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參的話讓龍二和龍三面色難看起來,他們不是因爲沒收到名貼。沒收到名貼,自然是小弟截下。小弟截下,自有他的想頭。
讓他們憂愁的是株連九族和連坐。
九族裡扯得進去宮姨娘和沙姨娘,連坐是鄰居朋友都在內,以朋黨計,扯得進去輔國公。
龍二龍三在太子府上坐正廳的喜悅頓時讓打沒有,吳參見到心頭快意,更是冷笑,上下打量他們寫着金壽字和畫得紅梅的衣裳,壓低嗓音惡狠狠的道:“還是大家一處想主意的好!”
龍二龍三沒有推辭的道理,再說也想聽聽別人的主意。
二位表公子一路上京,倚仗袁訓的心思固然有,但自己也得有作爲。
這就答應,約見面地方和時間。吳參說個地名,再說個:“晚上……”幾個孩子跑來。
“他們在這裡!”袁執瑜手指龍二和龍三,對另一個錦繡衣裳的孩子道:“我二伯父三伯父會打仗。”
袁執璞跟上:“他們打過仗!”
來的是九皇子殿下,殿下笑嘻嘻:“會打仗好,走,跟我們打仗去!”把龍二龍三弄走,吳參退後,他在今天剛認得幾個人,知道這是忠毅侯的兒子,和殿下們,他不能上前,還是羨慕的。
……
到下午時,皇帝起駕回宮,皇后和太上皇、太后晚飯後才走。太子送到正門外,加壽問他:“今天喜歡嗎?”
太子殿下瞄瞄他的正門。
那門硃紅色,畫幾個紅梅花是看不清。但不知哪個調皮的,用金粉畫上,在這月下,金粉淡淡發光,想看不到都難。
低頭再看自己的衣裳,這是換的第五套衣裳,大紅繡五福宮緞夏裳,上面也有金粉,自然是加壽手筆。太子就逗加壽:“我喜歡,但有人不喜歡。”
“誰?”加壽忙問。
太子笑道:“明天給我洗衣裳,和洗地洗大門的人,他們可不喜歡。”
加壽聽明白,小腮幫子一鼓,又氣呼呼上來。這就辭別太子,坐到太后宮車上,加壽才重新歡喜,小心眼子裡滿滿的,還是覺得加壽畫得不錯,有許多的人誇獎,還有許多的人盼着加壽去畫呢。
加壽姑娘無駕可起,隨駕回宮。
宮門下車,太后命皇后不必再陪:“早早去歇息吧。”皇后拜送,見太上皇和太后帶着加壽不見人影,嘴角噙上笑容,回她的宮室。
坐下來,更笑容滿面不能自己。心腹人等知道她心思,上前來恭喜:“太子殿下英明睿智,是娘娘之福。”
皇后笑得合不攏嘴,又一次把兒子在席面上說的話細細回想。他有爲袁加壽的成分,但加壽還小,加壽還論不到面上光彩有短長,今天最受益和最欣喜的,還是皇后娘娘。
想兒子揚眉正容:“難道以後也不把我母后放在眼裡?要送你們大家全要恭敬纔是。”皇后繼續笑盈盈。
以後宮中嬪妃哪一個還敢不加意敬重自己?有寵又能怎麼樣?能在這裡坐着,自己是正宮娘娘。
娘娘自有威風,但來自太子的話大不相同,不由得皇后從白天心花怒放到此時。
正想着,她貼身的太監,和柳廉柳仁同時進宮的叫柳義,躡手躡腳過來。見他避什麼似的,皇后就知道有話說,輕擡手讓別人退下,柳義走上來。
“容妃娘娘哭了一個下午,又說發暈,又請太醫。”柳義嘿嘿低聲。
換成昨天皇后還會不悅,罵上一句:“指着生病跟得了意似的,一遍一遍請太醫,就可以去告訴皇上,說她離死又不遠,把皇上再請去一回。”
昨天以前,皇后會很惱怒。但此時是今天,是太子把一干子陽奉陰違的人禮物退還的日子,皇后輕笑:“病得可重?她這算是落個病根兒吧?比我年青的多,這以後可怎麼好?”皇后心情輕快,就忘記聽到別人生病滿面笑容,像不是應該養成的好習慣。
柳義陪着笑,再道:“皇上去看過。”
皇后有點兒笑不出來,但有兒子的話在心頭,還能不擺臉色。把笑收起,淡淡道:“哦,總是病情重,隨時要過去,去看看也罷了。”
柳義再低笑:“像是沒說幾句,皇上就出來,現還在書房裡見大人們呢。晚飯,也是御書房裡用。”
皇后忍俊不禁,情不自禁的道:“哦?怎麼沒陪她用晚飯嗎?”
