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孃家

004 回孃家

夏夢早已知會了外院的通伯,慧安領着四個丫頭出了府門,馬車早已備好,通伯見慧安出來忙放好了踩凳,恭敬地站在了車邊。

春原扶着慧安正欲上車,卻聞身後傳來一陣響動,慧安回頭正見李雲昶與姜琪說着話向這邊來,卻是剛好要出府。

慧安一愣,本是存了一份好勝之心,想着既然已被休棄,便是走也不做那哭泣之態。更不會去找李雲昶哭泣祈憐。可此刻看到李雲昶竟依舊移不開目光,平靜的心再次如同撕裂般絞痛了起來。

李雲昶分明已換過衣衫,束着玉冠,穿了件月白色團花圓領紗袍,踏着青絲雲履,腰間掛着花鳥紋銀香囊與玉佩絲絛,面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正和姜琪商量着什麼,整個人依舊那般的溫潤俊逸。

可慧安看着這樣的他卻是不自禁鼻頭一酸,眼眶一紅,渾身顫抖着這才強忍下那股子艱澀之感。腳下卻有些不受控制地向李雲昶而去。

夏夢見慧安這般正欲跟上,春原卻忙拉住了她,“且讓主子問清楚也好。”

幾個丫頭望着慧安纖細的背影皆是眼眶微紅,一陣沉默。

李雲昶沒想到會在府門碰到慧安,微蹙了下眉,示意姜琪到一邊等待,自己便停了腳步等着慧安走近。

慧安面色蒼白,隱在廣袖下的雙手緊握才能勉強穩住步子,待走到李雲昶面前額頭已是浮現了一層細汗,神情卻還算平靜。

她靜靜盯着李雲昶,半響才雙脣顫了下問道:“如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這一年多來你是不是從未正眼看過我?在你的心裡可否有過我的一絲位置?哪怕是厭惡……”

慧安問着問着聲音已是低至塵埃,彷彿只是在自言自語,卻偏有帶着一絲定要得到答案的執拗。

李雲昶原想着依照沈慧安的性格,既在這府門前遇到了怕是有得一場大鬧,卻不曾想她只是這麼靜靜站着,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這個豔麗的女子從來都是驕傲飛揚的,高興時縱聲大笑,生氣時也是毫無顧忌地吵鬧宣泄,他識她一年,卻從未見過這婦人如此低靡脆弱過。不知爲何面對這樣的慧安李雲昶竟覺心裡一揪,翻騰起一股陌生的情緒。

這種情緒令向來冷靜的他頓時暴躁了起來,不耐煩地盯着沈慧安,李雲昶沉着聲吐出一句,“沈慧安,休書已立,你莫再多做糾纏,你的那些陪嫁之資本王會令人送回孫府,有了那些東西縱使沒有了鳳陽侯的爵位,你依然能處身立地,本王願你重梳蟬鬢,選聘高官之主,早日另嫁,你我也好各生歡喜。”言罷他看也不看慧安,大步而去。

早日另嫁……慧安耳邊迴響着李雲昶的話,心裡萬般滋味翻攪着一時竟是呆立當場,不能思索。

四個丫頭眼見主子神情恍惚地站在那裡,消瘦的身子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只覺心疼不已,又不管上前只能低頭默默垂淚,暗罵這秦王真不是個東西。

卻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驟響,似是有人縱馬疾馳而來,伴隨着還有一聲大喊,“馬驚了!快閃開!”

慧安心神恍惚,待反應過來回頭去看,卻見一匹馬自街角轉過來竟是衝着她直直奔來,馬上之人一臉猙獰如毒蛇一般瞪着自己。

這人她根本不認識,可他爲何如此惡毒地盯着自己?

慧安如是想着,竟是一時愣住眼睜睜地看着那馬兒離自己越來越近。

眼見那驚馬已是衝至慧安眼前,幾個丫頭髮出一陣尖叫。“快停下!拉繮繩啊!”

