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出醜

宋思渺脣邊含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步伐輕緩,儀態端莊地在場中的紅木圓凳上緩緩落坐,手中的鳳尾古琴便擱在了身前的案臺上。

淑妃眉眼一擡,已是含笑誇讚道:“久聞宋閣老府上的千金琴藝是一絕,想必就是指的這位宋小姐,今日本宮倒是有幸開開眼界!”說着又轉向皇后娘娘,“還是託了姐姐的福。”

“淑妃妹妹既然喜歡,那便好好聽着吧!”皇后娘娘淡淡一笑,目光在七皇子身上一閃而過,隨即又轉向了宋思渺,紅脣微啓,“宋小姐請吧!”

“是,娘娘!”

宋思渺本就生得嬌美,此刻靜坐案前自然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她一雙明眸含羞帶怯地掃過顧清揚那方,一顆心已是止不住地亂跳,只努力壓制住,手下按緊了琴絃,輕輕一撥,起了個清亮的音,一首“水雲”曲便在指尖下流泄而出。

不得不說這宋思渺琴藝是不錯,她十指修長如白玉跳躍在琴絃間,看着便讓人賞心悅目。

而這首“水雲”曲以圓潤飄逸的泛音和跌宕起伏的節奏婉轉回旋,好似在人們眼前描繪出一幅輕霧繚繞、水波盪漾的優美意境,令人緩緩沉醉其中。

宋思渺顯然是對自己的琴藝頗有信心,眼見着周圍的人都露出或陶醉或欣賞的眼神,她心中也很是得意,脣角不由微微翹起,目光再看顧清揚那方,笑容卻是驟然僵住了,臉色也是一變。

此刻的顧清揚正在和七皇子耳語什麼,間或發出幾聲輕笑,手中酒杯輕轉,顯出幾分快意瀟灑,而這一切卻全然與她無關。

甚至……或許他根本就沒有聽自己彈琴!

宋思渺面色漲紅,不由咬緊了牙,沒想到她這樣賣力的表演竟然都吸引不到顧清揚的注意,心下一惱,指尖便沒控制好力道,剎那間便走了音,突兀的音調回蕩在大殿內,也驚醒了沉醉在琴曲中的衆人。

“這是怎麼了?”

大明公主沉着臉色看向宋思渺,她本就憋着一肚子氣沒處發去,沒想到卻有人敢撞上來,若是這曲彈得好就罷了,沒想到中間還升起一道破音,完全破壞了琴曲的意境,也挑起了她心中一直壓抑的怒火。

“表妹,看來大明公主要對宋思渺發火了!”

杜延玉一雙眼睛晶晶亮亮,頗有些興致勃勃地搓着小手,不過轉而見到一臉平靜的蕭懷素,她又有些不解,“表妹說有好戲……難道就是這個?可你又不能未卜先知,怎麼會知道的?”

杜延玉越說越糊塗了,蕭懷素只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看下去就知道了。”

大明公主的反應可不在她的預留之中,不過也是宋思渺倒黴,剛好撞在了槍口上。

杜延雲此刻已經平靜了面色,淡淡地說道:“這宋思渺的確彈得一手好琴,若不是分了神,也不會亂了音調。”說着目光也是掃向了顧清揚那方,頗有些幽怨地咬住了脣角。

這個意氣風發的男子,可知道就因爲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讓在場的女子芳心大亂,心思被擾,話不成語,曲不成調?

“分了神?”

蕭懷素微微一怔,還不待細品杜延雲話中的意思,那廂宋思渺已是繞過了案頭跪在了一邊,只低頭瑟瑟道:“是思渺一時失誤,請公主恕罪!”

大明公主喜怒無常生性跋扈,這在汴京城裡誰都知道,仗着是皇室公主,誰又敢輕易得罪她?

此刻被大明公主高聲一喝,宋思渺心中自然惶惶不安,滿腔的愛戀情懷也被驚醒了大半。

“哼!”