“奴才聽說,也覺得稀罕。最近容妃娘娘是太鬧騰不是?病重的人,理當避開皇上。皇上去見,也應該請辭。過了病氣兒她擔得起?她家裡人擔得起?不過也是,她家裡幾乎沒有人,容妃娘娘這就破罐子破摔似的,隨了意的行事。”
皇后微微一笑:“她家裡不是還有兄弟?”
“娘娘您是不知道,太醫親口說出,歐陽保大人的手腳是好不了,納個妾是不妨礙,出來當官路也走不好,筆也拿不住,這輩子算是完了。”柳義諂媚地回話。
皇后含笑:“那還有一個呢?”
“敢和咱們家打官司,他能好得了?歐陽住大人的官職讓拿下來,正尋思活動官職。又見天兒催順天府,”
皇后一驚:“他還沒消停?”
“娘娘放心,歐陽老大人的案子已是翻不回來,歐陽住大人去催的是打傷歐陽保大人的案子,天天讓順天府拿人,依奴才看,過不上幾天,順天府就煩了他,不願意見他。這是無主兒的案子,是結的仇家太多,這就沒處找回來不是。”
柳義說完,皇后陰沉下臉:“他不是又想和柳至過不去吧?”
“借他膽子也不敢不是?”在這裡,柳義滿面唏噓感嘆:“自家裡都成這模樣,容妃娘娘倒還敢得罪皇上?”
話題重轉回來,皇后興致勃勃:“是了,爲什麼皇上沒呆住就回去?”
柳義未語先笑,他笑得極開心,一看下面的話就很好聽,皇后也跟着笑起來。聽柳義道:“奴才自當的爲娘娘打聽,娘娘知道以後,也可以就其不端行爲允以教訓。她數病不起,她宮裡人心惶惶,有幾個很聽奴才的話。都來告訴奴才,說皇上從太子府上回來,聽說她請太醫,就去看視。這位娘娘呢,見到皇上大哭大鬧,說太子殿下掃了她的臉面,把吃的藥盡數吐出,那味兒,那宮裡還能站人嗎?皇上一句話沒有說,剛進去就出來。”
以柳義想皇后應該喜歡,容妃娘娘恃寵而嬌,皇上一氣走開,以後恩寵只怕要減下來。不想皇后怒容上來。
冷笑一聲:“她倒還敢說太子嗎?”
“是……”柳義明白過來,陪着憤怒,罵道:“就憑她!她怎麼能和太子殿下相比?”他是機靈的奴才,瞬間就找出一句勸解的話:“但娘娘想,這不算是太子殿下在皇上心裡,別人不能相比不是?”