可那馬上之人非但沒有拉繮,卻像是受了驚嚇不知所措般竟一鞭子狠狠抽到了馬臀上,那馬兒吃痛,一聲嘶鳴,擡起前蹄就往驚愕的慧安身上踏去。

“主子快閃開啊!”衆人尖叫驚呼,都叫慧安快躲。可慧安此刻已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全憑本能行事,像側倒去,可這人哪兒有馬跑得快?!

一陣劇痛傳來,那馬蹄已是重重踢在了慧安心窩,直將她的整個人生生踢飛,重重倒在了六米之外,那驚馬和那馬上之人卻是尖呼着疾馳而去,轉瞬便消失在了街頭。眼見慧安受傷,衆人大驚,此刻那還有工夫去抓那縱馬之人。

“主子!”春原等人瞪大了眼睛驚呼一聲便向慧安撲去。

慧安只覺眼前一陣發黑,胸口悶疼,大口喘着氣,耳邊嗡嗡地響着幾個丫頭的驚呼聲,睜大了眼卻看不清東西,只感身前人影晃動。

待身體便夏夢顫抖着扶起,慧安才恍惚着清醒了一些,慘然一笑,暗道這可真是屋漏又逢連陰雨,竟連老天都覺得她可憎嗎?

那邊李雲昶本已乘馬與姜琪行出老遠,聞聲正看到慧安被驚馬踢飛,頓時蹙了眉頭掉轉馬頭奔了回來。

府門經這一陣喧鬧已是引得府中跑出一衆小廝,李雲昶端坐馬上,眼見慧安倒在夏夢懷中脣角不停地溢出血來,忙沉聲吩咐。

“都愣着做什麼,先把人擡進王府,去請盧醫正!”

府前頓時一陣慌亂,慧安虛弱地靠着夏夢望向高高在上的李雲昶卻是一笑:“多謝王爺……臣女不必王爺掛懷了……夏夢,扶我上車我們回孫府!”

一句話慧安說的雖是氣喘吁吁卻是無比堅定,幾個丫頭眼見慧安如此不顧念自己更是心如刀絞,焦急如焚。

“隨你。”

李雲昶望着慧安堅毅疏離的面孔,微微一怔隨即眸光漠然地丟下一句便掉轉馬頭揚長而去。

夏夢等人向來知道慧安的脾氣,她既是打定主意不再進這王府便是不會改變。她們不敢忤逆更怕多勸之下反倒耽擱了給慧安醫治,竟是流着淚果將慧安擡上了馬車,令通伯一陣急趕向孫府疾馳而去!

待馬車停至孫府門前,早已有小廝頭前打馬通告了慧安受傷之事,管家帶着幾個膀寬腰圓的婆子備了軟榻侯在府門處,一見馬車停下呼啦啦地便迎了上去。

一羣人小心翼翼地將面色慘白的慧安移上軟榻向府中而去。待下人通報了內宅孫熙祥的填房,現在孫府的當家太太杜美珂,慧安已入了二門,直往未出閣住的溶梨院而去。

孫心慈卻先一步帶着丫頭堵在了溶梨院門口,看到躺在軟榻上面色蒼白的慧安,她的眼中閃過得意和瘋狂,猙獰着面孔便衝了上來,對着擡軟榻的僕婦怒叱一聲。

“混賬!沒有太太的首肯,你們這些大膽的奴才竟敢私下做主令這等休棄之婦進我孫府!這等棄婦,還不快將她打出二門,若是她辱及了我孫府門楣,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孫心慈這一聲厲喝使得衆人皆楞,頓時四下靜寂一片。

慧安被休這孫府下人還都不知,此刻衆人都還在驚愕之中,而夏夢幾人則是未曾想到孫心慈竟敢如此對待她們,更因爲她的話心裡悲憤交加,氣的渾身發抖,一時竟不知反應。

孫心慈見衆人竟毫無動作,登時大怒,回身對着喜梅便是一巴掌,怒喝一聲:“她們作死,你們也都死了嗎?”

孫心慈的貼身丫頭自是已得知慧安被休之事,可她們何曾見過二小姐對大小姐如此無禮過,頓時也愣在當場。現下喜梅被孫心慈一巴掌打醒,忙和其它幾個丫頭蜂擁着衝向慧安。

“大姑娘,如今這孫府已經容不得您了,請恕奴婢無禮,您還是請吧。王婆子,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請大姑娘出府!”

