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從窗外幽幽,月光中,魯豫彷彿又看到那張面容,他總不是親切的,脣角邊掛上的若有若無的冷笑,總能寒到他的心底。
那是太上皇的面容。
魯駙馬迎娶三公主的時候,太上皇是這表情。在魯駙馬成爲駙馬的幾十年裡,太上皇還是這表情。
歲月,能滴水穿石,卻衝不走太上皇對他的看法。他固執的把這看法堅守幾十年,一直到今天也不曾改變。
對魯豫來說,說不傷心是假的。說以前不認爲暗無天日也是假的。但好在有了盼頭,當今皇帝肯重視他,給他飛黃騰達的機遇。
他需要人手,或者說幫手。
人手大多是指聽命的人,幫手卻可能地位遠高於他,聰明遠過於他,聖眷遠勝於他。比如說忠毅侯。
袁訓至今不買魯駙馬的感覺,讓魯豫心痛不已。
他的眼前閃過一張張面龐,蘇先、柳至、沈渭、長陵侯世子方鴻……等等,他羨慕他們早就在皇帝門下,也眼紅他們彼此心齊。能在他們中間有一角兒,魯豫想自己才真的能放心。
這,就是他最想要的幫手。
……
第二天,御史們上摺子把葛通彈劾。
沒有笨人,都知道霍君弈有了後人,江左郡王的女兒平陽縣主又力證他是親弟弟,這昭然若揭的用心。不用等葛通上摺子,御史們先把他指責一通。
開國十位郡王,延寧、江左都已不在,兩家郡王的人馬早就分到各處。封郡王的時候不是容易的,至少得生在對的娘肚子裡。他們陣亡以後沒有人接替,相信當時的皇帝也會心傷。但現在算穩定下來,有一位郡王冒出子嗣,雖然還沒有上奏摺請封,已經是當御史們是傻子。
這跟某國劃好幾個軍區,定好總司令,忽然有人提出,幾十年前還有一個區,重新劃分,這事情難度就這樣的大。
皇帝留中不發,但把左、右丞相和大學士們找去,命這事百官朝議,暫且留中。
東安世子、靖和世子知道這件事後,心中快意,想自有百官們和葛通糾纏,他們的心思還放在襲爵上面,第二天守靈不出,和家將先生們商議主意。
好事者的視線,就落到稱病的項城郡王身上,最後一個沒有發落的郡王。
……
“皇上真正英明,”袁訓這樣說着,把秋色染出的寧靜打破。他長而黑濃的眉頭,映上書房金絲楠木的明亮,微挑斜飛,如遠山雲嵐般好看。
龍二龍三也是英俊人物,但在他面前遜上一籌。語氣中更不敢爭先,喏喏地道:“小弟說的是。”
雖然心裡想說的是,皇上真正精明,但袁訓說英明,二表公子並不爭執。
這是秋日的午後,秋老虎猶在,几上擺着瓜藕新菱,三兄弟書房裡閒談,難免的要說到京中最後一個熱門郡王——項城郡王身上。
取一塊鮮藕,袁訓讓道:“吃這個,幾乎沒有渣。”龍二龍三從手邊盤上各取一塊,看了看,雪白粉嫩,顏色上先賞心悅目。嚼在嘴裡呢,和袁訓說的一樣,沒幾下子就全下了肚,沒有什麼可吐的。
龍二笑道:“這是小弟你園子裡現挖的?好東西。有蓮子沒有,我帶些回去收拾庭院。”龍三也說是。
見問,袁訓咧一咧嘴:“這不是我園子裡的,這是四皇叔家裡,上午剛讓人送來。”龍二就勢兒的誇讚他,把個大拇指翹起來:“小弟你人緣兒真好。”
龍三跟着笑:“小弟在軍中的時候就好,我早就知道。”
這是兄弟們間的互相擡愛,也有二表公子感激袁訓的心情在內。但袁訓聽過,還是再咧一咧嘴,想要苦笑,又怕他們看出來,自己還要解釋,索性又收回。
這是還書畫債,袁訓腹誹着四皇叔。
……
他昨天從葛通家裡出來,回來對着寶珠訴過苦,寶珠把侯爺哄得不生氣時,換過衣裳,興沖沖往四皇叔家裡去討債。
討書畫這事情從來應該喜歡。
門人見到有客來,先開始是肅然迎客。把袁訓讓到客廳上,進去傳個話再出來,就成嬉皮笑臉。
打着哈哈:“啊哈哈,殿下不在,出城去了,”
袁訓看看他的臉色就知道,這就讓打發回家不甘心,擺出我今天很閒模樣坐着,慢慢呷着茶:“不急,我等他。”
又問門人:“聽說皇叔用的廚子是宮裡做御膳出來的?我今天有口福。”
門人聽過,馬上愁眉苦臉:“那敢情好,您在這裡用飯不是?廚子是在的,讓他給您做好的,皇叔麼,今天回不來。”
袁訓緊追不放:“明天呢?”