皇后復又喜歡,但起到歐陽容竟然還敢攀扯太子,恨恨道:“這是對太子殿下的話不服嗎?”但她不服又能怎樣呢?想想皇上拂袖而去,皇后還是喜歡的。
要說歐陽容,本來不是皇后最憎惡的那個。皇后現在不能聽到她,起源與歐陽家和柳家打官司,當事人還是柳至。
衝撞的還是去世不久的國丈。
歐陽容這就在皇后面前有了“地位”,成她恨字牌名上的頭一個。
又有太子今天爲加壽撐腰,也爲皇后撐腰。皇后更不把她放在眼裡,只交待柳義:“不可不防就是。”
柳義壞笑:“娘娘放心,等她完全失寵,到時候叫天天不應……”皇后沉下臉:“咄!奴才說話大膽。”
“是是,奴才不當說。”柳義退下去,皇后獨坐,繼續想太子鋒芒已露,不枉自己懷他一場。難免想到袁加壽,皇后顰眉頭。
她先入爲主的不喜歡加壽,也有過想“疼愛”加壽,就是讓她辦砸。由喜愛太子,加壽的影子就在她面前亂晃。但……皇后搖頭。
這個小小孩子,說出杖斃人時,狠心勁兒早露出來。皇后心頭一疼,想到死去的兩個奴才,算了,還是不想她吧。
……。
夏夜明朗,月色裡帶着花香,輕輕拂進簾櫳裡,寶珠正笑個不停。
袁訓在她對面坐着,抱着小女兒加福在肩頭。袁訓虎着臉瞪着眼:“看看你們給我畫的,好衣裳全糟蹋。”
加福天真無邪的笑着,小手抱着父親面頰:“不氣哦,明天加福再給爹爹畫。”
“哈哈,”寶珠更樂,袁訓又對着女兒氣惱:“咱們不畫好不好?”加福擰身子不樂意,舉出好幾個例子:“太后喜歡,祖母喜歡,母親喜歡,”大眼睛裡顯出疑惑,像是在說,獨爹爹不喜歡,爲什麼?
袁訓再裝着懊惱:“畫上癮了。”房外加祿進來,手裡舉着筆:“母親,祖母房裡我畫過,現在給你畫。”
筆尖點點金色,嚇得袁訓把加福塞到寶珠懷裡,上前抱起香姐兒,同她好商議:“只畫自己房裡好不好?”半天才哄得香姐兒點小腦袋,袁訓向寶珠抱怨:“其實我想說的,是去太后宮裡畫去,全是太后說好,惹出來這一齣子事情。”
香姐兒聽到,道:“好。”寶珠又笑,袁訓啼笑皆非:“還好?爹爹說着玩的!”見天色不早,正要喚人送小姑娘們回去,見外面走來紅花。
“侯爺和夫人聽到外面動靜沒有?不知哪裡塌陷似的,又有動靜出來,咱們離得遠聽不清。”紅花話音剛落,袁訓也聽到,似有一聲“轟隆隆”過來,袁訓把香姐兒也給寶珠,說着出去瞧瞧,在二門上見到萬大同。
原來是萬大同最早聽到,又紅花在查上夜,就讓紅花進來回話。見袁訓出來,萬大同道:“侯爺您聽,跟佛音似的,有什麼一直在唱。”
袁訓側耳聽,只聽到街上像有些亂。叫上萬大同:“這裡遠聽不真,帶馬出來,咱們看看。”萬大同答應着叫人,袁訓往角門上等候。關安在書房裡睡,不時打聽袁訓睡下沒有。這就得知,叫上幾個小子跟出來,一時萬大同帶來馬,主僕出角門往街上去。
出街口,有什麼“嘭”,爆上天空。
紛紛擡頭看時,見澄淨的月空上,有一道五彩色的雲彩。那五彩分明,紅的的妖異的紅,綠的碧油油。一個小子脫口出而:“妖雲?”
袁訓狠瞪一眼:“太平盛世,哪裡會有妖?”小子自悔失言,忙道:“是前天街上聽來的,酒樓上說書的說斬妖記,說那妖死得慘,一回一回的投生,後來有大羅金仙念大悲咒超度,才勸着它不再折騰。”
袁訓心中疑竇生起,正要細問,關安叫他:“侯爺你聽?”夜裡已不算靜,讓驚動起來有不少人。但動靜裡還是能聽到一陣奇怪的嗡嗡聲,袁訓聽出來,這是寺廟裡僧人唱唸的大悲咒。
他聽到,別人也聽到。袁訓再走過兩條街道,就有人在街上談論,大夏天的熱,本就都睡的晚,開門就得出來。
“是妖雲?”
