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大結局二

196大結局二

最近大輝京城發生了三件大事,卻有兩件都和左相府有關。

這頭一件事是西藩國王攜貴妃和公主向大輝朝賀並省親,大輝和西藩國重新締結盟約,賢康帝爲安撫多年來背井離鄉的慈仁貴妃,特加封其父江陽侯爲江陽伯,世襲罔替。而西藩國王帶着貴妃回國時卻將新雅公主留在了大輝,事因慈仁貴妃向賢康帝請恩,言曰思鄉情切,欲今女兒留在大輝代母侍奉雙親,並將新雅公主的婚事託付給了賢康帝。

賢康帝自欣然應允,並賜封新雅公主爲大輝郡主,封號安樂。賢康帝本有意將這位新封的安樂郡主賜給九皇子爲正妃,安樂郡主卻說在西藩女子不論男子出身,只嫁自己看中的男人,賢康帝聞言大笑,允其自主擇婚。

此事在京城很是熱鬧了兩日,上至豪商公子,下至平民百姓,街頭混混,無不做夢都想成爲郡主的意中人,娶個異國公主,大輝郡主回來撐門面,躋身貴族行列,一飛沖天。

另外兩件事由都和關府有關,一件事是權傾朝野的左相關白澤突然向朝廷提出了告老還鄉的摺子,被賢康帝留中待決,並在朝野掀起了軒然大波。

另一件事是安風府衙接了一件案子,乃關府小妾殘害府上數條人命一事,一般這種事秉承着家醜不外揚的想法,各府都會藏着捂着,而關府這般反其道而行便引得百姓們爭相關注,街頭巷尾每日都在議論此事,只道是那姨娘作惡多端,害人太過,這才惹怒了關府一門上下,將此事公諸於世,令那惡妾姨娘接受世人的指罵詛咒方能消恨。

當日一隊京畿衛進入關府,關於府中的各種傳言便在京城中散播了開來,直到那日關府二老爺押着姨娘進了府衙,引地百姓們一路相隨,更是讓這案子吸引了全城百姓,及各個府邸的關往。隨着案情被審明,二十來個在京城潛伏多年心懷不軌的南螢叛亂餘孽被抓進府街,得知真相的百姓們震驚之餘,無不義憤填膺地指罵那南螢人喪心病狂,無不爲關府掬上一把同情淚,同情之餘,自然關白澤在百姓心日中的形象也與日俱增,聽聞其如今臥病在牀,病入膏盲,百姓們自是紛紛稱頌相爺爲國爲民嘔心瀝血,實屬不易,如今臨老子嗣還因國事而受損,成了異族報復的對象,實是爲國受苦了。

這些日來,更是有不少百姓自動結隊到關府門前叩首以表敬佩之心意,一時間關府成了京城各府茶後飯餘的議論對象,連茶館酒樓也將當年關白澤一襲青衫隻身前往南螢,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一兵一事再次挖了出來,聲情並茂地說起書來。

與此同時,因南螢報仇,而無辜受累,身中奇毒,致使腹中胎兒兇吉未卜的慧安也成了百姓們議論的話題,有關慧安的各種事再次被世人提起說道起來,尤其是她近來在寧王府嚇得安濟伯暈倒,以及在兩國醫馬比試上的出衆表現,更是被人津津樂道,不厭其煩地四處傳頌。

而慧安對此卻一無所知,此刻她正坐在花廳和秦小雙說着話。

“早先我雖聽說了你們府上的事,卻只當你是一般的滑胎,後來聽聞你已沒事,還着實高興了一場,豈知這其中竟還有波折……那日還是聽我們王爺說起的,真是將我嚇得心跳了大半夜,這世上怎會有這般陰損的毒!不過這孩子既然經受如此多的事端,卻還是安安穩穩地,又得懷恩大師這樣的高僧庇佑,便定然是個福澤深厚的,如今京中不少百姓都在爲這孩子祈福,相信他定然能健健康康成長起來的。”

慧安聞言便笑了,本能地撫了撫小腹,笑着道:“不說我了,前些日聽聞你被寧王接進了王府,本想前去瞧你的,只不想府上卻剛巧就出了事,這便給耽擱了,你如今在府中如何?寧王妃似不太好相於……”

秦小雙卻是一笑,呷了口茶,這才道:“還能如何,早年王爺便想接我進府,只是我不願意罷了。我這麼個沒身份,沒靠山的,若是早先進了府只怕早便被吞的骨頭渣子都沒了,在府外卻是要好的多,一來替王爺掌着鋪子的生意,他能念着我這份情,再來我也能賺些私房,進了府也不至於太過被動。王妃多年來一直反對我進府,王爺他見我懂事,反倒對我多一份記掛和歉疚。如今眼見着我年紀也不小了,那日照鏡子竟是已生了華髮,再不入府,等來日王爺棄了我,將來卻是死了都要成孤魂野鬼了……”

秦小雙言罷笑了下,這才又道:“你放心,王妃她雖非和善之人,但王爺瞧着我入了府,反倒新鮮,連日來都宿在我那裡,他如今年紀也大了,也想收心了,待我倒是比以往還要好上兩分。王爺是個跋扈性子,我能將王爺的心籠住,王妃她便也不敢真將我如何。”