門人竭力的想那模樣:“明天,像是也回不來?”
“後天?”
“後天,像是出遠門兒吧?”
袁訓側目他半天,看得門人腿肚子發軟。把手中茶喝完,看看晚飯時候真的要到,約好寶珠同用飯,還要往太子府上去交人,悻悻然離開。
一晚上在太子府上,回來夜靜更深,侯爺再不怕說他不地道,也不會拖着寶珠半夜去要債,就先回家。
早上尋思事時,把要債還掂量過一回,想出好幾個主意,還沒有開始用,四皇叔府上給他送來一擔子新鮮瓜果,這藕就是這樣來的。
……
這是侯爺的“傷心”事,是他還沒有當官,先讓這批官油子“欺負”一回。見龍二龍三還讚不絕口,袁訓又本來有話要說,他們正在說項城郡王,還沒有說完,偶然口渴,自己吃瓜果,央表兄們一回,並不想聽他們誇自己吃的這個“虧”,就岔回話題。
“東安也好,靖和也好,就是項城郡王的榜樣。”袁訓淡淡。
龍二龍三一起愕然,又一起忍不住的笑了笑,不約而同的說出來:“項城郡王要是有什麼,老八會喜歡的。”
袁訓忍俊不禁,也瞬間想到現輔國公龍懷城和項城郡王的恩怨。但他又輕搖面龐:“死,他倒不見得。”
龍二龍三並不以項城郡王的生死爲念,聽過不放心上,只是嘻嘻着猜測:“那也別想好吧?”
“那要看他自己。”袁訓這樣的說。
龍二龍三一起糊塗,龍二笑問:“我和你三哥閒時,代他算過。他家裡沒有拿得出手的功勞能打動皇上,東安與靖和自刎,想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袁訓微微一笑:“所以我說東安、靖和是他的榜樣,二位表兄,咱們想想,從他們三個人進京以後,上躥下跳,”
在這裡停下,怕影射到龍二和龍三。
龍二龍三會意,笑道:“我們一直在你家裡住着,沒地兒跳去,所以我們沒有。”
袁訓接着說下去:“沒有一絲的認罪之心!”
龍二和龍三愣住!
細細的琢磨,袁訓的話大有道理在內。龍二明白過來時,驚呼一聲:“啊喲,”龍三補上下面的半句:“是這樣的道理!”
見他們省過神,袁訓正容正色,慢條斯理的談論起來。
“都有過錯,但都可以改之。以我來看,皇上惱怒的不見得是東安郡王殺了霍將軍,而是他自成名後,一直驕奢淫逸,幾十年裡不曾改過。他嫉妒上辦的事情只有殺霍將軍這一條上,皇上氣的是他不自反省,一直不改。”
論起來這話,龍二龍三比袁訓年長,比袁訓在軍中呆的時間長久,他們更有資格評論。龍二凝重面容點一點頭:“小弟說得對,咱們不拿別人作比方,我也沒在別人軍中長呆過。就說姐丈這二十年裡,就讓東安、靖和欺負得苦。”
“姐丈年青,功夫又好,腦子轉得又快,早就應該把東安郡王壓下去。東安郡王二十年裡不是使盡詭計,他早在姐丈之下。”龍三也是嘆氣。
這些事情是他們親眼所見,他們在陳留郡王帳下,陳留郡王讓壓下去,帳中的將軍們也一樣讓壓下去。
對於他們的話,袁訓輕輕地一笑。
龍二龍三覺得他笑得古怪,不由得尋思一下時,面上一熱,滾滾的燙起來,隨後,往全身各處遊走,這就手指腳趾頭髮梢兒也熱辣辣上來。
龍二訕訕:“小弟你放心,我們不會丟你的人。我和你三哥說過這事,你肯定放個不錯的官,做哥哥的不能在京裡幫襯,也不會在外面丟你的人。”手把胸脯一拍:“回去我也告訴老八,告訴兄弟們,大家夥兒夾着尾巴做人,誰給你丟人,二哥我打到他再也不敢。”
把龍三也扯進來,扭頭對他道:“老三,你贊成的吧?”
