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回京的確有很多事情需要忙碌,不說有候在天牢裡的吳王與安貴妃等犯了弒君之罪的人等着最後宣判定罪,就是淑妃與齊王一干人等犯了這謀逆之罪也待審理,可當先之事還是要先將這新帝之名給定下來。
放眼整個朝堂之上,廢太子魏王是再也沒有這個資格與他爭鋒,而十三皇子年幼,又有了那樣弒君的母妃,這輩子能求個平樂安康已是幸事。
整個大周皇朝的適齡皇子,論才幹智謀,舍他其誰?
所以有眼色的人已經趁着這個節骨眼上紛紛上奏請旨,請秦王繼位,國不可一日無君,未免動搖軍心,大周國早日立新帝那是十分必要的。
秦王也不過稍稍推辭了一下便欣然應允,登基大典就定在了四月中。
時間上有點匆忙,不過禮部與內侍監稍微趕趕也能行,再說才值先帝駕崩沒有幾個月,秦王也不想大肆操辦,便命一切從簡,坐上這個位置纔是正理,其他的一切都是虛的。
回到京城之後寧湛也十分忙碌,不說他就連寧淵也沒歇下,兄弟兩個整日進出宮庭,雖然寧淵不能行走,但出謀劃策卻也是能行的。
與兩兄弟比起來,寧遠倒是閒了下來。
他從西北帶來的寧家軍如今駐紮在城外,他卻是隨行押解齊王入了京,如今齊王下了天牢,他卻是呆在寧家與兩個媳婦及孫女在一起,驟然不知道自己該忙些什麼了。
蕭懷素與端儀公主帶着妞妞與囡囡來看望寧遠時,正發現他站在廊下怔怔出神。
“公公!”
端儀公主喚了他一聲,寧遠這纔回過神來,待見着兩個孩子這才拉開了一抹笑容,“來我抱抱!”
端儀公主笑着點了點頭,奶孃這纔將孩子給遞了過去,寧遠一手抱着一個毫不費力,由着這兩個小丫頭一個揪衣領一個扯頭髮的,倒是樂得呵呵大笑。
“看來公公還是喜歡孩子的。”
蕭懷素輕輕地握了握端儀公主的手,她一向覺得寧遠性子比較清冷,也只有在面對袁氏時纔有喜怒情仇,如今見他這般模樣稍稍放下心來。
寧遠與兩個孩子逗樂了一會兒情緒漸漸好了起來,又將她們交回給奶孃手裡,與兩個兒媳婦說話,“原本你們母親也是要來的,只是我不願她舟車勞頓,再說此次回京又不是悠閒的事,弄不好便會兵戎相見血流成河!”
“婆婆不來也是對的,”蕭懷素點了點頭,“不過幸好有公公及時趕到,不然齊王的叛軍也不知道要猖狂到什麼時候。”
寧遠沉默了一陣,又看向端儀公主,“淵兒的腿是怎麼回事?好好的人怎麼就瘸了?”目光犀利,又夾雜着一絲深沉的冷色,若是讓他知道寧淵的腿是怎麼瘸的,他必定不會放過那個作惡之人。
“這……”
端儀公主聞言臉色一變,不由咬了咬脣,一時之間有些難言。
寧遠便指了蕭懷素道:“老六媳婦,你來說說!”言罷冷哼了一聲,“也幸好你們母親沒有來,若是見到淵兒這般模樣,她定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來。”
“公公息怒!”
蕭懷素臉上也顯出一抹爲難,這事他們的確沒有寫信回西北告訴寧遠夫妻,也是不想讓他們擔心,眼下寧遠上京相助秦王,勢必會發現寧淵受傷的腿,如今卻是再怎麼都瞞不住了。
“要我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
寧遠繃着一張怒容,“你最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然回頭我就去找阿湛問個明白!”
“我說,我都說給公公聽!”
蕭懷素趕忙安撫寧遠,心頭不禁嘆了一聲,又轉頭看向端儀公主,見公主對她點了點頭,這纔將寧淵受傷的始末都說與寧遠聽了。
原本他們也只是疑心這事是吳王指使人做的,起初還得不到確切的證據,可自從吳王下了天牢以後,拷問了他手下之人,這才交待了吳王的種種惡行,其中就有寧淵這一出,一切這才真相大白。
“竟然是這個小兒!”