大明公主輕哼一聲,話語裡滿是不屑,損起人來也是半點不留情,“起初還聽說你是汴京城裡有名的才女,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宋思渺煞時白了臉,跪着的身形都有些搖搖欲墜,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裡,努力憋住纔沒有哭出來,她今日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沒想到風頭沒出到,反倒在顧清揚面前這般難堪,若是他這時注意到了自己……宋思渺心頭一顫,只覺得羞憤難當,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公主也彆氣,做人嘛難免都會有失誤的時候……她一個小輩,你也別與她計較了。”

淑妃娘娘輕搖着團扇,眼波婉轉,有股別樣的嫵媚之態,皇上可就最喜歡她這副溫柔似水的模樣,不然後宮佳麗三千,爲何她在誕下皇子之後仍然聖寵不衰。

就連大明公主都不得不給她幾分面子,只乾巴巴地接了句,“如此技藝,今後就不要拿出來獻醜了!”

宋思渺咬緊了牙,伏跪在地,整張臉漲得通紅,恨不得將頭都埋進地裡去。

突然,人羣裡有人發出一聲輕“咦”,旋即輕聲笑了起來,有一便有二,不到一會兒的功夫,三三兩兩的悄然議論聲便在大殿的各個角落響起,盡皆與她有關。

宋思渺不明所以,可也覺得別人是在嘲笑她,更覺得面上掛不住,便又聽得一道柔軟中帶着嬌媚的聲音響起,“這宋小姐的披帛也穿得怪異,怎麼兩邊都劃出了一條一條的薄紗,難不成這是汴京城裡的新風向?”說着已是捂脣嬌笑起來,那話語中的嘲諷之意可是誰都聽得明明白白。

“安貴人,不可亂說!”

皇后娘娘低斥了一聲,安貴人立時收了聲,只是轉過臉癟了癟嘴,顯然有幾分不以爲意。

皇后娘娘微眯着眸子掃了安貴人一眼,這個安貴人仗着懷有龍嗣又得皇上寵愛,到底是有些忘乎所以,藉此敲打一番也是應該,就算宋思渺再不濟,那身後站着的也是宋閣老,若是這老頭真是較起勁來,恐怕皇上也會怪到她的頭上。

這樣想着,皇后娘娘的目光又轉向了宋思渺,在金粉繪花的薄紗羅披帛上一轉,也不禁沉下了臉色,嗓音少了她一慣的柔和,卻有一種威嚴之感,“宋小姐衣冠不整,還是下去速速換來!”

宋思渺猛然擡起頭來,又見周圍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自己身上,夾雜着掩飾不住的低笑和嘲諷,這才低頭一看。

只這一看,她的眼睛都繃直人!

這……宋思渺頓時臉色大變,顫抖的手指撫過薄紗羅披帛,果真在左右兩邊都變成了一條條絲縷,仿若乞丐的衣衫……

可明明她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會……怎麼會?

宋思渺百思不得其解,又見所有人嘲笑的目光向她望來,羞憤地再也沒有臉呆下去,雙手捂着臉哭着奔下了臺去,連那鳳尾古琴都忘了拿去,就這樣一路奔出了大殿。

大明公主一癟嘴,“果真是沒有教養,枉自還是出自閣老府。”

那一頭宋老夫人也坐不住了,趕忙起來向皇后娘娘賠罪,自覺丟了老臉,也追着宋思渺出了大殿。

“表妹,可是你動的手腳?”

見宋思渺這樣狼狽的離開,杜延雲眼珠子一轉便落到了蕭懷素身上,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前因後果。

蕭懷素笑着吐了吐舌,“誰叫她欺負了我大姐不夠,還要欺負子雅表姐,我看她這樣也是活該!”

今日宋思渺丟臉丟到了皇宮裡來,他日看她還敢不敢出府?!

“痛快,痛快!”