寧王妃身份高貴,當日慧安上寧王府去她便那般爲難於她,也是因秦小雙之故,可見她是恨極了秦小雙的,秦小雙身份低微,如今進了王府,慧安自也爲她擔上一份心。只瞧她面色紅潤,衣着首飾比之先前在府外時又要考究上兩分,便知她的話非是安慰她的假話,再想想前世時秦小雙的命運,慧安便也笑着點頭,道:“你也是有福分的,寧王真心帶你,我便也放心了。”

秦小雙聞言卻是拉了慧安的手,道:“這滿京城的夫人們也只你不嫌棄我,願意和我交心,我心中甚是感激……”

當初她也是想着秦小雙最後入主寧王府這才生出了結交之心,只後來熟悉了,才覺秦小雙實是真性情的女子,這才親厚了起來,如今見秦小雙滿是感念地如此說,慧安倒是有些赧然,笑着低了頭。

秦小雙只當慧安是不好意思,便也不再多言,恰方嬤嬤端了藥進來,秦小雙便笑着拉了慧安的手,道:“你如今因府中之事受了這無妄之災,你們爺心中不定怎麼心疼愧疚呢,這本就愛妻如命,這下子還不將你寵到翻天,以後只怕真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地捧着了。得了,你用藥吧,我也不多留了,省的誤了你休息惹人嫌。”

秦小雙說着便起了身,慧安忙也起身,秦小雙卻將她按了回去,道:“莫將我當外人看,你好好坐着用藥,我改日再來瞧你。”

慧安便也不堅持,接了藥碗,吩咐方嬤嬤親自送她出去。

而外書房中關元鶴聽聞秦小雙走了便往棋風院走,誰知尚未進院子,便見方嬤嬤行色匆匆地過來,關元鶴不覺止步,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方嬤嬤忙上前福了福身,卻道:“是舅老爺回了京,已和舅夫人進了大門,少奶奶昨兒還說起舅老爺,惦記着天涼了,也不知舅夫人不在身前,能不能照顧好自己,今兒可巧舅老爺就來了,少奶奶不定多高興呢。”

關元鶴聞言便道:“準備些舅老爺和夫人愛吃的,人已是進了府便莫驚動少奶奶了。”

沈峰夫妻既是來了,便必要先去問候定國夫人,這便得半響功夫,而今兒慧安起來便不時有人來瞧,雖周總管已代爲推了不少訪客,但總有些和關府親厚的是退卻不了,故而已是折騰了半日,這會子秦小雙剛走,若是再叫慧安知曉沈峰夫妻來了,必定是要親往迎接的,這便又要累上一趟,爺這是心疼她們姑娘呢,倒是她沒有想周全了。

方嬤嬤想着,面上便笑了開來,連聲道:“老奴曉得,爺放心便是。”

關元鶴這才點點頭,大步往二門處去,他出了二門還沒走幾步,便見載着沈峰夫妻的車子已迎面而來,他忙大步迎上去,行了一禮。

“小婿迎接來遲,舅父舅母恕罪。”

聽聞聲音,童氏見沈峰板着臭臉沒有反應,便推開車門,見關元鶴恭恭敬敬地弓着身行着禮,便笑着道:“快起來吧。”

關元鶴這才直起身來,卻正迎上沈峰瞪地老大的眼睛,其間怒火顯而易見。沈嶧見關元鶴瞧來,卻是沉聲一哼,接着便轉開了臉,童氏見他當着下人的面如此不給關元鶴臉面,不覺尷尬一笑,忙道:“你舅舅一路風塵,剛趕回來,有些勞累。”

說着又用手肘撞了下沈峰,沈峰這才轉回頭來,道:“行了,別在這裡磨磨唧唧的,趕緊去給老太君請了安,也省的安娘那樣子久等了。”

關元鶴這才側開身子,吩咐往福德院去,他卻一路步行隨在車子邊兒上。

福德院中定國夫人早得了通報,已叫姜嬤嬤親自迎出了院,待入了屋,見過禮,丫鬟們上了茶,定國夫人才拉着童氏的手,道:“這些天累的舅夫人日日往府中來瞧安娘,實是過意不去。我這身子不頂用,出了這麼些事卻也顧不上安娘那孩子,她吃了苦,也幸有舅夫人開導勸慰着她,也叫我安心不少。”

童氏忙道:“老太君說的什麼話,安娘就我們這些親人,互相幫襯着是應該的,再來,老太君病倒安娘她本就該日日在身側服侍盡孝纔對,老太君憐惜她,叫我們這孃家人瞧了已是感念,那裡還有您病着卻還要惦記小輩的道理?”

定國夫人聞言虛弱一笑,又看向沈峰,面帶歉疚地道:“舅老爺將安娘交給我們,我們沒有照顧好她,叫她吃了這麼些苦頭,老身實是無顏面對……”

沈峰這一路本就窩了一股子火,幾欲發作,只如今瞧見定國夫人一臉蒼白病怏怏地靠在牀上,有氣無力的模樣,哪裡還能說得出什麼重話,便只道:“老太君切莫如此說,安娘有您如此疼她便是受些苦也不打緊。”

又說了兩句話,童氏見定國夫人面色越發不好,又念着慧安,便也不再多留,握着定國夫人的手,道:“老太君放寬心養病便是安娘他們的福分,我們便不打攪老太君休息了。”

辭了定國夫人到了院子,沈峰卻是猛然回頭盯向關元鶴,道:“你於我同乘。”