寧遠咬了咬牙,眸中的神色猶如暴雨來臨前夕陰暗的天空,涌動着莫測的陰雲,而後右手一拳頭打在左手掌心上,“看我怎麼收拾他?!”說罷轉身欲走。
“公公莫急!”
端儀公主趕忙上前兩步拉住了寧遠,見他轉頭看來,眉頭微挑顯出一絲不悅,不禁飛快地說道:“公公,如今我三皇兄已在獄中,他犯的是弒君之罪,只怕也是不得善果,你眼下去豈不是多此一舉?”
寧遠冷笑一聲,“即使他要被斬首,我也要他先嚐嘗這斷腿的滋味,沒有人能平白地欺負了我寧家人!”說罷一擺袖袍轉身離去,端儀公主伸手去抓卻連他的衣角都沒再碰到,不由急着搖了搖蕭懷素的衣袖,“弟妹,這該怎麼辦?”
“由得公公去吧!”
看着寧遠憤然離去的背影,蕭懷素卻是緩緩平靜了下來,抿了抿脣,“沒想到公公竟然是這般護短,從前倒是真沒看出來。”又安撫地拍了拍端儀公主的手背,“眼下吳王只怕已是死罪難逃,公公又有功勞,就算勞過相抵,相信秦王殿下也不會怪罪他的,而他只是作爲一個父親爲自己的兒子討回公道,公公沒有錯,吳王也該嚐嚐報應的滋味!”
“話雖是這樣說……”
端儀公主仍舊有些放不下心來,可想了想還是作罷,寧遠執意要去她又怎麼攔得住?不過想到寧淵曾經有過的痛苦,想到他們夫妻生生地分離了一個月,想到再見時的種種心酸與難過,她也漸漸收起了那點憐憫之心,即使那個人是她的三哥。
可若真的是情意深重的兄妹,在吳王暗害寧淵時又怎麼不會想到她這個做妹妹的會是怎麼樣的心傷?
所以不管得到什麼樣的報應,也都是吳王應該承受的。
這樣想着,端儀公主的心中稍稍釋然。
“四嫂也別急,咱們安心等着就是,想來公公也不是那等衝動行事之人。”
蕭懷素又安撫了端儀公主幾句,見着她帶着兩個孩子離去,這纔回了自個兒的屋裡,想來是覺得有些不妥,又趕忙讓石毅給寧湛帶個話去,若寧遠真有什麼出格的舉動也要攔着些,免得秦王心裡忌諱,畢竟如今的秦王已非昔日可比。
忙妥當一切後,蕭懷素又去睡了一會,一覺醒來天已經矇矇黑了。
蕭懷秀領着兩個丫環給她提來了食盒,又笑着在桌上擺開了,往內間喚了一聲,“姐姐快來,咱們一同用膳!”
代兒爲蕭懷素梳洗穿戴,她這才慢慢地步出了內室,看着桌上葷素搭配的菜色,不少是她最近喜歡的口味,脣角不由漾起一抹笑來,“你有心了。”
“姐姐現在是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姐夫又那麼忙難免顧忌不到,我自然得好生照料着。”
蕭懷秀說着已是起身將一雙包銀的象牙筷遞給了蕭懷素。
“你也坐下,咱們一同用膳。”
蕭懷素笑着點頭,寧湛如今忙得沒日沒夜的,經常不能回來陪着她一同用晚膳,這她已經習慣了,只怕要等着秦王登基之後朝中一切才能慢慢理順。
蕭懷秀夾了筍片放進蕭懷素的碗裡,擡頭問道:“姐姐,二姐這個月也該出月子了吧?”
蕭懷素笑着點頭,“應該是這個月底了,到時候姐兒滿月,咱們也過去吃灑。”
蕭懷暢三月裡產下了一個女嬰,母女均是安康,只是到底頭胎沒有生個男子這讓她心中有些不快,蕭懷素倒也去看望過她。
“大姐可得意了,如今身邊有兩個哥兒,我瞧着二姐看着羨慕,心裡卻是發苦呢。”
蕭懷秀是跟在蕭懷素身邊一起去的文家,沒少見着蕭懷柔在蕭懷暢跟前誇着兩個哥兒的種種好處,雖然不免有賣弄炫耀之意,但都是姐妹笑笑也就過了。
也就蕭夫人氣得牙咬咬,恨不得與蕭懷柔理論一番,卻又礙於蕭家姐妹幾個都在場沒有發作,背地裡卻把蕭懷柔狠狠地數落了一番。
“我想二姐夫並不在意,再說第一個是女兒也好,今後也好照顧後面的弟弟妹妹不是。”
蕭懷素倒沒將這事放在心上,也覺着蕭懷暢是自己憂思過甚了,文姐夫一向對她很好也不是個苛責的人,家裡公公婆婆也明白事理,今後再生就是。
“姐姐說得是,也不知道姐姐這胎是男是女。”
蕭懷秀笑着眨了眨眼,目光又轉向了蕭懷素隆起的腹部,還有兩個多月便要生產了,到時候她可要看看是個怎麼樣可愛的小娃。
蕭懷素揚眉一笑,“是男是女都好,反正都是你姐夫的孩子,難不成他還敢不喜歡?”
