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看出澤順帝神色犯冷,垂眸低語道:“這,臣弟並未發覺,只是最近氣色不大好,想來多半是因爲錦兒的緣故。”
“這兒只有咱們兄弟倆,朕既然問你,自然是希望聽真話,你大可不用顧慮太多。”澤順帝說着走過來,拍了拍裕王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咱們這一衆兄弟裡,除了老六,便是你,朕最爲信任,因爲你行事坦蕩,不好爭搶,能爲朕分擔不少,朕希望,你不要因爲朕的身份,和朕特意疏遠了。”
“臣弟不敢。”
“既然不敢,就同朕說實話。”澤順帝正色道,“自從老六將車師前國打敗之後,朝中對其的非議也不少,朕都聽說了些,你聽到的更不會比朕少吧。”
裕王抿脣,面帶遲疑道:“皇兄指的是?”
“你應該明白朕所指的,更何況,朕適才也已經同你說了,你若還裝糊塗,就沒有必要了。”澤順帝緩緩走向窗邊,臨窗而立,目光幽遠,“咱們都是一同長大,六弟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與車師前國一戰能勝利,他確實也功不可沒,便是朝中也不乏誇讚他的,更有甚者,還說,有了老六,纔是大周之福。”說到這裡,目光轉向裕王,似笑非笑,“你可不要告訴朕,這些傳言你都不曾聽過。”
裕王聞言面露苦笑,“臣弟不敢隱瞞皇兄,這些話確實也聽過,只是臣弟覺得說這些話的無非是爲了討好六哥,只六哥性子一向冷淡,也看不上那些溜鬚拍馬之人,便就當個笑話聽聽就算了,自然,六哥有勇有謀,但是,若想造福大周,自然是要皇兄這樣的明君才行,這些道理,臣弟都曉得,六哥更深知其中道理。”
“老六自然是明白的,但是,人有時候難免會迷失在一衆讚美聲中,老六並非聖賢,也未能免俗。”
“皇兄的意思是?”
“難道,你沒有發覺,老六越發不把朕放在眼裡了嗎?”看着裕王面露詫異,澤順帝冷笑一聲,“之前,已經有幾個大臣呈上摺子,說老六自從得勝而歸之後,有些得意忘形,朕起初並不在意,原本他性子便是冷的,可如今看來,他怕是連朕都不放在眼裡了!”
想來是說到了痛處,澤順帝並未將這怒火遮掩,裕王見此忙道:“皇兄息怒,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
“呵,你覺得會是誤會嗎?從來人心叵測,便是親兄弟,有時候,也難免會令人寒心。”澤順帝按了按額角,面帶疲憊,“罷了,母后和皇祖母年事已高,她們最不喜看到的就是兄弟相殘,如非必要,朕也不想同他有撕破臉,好在,他除了對朕不如以往恭敬之外,旁的倒還是老實的,就由着他吧。”
澤順帝說完這些,便重新坐下,擡頭卻見裕王欲言又止的樣子,挑眉問道:“怎麼了?有何事要同朕說嗎?”
裕王聞言似乎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面露堅定,猛然跪下,正色道:“皇兄,臣弟有一事一直憋在心裡,一直想同皇兄說,可又苦無證據,而且說出來,皇兄怕是會以爲臣弟另有所圖,所以,臣弟一直不敢說!”
“哦?”想來是裕王神情太過嚴肅,讓澤順帝也神情也肅起,“究竟是何事,讓你這般,起來回話!”
“皇兄讓臣弟起來,臣弟不敢不起,只是在臣弟起來之前,斗膽向皇兄討個恩典。”
澤順帝面上並無不耐,只是有些好奇,“什麼恩典?”
“臣弟之後要說的話,皇兄信也好,不信也罷,只求皇兄相信,臣弟絕無其他居心,若到最後,皇兄依然要怪罪臣弟,那,臣弟也絕無怨言!”
澤順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爾後點頭道:“好,朕答應你。”
“謝皇兄!”
鄭重行過禮之後,裕王纔起來,澤順帝這才繼續問道:“說吧,究竟是何事?”
“皇兄可還記得莊嚴此人?”
“莊嚴?”澤順帝點點頭,“自然記得,此人才華橫溢,關鍵是寫得字同先帝極爲相似,因此頗得先帝賞識,只是自從先帝仙逝之後,他便辭官歸鄉,不過,朕記得,在回家的途中,他不慎跌入山谷中,被附近村民發現時,已經氣絕身亡了,要說起來,他確實是個人才,就這麼死了委實可惜,不過,你無端端的怎麼提起他來?”