關元鶴聞言忙應了,童氏便瞧了兩人一眼,上了另一輛車子。那邊沈峰坐進車中,見關元鶴彎身上了車,卻是片刻也未等已是一拳揮了上去。凜冽的拳風迎面而來,關元鶴本能地一個側身避了開來,目光撞見沈峰愈發冒火的眼神,待他再次揮拳而上時便未曾再躲,沈峰的鐵拳便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關元鶴的小腹上。

沈峰的武功本就不差,方纔那一拳尚且保留了兩分,只是個花樣子,無奈關元鶴竟是躲了開來,見他如是沈峰的怒火節節攀升,這第二拳卻是用了內力,砸在關元鶴的小腹直令他悶聲一哼,尚未站穩的身子往旁一倒撞了車壁一下,直震的車子發出一聲悶響。

沈峰的脾氣童氏自是知道的,方纔見他令關元鶴和他同乘,童氏便有些擔憂,上了車便一直盯着前頭的車子,見那車子晃動了下,童氏抿了抿脣,無奈地嘆了口氣。只道,這倔驢,早便和他說了,這事也怨不得關元鶴,他卻嚷嚷着定要教訓一下關元鶴才能叫他長長記性,來日不敢再疏忽慧安,致使慧安遭人毒害。她本以爲他吼上兩聲便罷了,倒不想竟是還動上了手,真真是……怎也不想想,這若是關元鶴受了傷最後心疼的還不得是他那寶貝侄女童氏這邊嘆着,那邊車上沈峰見關元鶴硬生生受了這一拳,心頭火氣已是消了不少,要知道初聞慧安中毒一事,他可是連一刀劈了關元鶴的心都生出來了。

關元鶴聽沈峰冷哼一聲卻不再動作,這纔在他身側坐下,沈峰便道:“你當初迎娶安娘時說的倒是好聽,枉老子覺着你是條漢子,定會說話算話,好好照顧安娘,這他孃的才幾日,就弄的她受了這祥的苦!這就是你說的會待她好,叫我放心?真真是混賬!”

慧安受傷便是受傷了,不管是因何故,也都是他沒有照顧好她,沒有顧着她周全,這沒有什麼好否認的,故而關元鶴聞言卻是無言,只擰着眉未置一言。

“說話!”沈峰見關元鶴一聲不吭,心頭的火氣反倒又冒了上來,揮起拳頭瞧也不瞧便又向關元鶴的面上打,關元鶴卻是擡手握住了他的拳頭,迎上沈峰怒氣騰騰的眼睛,只道。

“臉不行,慧安瞧見會難過。”

沈峰見他這般登時只覺一拳頭打在了棉花團子上,甩開關元鶴的鉗制,便沉聲道:“你既照顧不好她,如今你這府上又這般的烏煙瘴氣,我眼瞧着安娘在此只所也是難好好養胎,不若接回沈家去由我和她舅母照看着……”

“不行!她是我妻子,是苦是甜都必須和我呆在一處。”沈峰的話尚未說完,關元鶴便沉聲打斷。

沈峰聽他如此急切說出這話來,心裡雖是受用的,卻還是不願就此算了,面上便又沉了沉,怒聲道:“你他孃的照顧不好她,倒還不准我們接回去好好調理!”

關元鶴聞言自也知道府中最近氣氛不好,確實也對慧安養胎不利,若是讓她換個環境,由着童氏照顧會好上些,可他私心下卻不願慧安離開自己一步,且不說這時候慧安回孃家祖母不會同意,外人也會瞎議論,只瞧不見她,他便定會抓狂。若祖母身子不到現在地步,他早已帶着慧安離府了,如今卻是不能,便也只能委屈慧安了。

故而關元鶴只蹙了蹙眉,卻依舊堅持道:“舅父生氣怎麼都成,只此事不行,慧安也不會答允舅父隨您離府。”

沈峰白也知道慧安不會跟着他走,說這話也不過是嚇嚇關元鶴,他譏笑一聲,道:“你倒是底氣十足,安娘是個癡的,可老子這舅舅卻不是死物,這次的事下不爲例!要是你再照顧不好她,下回便是安娘不願跟我走,老子也要綁了她回去,沒個二話!”

關元鶴卻道:“那舅舅還是死了心吧,不會有下回。”

沈峰見他言辭肯定,自知這是他的保證,面色這纔好了一些,卻又道:“這次的事也不能就這麼算了,也不能全怪你,老虎還有打盹兒的時候,那女人處心積慮,這也是防不慎防。可這事兒,若不是你那老子妻妾成羣,也不會鬧出這樣的亂子來!老子雖是粗人,都知道女人多了定要出事,雖是在外頭風流快話,可這女人卻也從不曾往家裡頭引,枉你那老子還貴爲相爺,自視頗高,他孃的竟連這事兒都鬧不明白!如今累害的安娘遭罪,你怎麼說吧!”

沈峰言罷卻是一臉質問地盯着關元鶴,關元鶴聽他言語對關白澤不敬卻也沒有什麼反應,本是目光盯着車底板,感受到沈峰盯來的視線,他卻也擡起頭來對上沈峰的目光,接着便開口道:“我不是他,此生只會有慧安一人沈峰本也沒指望關元鶴會說出什麼保證來,倒不想竟是聽到這樣擲地有聲的話來,聞言他瞪了瞪眼睛,這才道:“不納小妾?”

