孽。本來正在想主張,恰好忠毅侯跟柳至要成親家,哈哈哈,”鎮南王快活的笑上幾聲。

長公主又有不悅,抱怨道:“皇帝哥哥竟然把我瞞了,以我看,把父皇母后也瞞了吧。”

鎮南王斜睨着笑,彷彿在問把公主瞞上難道不應該嗎?

長公主沒看他,自己又眉開眼笑:“幸好啊,我的元皓很聰明,元皓知道出京是要當差立功,元皓跟了去,我的元皓啊……”

“我們的元皓,又你的了,”王爺抱怨着公主。

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回話:“是時候了,王爺這就動身嗎?”

長公主奇怪:“這麼晚了去哪裡?”

“柳至有個好法子撬開黃躍妻子的嘴,他說晚上合適,我去看看。”鎮南王在妻子發邊愛憐的撫一把,悄悄道:“柳至辦案很快,很快我就能回來,你等得及我,等着不睡。”

“我也去!”長公主斬釘截鐵,面龐冷下來,她眸光也泛起寒意。這一會兒看上去高冷酷冰,纔有出身深宮的長公主威儀:“你忘記了,加壽雖然信裡沒有寫,但黃家的親戚吃錯了哪門子藥,竟然敢求到我面前來。我不知道爲什麼抓黃家,聽她哭的可憐,以爲是黃躍的事情還沒有過去,就讓人去問柳夫人。在你回來以前,柳至親自見我回話,我才知道這賤人大膽,竟然敢害壽姐兒!”

鎮南王揉揉額角:“是,你是知道的。但,”他更加的柔聲:“你可不許告訴太后,老太后有了年紀。”

“那是自然,你也不許說,母后要是知道,還不心疼嗎?會讓壞蛋哥哥趕緊回來,元皓還怎麼繼續要大珠貝呢。”長公主前半句很正經,後半句很活潑。

後面又恢復關心的壞蛋姑姑:“所以我把母后宮中的信要來討好你,可以從你嘴裡哄出來安排上好不好,壞蛋哥哥一行沒有危險,加壽和元皓也就沒有危險。”

她的丈夫瞭解她,所以不會奇怪。輕笑一聲:“原來是哄出來我的話。”讓跟公主的人取件披風,自己也披上一件,夫妻攜手出門,上車上馬,往刑部裡來。

……

秋風對牢獄裡的人是淒涼的,特別是沒有丈夫又失去女兒的黃夫人。

她縮在牆角里,卻沒有哭。女兒的死,讓黃夫人早就哭沒了眼淚。她的心裡只有恨,只想殺了袁加壽。

恨的她沒有功夫想別的,就是今天刑部把她抓來,說黃躍的案子又有新案情要審她,黃夫人都沒有多想。

她關在單身牢房裡,待遇也不錯,她自然更不尋思。

往窗外,見星辰耿耿,黃夫人愈發的思念女兒。

她在家裡時常呼喚女兒的名字,爲女兒招魂,有家人早傳出來夫人病得不輕。在這裡也不例外,黃夫人叫着女兒的名字,喃喃的自語不停。

但奇蹟出現了。

窗外,有一個姑娘,穿的衣裳跟黃姑娘家常打扮一樣,髮髻也是她習慣的晚妝,露齒輕笑,胭脂輕紅,活脫脫就是黃姑娘。

“女兒,你來了。”黃夫人走到窗前叫她。

這姑娘卻在十步以外不肯過來,幽然地叫一聲母親,也有黃姑娘的腔兒,拜上三拜:“母親,您日日想我,我賄賂地府出來相見。”

黃夫人大喜:“花多少錢?母親燒給你。”

“多謝母親,但還有一件事情,要母親再催促纔好。”

黃夫人急切地道:“你說。”

“母親同人合夥兒出銀子爲我報仇,卻直到今天沒有音信。那幾家可靠嗎?一天不報仇,我一天不能投胎。”黃姑娘泣淚交加。

黃夫人急道:“我再去找他們說說,你放心,全是看着袁加壽不順眼,對你同情的人。有……。”

這種時候,院子裡自然不會出來更夫和巡邏。只有牆壁的另一邊,屏氣凝神坐着柳至、魯豫、尚書張良陵和鎮南王夫妻,還有一個書辦在快速書寫。

等到黃夫人那邊說完,柳至等人也離開這裡,到尚書的公事房。有幾個男女在這裡,黃姑娘也在這裡。

“張尚書,你讓我女兒幫忙,也幫了。咱們說好的,我家大嫂有罪,可不能連累到我們。”幾個男女哀求着,是黃躍的族親。

這一位黃姑娘,也是黃姑娘,是她裝扮的黃姑娘堂姐妹,最相似的一位。

張良陵道:“你們放心,我說過不連累,一言九鼎。”黃家的人千恩萬謝而去。

轉向柳至,張良陵重重拍打他的肩膀:“還是你行,你一到,這沒幾天就破了案子。”

是柳至看過案情的現有案卷,就說了一句話:“這筆現銀黃家拿不出,雖然前陣子賣地賣東西的。必然,有同謀。”

張良陵由柳至放手而爲,還有一個人很配合,也有功勞。

他又對魯豫露出滿意神色:“老魯舉薦的你,他說沒有你不行。”魯豫撅撅鬍子:“我就是客套話,讓讓年青人,沒有想到你還真的找他來。”

張良陵笑道:“你這不是老薑彌辣,你這是老薑不服氣。收起來吧,下面抓人拿人全是你的事情。”魯豫表現出氣哼哼走了。

但柳至離開刑部的時候,魯豫在大門迎上他,問道:“你還堅持得住嗎?”