“贊成!哪有小弟花着心思叮嚀,你我兄弟們還不識好的。”龍三是難爲情,袁訓的話正扎中他們以前的做爲。
八兄弟裡,死了的龍大性子最暴,又是老大,兄弟們最怕他。其次是龍二和龍六公子不肯容人。
龍三和龍二是一夥的,龍二不好的地方,龍三跑不遠。龍三做錯事情,龍二也能有份。
以前有沒有想過改,改他做什麼呢?又沒有遇到非改不行的地步,再說不講理和蠻橫,有時候很管用,佔便宜的時候管用的多,遇到同樣不講理和蠻橫的人,也可以拿出來用用,這倒不必拘泥。
就便兒的一個提醒,龍二龍三公子又也聰明,這就從前到後的想明白。東安郡王敢陣前擅殺大將,是他以前嫉妒陷害人成了習慣。
好的習慣,如禮賢下士可以助長人。壞的習慣,就像東安郡王這種,關鍵時候按捺不住眼紅,反正以前順手殺過,順手做過,再殺一個也是殺。一刀下去,當時沒事,但在這二十年後呢,他橫刀自盡。
按這樣的去想,逼他橫刀自盡的不是葛通不是皇上的聖旨,是他自己纔是。
袁訓只是一笑,龍二龍三如雷轟頂。小弟這就提醒大家不要驕傲成習慣,凡事兒多反思纔是。
龍二龍三全都肅然,起身對着袁訓一揖:“小弟放心,哥哥們這就記在心裡,永不忘記。”
……
“請坐,”袁訓讓他們回座,又侃侃說起來。
他幾句話就一個深意,龍二龍三聽得更是認真。見袁訓說的還是項城郡王:“他進京後,沒幾天就稱病,舊傷,水土不服全都出來。他素來狡猾,在等皇上發落東安郡王與靖和郡王。不管從哪頭來論,他是陣前譁變,這裡面又有福王幾十年的謀劃,他自己也知道比東安靖和罪名要輕,就聰明的縮腦袋不出來,這是看風向呢。”
“那現在呢?東安靖和死了,他就不想想他自己?”龍二問道。
袁訓嘴角邊有一抹冷笑:“他現在只怕是想請罪,也不知道請哪條罪纔好。請晚了的。”
……
“請晚了的,”寶珠這樣告訴郡王妃。
真紅色繡寶相花榻上,姑嫂兩個人對坐,中間隔着一個紅木雕瑞草鑲白玉的小桌子。
寶珠手輕搭桌邊,向陳留郡王妃低聲道:“項城郡王要是一進京就請罪,那時候有三個郡王在待罪呢,他就脫穎而出。可他不,我冷眼看着,他等着的架勢,以我來想,觀望皇上處置東安與靖和二位郡王,他想從中取便。”
陳留郡王妃訝然:“是啊,寶珠你看得明白。”帶出來歉疚道:“我不是陪太后,就是想和母親跟你聚上一聚,竟然沒有功夫去打量他的心思。”
寶珠嫣然:“他是姐姐什麼人,能勞動姐姐爲他費心思?”