杜延玉小手拍在腿上,一張小臉都要笑開了花,讓得杜老夫人都轉頭看了她一眼,小丫頭這才止住了笑,卻是對着蕭懷素偷偷眨眼,一臉的喜色。

王氏也回身看了蕭懷素一眼,只笑着搖頭道:“你這丫頭真夠調皮,若是被那宋小姐知道,只怕又要記恨上了。”

蕭懷素與杜家姐妹談話雖然小聲,但也落入了杜老夫人婆媳耳朵裡,蕭懷素也沒打算隱瞞,就算知道了也無妨,本就是宋思渺不對。

“大舅母,是她不對在先,還處處盛氣凌人,我也是爲子雅表姐討回公道。”

蕭懷素不以爲意地擺手道:“更何況她本就對咱們不喜了,就算咱們對她再好,也是做不了朋友的。”

“好了,今日這事就不要再提了。”

杜老夫人看了蕭懷素一眼,既沒批評也沒讚揚,只是那眼神沉沉的讓她心中有些發悚,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頭去。

大殿內又重新響起了絲竹歌舞之聲。

宋思渺出醜於人前,雖然有着大明公主的關係,但她自身也不乏笑料,因着這前車之鑑,許多小姐們也有些望而卻步,怕臨時出點什麼意外狀況,不要到時候沒在皇子世子跟前出彩,反倒丟了臉,那倒是得不償失了。

一個個遂也歇了當衆表現的心思,只優雅地坐定在位置上,間或往上瞄一眼,以期能以自己的秀麗端莊嫵媚溫柔引得這些天皇貴胄們的青睞。

而在左邊下首的角落裡,蕭懷暢已是捧着肚子笑了起來,“她活該,大姐你沒看到她那模樣,真正是丟醜丟到家了,今後看她還敢怎麼囂張?!”

“二妹,快別笑了,當心別人看到!”

蕭懷柔雖然心底也有一絲快意,但到底還懂得禮數,趕忙拉了拉蕭懷暢的手,又謹慎向四周瞧了瞧。

蕭夫人只顧得和旁邊另一位夫人熱烈討論着剛纔的話題,全然沒有留意到她與蕭懷暢正在說什麼,她這才放下心來。

看到宋思渺當衆出醜,蕭懷柔的心情反而緩緩平靜了下來,真是以銅爲鏡可正衣冠,以人爲鏡方纔知自身長短。

若不是今日被宋思渺這般輕辱,只怕丟醜人前的會換作是她!

那麼多的皇子世子,甚至連太子殿下都高高在座,她怎麼可能會沒有少女懷春的心思,可她一個庶女又能肖想什麼,連閣老的孫女都被奚落而回,她出去也不過是丟人顯眼罷了。

自己幸好沒有走到那一步,蕭懷柔此刻很是慶幸。

宋思渺的那一場鬧劇很快便過去了,大殿裡一時又歌舞昇平,觥籌交錯。

顧清揚的目光不經意間轉向了葉觀瀾,只見他也正好望了過來,甚至還含笑地對自己舉了舉酒杯,心中不由冷嗤一聲,卻也不是沒有風度,與葉觀瀾遙遙舉杯,無聲地用口型說着:“恭喜你能重新回到汴京城!”

葉觀瀾頷首輕笑,漂亮的桃花眼中閃耀着星辰之光,遂也不再理會顧清揚,擱下了酒杯轉頭與太子說起話來。

七皇子卻是來了興致,手肘輕碰顧清揚,挑眉道:“表哥,怎麼你還認識葉觀瀾不成?”

“在城外的莊子上見過一次。”

顧清揚沉下了眉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讓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喔?”

七皇子勾脣一笑,面上一派風流閒適,只雙手交叉疊在身前,“這葉觀瀾出身是不錯,不僅有皇后娘娘護着,外祖又是遼東總兵,鄭家手握兵權叱吒風雲,可真正是讓人羨慕啊!”