喜梅說着擡手便指向正擡着軟榻一角的一個僕婦,嚇得那僕婦身子一抖,連帶軟榻也是一傾。

冬屏等人眼見喜梅竟敢如此跟慧安說話,哪有不氣的道理,夏夢和春原默契地守在慧安跟前,冬屏帶着秋琪上前一步,秋琪一巴掌便甩在了喜梅的臉上,喝道。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這麼跟主子說話,滾開!”言罷她一手拽住喜梅擡起的胳膊,使勁一拉一甩便將愣住的喜梅一下丟了出去,竟生生將其扔出數步。那喜梅癱倒在地,慘叫一聲,捂着胳膊臉上冷汗如雨,顯是已斷了筋骨!

這裡多是內宅婦人,何曾見過這麼暴力的畫面,眼見這一幕,皆驚得面色慘白。而冬屏已繞過衆人,直衝到孫心慈身前冷聲道:“二姑娘如今可真是風光,奴婢早先竟沒發現二姑娘竟也是個有主見的,真是眼拙呢。不過縱使我們主子被休棄,那也是二姑娘的嫡姐,這不敬姐姐,目無尊長的名聲怕是也不好聽吧?何況這孫府容不容得下主子,那也不是太太說了能算的,主子是老爺的骨血,二姑娘就那麼確定老爺會將我們主子拒之門外?”

“冬屏,你囉嗦那麼多做什麼!今兒擋一個我們打一個,攔一個我們便殺一雙!沒得讓我們主子受奴才氣的道理!我倒要看看誰能,誰敢攔着!”

夏夢見慧安面色越發蒼白,捂着胸口的十指已是青紫交加,心裡發急,厲喝一聲犀利地雙眸已在人羣中掃了個遍,最後落在孫心慈身上,那眼神簡直就要殺人。

春原也不甘落後,盯着低着頭的周管家,不緊不慢地道:“底下人糊塗,周管家今兒看着也不警醒呢。這做人,尤其是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莫要忘本,今日這孔府是改了門庭,但那也是昔日的鳳陽侯府,老主子的恩情奴婢是一時也不敢忘記,怎麼周管家這便是要忘了嗎?”

說話間她神色一凜,突然拔聲:“主子今兒是落了難,但那也不是什麼下作的角色都能欺上門的!當我們都是死人嗎?!”

慧安向來是個跋扈的,連帶着身邊的丫頭也個個脾氣暴躁,這真要動起手來孫府還不翻了天!再者將大姑娘打出府,這種事他也真做不來,人到底是要講良心的啊……

周總管頓時面色便漲得通紅,心裡一凜,忙吩咐僕婦將慧安擡進院子,好生安置,一面吩咐小廝速去請大夫,又令人往府衙去請孫熙祥回來。

慧安一直躺在軟榻上神情淡然地看着衆人,便是喜梅放肆也未曾令她變色,此刻衆人擡着她進院,她才目光復雜地盯了孫心慈一眼。

慧安的這四個丫頭都是鳳陽侯沈清在世時親自爲慧安挑選的骨骼清奇童女,雖是養在府中,每日卻都有教習師傅來府中教導這四個丫頭武藝,慧安十歲時沈清更是將這四個丫頭扔在軍中歷練了兩年。

她們不僅忠誠,只認慧安一個主子,更是武藝出衆,膽子奇大,只要慧安開口,便是此刻當場打殺了自己也是不無可能的,這點孫心慈很是清楚。

故而秋琪卸了喜梅的手臂,孫心慈便嚇得變了臉色,一時愣住,竟眼睜睜地看着慧安被擡進了院子。待她反應過來,頓時只覺羞憤不己,對着慧安的背影破口大罵。

“沈慧安,你如今已不是鳳陽侯府那個高貴的女世子了,更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秦王妃,你只是一個棄婦,竟還好意思舔着臉回來,也難怪秦王會休了你,你看看你養的這些膽大妄爲,以下犯上的奴才,這天下間怎會有你這樣的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