“不納。”

見關元鶴眉頭部沒皺一下,眼睛都未眨的便答了,沈峰心中一喜,接着又問道:“不收通房?”

“不收!”

“那你可是要在外頭養外室,逛窯子?”沈峰不覺瞪大了眼盯着關元鶴。

關元鶴已是被沈峰問的有些不耐,只道:“我不是舅父!”

他這話卻是說不會在外頭胡來了!那豈不是說以後真就守着慧安一個女人過下去了?沈峰聞言非但沒有怪關元鶴說話不客氣,反倒眼珠子轉了轉,張大了嘴猶自不置信地盯着關元鶴。

關元鶴既說出來了,沈峰自信他定會做到,便是因此他才覺着不可思議,驚世駭俗,可慧安是他的寶貝侄女,關元鶴這承諾對沈峰來說自是半點意見也沒有!他愣了半響,拍了拍頭,確定聽到的不是在夢中,也不是幻覺,這才突然拍着關元鶴的肩頭哈哈大笑了起來,道。

“好好!你這話老子可記下了,既是如此,安娘便留在你身邊吧,老子也不多管閒事,惹人嫌了。”

沈峰的笑聲着實洪亮,連後頭童氏都聽到了,趕車的下人本聽着馬車中的動靜,還戰戰兢兢的,如今又聞沈峰的笑聲不覺納悶的搖了搖頭。

待到了棋風院,沈峰哪裡還有在福德院時的半點怒容,衝關元鶴笑着一道下了豐,面上的神情那叫一個和藹可親,隨和慈祥,只差沒有勾肩搭背了。

童氏瞧着倒是愣了半響,只奇怪這人是怎麼回事,莫不是中了邪吧,便是關元鶴再態度良好,在童氏想着只叫沈峰消了氣已是難得,可如今兩人這模樣……真真是令人費解。

慧安恰於此時迎了出來,見沈峰拍着關元鶴的肩膀笑的極爲開心,不覺也揚起了笑臉,道:“舅舅何事如何開懷,也說出來叫安娘一起樂樂?”

沈峰和關元鶴聞言回頭,沈峰仍舊在笑,關元鶴見慧安走的急,卻忙是上前兩步扶住了她,沈峰見此越發高興,只瞧着關元鶴道:“安娘,你這夫婿上道!老子就說嘛,老子挑花了眼瞧中的,怎能出岔子。”

童氏見他得意忘形,聲音都比平日高出兩分,雖是不知到底什麼事令他這般,但心頭卻暗自腹誹,當初分明便是人家兩個小輩瞧對眼的,管他屁事,她上前一步扯了下沈峰,瞪眼道:“小聲點,莫驚嚇了安孃的胎。”

沈峰這才猛然合住嘴,慧安瞧他那過分緊張的模樣,便又笑了起來。這兩日她雖時時掛着笑意,但關元鶴自知那笑多半不是出自內心高興的笑,如今瞧着沈峰的到來令慧安如此開心,便也彎起了脣角。

這次沈峰能來京城,一半是聽說了慧安的事,另一半也是爲沈童提親一事童氏已去了幾封家書催他上京。一行人進了屋,就關府之事又說了一會子話,慧安便問起了沈童和汪明茵的事。

沈峰卻道:“成國公府也是將門,和我沈家倒也門當戶對,那汪大小姐既是安孃的閨中密友,想來品性必不會差了,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依我看只要媳婦選的好,哪天都是吉日,既是老二的婚事你已張羅了這兩年,明兒便小定吧!”

童氏聞言只覺沈峰壓根就不重視兒子之事,便有些不高興,白了沈峰一眼,道:“這吉日還是要算的,一會子我便將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送到欽天監去,等選定了吉日便去下聘。汪小姐年紀已經不小了,老二老拘在京城也不是個事兒,便將婚期定在初冬,早早的迎娶了我也放下這心了。”

慧安卻面露愧意,挽着童氏的手臂,將身子依向她,道:“本想着二哥哥娶親,我還能幫上些忙,如今瞧着我是淨會給舅母添亂了……”

童氏聽她語氣低落,又是一臉的撒嬌,不覺心頭一軟,擡手點了點慧安的額頭,道:“你照顧好自己個兒和肚子裡這小寶貝,已經是幫了舅母大忙了,再說,你二哥哥的事我也置辦了兩年了,雖是這親事定的匆忙,但也不至於就亂了套,有你嫂子幫着我,也用不着你。”

又說了兩句話,外頭卻是颳起了大風,眼見着天陰沉了下來,竟是要下雨了,沈峰夫妻便也不再多留,告了辭。安娘知沈峰進了城門便沒回府,直接來了這裡,一路風塵,也該好好回去休息,故而也未多留,和關元鶴一道將人送出了二門,這才乘車回到棋風院。

果然沒片刻天空便飄起了細密的雨,風捲落葉,一下子寒了許多。

一場秋雨一場寒,眼見着秋過去便是冬,而記憶中那場馬瘟便是發生在新年伊始之際,在來年春天開始引起朝廷關注的,本一步步打算的精準,也是在一點點做着努力,可眼見着一切都沿着她設定的軌跡在運走,臨到事發,卻終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孩子的到來,定國夫人的病情,一下子將什麼都打亂了……生話到底不是人所能預料的,便如今世關元鶴的出現,本以爲重生只是爲了復仇,本以爲經受了前世的痛苦已不可能再那般容易的沉迷情愛,相信他人,卻不想蒼天卻厚待她至此,讓她幸遇了他,還得他如是的真心相守……不管前路如何,有他和孩子相伴,她都無懼無憾了。