“殿下這是在忌憚鄭家?”顧清揚笑了笑,眸中有着精芒閃爍,附在七皇子耳邊低聲道:“鄭重是隻老狐狸,即使有葉觀瀾這個外孫在,鄭家也會看清形勢,不會那麼快站隊的,更何況葉家勢弱,誰願意搭上這樣的一條船?”

“話雖是這樣說,”七皇子感嘆了一聲,目光落在腰際上垂掛的碧玉雙魚扣上,濃眉微皺,“可他們與太子這邊畢竟還是沾親帶故的,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就怕他們到時候……”

“這個殿下暫時不需要操心!”

顧清揚自信地一擺手,眉宇間有種飛揚的意氣,“父親與我早有計較,只要汴京城的局勢膠着,鄭家便不會輕易插手,若是他們只在一旁觀望,那對咱們來說就是贏了!”

七皇子眉頭一鬆,一拳頭捶在顧清揚的肩頭,爽朗笑道:“早就知道表哥是個有主意的,今後弟弟可要多多依仗你了!”

“爲殿下排憂解難本就是應盡之責!”

顧清揚抱拳拱手,兩兄弟對視一眼,盡皆笑了起來。

大殿裡歌舞聲聲繚繞不去,顧清揚的目光卻是斜斜瞟向了葉觀瀾那處,若是得不到鄭家的相助,葉家充其量也就是個紙老虎,再怎麼鬧騰也是白搭!

而這樣的葉觀瀾又憑什麼能得到蕭懷素的另眼相待,他會讓這小丫頭明白,什麼樣的男人才是最強最值得依靠的!

太子也留意到了葉觀瀾與顧清揚的動作,不由有些詫異地轉頭看了顧清揚那方一眼,方纔回過頭來拉了葉觀瀾的手,低聲狐疑道:“表弟,你與景國公世子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殿下怎麼會這般說?”

葉觀瀾輕輕挑眉,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抹小月牙,眉心不自覺地輕蹙。

“我就是看他瞧了你幾次,本來以爲沒什麼,可剛纔卻是見你們互相舉杯來着……”

太子有些不解地看向葉觀瀾,按理說他這個表弟遠離汴京城那麼些年,顧清揚也在他舅家呆過幾年,倆人能有什麼交集?

可剛纔倆人對視時,眸中分明有火花綻放,就連他都能感覺到那無形的鋒芒,好似劍刃一般割在人身上,讓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一面之緣罷了。”

葉觀瀾這才眉頭舒緩,輕聲一笑。

汴京城裡的哪方勢力哪個人物,雖然他都不是親眼見過,但各人的信息乃至畫像都有流傳,只要他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所以那一次在莊子上,顧清揚出現時他才能輕易地將其對號入座。

“是嗎?”

太子顯然有些不信,不過見葉觀瀾不願多說,又不免叮囑了一句,“表弟年幼,是不知道景國公世子的厲害,他在他舅舅軍營中歷練時這手裡可是沾過血的,爲人又精明,千萬不可小覷!”

“多謝殿下關心,觀瀾知道了。”

葉觀瀾對着太子微微拱手,皇后娘娘與太子對他的好他都看在眼裡,不管這其中還夾雜了些什麼,那也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算計,他生而爲葉家人,自然會站在他們這一邊,這一點毋庸置疑。

“你這孩子歷來老成,我也不多說什麼,總之你能記在心上就好。”

太子擺了擺手,又拿起酒杯來抿了一口,擡頭見着葉觀瀾的眼神有些飄浮不定,不禁笑道:“怎麼着,那蕭小姐當真有那麼好,你眼下都還念念不忘?”

“殿下說哪裡話?!”

葉觀瀾這才面上一紅,趕忙收回了目光,“懷素與我不過是朋友,朋友就該肝膽相照,她對我好,我自然也就將她記在心上。”

太子脣角微翹,似笑非笑地看向葉觀瀾,那意思大抵是你不用解釋了,我都懂!

“不過這蕭小姐年紀尚幼,看起來卻不怯生,舉止得宜,落落大方,倒是和表弟你很像!”

