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到最高空的時候,成繡終於瞧見了家裡的那個破敗屋頂。
成貴本是一個壯年男子,加上吃了酒,身子出奇的沉。一路上母女兩人累的氣喘吁吁,這會兒見終於要到家了,她心裡高興,叮囑豆豆:“豆豆,你先跑兩步回去把門開開,褥子撲上,一會兒回去好把爹放下。”
豆豆乖巧的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姐,慢點。”
說罷,一步一跳的往家裡蹦。
林氏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感慨:“一轉眼,你們姐弟都成大孩子了,都能幫我忙了。”
成繡抿嘴一笑,繼續架起成貴的胳膊,一併前行。
等還有幾步就到籬笆牆的時候,突然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成繡頓時變了臉色。
這熟悉的哭聲,是豆豆。
來不及想太多,丟下一句:“娘,您扶好爹。”便鬆開了手,撒丫子就往屋裡衝。
成繡跑的快,加上籬笆門是半掩的,等衝進去一看。豆豆跌坐在地上,而旁邊,則站着成老太和栓子兩人,面色不愉。
成繡沒有管那對不要臉的,而是快步走到豆豆跟前,蹲下跟給弟弟擦眼淚:“豆豆,誰欺負你了?”
豆豆不敢說話,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裡,淚水不住的打晃。小手緊緊的捂着膝蓋,小聲的抽泣。
看見他這樣,成繡的心都跟着揪起來了。
“好豆豆,不怕,給姐姐看看。”
她慢慢的捲起了孩童那肥舊的褲腿,露出了瘦骨嶙峋的小腿。而那上面的陳年舊傷,讓人觸目驚心。
然而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她咬着牙,繼續的上卷,直到聽到豆豆嘶的一聲,並想要抽回腳,便知道是這裡了。
可看清楚傷疤後,成繡倒吸了一口涼氣。
蠟黃的皮肉上,有一個約雞蛋大小的創口,殷紅的血絲正爭先恐後的往外冒,十分駭人。
她忍着怒火,從兜裡掏出了手帕,確認傷口並沒有污漬後,纔給豆豆包上。
包紮的過程中,儘管她的動作十分輕了,可豆豆還是疼的抽搐了好幾次,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包紮好後,成繡輕聲細語:“豆豆乖,告訴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傷的你?”
豆豆一雙眼睛裡滿是驚恐,索性垂下了小腦袋,像只鴕鳥似的紮在雙腿間,不願意再回答。
眼看着從他這兒是問不出來什麼了。
可成繡也不打算就這麼姑息。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回過頭,方纔那張溫柔的臉瞬間被一雙銳利的目光所掩蓋。
“豆豆好好的怎麼會受傷呢?奶,我回來的晚,也沒瞧清楚,不知道您能不能跟孫女說說,這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成老太冷哼一聲:“你倒是出息了,攀上高枝,就開始不把我這個老太婆放在眼裡。可我告訴你,縱使你真攀上了侯府,老婆子我也有法子叫你進不去!”
成繡壓抑着內心的怒火,再次發聲:“奶,孫女問的是,豆豆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受傷了?”
成老太目光微縮,尚未開口,便見旁邊的成栓子一臉不耐的上前嚷嚷:“人是我打的,怎麼,你還想打回來?若非這小兔崽子上來不分青紅皁白就咬我,我也不會推他。現在打都打了,你還想做什麼?”
“很好。”成繡怒極反笑,點了點頭,望着成老太:“奶,您就這麼看着您孫子捱打嗎?”
她不再去跟成栓子說話,因爲在她心中,栓子根本就是毫無人性。這種人,多看一眼都是髒了自己的眼。
成老太沒想到她口氣如此強硬,頓時也來了幾分火:“怎麼?兄弟之間有點小摩擦不是很正常,怎麼被你一說就不對味了呢?”
兄弟之間,呵呵。
成栓子今年十五歲,長得不說五大三粗也是膀大腰圓的,可豆豆今年才五歲,又瘦又弱,跟只小蘿蔔頭似的。這完全就是栓子單方面的欺負豆豆。
成繡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銀牙,冷笑:“奶,不如咱們去找里正伯伯給看看,或者是鄉親們來評評理。看看誰家的親兄弟之間會下這樣的狠手。哦,當然,栓子更別提了。他一個衝動,二叔的命都沒了,豆豆哪裡禁得住呢。”
被提起這個的成老太心中狠狠一縮,尚未反應過來便伸手要去打成繡。
一面走一面罵道:“你這個小娼婦,當初我便不該心軟留下你的命。好,今兒我非要替成家除了你這個禍害!”
說罷,人已經快走到了成繡跟前。
而成繡早就做好了準備。等成老太到跟前時候,她突然伸出腳在成老太的小腿狠狠踹了一腳。她沒站穩,頓時摔了下去。
她存心想要激怒成老太,等她過來,自己便使暗絆子。橫豎這老太太在村裡裡跋扈的名聲也都坐實了,自己只要不承認,叫她也吃個暗虧。
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成老太這一下子,就當是陪給豆豆的了。
“哎喲,哎喲。”
城拉擡這麼一摔,栓子也嚇壞了,連忙過來去扶她。不住的問:“奶,你這是咋了?好端端咋還摔了。”
成老太這一跤摔的着實幹脆,這會兒疼的半天開不了口,心直打晃。好容易忍過了這陣子,氣的伸出手,指着成繡,有氣無力的罵着:“小娼婦,你,你敢打我......”
“奶,您說啥呢?”成繡瞪着一雙無辜的眼睛,楚楚可憐:“明明是您要過來打我,我害怕,掙扎之下無意碰到了您。咱們都是一家人,怎麼能這麼說呢,村子裡面誰不知道我隨我爹,是再孝順不過的。怎麼可能會動手打人呢。”
成老太如何沒聽出來她是故意奚落自己,頓時氣的直髮抖,指着成繡對栓子吩咐:“去,去把這個小娼婦綁起來,塞井裡,塞井裡去!!!”
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夾着怒火的聲音咆哮傳來。
“我看誰敢!”
成繡扭過頭,微微有些吃驚。
成貴怒氣衝衝的站在門口,他面頰還有些微紅,可比面頰更紅的,卻是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