關元鶴自外頭進屋,見慧安正依在窗邊推着窗戶瞧外頭的落雨發怔,清瘦的面上掛着一抹柔和祥適的笑容,不覺腳步一頓,竟是有些瞧的癡了。

半響一股冷風吹入,他才忙大步跨前,順手自衣架上扯了件秋緞披風,伸手將窗戶合上,用披風將慧安裹住,在她身後坐下將人抱入了懷中。

觸上她微涼的指,他不覺蹙眉,將慧安兩隻手都包在大掌之中,這才蹭着她耳邊的碎髮輕聲問道:“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慧安卻是一笑,道:“想你……”

她那清甜的聲音混着檐下雨珠滴落的聲音響在耳邊,似化成了萬千細密的雨幕直鑽入心靡,密密麻麻地將他的心纏繞了起來,讓那裡柔軟的想要一併化成秋水。關元鶴不覺收了收手臂,又似恐傷到慧安,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小腹,輕聲喚了下,“慧安……”

“嗯。”慧安低低地應了他一聲,半響都不聞他說話,卻也不奇怪,只是脣瓣揚開了美麗的笑容,更緊密地往身後他溫暖的懷抱貼了貼。屋中靜謐無聲,卻盪漾着濃的化不開吹不散的溫暖和馨甜。

是日衣,關元鶴着單衣躺在牀上瞧着梳妝檯前慧安拿梳篦梳理着長髮,見她放下梳子站起身來,他便放下手中的書,道:“快些睡吧,明兒還要進宮。”

太后早在三日前移駕回宮,請安牌子已遞了上去,當日柳姑姑便尊太后的旨意親自到關府來看過慧安,明兒卻是慧安進宮請安的日子。

慧安聞言卻未過去,只笑着道:“等會。”

她說罷竟是出了屋,片刻卻端着一盆熱氣騰騰的水進來,關元鶴瞧見一慌,忙下牀接了過去,入鼻一股藥味,他便緊張的變了面色,盯着慧安道:“可是哪裡不舒服了?”

慧安見關元鶴緊張至此,由不得嗔了他一眼,奪過他手中的木盆兩步走到牀邊放下,這才哽着聲音道:“你是故意這般想叫我歉疚嗎?弄的人家心中酸酸的你便好受了是吧?誰說是我不舒服了,都不能是你不舒服嗎!”

她說着回身將還光着腳站在一邊的關元鶴拉上牀,推着有些發愣的他躺下,卻是彎腰將關元鶴的褲管挽了上來,又擰了木盆中的熱帕子,疊了兩下敷在了關元鶴的膝頭。

好端端的慧安這般,偏又一把奪了那木盆,態度顯得那麼的強硬,已叫關元鶴的心莫名一慌愣在了那裡,接着他又聽她方纔的聲音有些發顫,只當慧安是哭了,當即他便覺腦子轟的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弄不清慧安這是怎麼了,他便也不敢動作,只能任由着慧安將他拖上牀,乖乖地躺好,又愣愣地瞧着慧安圈起他的褲管,待慧安將熱帕子蓋在他的膝頭,熱氣自毛孔混着藥香擠進體內,一股熨帖自膝蓋傳遍四肢百骸,他才驀然反應過來。

而慧安已是在他身邊坐下,白皙的纖纖素手放上他的膝蓋,給他揉捏起來,關元鶴瞧着慧安燈光下靜美柔和的面容,張了張嘴,卻是半響都沒能吐出一個字來,他閉上脣,喉頭滾了兩下,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抓住慧安的手,道:“這些年已經習慣了,也不覺疼,今日你也累了,我自己來可好?”

慧安聞言卻是擡起眸子來,明亮的眼睛中哪裡有什麼淚水,她嗔了他一眼,卻吃味地道:“我哪裡就那般嬌弱,分明就是你嫌棄我沒那顧大小姐照顧的好!”

關元鶴見她這般倒是苦笑了起來,道:“那時候她也就是親送了兩碗湯藥,哪裡就……”

慧安自知當年顧大小姐雖是和關元鶴自小定了親,可到底還是未嫁之身,不可能和關元鶴真有什麼接觸。聞言只便掙脫了關元鶴的手,將有些微涼的帕子取下,又浸熱,這才道:“既不是嫌棄便好好躺着,這藥湯是我自懷恩大師那裡求的方子,說是對老寒腿極管用,冬兒熬了一下午呢。”

關元鶴見慧安堅持,便也不再多言,只靜靜躺着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爲自己揉按着關節,待秋兒進屋收走木盆,他纔將慧安抱入懷中,半響輕嘆一聲,“慧安,分明是你讓我心酸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以後莫在爲我做這些事,受這些累,我不需要,也會心疼的。”

慧安卻是嘟嘴,捏起關元鶴腰間一塊皮肉,使勁一擰,嬌蠻地道:“我需要!心疼你也要受着,快睡吧,我困了!”