“五彩的,一般都有怪異。”
“是爲什麼出來?”
“這還用問嗎?不是很快就要大斬人頭,”
袁訓在這些話裡慢慢鐵青面龐,帶着人趕過去。見順天府的官差已先在那裡,把一條街全封鎖。關安過去打聽,回來告訴袁訓:“說京裡好幾個土地廟全塌陷,下面現出一個大洞,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可能是年久失修,但可惜的是剛剛有幫子僧人在做法事,全陷進去。那經文,估計是他們唸的。”
袁訓沉下臉:“幾個同一天陷嗎?都有僧人在做法事?”
關安道:“我也覺得奇怪,不然,咱們往別處再看看去。”主僕又往另一個土地廟去。街上已經宵禁,能走動的人不多,袁訓不費功夫趕往另一個土地廟時,見到一個人聚精會神先在那裡。
月光打在他的面上,把他貴氣天成的面容踱上一層銀色。袁訓吃驚地過去:“殿下?你怎麼在這裡。”
太子的回答猶有稚氣:“我看看熱鬧。”
袁訓警惕地在前後看看,見附近街道上不許出來人,還算寧靜。但看太子是便衣簡從,只得隨從三五個,袁訓選了一個位置擋住,再次勸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這裡不算太平,請回府。”
太子回答的有趣:“京裡尚且不太平嗎?”
這算殿下有膽量,身爲岳父和臣子,袁訓全是喜歡一半擔心一半。湊近太子匆匆道:“臣出來不到一個時辰,也看到不少妖異,只怕有人作祟,殿下還請速速回府的好。”
太子眸含笑意:“岳父戰場上殺人多矣,也信妖異嗎?”
袁訓繼在家裡讓女兒們纏得哭笑不得後,在這裡又讓殿下的話說得莞爾。“真的是妖異,倒也罷了,自有天師在。就怕是人不是妖。”
太子悠然,帶足初生牛犢不怕虎,微笑道:“所以我出來看看,到底是人還是妖?”
有個官差走上來,欠身一禮:“殿下,已收拾清楚,可以進去觀看。”太子瞄瞄袁訓,見他滿面無奈,倒不肯閃他的心意,道:“岳父陪我去看?”袁訓說好,周護着太子下馬,陪同他往裡面走。
月在此時愈發明亮,把周圍景物照的纖毫必現,身邊的少年神采飛揚,也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袁訓心中有得意。
別看他嘴裡是擔心的,內心也很謹慎,但得意一波一波如漲潮般,衝涮着他疼愛女兒的心。
早在數年前,袁侯爺能幹出皇后指婚,他進京辭婚的大逆不道事情。而在今天,他發自內心的感覺姑母,太子初長成,從他白天生日席面上說的話,和這會兒趕到這裡,又親臨觀看來看,有膽有識有勇有氣度,袁訓滿心喜歡,滿心歡暢,爲着他的小加壽。
繼和柳家幾年前大鬧後,袁訓頭一回有安心之感。
他不怎麼再擔心皇后,這不是有太子在?太子白天說的多有力,“壽姐兒生日你們不送?難道以後母后生辰,太后生辰,你們全一樣辦理?”
這份兒清楚,這份兒明白,這份兒知道加壽與他是敵體,既維護加壽,又爲皇后娘娘掙回大臉面。
皇后回想這件事,欣喜兒子得用,還有不悅加壽的心。但袁訓卻是既爲皇后喜歡,也爲太子喜歡。
太子懂事,皇后的嫉妒也就少下許多吧?
皇后的嫉妒不見得只針對加壽,她針對更多的是嬪妃們纔是。但不管嫉妒從哪裡來,消去許多,加壽也能受些益不是?