這話說得陳留郡王妃心頭熨貼,像她不是見識不到,而是根本就沒去看。事實上,陳留郡王妃也沒有多關注項城郡王。
這個一直想娶她爲填房的野心男人,他的野心就在這裡,陳留郡王妃躲之唯恐不及,還真的就沒有去理會他。
事實本就是這樣,又能讓除去自己以外的別人洞悉。這個別人還不是一般的別人,是自己的弟妹寶珠。
她有一番的見解,自己沒有,這時候自己說我就不想理他,總有牽強。但寶珠能明白自己不想理會他,纔看不穿這番話,郡王妃很是喜歡。
拉着寶珠的手,郡王妃笑道:“你這個水晶玻璃人兒,我把孩子們交給你,一萬個放心。”
寶珠一力承當:“放心吧。”又有遺憾:“不過姐姐,你幾時還進京呢,我和你去踏春遊秋,衝雪尋梅該有多好?前幾天才和表兄說,我在京裡沒有好好玩過,定邊郡王的事結束,不用再爲舅父擔心,正要好好出去玩幾天,你卻不在。”
郡王妃含糊的地道:“我都呆了好幾年,該回去了。”她一直沒明說原因,家裡又有一個病弱的婆婆在,寶珠就沒有再問。
“幸好,你們在京裡我回去。去年我就想回去,姑母疼愛於我,雖然比小弟差些,”陳留郡王妃輕輕一笑,寶珠也笑。
“但是呢,姑母對我說,一天也不想我離開。孩子們又還小,我就沒回去。家事全交給母親和二弟,我一個人在京裡躲輕閒。這也休息得足夠,又能把孩子們交給你,母親在,姑母在,家裡一攤子事還等着,不能再耽擱。”
郡王妃有些悵然,寶珠也明白她很想和自家婆婆相聚,也離不開孩子們。
就打趣:“過上幾年,保姐姐你還要來的。志哥兒要成親,你還能不來?就是姐丈也要來,何況是姐姐。”
郡王妃笑了:“也正好我回去收拾他動用的東西,慢慢送進京,你先幫我收着。”寶珠答應着,郡王妃才又道:“也所以今天來和你說項城郡王,聽聽你的主意。”
寶珠顰眉:“敢是他去找姐姐了?”
“他的王妃一向看我是眼中釘,見到我就要掛臉色。這東安與靖和一死,項城郡王是真的嚇病。他要是真的不行了,項城郡王妃也不會來見我。我見到她,不用問也知道項城郡王無路可走,不然他怎麼會來求陳留郡王家?”陳留郡王妃在這裡小有鄙夷。
寶珠含笑:“他和姐丈不和這些年,”
“全是他的錯,你姐丈沒錯。”郡王妃蠻橫的偏袒着丈夫,對舊事擺出一個冷淡的神色,又收回去,繼續親切地和寶珠說話。
“這裡面呢,不是我多事。”
寶珠一本正經:“誰敢說姐姐多事?”
郡王妃輕笑,接着道:“這裡面是有情意。”
寶珠閃閃眼睫。
“當今仁德,他的罪不應該死。把他歷年的軍功抵上,也能留下性命。所以他進京後,聽說他病了,我問過太后,讓人送過一回東西。只一回,儘儘你姐丈的情意。以後他少不得要回去,還要和你姐丈共事。他以前的言行,我們不齒,但落井下石,倒也不必。”
寶珠肅然起敬。
“他的王妃哭哭泣泣來找我,你猜我怎麼樣,我就準備幫他說說話。但怎麼說呢,我就找你來商議來了。”郡王妃在這裡躊躇一下,再一次道:“這裡面要有情意在,不是他當年打我的主意要有情意,是陣前譁變不是他鼓動,也不是他嚴厲待人逼出來的。陣前譁變要是重責,這個例子不能開。”
把嗓音壓低:“免得以後成爲舊例!”
再長嘆一聲:“這裡面有個脣亡齒寒在是不是?”
寶珠完全懂得。
低頭思忖一下,柔聲道:“姐姐你看,郡王們進京以後,就有御史們上摺子要求嚴懲,皇上留中不發。沒多久,皇上就避暑去了,更是不怎麼見百官。姐姐剛纔說情意,我也贊同。國法爲大,但人情和國法並不衝撞。”
陳留郡王妃聚精會神聽着。
“東安、靖和二位郡王要是聰明的,當時就應該請罪。他們做的事情國法難容,自己難道不知道嗎?皇上的聖旨我看了又看,讓人敬佩。裡面讓他們重回軍中正軍紀,他們自己都妄想國法下面脫罪,真的厚着麪皮回去,以後按着軍規能管得住誰?”
寶珠輕嘆:“這裡面就是有皇上的情意在,他避到御花園,二位郡王如果主動請罪,請罪也是死,這會兒也是死,至少世子們襲王爵不成問題。”
陳留郡王妃面容認真,她才說過有脣亡齒寒在內。別家郡王們發生的事情,也有可能發生在她家裡。這一代沒有,下一代沒有,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誰敢現在就說大話,說一直沒有?