“回皇兄,若無意外,莊嚴臨死前最後見的一個人,應該就是臣弟。”
“什麼?”澤順帝眉頭蹙起,也意識到事情不一般,沉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皇兄,當時臣弟得了您的傳召,正要趕回洛安,在途中正巧就看到渾身是傷的莊嚴,當時他已經是氣若游絲,可他卻告訴臣弟,說他是被被六哥派的人加害,因爲六哥曾經逼迫他以先帝的筆跡寫一份遺詔,而那遺詔上所寫,就是要將皇位傳給他。”
“什麼?”澤順帝猛地起身,面色驚怒交加,“你說得可是真的?”
“這,臣弟也不敢肯定,臣弟想細問的時候,莊嚴已經氣絕身亡,此事太過匪夷所思,所以臣弟一直隱瞞着,回到洛安之後,臣弟也有私下觀察六哥,也並未發現任何不妥,照理說,若是真如莊嚴所說,六哥手上有一份可以以假亂真的遺詔,六哥應該早就拿出來纔是,六哥到現在也沒拿出來,要麼,就是莊嚴欺騙臣弟,要麼,就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合適的時機?”
“是,皇兄細想一下,先帝行事一向小心,對重要之物更是看管嚴格,這傳位詔書必須蓋有玉璽,只以先帝的性子,不管是莊嚴還是六哥,應該都是拿不到,所以,六哥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拿出遺詔,多半是因爲那遺詔上並未有玉璽,要想拿一個沒有蓋有玉璽的遺詔得到皇位,肯定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六哥看着也不像是要同您爭皇位的,所以臣弟當時便想着其中或許有些誤會,直到方纔您說六哥近來對您越發不敬,臣弟就想起自從六哥凱旋而歸後,其威名遠揚不說,在朝中也頗有威望,再加上,近日洛安城中的傳言,對您也及其不利,所以,臣弟突然想到,會不會這一切都是六哥的陰謀,因他的遺詔容易出紕漏,所以他必須要靠個合適的時機來掩蓋這些可能會出的紕漏,而如今,便是最好的時機,到時候,六哥便看可拿出遺詔,說當初先帝有意傳位與他,但他礙於兄弟情面,便一直隱忍着,只是如今,您因爲忌憚他而對他的長子下毒手,他不得已,纔要奪回皇位?”
裕王說完這些,就觀察着澤順帝的神色,只見澤順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斂眉低聲道:“不過,這些都是臣弟的猜測,或許,一切都是誤會。”
“不!不可能是誤會!”澤順帝面色沉重,背手來回踱步,喃喃自語着,“那莊嚴的話絕對是真的,也唯有這樣,才能解釋近來朝堂上和老六的反常!沒想到,朕最爲信任的兄弟,居然是背後算計朕!簡直可惡!”
“皇兄息怒!眼下一切都是猜測,還不能確定,當務之急,應該是先要查明,是否真有那個假遺詔的存在,若是真有,必須及時找到,才能絕了後患!”
澤順帝眼睛一亮,“對!你說得對!”爾後眉頭蹙起,“只是如此重要的東西,老六多半是藏在宣王府,他那王府一向守得如銅牆鐵壁,便是硬闖,也要有個合適的由頭才行。”
裕王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臣弟有一計,不知是否合適。”
“說來聽聽!”
“諾!”接着,裕王便將他的計策說了一遍,澤順帝聽着連連點頭
宣王府,明鏡院內
言穆清看着手中的書,突然,覺得自己的衣襬被人拉住,低頭又看,對上一雙琉璃般晶亮有神的眸子,只見小傢伙一雙小胖手正抱着自己的小腿,見他看來,忙裂開嘴咯咯笑起來。
言穆清見此嘴角揚起笑,伸手一撈,便將胖乎乎的小肉球給抱到了自己腿上,捏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臉蛋,瞥了一眼前面放着的軟榻,他記得方纔錦兒還是在那扶着軟榻顫巍巍的走着,這會兒倒是已經到自己這裡了,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卿琬琰,彎脣笑道:“看來用不了多久,這小子就能自己走了。”
“希望吧。”卿琬琰拿起絲帕將錦兒額頭上冒着的汗珠給擦乾,嘆氣一笑,“這孩子最近倒是越發調皮了。”
“他這個年齡就是該多動動,只要這小子不上房揭瓦就行。”
卿琬琰聞言哭笑不得,就錦兒現在這走路還走不穩的小短腿,還上房揭瓦呢?
這時錦兒突然對着卿琬琰伸出小胖手,小嘴裡甜甜的喊着:“娘!抱抱!”
在卿琬琰的不懈努力下,錦兒終於能清晰的喊出“娘”了,每次聽錦兒喊自己“娘”,卿琬琰就覺得心化成了一灘水,將小傢伙抱過來,親了親自家兒子的胖臉,誇道:“錦兒真乖。”
就在這時,文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王爺,秦統領領着一衆護衛在王府門外,說是追刺客追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