言罷她便不再搭理關元鶴,兀自在他懷中尋了個舒適的姿勢,片刻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關元鶴卻是許久都睡不着,心中似被塞上了一團棉花,又暖又堵得想大喊兩聲,方能疏解快愁,他又怕驚動了懷中慧安,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待渾身肌肉都僵持了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翌日,兩人起來依舊去福德院中瞧過定國夫人,這纔回棋風院換上朝服往宮中趕。到了宮門,已有太后宮中的小太監守在了那裡,見慧安欲下車,忙上前見了禮,道:“郡夫人有孕在身,太后娘娘特令奴才在此恭候,夫人不必下車,車子直入承寧宮宮口。夫人您坐好了,奴才們拉您進去。”

慧安聞言笑着謝了,宮人將馬牽走,又套了四人拉的車架,這才緩緩向後宮而去。

關元鶴本是要陪着慧安一併去給太后請安的,卻不想到了鹹德門,皇上跟前伺候的小太監卻追了上來,說是皇上請他過去。關元鶴便交代了慧安兩句,隨着那公公去了養心殿。

慧安到了承寧宮宮口,柳姑姑親自迎了出來,笑着道:“太后念叼了你兩日,快隨老奴進去吧。”

尚未進殿,慧安便聽屋中傳來說笑聲,她瞧向柳姑姑,便聞柳姑姑低聲道:“是秦王殿下和佟妃娘娘來給太后請安了。”

慧安聞言衝柳姑姑笑了下,低着頭進了殿,見她進來殿中一靜,慧安欲上前行禮,太后卻已衝隨着慧安的柳姑姑吩咐道:“她有身子,莫講什麼虛禮了,快扶這孩子過來哀家身邊。”

慧安聞言擡頭,見太后一臉慈愛的笑意,便忙福了福身,這才隨着柳姑姑上前。太后拉住慧安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慧安卻也瞧着太后,見老人面色雖是有些倦怠,身子也消瘦了些,可精神卻還好,這才放下心來。前世時太后是在她嫁人那年便過世了的,算時間卻正好是這年的夏季,如今已到秋日,太后卻還好端端的,慧安既感激又不安,眼眶便是微熱,張口便喚了聲,“太后……”

太后見她如此,倒也紅了眼,只拍撫着她,衝佟妃笑道:“瞧這孩子,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知道你受了苦,好在那惡人已經抓到,哀家已叫皇帝嚴辦那些南螢人,快擦擦眼淚,莫叫佟妃娘娘和老七瞧了笑話。”

慧安見太后紅了眼,也知自己莽撞,忙背過身拿帕子抹了下眼睛,佟妃已是笑着道:“小輩到了疼愛自己的長輩面前才能隨心所欲的哭鬧,到底是這孩子有福氣,得了母后疼愛,臣妾羨慕也來不及的,哪裡還能笑話。”

李雲昶坐在一旁見慧安進來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將目光投向她,見她掉了眼淚,心也跟着有些發堵,接着才意識到失態,忙別開了頭。

自那日知道她出事,他親上棲霞寺請了懷恩大師下山,他便比誰都更清楚她的身體狀況,也因此日日都擔着心,連日來也睡不安穩,偏又不能去瞧她,倒是平生第一次知道牽腸掛肚的滋味。

得知她今日會進宮來請安,他一早便到了母妃那裡,又不着痕跡地跟着母妃來承寧宮,便是想着能見上她一面,如今瞧見她,卻還不能明目張膽地看着她,只能這般忍着耐着,使得一顆心都疼的縮成了一團,到底是他當初太過自負,沒能將她真正的放在心上,只以爲不管何時,只要他想他要,便能得到。

卻不想這世上總會有那麼一個人,似註定了一般會叫人嚐到痛之滋味,悔之心境,註定了會在你的意料之外,令你無可奈何……他想着不覺將手握了起來,佟妃娘娘卻是站起身來,道:“太后和東亭侯夫人說話,今日中午皇上還要到臣妾那裡用膳,臣妾便不多攪擾了,也好回去準備準備。”

太后聞言便點了頭,又瞧向跟着站起身的李雲昶,道:“老七也快迎娶王妃了,能娶到顧氏嫡女也是你父皇對你的格外恩寵,莫要辜負了纔好。”

她言罷,李雲昶眼皮便跳了下,忙跪下道:“孫兒謝皇租母教誨。”

太后只點了點頭,便又瞧向佟妃娘娘,又道:“皇上如今年紀也大了,到底還是顧念着你們這些老人,你伺候在皇上身邊多年,皇上的性情也摸的透,宮中雖是年年都要添上些新面孔,可那些新人,嬌俏又餘,到底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你性情溫婉,從不爭長論短,說三道四,溫順又謙恭,這是你的優點,要和皇上貼心纔好……回去吧,好好伺候着。”

佟妃娘娘聽太后如此說忙躬身應下,這才和李雲昶退了下去,慧安福身恭送二人出去,纔在太后身邊落了座,和太后說起話來。

她問候了太后的身體,又細細說了定國夫人的病情,太后便嘆了一聲道:“你祖母原先瞧着身子硬朗,只不想……哎,人老了總歸是經不起亂,你是個好孩子,多陪陪她,勸着她放寬心,只望着她能瞧着你腹中孩子出世,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慧安聞言應了,又和太后閒聊了兩句,見太后面上倦意愈濃,也不敢再留告了退。她坐上車輦出了承寧宮,隔着車窗卻見一旁的花道邊兒李雲昶和一名太監正說着話,慧安不覺微愣,接着便敲了敲車壁,待車子停下,她躬身而去,衝車旁跟隨的宮女笑着道:“那邊可是秦王殿下?”