所以她不願意有個嚴厲的舊例在,免得以後自家子孫犯錯也一樣對待。所以她思量來思量去,想爲項城郡王說句話。
也幸好,她先問的是寶珠。
寶珠低嘆:“項城郡王既然有可能罪不致死,那讓他趕快請罪吧,雖然現在請晚了,也比不請的好,皇上,是英明的!不能打着欺瞞的心思。”
……
書房裡,袁訓也正在對龍二龍三再說他剛纔說過的話:“所以皇上英明,他在等,他也曾想過給東安與靖和郡王活命的機會,他們自家不肯。死不認錯,看上去不思悔改,皇上就是想放他們戴罪立功,也就怕他們回去以後,繼續以錯爲對,還以爲是他們數十年戰功和百官勸諫保住性命,至於葛通上過奏摺後,更是非殺他們不可。不然,像是他們還可以再殺人,只要苦主不告,國法也可以沒作用。”
龍二龍三連連點頭,兩個人在近幾年裡對袁訓早就佩服,進京後蒙他一路指點纔沒有中人奸計,佩服又加上一層。
這會兒就更佩服得五體投地,油然生出一句話,小弟儼然老政客,看這心思深的,百丈高竿也戳不到底。
兄弟兩個異口同聲地道:“小弟,你在京裡當官,哥哥們放心。回去告訴父親,也讓他老人家放心。”
袁訓得到誇獎,並沒有驕傲的神色,兄弟們相視一笑,他只道:“二兄要真的誇我,就勸舅父趕緊的來吧。不要等我去接,只怕我這幾年沒有空閒。”
龍二龍三把大拇指翹了起來。
小弟是去年冬天進京,今年就的爵位,搬入王府當他的侯府。隨後,自己兄弟們就進京,定邊郡王一族的事情把他系的不能離京。
如果他可以離京,想來他毫不驟然回大同接父親來京安養。
現在他算有空閒,他怎麼不去?一來一回,總得五個月半年光景,他應該早有得官的消息,所以這時候不能去。
暗自感嘆着,父親撫養小弟一場,他一個是比自己兄弟八個還要強。又不能就此答應袁訓,真的回家去說服老國公進京。
“小弟,我們是親兒子,”龍二雙手在胸前比劃着。
袁訓給他一個不屑的表情:“那又怎麼樣?”
“小弟,你不能還瞧不起我們,”龍三陪笑臉兒。
袁訓衝他輕蔑的點一點下頷:“養舅父這事情上,我是瞧不起你們,”也把手比劃一下:“瞧不起六個!”
龍二龍三忍無可忍地失笑:“好好,你如今厲害,你要瞧不起,我們也沒有辦法,讓我們回家去說服父親來,我們不傳這話。”
袁訓也笑了,道:“我知道你們不會幫我傳話,我說給你們的意思,就是先對二哥三哥提個醒兒,接下來,我還要給八哥和餘下哥哥們去信,也一一提個醒兒,有那麼一天,我回去,直接雙手攜回來,你們都不要跟後面追。”
龍二龍三正要笑說自家父親,哪能不追?見袁訓翻個大白眼兒,又是一句:“讓你們追也追不上。”
“哈哈哈……”書房裡歡快的笑聲出來,把外面的蕭戰嚇一跳。
小王爺又來了,他在岳父家是常客,見到他來小子們都不奇怪。
房裡不是說重要的話,在笑聲不斷,小子們隨意地說上一聲:“小王爺來了,”也不阻攔蕭戰。
蕭戰長驅直入,揹着一個小包袱,對着長輩們的笑聲不明就裡,就愣巴着往他們面上只是打量。
……
“戰哥兒,你又背的什麼?”袁訓本就心情大好,見到蕭戰又來家裡粘乎,心情就更好。
他回京不過半年出去,對小女婿的看法大爲改觀。
三四月裡的時候,侯爺還相當不喜歡蕭戰。
他的寶貝加福,是最像寶珠的女兒。太后有一回來,私下裡告訴袁夫人和袁訓:“別再說我只疼加壽,執瑜執璞都不高興,小古怪就要更古怪,還有加福,我的福獸頭還小,以後知道也要怪我偏心。我告訴你們吧,我最疼的是福獸頭,她長得像寶珠,所以最疼她。”
太后說這段話時,袁訓已經疼愛小女婿。但那以前有兩個月,他還有這親事許的真糟的想法。
加福生得嬌滴滴,最可愛。
小王爺長得粗黑黑,難配上。
這心思一點一點讓小王爺的粘乎給消磨,他要是有一天不來粘乎,當岳父的可能還要悵然。但這可能嗎?
小王爺哪一天不來?