一個人總紅着眼,難免帶上無辜的人。更別說加壽才杖斃皇后的人,皇后不喜歡也應該有。
有太子白天的一番話,袁訓爲女兒和皇后新矛盾產生的提防不減,但寬慰不少。在此時,也就對這尊貴女婿恨不能拿頭頂着,小心照看着他進入土地廟裡。
見地上一個大洞,雖清理過也能見到還有血跡。太子要走過去,袁訓攔在前面:“殿下小心。”太子失笑:“岳父,早知道不帶你來。”袁訓也笑,道:“殿下就站這裡吧,我去看看也罷。”正要過去,見街上又一聲悶響出來,又是一片五色雲彩出來。太子立即道:“去看看!”要上馬時,見岳父奔得更快,手先攬住自己馬繮。
太子忍俊不禁:“岳父您還有什麼說的?”袁訓伸出三個指頭:“殿下去看可以,允我三件事。”太子聽着外面有亂聲出來,恨不能這就過去,偏偏岳父又纏不清。只能道:“您說。”
“一,殿下雖是便衣,人堆裡也不能去。”
太子喃喃:“早知道你來,我換個地方去。”
“二,亂上來的時候,殿下作速回府!”
太子嘀咕:“福王造反的時候,我還城門回過馬殺他呢,在您眼裡就這麼看不上我?”
袁訓裝沒聽見,再道:“三,遇事和我們商議。”他指的我們,包括跟着太子出來的人。太子又要笑:“您都讓我不要亂走,趕緊回去,還商議什麼?”這就全答應下來,上馬,大家簇擁着他匆匆而去。
還沒有到地方,太子皺眉。
眼前黑壓壓的人全出來,是這附近居民多,順天府的人還沒到,沒來得及清道路,把路堵了個水泄不通。
太子變了面色,忽然吐出幾個字:“膽大妄爲!”袁訓正在尋思人多殿下去有危險,周護上要加緊時,太子喚他:“我不去看了,請岳父代我看過,明天來告訴我吧。”袁訓聞言大喜,下馬來,親手牽太子馬送到街口,選一個人少的街道,笑着把殿下送走。
太子殿下和跟的人打馬如飛,並不是回家,是直奔皇宮而去。
……
皇帝還沒有睡,也早接到回話。在燭下他的面色難看,如硯臺裡墨,負手眸中冰寒,自語着在罵:“敢在朕的面前弄鬼?”
太監來回話:“太子殿下打宮門求見。”
皇帝有些意外:“太子還沒有睡嗎?”再一想今天是太子頭一天單獨居住,太過興奮玩得過晚也不好說。就命:“宣。”
不多時,太子匆匆進來,皇帝正不高興,就把個臉沉着:“太子,這時候還嬉戲不應該!”太子回道:“兒臣沒有嬉戲,兒臣是往街上去看過,有話要緊,這才深夜來回父皇。”皇帝點一點頭:“你說。”
“前幾天有人說書斬妖記,今天夜裡有怪聲唱誦大悲咒,又幾處地陷,依兒臣來看,只怕後面怪異事情會越來越多。父皇,這莫不是針對您治罪幾位郡王來的?”太子面上已經在焦急。
皇上淡淡:“有祥瑞,就有不祥。”太子正要再陳詞這件事的厲害時,冷不防的聽到一句話,皇上對他微笑:“你這是擔心又說到加壽身上,你才深夜來求見?”
太子面上一紅:“這倒不是,加壽在宮裡有太上皇太后和父皇母后照拂,再也不會有事情到她身上。”
他的難爲情,引來皇帝笑出兩聲。再就緩緩道:“你還有話,你說吧。”
“兒臣雖今天才出宮,外面的話也聽到不少。幾家郡王進京的人不少,他們不思悔罪,想的全是怎麼和父皇討要以前情分,怎樣不牽連他們!”