太子說到這裡葉觀瀾卻是笑了,桃花眼中一點光芒舒捲而開,“她性子是不錯,確實與我相合,不然咱們也做不成朋友,”頓了頓,又用一種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喃喃道:“和她相處得越久,才越能明白她的慧黠,她的好……”

宮宴落下帷幕,蕭懷素總算鬆了口氣。

對她的惡作劇杜老夫人雖然沒說什麼,但宴席中卻也沒再理會她,這讓蕭懷素的心有些忐忑,又暗自反省了一番,卻還是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重活一世,她很珍惜如今的生活,卻也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條,若是被人欺負了還不還手,那今後指不定就被人騎到了頭上。

再說宋思渺那麼囂張跋扈,與她親近的也沒幾個,這樣的人得罪了就得罪了,蕭懷素可不指望與她交好。

蕭懷素有些氣悶地噘了嘴,雙手絞在了衣帶上,恰巧這時杜伯嫺帶着汪子雅來與她們會和。

汪子雅笑着牽了蕭懷素的手,柔聲道:“表妹,謝謝你爲我出氣!”

蕭懷素對宋思渺做小動作時汪子雅也在場,就算當時沒有發現,後面見到宋思渺這樣出醜想想也就明白了過來。

蕭懷素只是擺了擺手,眸中卻沒什麼喜悅。

杜延玉不由湊上前來,一雙眼睛滿是好奇,只挽了蕭懷素的手道:“剛纔來不及問,表妹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

蕭懷素一翻手腕,露出了袖中的絞絲銀鐲,“我當時就掰了根銀絲起來,她外面罩的是紗帛,一下便劃爛了,所以……”她攤了攤手,還有些心虛地看了杜老夫人一眼。

杜老夫人果真停下了腳步,轉頭瞥了蕭懷素一眼,淡淡地說道:“你也知道自己手段拙劣,回頭宋小姐一想也定能明白其中的蹊蹺……”嘆了一聲,“你這丫頭總是不讓人省心啊!”

那時在莊上也是,蕭懷素出頭與石瑞琪賭個輸贏,如今在這宮宴上她也敢動這些手腳,真不知道是她天生膽大,還是自己沒將她給教好?

杜老夫人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眸中的神色淡淡,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麼。

蕭懷素的心卻是猛地一緊,幾步走到杜老夫人跟前拉了她的衣袖,紅着眼睛道:“外祖母不要生氣,是懷素頑劣,您不要生氣,您罰我吧……”說着已是嚶嚶哭了起來。

她知道杜老夫人是真心爲她好,若是連老夫人都不管她,對她失望了,那她今後還能依靠誰?

蕭懷素知道自己的脾性是有些意氣過頭了,可路不平有人踩,她天生便有那種俠女的精神。

眼下經杜老夫人一說,蕭懷素也回過味來,雖然她是圖到了一時的快意,也解了恨,可造成的後果呢?

難道她忘記了不久之前奉喜被家人領回的屍身?

當時她還躲在二門那裡看着,奉喜的娘哭得肝腸寸斷,那麼年輕鮮活的一條生命,說沒了就沒了,誰能不傷心呢?

雖然這一切是石瑞琪犯下的過錯,可若是沒有那些前因後果,這一切又怎麼會發生?

沒有人怨過她,可蕭懷素心裡不是沒有動搖過,若當時她壓住了心頭的火氣,不爲爭那一口氣,較那一點汁,是不是就能風平浪靜地度過,奉喜就不會死?

王氏與杜伯嫺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說什麼,杜老夫人教導小輩,她們的確不應插嘴。

倒是杜延玉有些急了,不由上前道:“祖母,表妹也是好心,再說本就是宋小姐欺人在先,表妹這樣也是還回去罷了,有什麼錯?”

“三妹,你少說兩句!”