那宮女向花道邊兒瞧了一眼,笑着福了福身,道:“正是泰王殿下呢,夫人可是有事?”

慧安點頭,扶着宮女的手下了車,住她手中塞了一個荷包笑着道:“這些姐姐和公公們吃個茶,姐姐可否稍等片刻,容我和秦王殿下說上兩句話。宮女接了荷包,笑着道:“夫人客氣了,夫人只管忙,奴婢們等着便是。”

慧安這才笑着頷首,緩步向那邊花道走,那李雲昶見慧安過來就斥退了身旁太監,他本就是有意在此等候慧安,想在遠遠瞧上一眼,只沒想到她竟是主動走了過來。

見慧安一步步過來,面上掛着溫和的笑意,李雲昶不覺怔住,待慧安在跟前站定,他才驀然開口道:“你清瘦了不少……”

語出才恍過神來,忙是緊張地瞧了慧安一眼,見她未有怒容,這才掩飾地咳了兩聲,又道:“我聽懷恩大師說,你體內的毒已經清除乾淨了,這毒入體時日並不算長,想來是不會影響到孩子的,你莫太過憂心。”

慧安聞言便笑了,瞧着李雲昶一時卻又有些恍惚,前世的一切竟是半點也想不起來了,仿似隔着一層紗,所有的影像都影影綽綽,像是要消散的雲煙一般,任使她用力回想,也抓不到一絲一毫的真切了。

前世的癡迷,今生的執念,卻不想此番竟是得了他的恩,這才得以保全這個孩子。若是沒有他將懷恩大師請下山,興許她便信了太醫的話,只當自己是太過勞累疏忽,又在馬場受了顛簸,這才被崔氏一推致使滑胎。若然那樣,便不能及時察覺出那五色花的問題,也不能及時得到救治,更不能這麼快地抓到蓉姨娘。

冥冥之中竟似註定他會幫她這次,消了她心頭早已淡薄的怨一般,如今聽聞李雲昶的話,瞧着他依舊溫潤俊美的面容,慧安終是真心地笑了出來,福了福身,道:“妾身多謝王爺救命之恩。”

李雲昶見她笑容嫣然地盈盈拜下,那神情中竟似帶着一股洗滌塵埃的清透,他一個恍惚,本能地想擡手去扶慧安,手臂擡起慧安卻已自行站了起來。

慧安卻未曾多加留意李雲昶的神情和動作,只看着他,清聲道:“先前王爺一直問妾身屢次對王爺不同的緣由,妾身卻從未回覆的您,如今卻想告訴王爺了。只因那年妾身曾到棲霞寺祈福抽籤,籤文上說生於辛卯身份貴重之皇室男子,是爲妾身的貴人。妾身遍查之下,唯王爺是辛卯年出生的,故而便心生了誤會,只當那籤文意有所指,那日第一回在端門瞧見王爺,見您身處危險之中,纔會一時失態。後來得遇夫君,妾身才發現自己竟是誤解了那籤文,如今王爺您救了妾身腹中孩兒,可不便應了當日籤文所指,正是妾身的貴人嗎?”

慧安說着便又是一笑,接着才又道:“當年若是因妾身的誤解,使得王爺煩擾,在此妾身向王爺道歉,王爺得皇上親賜顧小姐爲妃,妾身還不曾當面恭喜王爺,只望王爺能和顧小姐百年好合,琴瑟和鳴。”

李雲昶曾多次執着當年她的態度,如今慧安卻只能用這樣的話來回他,只望他聽了能放下心中的執念,她也由衷的祝福他。

李雲昶聽了慧安的話,又見她面上掛着真誠的笑意,卻是覺着心頭空落落的難受。他執念的,非要弄明白的又何曾是她當年的態度,只是他的不甘心罷了,總想知道她當年爲何那般,好像弄清楚了這個問題,便能確定她心中曾是裝着他的一般……如今慧安終於回答了他這個問題,可是心卻也墜入了無低的深淵,他僵直着身子,半響才苦笑一下,道:“貴人嗎?呵呵……”

笑了兩聲,見慧安低下頭,李雲昶才驀然盯緊她,握了握手,閉目良久,再睜開眸子時眼中卻已恢夏了沉靜,只道:“既是籤文所定,本王便做了你的貴人又何妨!?”

言罷,他瞧了眼微顯呆愕盯着自己的慧安,只作一笑,竟是轉身大步而去了。

慧安蹙着眉瞧他身影消失,便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回身向車輦走去。

到了鹹德門,關元鶴已是在那裡等候着了,兩人一同出了宮,乘上關府的馬車,慧安纔有些擔憂地瞧向關元鶴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方纔她在宮中的車輦上她便瞧關元鶴神情有些沉,似心中壓着事一般,如今見他抱着自己不說話,便越發肯定了,不由握住他的手輕聲問道。

關元鶴見她擔憂,抿了抿脣,終究是道:“邊關傳來訃聞,淮國公暴斃了,如今屍身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慧安聞言一驚,握着關元鶴手不覺一個用力,面色也有些發白。

早先淳王欲對淮國公下手的事她是知道的,這其中關元鶴想來也是動了手腳的,因那段時日他雖被皇上斥責在京,卻顯得異常忙碌,每日都要出門,如今淮國公到底病逝在了邊關,那徵北軍大軍在外,不能一日無帥,何況如今秋季還是北胡頻頻犯境的季節。

皇上這時候召見關元鶴,他又是這樣的神情,如此的猶豫不決,慧安心中哪裡不知皇上的意思。

早先對此她是沒有什麼想法的,還一直盼着將來能和他一道兒去邊關,可如今她有了身子,這孩子又是如此的多災多難。定國夫人身子又到了這般地步,府中更是一團亂。

這時候若關元鶴離開……她雖能照顧好自己,可卻捨不得,更何況來年的馬瘟,前世時關元鶴他病逝潼關,想着這些,慧安的心一點點下沉,面色也越來越蒼白,半響才道:“你……你要走了嗎?”