袁訓已經收到梁山老王的無數抱怨,老王想孫子,就得到袁家來。老王爺不是孩子,不好意思見天兒的往袁家跑,就拿出他幾十年打仗的智謀,尋出無數的主意接孫子早回家。
一般他接回去沒一會兒,小王爺就生出無數的對策,沒多久又溜回袁家。
蕭戰有自己的護衛,這就方便他出溜出來,不讓大人擔心的上街,直奔袁家,繼續來尋加福。
大人們都不能理會蕭戰的小心眼子,都以爲蕭戰是玩。對小王爺那種“加福是他的”根深蒂固心思,都沒有放在心上。
袁訓漸漸的有些欣賞他,看看這女婿有多粘乎加福。袁將軍在家裡時,也是個愛粘乎寶珠的人。他的父母親更是因不愁衣食,長相廝守。小女婿對這樣的家風接的勤快,袁訓幾時見到他出現在家裡就不再彆扭。
帶笑招手:“給我看看,”
龍二龍三也早了解這位小爺,龍二伸長脖子:“給福姐兒又弄來什麼好的?”龍三猜測道:“從來沒有弄過不好的東西,珠寶金玉上回說不稀罕,這一回肯定是稀奇少見的海外東西?”
小王爺把包袱往地上一丟:“猜錯了!”
再回岳父:“我就給你!”
包袱裡抽出一張東西,是個請帖。對上面認上一認,袁訓先打趣他:“你又學認字了不成?”小王爺晃晃身子:“我認得的。”
送來給袁訓,繃着個小臉兒,肅穆端莊:“那日請必要來的,不要晚了纔好。”返身回到包袱前面,又抽出兩個。
袁訓就看這請帖,尋思包袱裡請帖像是很多,這小子不認得許多字,就他的蕭戰二字認得最真,還有就認得加福,他不會拿錯?
“哈哈,”笑了兩聲出來。
請帖上面畫着一個小小的山峰。
蕭戰握着請帖正對着龍二走去,聽到,回頭呲着豁牙搖頭晃腦:“岳父,我還能不認得?”袁訓笑得吭吭的,這“嶽”也的確是山嶽的嶽,是那個字。
還沒有打開,蕭戰把手中請帖又送到龍二和龍三手上,同樣大模大樣的正容正色:“那天必要來的,不要晚了。”
龍二也握在手中同他先玩笑:“你認得這是寫給我的?不會認錯?”
蕭戰小手一點,請帖上面有兩個小白圈,他不指出,會以爲是上面花紋的紋路。小王爺道:“這不,二伯(白),”
再跑到龍三面前,他手中請帖上,不用說是三個小白圈,小王爺道:“這是三伯(白)父。”
袁訓和龍氏兄弟爆笑出來,一時間都無心去看請帖內容。想他不是說過請客,等下再看不遲。
袁訓大笑:“這就不叫二伯(薄)父,三伯(薄)父了?”
蕭戰也一臉的懵懂:“祖父幫我畫的,祖父說今天就這樣的叫,就不會認錯。”
二伯(白),有些地方的方言是這樣稱呼,梁山王在軍中的士兵,全國各地都有,口音雜亂不能細數,就有這樣叫的。老王爺爲孫子寫請帖,孫子要自己送,怕他送錯人,就想出這個法子作標識。
龍三同龍二嘀咕:“咱們能帶回去不少好東西,像這個,拿去給他的父親看,二白三白,問王爺他說慣官話的人會不會稱呼,”撲哧,又笑噴出來。
蕭戰和他對臉兒,小王爺小眼神尖尖的:“您笑話我?祖父說這是外省人的話!”龍二就告訴他:“我們也叫大爺!”
“吼嗬吼嗬…。”這下子笑的是小王爺蕭戰,差點沒摔坐地上笑。他嗓門粗,就笑出來這炸雷似的動靜。
龍二犯糊塗:“這笑的跟火藥似的?有這麼好笑嗎?”袁訓大笑:“別說了,他當你在罵人,所以笑話你。”
把龍三提醒,低聲告訴龍二:“你大爺的,”他是比劃話的這個意思,但龍二火了,反回去一句:“你大爺的!”兄弟兩個相對瞪瞪眼,應該是想到你大爺他大爺全是一個大爺,丟下來,同袁訓一起來看蕭戰的請帖。
……
“於某月某日設宴於梁山王府,共賀加福生日…。”
…。
袁訓晃着請帖,瞄着女婿表情不好:“戰哥兒,加福生日怎麼能在你家過?”蕭戰像早知道有這樣的一問,回答的不緊不慢:“因爲我生日是在這裡過的啊!”
