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10章

中午回家做飯拿飯的時候, 林建東就和王麗珍說了晚上想和寧香出去看電影的事情。他本想多買一張票帶王麗珍一起,但王麗珍不是那麼不識趣的人,自然不去。

兩個年輕人好容易做點年輕人該做的事情, 在一起約約會培養培養感情, 她一個老婆子跟着去幹什麼呀?再說電影誰沒看過呀, 以前在鄉下, 每個月都會放的。

於是在傍晚關了店以後, 林建東和寧香便沒有再回家去。林建東騎車載着寧香先找飯館吃了晚飯,然後在電影開場前十分鐘趕到電影院裡坐下。

在電影開始之前,寧香轉頭往四周掃了一眼, 發現來看電影的好些都是小情侶。這個年代年輕人之間最時髦的約會,大概也就是拿上兩張電影票來看電影了。

目光收回來的時候掃到林建東, 剛好碰上他的目光。想到自己也是來約會的, 寧香不知道哪根神經被碰到了, 忽看着林建東沒忍住笑起來。

林建東看她笑,開口問她:“怎麼了?”

寧香收收臉上的笑意, 壓一壓心裡的歡喜,“挺有意思的。”

活了兩輩子,人生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小女生,有人牽着帶着,完全不用考慮生活中那些繁瑣雜事, 可以安安心心開開心心坐在這裡看一場浪漫的電影。

電影還沒開始就已經很開心了, 心頭上像是開了花。等到放映廳裡燈光刷一下滅掉, 只剩下電影屏幕的亮光, 這種開心的感覺在暗色中顯得更爲明顯。

寧香在電影開始十來分鐘的時候轉頭往林建東看了一眼, 林建東剛好又是在看着她。與寧香對視兩秒,他在暗色中悄悄攤開手掌在寧香面前。

寧香看着他的手稍微意會了一下, 又轉頭左右看看,然後悄悄把手搭在了林建東的手上。好像做賊一樣,生怕被人給看見了,所以心跳下意識變得快。

然後兩個人便像做小偷一樣,握着手一起看電影,在暗色中抿一絲笑在嘴角。心跳還是很快的,不知道是因爲手掌之間的溫度,還是因爲不好意思。

這年代年輕人談戀愛都很保守,拉個小手也得偷偷的。

兩個人就這樣看完了一整部電影,注意力斷斷續續。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發現外面起了風,吹在身上還有一些涼。

林建東把自己的外套給寧香穿,騎車載寧香回家。

寧香坐在車後座上扶着林建東的腰,和他聊電影裡的內容。雖好幾個片段有在走神,但也大體知道電影裡面講了什麼,講的是一羣女學生的成長故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青春時代,可寧香覺得自己沒有,因爲她沒有讀過初中和高中,一直都在家裡幹活。於是她微微伸着頭,問林建東的初中和高中生活是什麼樣的。

林建東便跟她講,每天去學校半天上課,大部分時候講思想講政治,剩下半天要去勞動,一個班級的人跟着勞動委員去下地幹活,每個班級都有自己的地。

平時也有一些娛樂活動,學生們會在一起打排球打籃球。他說自己籃球打得還不錯,每次在球場上打球的時候,是最出風頭的時候。

寧香想象着他說的這些上學時的場景,想象一羣青春活潑的學生是怎麼在球場上奔跑的,嘴上說:“挺遺憾的,沒能和你們一起去上學。”

林建東回頭看她一眼,“有機會回去,帶你去學校逛一逛。”

寧香點點頭,“好的呀。”

兩個人就着上學的事情又慢悠悠扯了一陣,然後忽一陣冷風吹過去,猝不及防雨點子瞬間啪啪落了下來。林建東騎着車左右看了一下,忙帶着寧香躲到旁邊一處瓦檐下。

這雨來得急,兩個人都沒帶雨傘,冒雨走不了幾步就得渾身溼透。剛好牆邊有一處凹進去的地方能躲一下雨,於是兩人便停下自行車,暫時躲在了瓦檐下。

躲進去後寧香呼口氣說:“還沒到六月呢,這天變得也太快了。”

林建東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來,把寧香頭髮上額頭上被雨稍淋到的地方都仔細擦了擦。他擦的時候,寧香就微仰着頭看他,眼睛眨動的時候忽閃忽閃的。

林建東一邊幫她擦一邊看着她問:“這麼看我幹什麼?”

寧香目光沒有移開,保持着仰頭的姿勢,動一動嘴脣說:“你猜。”

林建東幫她擦了額頭和頭髮上的水,自己又隨便擦了兩下,把手帕收起來說:“讓我猜的話,那應該是因爲我長得好看。”

寧香被他說得笑出來,把目光收回來,轉頭看了看外面的雨。

林建東是長得挺好看的,中國人審美中的那種英俊,劍眉星目充滿陽剛氣,身材也高大,不是那種奶油小生。不過她這樣看他,更多的是因爲剛纔心裡在冒泡泡。

他每次這樣無微不至對她好的時候,她心裡都會忍不住冒泡泡。不是厭煩也不是覺得這種好有什麼負擔,而是覺得很踏實很溫暖,心裡像打翻了一盒肥皂水。

寧香也說不出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對林建東有這種想法的,但她知道,從重生之後開始接觸相處,她對他就是信任的,是拿一顆真心把他當真朋友的。