柳至先沒有明白。

魯豫道:“跟忠毅侯的親事,你還堅持得住嗎?”魯侍郎幸災樂禍:“你沒有那麼大福氣,不行就對皇上說你犯糊塗,張尚書今年又說要告老,你不回來可就晚了。”

柳至對他甩甩袖子。

對着他的背影,魯豫羨慕的快要眼紅:“十年之約?你可真有福氣啊。”卻原來,魯侍郎是關切。

拐過牆角的大街上,柳至正在道:“有這麼關心人的嗎?你自己聽聽,好聽話讓你說成什麼德性?什麼人吶這是。”柳至也聽得出來。

……

一早,孩子們掛念大魚起得很早。在白天,大魚也看得更加清楚。

小山般的大,悠然的浮在海面上,讓看到的人心生滿足。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

念過這書的人有多多少,但見到的人少又少。

早飯,在最高一層吃。袁訓得孩子心的說今天不念書,不習武,盡情的看大魚,但晚上要早回船艙,並且用三個晚上寫一篇大魚的文章,每個人一篇。

沒有學過做文章的元皓會寫信,雖然是他口述,姐姐們幫他整理,保留元皓的語氣,寫下來,讓元皓比着抄一遍。但壞蛋舅舅認爲元皓也應該做一篇。

韓正經也就有一篇。

元皓和韓正經很喜歡,因爲小紅說:“我也要做。”袁訓說她有父母在身邊,平時不寫信,也沒有韓正經上的學多,未必做得出來,是禇大路說幫忙,袁訓才說可以做。

看看做文章還不是任何一個孩子都可以,元皓和韓正經把大魚看得更認真。

趙老先生呢,認爲侯爺的話是今天不專門有個鐘點兒唸書,但這場景唸書正是時候。

於是,老先生就帶着小六蘇似玉、韓正經和元皓,還有小紅花。禇大路跟蕭戰一年的人,他們都念過莊子,從禇大路以上的孩子,趙老先生都沒有叫上。

這邊一面看大魚,一面整齊的念起來。“北冥有魚,”老先生搖頭晃腦。

“北冥有魚。”孩子們眼睛瞪得大大的。

袁訓借鑑一下,把描述大魚的書,尚書肚子裡還爛熟,是孩子們沒有看過的,說給兒子們女兒們和媳婦們聽。寶珠送果子,也讓留下來聽侯爺說書。他們自成一個角兒。

梁山老王帶着蕭戰和加福,也是說他知道的書,也指指點點如果捉這條大魚,一條船應該怎麼打,兩條船怎麼打,三條船怎麼打。

張大學士和太子殿下迎海風而立,談書論眼前也是暢快。

袁訓一面說書,一面悄悄打量蕭戰和加福。自從昨天晚上他發現太子和加壽偷偷的親香,就在袁訓心裡對蕭戰存上一份防備。

這防備怎麼跑到蕭戰這裡,這得問侯爺自己是怎麼想的。

再上岸去,不能讓他們再睡一個車裡。侯爺這樣想着,又慶幸白卜給的船艙都大,三個女兒一個房間,各安下一張牀。有時候輪流陪如意睡,但加福卻不會再跟蕭戰睡在一起。

看得多了,就會讓蕭戰和加福握在一起的手擰起眉頭,但很快又讓小孩子們整齊的唸書聲收回過重的疑心。

“故曰……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在這朗朗的唸書聲裡,侯爺有時候暗笑自己亂想好似不大對頭。

這一天孩子們很快樂,高處風大,但白卜接他們以前考慮到,用布幔圍住四面,要看哪一面,就把哪一面解下來,餘下的布幔,足可以把風擋住。

於是午飯在這裡用,下午聽趙老先生說了莊子,逍遙遊都背得滾瓜爛熟,又聽了很多大魚的故事,趙老先生又指點他們寫文章的起承轉合。現場大家說說話,老先生聽一聽,把說的好的挑出來,稍加潤色,說這就是文章,不必晚上做,這就得了。孩子們大樂,把自己的文章背熟,說晚上寫下來。

