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成栓子陡然眼前一亮,奮力的把手往外拽,成三嬸神色激動,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眼睛眨都不敢眨,死死的盯着兒子的手。
但見栓子掌心緊握,慢約約的展開後,一張皺皺巴巴的銀票赫然出現在眼前。
“呀!”
成三嬸眼睛陡然發光,上前便要伸手來拿,卻被栓子身子一側,給別過去了。
他朝着門的方向努了努嘴,成三嬸尚且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之中沒反應過來,茫然的看着他。栓子無奈,低聲道:“娘,關門!”
“哦,哦對對對。成三嬸恍然大悟,這才忙不迭的過去將兩扇門給掩上,然後將腦袋湊過來,暗戳戳的搓了搓手,一臉期待:“兒子,這下可以打開看了吧。”
栓子點了點頭,母子兩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張銀票,隨着皺皺巴巴的紙張在桌子上被展平,一百兩這三個字衝昏了他們的頭腦。
“一,一百兩?”成三嬸磕磕巴巴的用手觸摸銀票,卻被一個男人虛弱的聲音吵醒。
“咳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後,是男人破風箱一樣的聲音:“什麼,一百兩?”
栓子用眼睛橫了她一眼,成三嬸心領神會,連忙過去扶起他,摸了摸炕頭放着的茶水還溫着,就着餵了兩口。
替他撫平氣息後,才耐着性子柔聲道:“他爹,你聽錯了,栓子是說離着他要去做工的地方,一百里地呢。”
成三伯只覺得自己好似好燒着的胸腔來了一絲的涓涓細流,然而也並未改善許多。
他望着栓子,艱難的開口:“好,也好。這回你要好好的幹,混出個人樣來,叫,叫他們瞧瞧.....”
說着,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回,咳的是撕心裂肺,都快要將內臟給嘔出來了。
成三嬸擔憂的緊,一面順氣一面道:“他爹,栓子都知道了,你別說了,快好好歇着吧。”
他的體質一直都是病病歪歪,更是在這幾年裡身子機具衰敗,眼看就是要油盡燈枯的人了。基本上一天的大半時間都在炕上昏昏沉沉的睡着,誰也不知道,會在哪一刻人就沒了。
這不,剛躺下沒一會兒,眼皮子就重的擡不起來了,沒一會兒,就繼續昏昏沉沉的倒下。若非還有胸前微弱的起伏,真以爲是過去了。
成三嬸擔憂的一步三回頭,到了栓子跟前,臉上再不復方纔看到銀票的喜悅,眉間皆是愁雲籠罩。
“娘。”栓子見不得她這般,安慰道:“他的身子都多少年了,早走早解脫,你得學着看開點。”
雖然是提起父親,可是栓子的臉上一點關心神色都沒有,相反,厲色的眉眼之間滿是憎惡。
成三嬸見他這幅表情,心中知道父子之間鬱結已深,很難改變。
可還是忍不住勸道:“栓子,我知道,你爹自幼身子病弱,沒怎麼帶過你,也叫你小時候受了不少的委屈。可這也不是他能選擇的呀,這一回,你一走不知道啥時候才能見,也沒準再見面的時候,你爹,你爹他早就撐不住那個時候了.....”
若是成繡見到一向寡淡算計的成三嬸竟然也有此般真情流露的時刻,定然會無比詫異。
這也只能說明,每個人都有善惡面,再善良的人,也會偶爾露出惡的一面。而再惡毒的人,內心對於某個人的時候,還是會流露出唯一的善良。
栓子微微皺眉,他實在對於這個從小到大都是活死人一樣的父親喜歡不喜歡,便生硬的轉移了話題:“娘,這個銀子,你說我做點什麼好?”
“做啥都行。”她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兒子,這一回出去,你一定要小心。娘不盼着你賺大錢,只要平安就好。”
若是說栓子在這個家中對誰還有眷戀,那便是成老太跟成三嬸了。
“娘,奶那邊還好,她性子強,又是長輩,沒人能欺負。如今,我就擔心你。”
栓子握着成三嬸的肩膀,總是帶着厲色的雙目此刻也不自覺的柔色不少:“娘,我走後,您凡事別總跟二嬸嗆嗆,她那個人陰招多,您鬥不過。奶疼我爹,自然也會對您好。只要您安安生生的別出事,兒子保證,不出五年,一定混出個人樣來接您。”
他素來混賬,啥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成三嬸頓時被感動的淚流滿面,忍不住去拽他的衣襟,失聲痛哭:“你這個臭小子,你就這麼走了,你孃的心都要碎了,你還要我怎麼活啊!”
除了第一聲之外,她便不再敢放聲大哭,拼命的壓制自己,生怕會吵醒了屋子裡面的病人。
“娘,您別哭。”栓子替她擦眼淚:“至於那個小賤人,等我混的出人頭地,自然要回來收拾她。您千萬別自己動手,那賤人比二嬸還陰。有機會,您就挑她倆,讓她們狗咬狗去。”
提起成繡,成三嬸本還是淚目漣漣,陡然轉了陰狠,咬牙切齒:“這個小娼婦,害了我們母子從此分別,我,我一定不會饒了她。”
“娘聽我的便是。”栓子的眉間也恢復了厲色,一雙單垂小眼睛裡更是閃着兇光:“總有一日,我要這小賤人付出百倍代價!”
母子兩人話不盡這長夜,一直到日出東方,栓子才揹着行囊出來,成三嬸紅腫着雙眼跟在後面去跟成老太拜別。
成老太的房門關着,成二嬸倒是站在外頭,一臉笑:“栓子,你奶說歲數大了,見不得這種分別的場面。叫你直接走了便是,弟妹若是不捨,跟着送送,只是別出村子,省的回來時候費勁。”
一臉說不出道不明的笑意,就那麼的看着他們。
成三嬸這會兒心裡只惦記兒子,被馬上就要分別的悲傷掩蓋,顧不得計較旁的。便也沒采她,直接跟兒子一起從她面前過去,出了院子。
看着兩人的背影走遠,成二嬸陰冷一笑:“殺了人,佔了大便宜,還要露出一副委屈樣。這都委屈,我死了男人的委屈又對誰說去?不過,既然你哭,總不好叫你的眼淚白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