她因爲有很多的事要去做要去完成,一直都沒想過感情上的事情。但後來相處的時間越長,她對他的信任越來越深,便慢慢在心底裡給他騰出了屬於他的位置來。

再後來只要遇到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找他幫忙,也找他分享喜悅。

她生活中的每一件大事小事,他幾乎都有參與。他沒有刻意在她的生活中刷過存在感,也沒有刻意去表現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和迴應,但她的生活中到處都有他的影子。

相處這麼多年,他給過她無數的溫暖和踏實感,讓她在除夕夜的晚上心理破防淚崩過,讓她知道被人惦記着關心着愛着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對,她也不是個大傻子,一直看不出林建東對她其實有着不一樣的心思。王麗珍一個旁觀者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她這個親身感受者,到後來當然也看出來了。

他不讓她幹活做家務,生意上的大事,生活裡的小事,他只要能做的都會去做,甚至會記着她隨口說的一句話,費半天心思給她做一頓鹹蛋黃肉鬆青團。

生活中這種小事,無處不在,讓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生活中的微甜,忍不住嘴角的弧度。一次又一次暖熱她的心,讓她裝滿昏暗過去的心臟跳得越發明朗輕快。

她不需要熱烈如同火焰燃燒一般的愛情,她早就不是十八二十歲的人了,她也沒那麼多的精力和時間去燃燒,更不會爲了愛情不顧一切衝昏頭腦。

她只需要生活中細節裡的甜,嘴角掉下來就好。

如果和一個人在一起嘴角常帶微笑,心裡時不時像吃了蜂蜜甜糖,滿心裡都是生活裡的暖熱和細細的熱流,這如果都不是喜歡,那什麼又是喜歡呢?

她喜歡和林建東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舒服自在無拘無束,可以全身心地放鬆,可以想笑就笑,可以想哭就哭,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可以沒有任何顧慮。

而說開了在一起以後,林建東對她在其他方面沒有太明顯的變化,就是越來越明目張膽地對她好了。以前總還要收着些,現在那就是明晃晃的偏愛和照顧。

有些時候,寧香甚至有一種自己還是小女孩的錯覺。

說來有些矯情。

多麼好又多麼難得的錯覺。

她從來就沒當過小女孩。

***

眼看着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兩個人打算等雨小一點再走,便就在瓦檐下躲着。林建東怕寧香被雨水掃到,又幫她把外套脫下來,直接蓋住她的頭。

因爲瓦檐下的空間不大,寧香和林建東便面對面站在一起。反正天氣這事也急不來,自然還是隨便扯些閒話打發時間,講到哪裡是哪裡,不會刻意去想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兩個人站着胡扯了一會,自然又說回看電影上的事情,聯想到小時候,他們在鄉下看電影,都是公社裡的放映員下鄉來放,一個月就下來那麼一次。

每次放映員過來大隊放電影,整個大隊那都跟過節一樣,很多人早早搬了小板凳在幕布前佔位置等着,有的連晚飯都不吃了。

而說起小時候的那些事情,就難免不說到兩個人各自的家人。寧香也不迴避這個話題,她對林建東早就敞開了心扉,沒有任何防備的心理,因爲她知道自己說什麼他都能懂。

不需要費勁去解釋什麼,也不需要考慮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說起來會不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觀點摩擦和碰撞,更不用擔心他聽了她的話,會不會對她產生什麼不好的印象。

她到底是什麼樣,他全部都知道。

大概是站得有些累了,寧香也不客氣,直接趴在林建東的胸口上,把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慢慢開口說:“小的時候其實很羨慕別人,羨慕別人有糖吃,羨慕別人可以上學讀書,羨慕別人有爹疼有娘愛。家裡條件不好,沒辦法我只能輟學幫着爹孃一起養家。我知道他們都不容易,所以心疼他們,想讓他們能夠輕鬆一點。我也知道不能上學是有多麼不開心,所以拼命學刺繡多掙錢,求他們讓寧蘭去上學。”

“能做的都做了,能給的也全都給了,結果到頭來卻沒有一個人記着我的好。我心疼了他們,因爲他們是我的爹孃,我的弟弟妹妹,可他們卻從沒覺得我需要心疼。其實到現在我也想不通,爲什麼呢,我也是人啊,我又不是鋼鐵……”

這是以前寧香不會去主動說的話題,更不會訴說她的心情。林建東知道,她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不是真的心裡沒有苦,只不過一直都憋在心裡罷了,沒有合適的人說罷了。

如果不是真的徹底放下了心防,她大概永遠都不會說這些話的。

其實林建東還是挺想聽她說這些的,所有過去那些不好的,難過的委屈的,全部都這樣說出來,表達出來,心裡大概會舒服輕鬆很多,也纔會慢慢釋懷。

耳邊的雨聲也變得遠了,林建東擡手撫寧香的背,一下一下安撫她,安靜地聽着她慢慢說。等她全部都說完,他在她頭頂低聲說了一句:“他們不懂得珍惜,是他們的損失。我們的阿香這麼優秀這麼好,值得全世界的疼愛。”

寧香覺得這話說得有點過分誇張,不過還是覺得很暖心,嘴角忍不住微擡。她輕輕吸一下鼻子,片刻後擡起頭,看着林建東認真說:“我也會好好珍惜你的。”

他對她的所有好和所有付出,她都會牢牢記在心裡。

林建東被她說得一愣,低着眉和她對視片刻,心頭控制不住顫得很厲害。然後他一把把寧香攬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額前,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