見杜老夫人神色不虞,杜延雲趕忙上前拉了杜延玉退到一旁。

汪子雅咬了咬脣,面色有些掙扎猶豫,卻還是輕聲說道:“外祖母,您要怪就怪我吧,若不是因爲我,表妹也不會這樣做……”

杜老夫人抿緊了脣,卻是靜默不言,只這樣靜靜地看着蕭懷素,看得她心頭猛地一顫,只軟了膝頭跪在老夫人跟前,哽咽道:“外祖母教訓得對,懷素不該爭強好勝,不計後果,是懷素錯了!”

“這麼多經書你是白抄了!”

杜老夫人搖了搖頭,又看着眼前小人兒那可憐的模樣,終是有些心軟拉了她起身,卻還是板起面色道:“回府後抄寫《地藏經》與《法華經》各一百遍,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才能出門。”

“是,外祖母。”

蕭懷素點頭應是,心中卻是慢慢平靜了下來,她最怕杜老夫人不再搭理她,對她失望,如今這樣已是很好了。

《地藏經》歷來被稱爲天地靈文,誦讀的人多有體會,能靜心消業。

《法華經》即是《妙法蓮華經》,它的特殊之處有三點,一是花果同時,二是出淤泥而不染,三是內斂不露。

兩卷經文各有特色,對心性的陶冶與沉澱自然是其他經書不能比擬的。

杜家姐妹卻是臉色微變,這兩卷經書前後可都有百來卷,若是再各抄上一百遍,沒有半年的光景只怕是抄不完的,杜老夫人這次的懲罰顯然是有些重了。

“母親!”

汪子雅有些焦急地拉了杜伯嫺的衣袖,顯然是想讓她爲蕭懷素求情。

杜伯嫺卻是擺了擺手,淡然道:“老夫人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這樣對懷素也好,你便不要再多言了。”

玉不琢不成器,有了這次的教訓想必蕭懷素今後行事會更加謹慎,即使是爲了自己在乎的人,那也要權衡利弊,計較得失後果,想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既然做了就不要留下痛腳,也不能讓對方逮住把柄,相信杜老夫人真正想要蕭懷素明白的是這層意思。

人活一世,不可能只有純然的黑與白,那介於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隨着年齡的增長是每個人都會踏足的,怎麼樣能把握其中的平衡,掌握行事的分寸,這都需要在生活與歷練中一步一步地去學習和體會。

杜老夫人願意好好教導蕭懷素,那也是她的福氣。

想到這裡杜伯嫺不由輕嘆一聲。

從前的杜伯姝就是被寵壞的孩子,若是能看出人心險惡,多一分權衡與計較,或許也不會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

所以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些小丫頭要學得還有很多啊!

回到杜府後蕭懷素果然是沒再出她那小跨院,靜靜地抄寫着佛經。

杜延雲與杜延玉來看過她幾次,只是見她這般靜心養性的模樣也不敢多做打擾,只坐坐便要走了。

杜延玉還有些替蕭懷素委屈,只抹着淚道:“這次表妹你做得對,都怪那宋思渺欺負人,你是幫人反倒被罰,祖母處罰不公!”

“好了,”杜延玉捏了捏杜延玉的小手,“祖母做事自有她的道理。”

“三表姐別這麼說,外祖母知道我心性不夠,此番也只作磨練,對我是沒有壞處的。”

蕭懷素淡淡一笑,一身素白的夾襖穿在身上,臉色卻是水潤柔滑,眉眼舒捲猶如清波盪漾,就像沉睡在蓮塘裡的白荷,從花心到花葉漸漸舒展,有種明悟透亮的靜美。

杜延雲看得心中一顫,袖中的指尖緩緩收緊,只面上還維持着得宜的笑容,“表妹這番閉門謝客,就連顧二哥與廣恩伯世子幾次前來都沒有見到你,你可不知道他們有多失望。”

“喔?”