太子激昂上來:“父皇又新登基,歷朝君王都有大赦的話,他們只怕也想到這一條。”
皇帝目不轉睛看着他:“那太子你有什麼對策?”太子殿下肅然回答:“自然一切以律法爲準,以父皇之意爲主。”
皇帝輕笑:“朕要是全殺了呢?”太子浮出笑容:“以兒臣來看,父皇仁德,是不會這樣處置。”皇帝勾勾嘴角:“你是要朕赦免?”太子欠身:“這樣也欠妥當。”皇帝悠悠道:“那你說吧,這些個人,”恨恨上來:“數千的人進京來!朕要是昏君,一古腦兒殺個血流成河!”
他怒氣上來,太子靜靜聽着,等片刻,皇帝平靜下來,太子再回:“有福王造反就在不久前,福王大逆不道,辜負太上皇和父皇許多仁德!父皇雖有仁德無邊,也總爲皇家子弟犯糊塗而有痛心。”
皇帝輕輕一笑,尋思這話說得好,太子不是明着勸自己不仁德,而是說自己痛心?給福王也安得漂亮,犯了糊塗?
皇帝在心頭輕嘆,福王還真的是由犯糊塗而起,就像進京的這些人一樣,早冷眼旁觀他們也想犯個糊塗。
想到這裡,太子正在道:“而進京的這些人中,像是糊塗人也不少。”父子的話印到一處,一個由口中說出,一個是心裡暗想,皇帝不由得放聲大笑:“哈哈,說得好。”眸光慈愛的放到太子身上:“依你看,他們想犯什麼糊塗?”
“按律,定邊郡王當誅九族,朋黨也要捉拿。按律,項城郡王陣前譁變,白帶幾十年兵,這兵可以不用再帶。按律,東安郡王當斬,靖和郡王當斬。”
皇帝打斷他:“太子,殺不得許多人。”
“是,回父皇,這總是各人的心思,由父皇一一審度纔是。”太子恭恭敬敬。
皇帝又一笑,咀嚼一下:“各人的心思?”太子見他沉吟,就等候在旁。皇帝沉思半晌,恍然醒來,見到太子還在,命他進前來:“有幾句話交待你,吉祥也好,不吉祥也好,按律法而行,不時施恩,無愧於天地就好。”
太子答應下來,皇帝又道:“你既然有這些見識,也已成年,這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吧。”太子拜謝,皇帝讓他出去,自己向燭下又走一回,宮人請他就寢不提。
……
第二天內宮裡也得知,太后憂心忡忡:“這又要亂不成?”太上皇讓她不要擔心,見加壽走來,腦袋搖晃着,把太后憂思引開。
“加壽,你昨天才見過瑞慶,下午給你梳的頭,不過一夜沒見,又晃腦袋做什麼?看看才梳的頭髮又要散開。”太后這樣道。
加壽嘟嘴兒:“我又想姑姑了呢。”太后聽過是喜歡的,不過道:“別總去,三兩天裡就去一回,姑姑她能喜歡?”
加壽委委屈屈答應:“好吧,那我明天再去。”
太上皇輕笑:“讓她去吧,她一半是爲自己梳頭,一半是爲你纔去,去過回來,有好些瑞慶的話說,你不是也聽得津津有味。”
太后就改口應允,加壽回去換衣裳,過來辭行,任保蔣德帶着宮人跟出宮。小身影從這裡走開,太上皇就笑話太后:“你滿心裡也想女兒,還要裝着不想看。”說得太后抱怨他:“快別說我,說說你自己。昨天在太子府上,你和瑞慶說的話最多。”
“我是問她還淘氣不淘?鎮南王府進來請安,我問公主可好,他們總說好。我不信,我的女兒沒有三兩下子淘氣的手段,可就不隨你。”
太后撲哧一笑。
兩個人互相取笑着,加壽已出宮門。
瑞慶殿下房裡,鎮南王世子還沒出去。他手裡提着筆笑:“我多給你描幾個花樣子,可以拘的你在房裡多坐會兒。”
“那等你回來,街上的笑話多說幾個給我聽。”
小夫妻說到這裡,外面有人回:“壽姑娘來看公主。”公主說一聲請,世子埋怨:“怎麼又來了?”
