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繡拎了肉,也沒有藉口在留下,不過事關翠枝的幸福,也不想就這麼離去。便站在一旁的攤位上,假裝看着草鞋,實則關注着劉榮的舉動。
她發現,劉榮這個人雖然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的,可是心腸卻是極軟的。肉上剩下的肉筋類的邊角料,攢着一堆後給街角躺着的花子拿了過去。便是內臟的一些心肺,都不忘記喂喂街邊流浪的狗。
可能是看的太入神,連旁邊人的探究眼神都沒留意。直到攤主主動開口:
“小姑娘,你是在看劉屠戶吧。”
“啊。”成繡恍然大悟,這才發現這草鞋已經在自己手中拿了快一盞茶的功夫了,不禁有些臉紅,連忙摸出十個銅板:“這雙我要了。”
攤主笑呵呵的收過銅板:“小姑娘,你的眼光可真是好。這劉屠戶別看年紀小,可幹活真沒說的,家境也殷實,只可惜你來晚了一步,這後生啊,前段時間剛剛定了親事呢。”
成繡見他誤會,也不好解釋,拿了鞋道了謝便走了。
想到翠枝嫁了個這樣靠譜的男人,她心底的結也猛的一鬆。正好,藉着這個機會,可以好好的逛逛宛平城。
雖說遭受了水患,可是街上的熱鬧一點都沒有消退。成繡先是逛了一會兒後,覺得腹中飢餓,便去了大槐樹下吃餛燉。看着絡繹不絕的人羣,心中多少安穩了不少。
可餛燉尚未入口,突然瞧見有幾個穿着破爛的人端着破碗,上前討飯:“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身旁的男人極其不耐煩,一腳踢開:“去去去,沒瞧見我這吃飯呢,噁心人的東西,趕緊滾!”
那花子捱了踹,爬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瞧自己的碗破沒破。發現還完好無損後,寶貝似的護在懷裡,一瘸一拐的到了成繡跟前:
“姑娘,行行好......“ шшш▲ttκΛ n▲Сo
話未說完,成繡便伸手將方纔買的酥餅拿出來一塊兒,放在了他的碗中。
那花子得了食物,欣喜若狂,不住作揖:“姑娘你真是個好人,一定會平平安安,大富大貴的。”
說罷,忙不迭的躲到一邊,狼吞虎嚥起來。
見成繡這般舉動,原先那男人嗤笑:“小姑娘,你可是捅了馬蜂窩了,趁着這些要飯大軍還沒來,一會兒吃完了趕緊跑吧。”
見他說話中帶着奚落,成繡沒有理他。
那男人討了個沒趣,自覺臉上掛不住。正好東西也吃完,便站起身走了。
他走後,餛燉攤的老闆娘才嘆了口氣:
“他雖然說話誇張了些,可也是無風不起浪。小姑娘,最近在宛平城裡還是別好心了,小心給自己惹禍上身。”
說話間,端上了她的餛燉,放在面前。
成繡拿起調羹,慢慢的攪動着碗裡,熱氣慢慢騰上,瀰漫了眼前。
“大娘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施捨他個餅子,咋就還惹禍上身了呢。”
“哎!”
這會兒沒客人,老闆娘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索性坐在她面前,耐心解釋起來。
“若是往常啊,的確是沒什麼。可最近這宛平城也不知道怎麼了。一下子多了不少的花子,更可怕的是,這些人往往都是拖家帶口的,有好多人都是施捨了一個人,結果被一羣人給圍住,不給都走不開。你一個小姑娘,被他們圍住那可如何是好。”
聽了她的話,成繡心中一沉。
她怎麼覺得,今日來有哪些不對勁兒,可就是說不上來。方纔被老闆娘一點破才發現,的確是,街頭巷尾,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來許多花子。
碗中白白胖胖的餛燉,頓時也失去了原本的滋味。她問到:“是因爲前段時間水患的關係嗎?”
不料這話纔剛一出口,便唬的老闆娘一個激靈,頓時如臨大敵,緊張的看了看四周後,才低聲叮囑。
“你這小姑娘,真是啥都不怕,咋啥話都敢說呢。若是被有心人聽到可了不得,朝廷說他們是花子,那就是花子,跟受災的農民沒關係。”
見成繡小小的人坐在那兒,比自己兒女還小的年紀,又後悔說重了話,安慰道:“趕緊吃吧,一會兒涼了便不好吃了。聽說今日會有吳橋的雜耍來宛平,你吃完了正好過去看看,湊個熱鬧。”
成繡不明白她爲何突然如此,說到底她雖然重活一世,不過是在田間和內宅裡混罷了,許多東西都不清楚。可見老闆娘明顯是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便囫圇將碗中食物解決後,匆匆離去。
回去途中,瞧見遠遠有人圍成幾圈,密密麻麻的不透風。裡面偶爾會傳來鑼鼓聲,數次之後,便是人聲鼎沸的叫好和拍手,熱鬧非凡。
而另一邊,瘦骨嶙峋的花子橫七豎八的躺在街角,面前放着缺口的空碗,雙目無神的望着神色麻木,腳步匆匆的行人。
成繡眼睛一酸,快速的走到賣饅頭的攤位,摸出身上剩餘的錢,指着那邊的花子,在小二不解的眼神中,將錢遞了過去。
然後,躲在旁邊。
小二估計也是沒見過穿的如此樸素的小姑娘會如此,心中頓時也有些高漲,自作主張的多添了一些饅頭,端着熱氣騰騰的饅頭,走到了街角。
看着那些花子捏着饅頭,瘋狂咀嚼,心中的酸澀還沒化開,便聽到一個冷峻的聲音響起。
“你這樣,只是杯水車薪罷了,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
然而人的反應永遠是比腦子快,她尚未分辨出來,就已經下意識的扭過頭,瞧見了眼前的男人。
一身玄色衣袍,身着低調樸素,若非袖口滾着的祥雲暗紋和上乘的布料,成繡真以爲是個街角再普通不過的人了。
然而此人,又極爲不普通。
身爲侯府世子,前世是導致她殞命的元兇,這輩子,卻又是救了她的恩人。
她給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氣和信心,唯有面對齊睿,總是會莫名的有些膽怯。
成繡的眼睛咕嚕咕嚕的轉,這一刻,她不知道該裝作不認識,還是如何。總之,腦子百轉千回中,齊睿便開口了:
“行了,別再編瞎話了。我知道, 你認出我了。”
少年的五官原本就生的冷峻,更何況今日還有些不正常的蒼白,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含着冰霜,隱隱還有幾分脅迫意味。
“不僅早就認出我了,而且,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