“是,只要是姐姐生的,姐夫定是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哪裡還敢有二話?”
蕭懷秀捂脣一笑,她是見慣了蕭懷素與寧湛相處的模樣,這個姐夫看似冷漠,可對上姐姐卻是細心周到得很,真是說什麼做什麼,這纔是疼妻子的好丈夫。
蕭懷秀已經在心裡不止一次地勾勒出她以後與白太醫成親後的模樣,無論怎麼樣都要向姐姐學習,就算白太醫不是那個料也要調教得如同姐夫一般。
“你這小丫頭!”
蕭懷素笑着嗔了蕭懷秀一眼,心裡卻是甜絲絲的。
用過晚膳倆人又聊了一會兒,眼見着天色不早了蕭懷秀這纔回屋歇息去了。
等着寧湛回府時,蕭懷素已經在牀榻上看了一會兒誌異雜卷,看着他推門進屋後不由打了個呵欠坐起了身來,“怎麼回來得那麼晚,可用過膳了?”
“吃過了!”
寧湛脫下了外袍搭在一旁的隔扇上,這才轉身走到蕭懷素跟前,想了想自己還沒換洗便坐在了牀榻邊的錦凳上,笑着看向蕭懷素,“你叫石毅給我捎的消息收到了。”
“那怎麼樣?公公是不是真把吳王的腿打折了?”
蕭懷素一下來了精神,整個人都坐直了。
“是,而且是得了王爺的準,我也一同去的。”
寧湛翹了翹脣角,眸中泛過一抹冷笑,“雖則吳王已是死罪難逃,但在他臨死之前不吃些苦頭,我覺着都對不住四哥!”
“過了就是了,也算是爲四哥出口氣了。”
蕭懷素點了點頭,握住了寧湛的手,卻覺得他面容之間有些複雜之色,不由問道:“怎麼了?”
寧湛看了蕭懷素一眼,這才深深一嘆,“是四哥!”
“嗯?”
蕭懷素挑了挑眉,等着寧湛繼續往下說,“四哥不想做這世子之位了,要傳給我!”
“什麼?”
蕭懷素有些震驚地看向寧湛,手心都攥緊了,“四哥怎麼會這樣想?難不成是因爲他的腿……”
寧湛緩緩點了點頭。
蕭懷素肩膀一鬆,一時之間默然。
的確,寧淵如今有了腿疾,或許終生都不良於行,這樣的人如何做世子,如何繼承爵位,這說出去難免讓人貽笑大方。
這樣說來,寧淵有這個想法便不奇怪了。
蕭懷素又接着問道:“那公公怎麼說?王爺也同意了嗎?”
若是寧遠也沒意見,秦王也同意,那寧湛就當真會做這個世子,也是未來的武安侯了?
“父親和王爺都同意了。”
寧湛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眉宇之間又泛起一抹愁緒,“也不知道四哥是怎麼想的,爲什麼非要我做這個世子不可?”
“那你希望你二哥或是三哥來做不成?”
蕭懷素想通了這一切後,心中微定,“四哥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世子之位給了你,總比給了你的其他庶兄來得要好。”
“一下這般,讓我覺着好不習慣。”
寧湛搖了搖頭還是一臉的不適。
“可已經是這般了,你還能如何改變不成?”
蕭懷素輕輕靠在了寧湛的肩頭,“我也沒想過你會做世子,可如今這樣也的確不好推脫。”
“王爺登基之後便會下旨讓我承了這世子之位,父親與四哥都同意,想來是沒有變數了。”
寧湛斂了面色,寧淵不做世子,他自然不會將這個位子交給寧灃等人,若是嫡出的兒子不承爵,反倒讓庶子上位,這不是讓寧家成了大西北的笑柄,他絕對不會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