瑞慶殿下扁起嘴:“你不喜歡?”
“三兩天就來一回不是,她一來,我就得早出去,我也想和你多說話不是。”世子又露出害怕:“還有她一來,你們兩個在房裡玩的是什麼?不是摔了碗,就是砸落我的書?小小姑娘不是應該乖巧,”
哈地一聲笑,世子道:“當然,公主是最斯文的。”說過,丟下筆就往外走,瑞慶殿下跟後面就攆,嘴裡道:“你取笑我呢。”到廊下,加壽進來。加壽見到長公主,眼睛一亮。長公主見到加壽,眼睛也一亮。
世子含笑旁邊端詳,也不知道這一對人是什麼的緣分,哪怕昨天才見過,再見面也是跟多少年沒見過似的……
“姑姑,你今天好嗎?”加壽盈盈行禮。
長公主盈盈還禮:“我好,加壽,你也好。”
加壽起身,再對世子行個禮,小臉兒一繃,世子就覺得背後一寒,苦笑才浮出,加壽已經開始:“太上皇好,太后好,就是想姑姑,所以命我來看。”
小手一揮,宮女送上一個盒子,裡面不是一道湯,就是一道菜,是公主愛吃的。
世子知趣告退,這一位你其實是來梳頭的,但在宮裡養得太好,每次小臉兒一繃:“太上皇讓我來的,太后讓我來的,”世子心想我從沒說過不讓你來不是?而且每次對你笑臉相迎,何必每次都這麼大陣仗。
世子就站不住腳,老實的往外溜。走不到三步,身後準有小嗓音出來,討好的問:“姑姑,給梳頭嗎?”
世子強忍住笑,每次如此,從來不變,由太上皇和太后思念長公主開始,直到她梳完頭,把房裡折騰得落花流水一般,該倒的全倒,該亂的全亂,小欽差就此回宮,停上兩天,再來一回。
世子含笑出去,廊下早有人取來梳頭東西,放好高椅和小凳,公主坐下,加壽也乖乖坐下,讓公主打開頭髮,重梳一遍,加壽歡歡喜喜。
照過鏡子後,加壽今天不是和公主玩樂,是抱上她手臂,湊到她耳邊說上幾句,公主喜笑顏開:“這個主意好,好玩,走,我陪你去!”侍候的人沒聽到,見公主換出門衣裳,她自己要的,大紅錦裳如紅花似的,也不單要車,坐上加壽的車,出門而去。
……
太子新得差使,正在府上尋人手,商議法子。有人回話:“瑞慶長公主殿下,壽姑娘,和袁家的佳祿姑娘加福姑娘過來。”
太子揉額頭,姑姑是他心裡頭一個愛玩的,加壽僅次。再來兩個小蘿蔔頭香姐兒和加福,這還用問嗎?一定是昨天沒玩好,今天接上。
太子嘟囔:“我有正事,給她們果子點心,讓她們自己玩吧。”回話的人答應離開,太子又和人商議一回,重新想到,說事情也累,又客人上門主人一面沒給見,就往廳上來看她們。
在廳外,太子納悶。問跟的人:“是不喜歡嗎?”
跟的人也不解:“殿下在忙,奴才也想到客人們會不會抱怨,不時來看過,沒有說不好過。”
太子再看看,自以爲明白:“這是憋着氣呢,專等我去好拌嘴,也罷,早也是吵,晚也是吵,現在說完痛快。”
撩衣進去,滿面笑容:“姑姑,我有事來晚了,不要見怪纔是。”
瑞慶殿下端端正正坐着,一動不動模樣,堆出笑容:“你去忙,我們自己招待自己。”太子打量下,姑姑不是來搗亂的。再看加壽。
加壽端端正正坐在瑞慶殿下的下首,繃着小臉兒原地起身行個禮,太子打個哈哈:“加壽,你是來當主人的嗎?”