雖然有梁山老王指點海戰,也沒有一個孩子有吃大魚的話出來。他們對着小山似的大魚,在一定的距離跟隨着,不把大魚嚇跑,就心滿意足。

趙老先生說了一天,算累了一天,但他能看到大魚很快樂,到晚上也不覺得累。

白卜見到孩子們喜歡,尋思忠毅侯也只能喜歡,在一旁眨巴着眼,想着怎麼提出來他要錢。

見晚飯上來,白卜扮小子斟酒,對袁訓更近似於諂媚。但今天這酒梁山老王說爲大魚,大家盡醉,所以袁訓說酒多回船艙睡,白卜送他回去,今晚沒有多話。

很快,孩子們也各回船艙,提筆鋪紙的,寫起自己的文章。

元皓等姐姐寫完才能照顧到他,他就坐着念念叨叨,生怕把趙先生爲他整理的文章忘記。

韓正經是左有祖父,右有二祖父,幫他記着呢。老侯寫一個字,韓正經抄一個字,二老爺負責添茶研墨。

筆墨香濃,三個人全神貫注,都覺得安寧如斯真是不錯。

二位老王和趙先生還在用酒,蕭戰寫完上來看視祖父,幫着他們倒酒的間隙,走到海邊看海面寬闊,任由海風吹打胸膛。

他問過白卜,知道不能一直跟着大魚,他們不能走太遠。正要下去再問加福文章寫好沒有,寫好再上來看大魚噴水。見遠處,一片白乎乎的月光飛也似過來。

蕭戰笑道:“這月光奇怪,竟然這麼快?”再一看不對,月光哪有成塊的分割出來的,就叫過白卜來看。

白卜一見之下,激動地跳了起來,大笑道:“小爺,魚汛,這是魚汛到了!”

往船艙處就跑,邊大叫手下:“穩住船,小心暗流。”然後就拍袁訓的艙門:“看魚,小爺們又一件高興事情,魚汛到了!”

袁訓緊閉艙門,正摟着寶珠從窗戶看外面大魚,笑道:“還是坐船的日子好,咱們能睡一處。我享受享受吧,等到上岸坐車,就要把你讓給壽姐兒。”

寶珠用帕子爲他擦拭額角汗水,喂他吃醒酒湯時,白卜過來。

袁訓有些來火:“沒見過魚嗎?跑來打擾。”

------題外話------

感謝仔的新貢士,cslml親,感謝一路支持。

第466章 ,陳年舊事解開第99章 ,做紅包第71章 ,可敬也?或可恨第713章 ,爲長輩們嘗第574章 ,念姐兒金殿來幫忙第510章 , 不把皇后放在眼裡第227章 ,遇到登徒子第260章 ,寶珠大撒英雄貼第87章 ,掩飾第640章 ,張大學士認錯第811章 ,哪吒上壽第789章 ,母女同喜第110章 ,明瞭第714章 ,拍馬蹄子第114章 ,承擔第718章 ,我不出頭誰出頭第27章 ,討好第29章 ,佈局第525章 ,禮佛第466章 ,陳年舊事解開第620章 ,齊王沾染的孩子氣第485章 ,步步錯來步步錯第287章 ,御賜蘇家親事第408章 ,小王爺代撒請帖第200章 ,奶奶厲害!第249章 ,加壽的大紅包第403章 ,驚天有波瀾的奏摺第541章 ,豁達大度原來是這樣用的第640章 ,張大學士認錯第394章 ,親戚幫忙心頭暖第194章 ,寶珠有孕第511章 ,歐陽容進冷宮第666章 ,恩旨第74章 ,家世(一)第233章 ,姑母多情意第98章 ,孩子氣的寶珠第828章 ,永國公世子第5章 ,夜話第208章 ,掛念寶珠的親人第30章 ,套話第198章 ,國公府舌戰表兄第387章 ,加壽勝出第38章 ,消息確定第696章 ,龍顯貴龍顯兆回家第632章 ,難怪我瘦了第707章 ,胖隊長的榮耀席面第27章 ,討好第642章 ,讓盔甲第711章 ,太子又建大功第196章 ,有心解嫌隙第837章 ,安王府審案第4章 ,老太太高興第681章 ,揚州作亂第759章 ,太子聲援第110章 ,明瞭第82章 ,縫補考試第93章 ,表妹很多第706章 ,正經是個香餑餑第376章 ,侯爺鬧脾氣第13章 ,佳人有恨第507章 ,袁二重出宅門第370章 ,身世披露第764章 ,戰哥小柳是個平手第456章 ,遜你一舅爺第294章 ,好意也傷人第616章 ,夫子們的矛盾第293章 ,姑侄爭論第73章 ,相看第29章 ,佈局第759章 ,太子聲援第383章 ,牛頭和馬面第435章 ,不許孩子們去從軍第302章 ,榜眼小二第27章 ,討好第776章 ,金殿論親事第464章 ,皇后又中招第578章 ,娘娘們對大婚的額外要求第422章 ,燒餅是債第184章 ,誰敢傷舅爺?第98章 ,孩子氣的寶珠第776章 ,金殿論親事第22章 ,虛僞第117章 ,難比?第463章 ,馬浦遭殃第806章 ,皇太孫第399章 ,調和第454章 ,丟醜第213章 ,諒解第418章 ,峨冠的小二第795章 ,保全皇后本有功第253章 ,父女說話第747章 ,爲加喜之爭第610章 ,尋找元皓小王爺動向的韓正經第107章 ,鳳求凰第305章 ,人緣兒第844章 ,金殿論罪名第242章 ,家產九開第76章 ,天上掉小鬼第596章 ,殷勤真相第549章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