蕭懷素微微搖頭,“顧二哥只怕是想來與外祖父手談,見了也是湊巧,即使見不到也沒什麼……倒是觀瀾,”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脣邊漾起一抹笑來,“他留的信我也看過了,如今他在汴京城裡也有許多事情要忙,我又幫不上他什麼,只能以後有機會再敘了。”

“表妹倒是想得開。”

杜延雲牽了牽脣角,只是眸中的笑意卻未達眼底,多了一層疏離之態。

“那這樣我們便不多留了。”

杜延雲起身告辭,杜延玉也依依不捨地站了起來,只拉了蕭懷素的手道:“若不是祖母要這所有的經文字跡都相同,我也能幫表妹抄寫一些……”

“三表姐的心意我領了。”

蕭懷素笑着頷首,起身送了杜家姐妹出門,回頭便又坐到了書房的案前,看着面前厚厚一疊的經文手抄,思緒也緩緩沉澱了下來。

這段日子她沉下心性來抄寫佛經,倒是與從前囫圇吞棗有所不同,漸漸感悟得多,也明白要做到心性寬廣海納百川着實不易,不過她只要堅持本心,在處事上稍微練達圓滑一些,相信也能達到杜老夫人的要求。

其實蕭懷素也明白杜老夫人並不是在懲罰她,只是在教導她做人處事的種種道理,老夫人還是心疼她的,只是希望她能夠更加自強和獨立,將來不管怎麼樣都能靜心沉思臨危不亂,以不變應萬變。

這些道理通通參悟在佛法中,只需要一步一步地去領會其中的神髓。

過了年後的二月間,杜伯嫺母子幾個也要告辭離去,畢竟延平府那裡還有一大家子的人要顧着,他們可不能在汴京城裡呆上一輩子。

杜老夫人雖然有些不捨,但也知道女兒遠嫁了就是婆家人,再不捨也要笑着送她出門,又讓杜伯嫺帶了好些東西捎給在福建的杜伯宏一家人。

汪子雅卻是很捨不得蕭懷素,臨行時還抱着她好好哭了一場,並且叮囑她以後有機會一定要來延平做客,這才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

蕭懷素靜心抄寫佛經,直到初夏才告一段落,又陪着杜老夫人去城外莊子上避暑去了,而這一年她已經過了五歲。

第111章 算計第198章 喜事第172章 上門第234章 掌權第117章 回京第223章 意外第121章 狹路第16章 教媳第93章 點心第139章 決定第20章 汴京第208章 算計第50章 敘舊第237章 奪嫡第241章 易位第40章 解圍第192章 親事第25章 得報第214章 謀算第175章 進宮第145章 爭吵第198章 喜事第158章 一見第8章 嫁妝第166章 擔憂第27章 驚歎第234章 掌權第106章 出閣第139章 決定第264章 交權錦屏花開更名爲侯門嫡秀第105章 告別第8章 入宮第223章 意外第227章 隱忍第187章 入幕第208章 算計第158章 一見第134章 入京第261章 緣分第18章 漸近第111章 算計第111章 算計推薦憶冷香溫馨種田文藥女晶晶第17章 護送第174章 訓女第23章 離開第182章 賜封第230章 撞破第166章 擔憂推薦憶冷香溫馨種田文藥女晶晶第202章 擔憂第229章 聖意第185章 誤會第238章 圍困第112章 認親第269章 出走第67章 三折第271章 掌權第16章 教媳月的完結文名門嫡秀藥窕嫡女第219章 各自第1章 遇險第1章 遇險第15章 表哥第181章 得福第79章 救人第74章 離京推薦莫風流新文春閨玉堂第155章 示好第18章 漸近第12章 臘八第96章 相送第253章 舊疾第157章 來客第146章 約見第189章 親情第12章 道謝第267章 舊情第117章 回京第214章 謀算第52章 姐妹第184章 過往第47章 慶生第170章 離去第145章 爭吵第223章 意外第105章 告別第106章 出閣第8章 嫁妝第216章 不順第79章 救人月的完結文名門嫡秀藥窕嫡女第226章 相見第274章 選擇第22章 安置第255章 跟隨第15章 表哥第3章 內幕第216章 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