關元鶴見慧安面色如此不好,本還有些猶豫,這才倒是定下心來,只道:“我推了,放心,我會守在你身邊,直到我們的孩子安全出生。”

慧安聞言一驚,忙盯向美元鶴,有些不置信地道:“真的嗎?”

關元鶴點頭而笑,撫摸着她的頭髮,道:“自是真的,你如今這般我也放心不下,便是去了戰場,也是心思不屬,將來吃了敗仗,豈非適得其反?”

慧安聞言這才笑了起來,一來關元鶴能陪在她的身邊,守着她和孩子自是最好不過了,再來這樣他便也能避開明年邊關的瘟疫,一直壓在她心裡的那塊大石便也算是落了地。

可接着她心中又升起不安和愧疚來,面前滑過他初次以真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在端門城下一騎飛馳率領雄師凱旋而歸的那一幕,慧安只覺關元鶴終究是不適合兒女情長的,他等這個機會那麼久,淮國公這樣的老將沒了,如今他該迎來他關元鶴的時代纔對,可臨到最後卻是要因她之故而給他人做了嫁衣嗎慧安心中兩方思想拉鋸着,面上的笑容便越來越小,關元鶴見她如是,不覺撫了她的肩頭,笑着道:“別多心,我這也是放心不下祖母。我已向皇上舉薦了平北候爲帥,平北侯常年和北胡人打交道,對他們的戰術也摸得清,又爲將多年,定會比你夫君我要更適合領軍。”

慧安聞言自知關元鶴這是寬慰她的話,平北侯韋方雖是也立過大功,但大輝歷來瞧不起平民出身的官員,憑韋方的資歷和軍功遠遠趕不上關元鶴,更不論這出身和皇上的信任了。朝廷貴族官員歷來打壓寒門子弟出頭,只怕韋方想要勝任徵北軍元帥一職,只朝廷大臣這一關就過不了。

更有,關元鶴接掌徵北軍對他的前途,對李雲昶的影響都是極重的,慧安非是傻子,又怎麼可能不知關元鶴爲此要放棄的是什麼。可此刻她實也說不出叫他放心家中,安心離去的話來,脣瓣動了動最後到底沒有吭聲,只將雙手擡起緊緊抱住了關元鶴的腰,將頭靠進了他的懷中。

一路無話,馬車進了關府角門,向棋風院而去,誰知尚未到二門,便聽外頭一陣喧譁,慧安自車窗看去,卻見一羣婆子正不知吵鬧着什麼,而關禮珍卻站在邊兒上面色瞧着極爲不好。

慧安這幾日實是被各種事嚇得有些草木皆兵,見此情景不覺心口就是一跳,忙吩咐將車趕快些,待關元鶴沉着臉扶了她下車,那些婆子們已是紛紛跪下,一聲都不敢吭的垂了首,慧安見關禮珍眼眶微紅,不覺蹙眉上前,拉了她的手。

“這是怎麼了?哪個下人不聽話一頓板子打出去便是,怎還哭了起來關禮珍最近已是懂事了許多,府中的事情這些日來也多虧了她操持着,隔日便到棋風院瞧上慧安一趟,聽慧安如是說,頓時掛在眼眶的淚便落了下來,道:“嫂嫂和三哥哥快去福德院瞧瞧祖母吧,三嬸子非要鬧着分家,這會子福德院已是翻了天了,這些奴才們也是聽了動靜在此瞎嚼舌根,被我聽到還一個個嘴硬,說是關府眼見着就要散了,總得允她們爲生計擔着心,議論上兩句吧。我也是一時傷心,這才……”

慧安聞言一驚,定國夫人身子不妥,府外雖是已傳遍了關府之事,但這連日來周管家將訪客都檔在了福德院外,凡事皆是二夫人代爲招呼了,府中上下也將蓉姨娘之事瞞的嚴實,例不想最後還是被三夫人捅了開來,慧安擔憂定國夫人,忙一臉焦急地看向關元鶴。

關元鶴卻也沉了臉,冰冷的視線掃了眼跪着的一衆婆子,沉聲道:“拖下去,掌嘴四十!”

言罷才蹙眉瞧向慧安,道:“你先回棋風院,我去福德院瞧瞧。”

他說罷不容慧安反駁已是匆匆而去,慧安哪裡放心的下,本想跟上,關禮珍卻是拉住了她,勸道:“嫂嫂不易操芳,面色也不好,福德院如今亂糟糟的,莫再傷到嫂嫂,豈不更傷祖母的心?我扶嫂嫂先回棋風院侯消息吧。”

慧安聞言這才嘆了一聲,和關禮珍一道往棋風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