袁訓板起臉。
蕭戰繃起臉。
袁訓嚴厲起來。
蕭戰把小腰板兒挺直。
對上兩眼,覺得不對。小王爺沒開始唸書,但知道岳父是長輩。就往門口溜,經過包袱時,一把握住,全是紙張不重,自己就能扛到背上,拔腿開跑時,大叫一聲:“我送別的請帖去。”
看着他飛快地出去,袁訓啼笑皆非。
你生日是在這裡過的?
那是因爲香姐兒過生日,加福要陪二姐,那天不肯去梁山王府。蕭戰、連家的稱心、尚家的如意、沈沐麟那天都在袁家,就算他們全在袁家過的生日。
把請帖放下,袁訓想到一件事,起身來,對龍二和龍三道:“咱們進內宅去,今天姐姐送志哥兒忠哥兒和念姐兒來挑院子,咱們話也說得差不多,去幫着孩子們挑院子,看着他們怎麼收拾。”
龍二龍三也起來,三個人往內宅裡去。
……
內宅裡一片歡騰,小王爺正在大散請帖。可巧兒的,安老太太和袁夫人跟寶珠郡王妃在一起,也是爲孩子們挑住處出意見的意思,這就方便蕭戰不用多跑步,一下子就把請帖全給完。
有一個小人叩頭的,是袁夫人的請帖。
以此類推,有兩個小人叩頭的,就多受恭敬,長一輩的意思,是安老太太的。
給岳母的呢,是兩座山峰。
給郡王妃的,她是姑母,畫個鼓在上面。
執瑜的,是條魚。
執璞的,是個兔子。
袁執璞對着請帖直了眼睛:“這個是我的嗎?”蕭戰好心的來解釋:“小小葛不是叫你一隻兔子?”
小小葛這話,源自於老太太。
有一回說起沈沐麟,因爲以前叫沈渭是小沈將軍,就有小小沈這名字出來。順着往下推,後來見到的葛家寶倌就成小小葛。
小小葛的小嘴巴嗚嚕嗚嚕的不清楚,蕭戰又小,最早聽成魚和兔子的就是他。
袁執璞聽他解釋完,憤怒上來:“戰哥兒,我告訴你,那天我還就不去了!”
“你敢!”蕭戰也憤怒起來:“那天是加福生日!”
“那我,去得晚!”袁執璞還是火冒三丈。香姐兒問:“我的請帖呢?”把兩個人給分開。蕭戰分發完,還沒有忘記這事,鬼鬼祟祟問加福:“二哥爲什麼不喜歡兔子?”加福也懵懂,揚聲問出來:“二哥,爲什麼你不喜歡兔子?”
袁執璞恨的跳兩下腳,怒目宣稱:“我就是不喜歡!”小小聲的,自己嘀咕:“我是男人。”兔子這概念是他進京後才懂的,沒懂多久就落他自己頭上,袁執璞恨恨地告訴蕭戰:“你給我等着,我那天不但自己去的晚,我要加福也陪我一起晚。”
袁訓到的時候,見兩個孩子正拌嘴個沒完。
蕭戰扮鬼臉兒:“加福纔不聽你的,”一回身,見岳父和二白三白過來,蕭戰就不再說。
寶珠請袁訓看請帖,袁訓把自己的請帖也給寶珠看。寶珠正在誇蕭戰標識做的好,方便他自己認得明白,二門上婆子帶着一個人過來。
是太后身邊的女官,她含笑道:“太后讓我來問問,小王爺剛纔給太后太上皇送去請帖,說福姑娘生日在梁山王府過,太后說已經答應小王爺那天去梁山王府,這事情是真的吧?”
她話音才落下,主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又過來一個人。
沈家的一個體面媽媽過來,陪笑問道:“我們將軍讓我來問問,福姑娘生日已定下來在梁山王府過?收到請帖還要再問上一聲不是。”
那邊,又來兩個小姑娘。
“稱心,如意,”香姐兒和她們同年,招呼着她們。
連稱心和尚如意催着抱她們的奶媽走快些,到這裡下地,甚至來不及對長輩們行禮。一左一右扯起加福的小手,笑眯眯道:“你生日的請帖已經收到,我們一定會去的。”
------題外話------
更新時間總算提前,熬死不少腦細胞。索性提前吧,不給自己留第二天的時間餘地。這個兌現。
求票票,這個永遠不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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