“姑姑來,我幫你招待。”加壽一本正經。
太子看看,也不是和自己生氣。再看坐在加壽下首的香姐兒,和香姐兒下首的加福。“佳祿,加福,你們也過來玩不是?”
香姐兒認認真真回答:“姐姐說昨天夜裡有妖法,”
加福打斷她:“是妖怪。”
香姐兒讓打斷,滿心裡不喜歡,小手按按妹妹,讓她不要插話,再告訴太子:“姐姐說我們是福祿壽喜,所以來給太子哥哥鎮宅。”
……
“哈哈哈哈……”太子大笑不止。
…。
外面走來小王爺蕭戰,尋福姐兒尋到這裡,對這沒頭沒腦的笑哪有不湊熱鬧的,跑着進來大喝一聲:“太子哥哥,我來也!”
加福見到他就站起:“戰哥兒,今天玩什麼?”蕭戰正在回答,加壽對妹妹闆闆臉:“三妹,你要坐這裡不動,坐一天才好。”
香姐兒也道:“是啊,鎮宅的獸頭全是不動的。下雨也不動,颳風也不動,打雷也不動,吃果子也不動。”
小眼神兒亂瞟:“要是有個果子給我,我吃着也不動。”太子勉強忍住的笑,又一次出來。
加福就嘟嘴兒坐下,蕭戰怎麼能看着加福不樂意,豁牙一呲,主意出來,向加壽道:“大姐,我代加福坐這裡,讓加福去玩,去……”
往外面看,廳外草叢上恰好飛過一隻蝴蝶,小王爺道:“加福去捉。”加福開開心心地出去,她最小,讓她一動不動的坐着有難度。
香姐兒只大一歲,但香姐兒最喜歡好看的,姐姐是好看的,公主是好看的,讓她陪着她不煩。
這就小王爺坐下,雙手扶膝,坐得筆直。太子笑得快肚子痛,想只有離開這鎮宅的纔不再笑,又真的有事,就告訴加壽:“你來了正好,尋常在宮裡,宮務上你還亂插話,今天全交給你,中午晚上我吃什麼喝什麼,姑姑和妹妹們的吃喝全交給你,別委屈我,也別委屈到你們自己。”
瑞慶殿下笑道:“你去吧,我會幫她。”
太子離開,又一刻鐘後,廳上又換一個人。
加福在外面捕得好,小王爺要陪着。就讓他的一個隨從坐下,加壽和香姐兒一起反對,說他不是福。就把加福的帕子,加福的帕子上有福字,隨從雙手展開舉着,加壽和香姐兒纔沒有話說,由着他坐在一旁。
這就太子殿下今天的正廳上,長公主一本正經的坐着,加壽一本正經的坐着,香姐兒一本正經地坐着,外加一個魁梧大漢舉着一個花式玲瓏的帕子,上面有個福字。
到晚上,鎮南王世子走進房,“噗”,噴出笑聲。很快,他笑得要跌腳,手扶着門,手指榻上大大小小四個人:“你們這玩的是新式遊戲?”
大大小小四個人一起回他:“我們是鎮宅的!”四個人一起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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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太長,前面的東西后面會忘,在修改出版時也發現硬傷存在,在此鞠躬感謝親們不離不棄,。
有些硬傷,接下來慢慢修改。有些,彌補。如果還有,也許存在忽略不計。改不動,沒辦法。如果有這樣事情,先請親愛的們原諒則個,意思到位
本文部分寫作動機彙報如下:寫小小王妃,大手術但沒放棄。寫獨霸的,家有喪事,受影響放棄。寫少將軍,身體不好,放棄。這一本不會放棄。盡能力到圓滿爲止。有錯,能改動就改之。
感謝捉蟲,感謝支持的親愛的們。
最後找個理由,長期伏案消耗較大。仗親們擡愛,仗親們指出。還是那句,能改,改之。
改動過程也許三個月半年,在保證更新和有時間情況下。
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