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早說嘛。”裘澤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倏地放了下來,瞬間恢復之前趾高氣昂的模樣,大踏步上前推開那男子,探手就想去扶起丁清,“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沈將軍可是我表哥,你們怎麼反倒跑我這兒鬧開了?”

不想卻被男子一把鉗住手腕,冷聲道:

“你想做什麼?拿下!”

口中說着,手一用力,就把裘澤摔了出去。

裘澤出身豪門,雖是平日裡也跟家中武士練過幾手,可也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罷了,如何經得住這麼一摔?

竟是慘叫着骨圇圇朝帳篷外飛了出去。

本是齊刷刷站在外面的鬼喬人,有志一同的齊齊後退一步,正好給裘澤讓出一條通道來。

一路滾來,滿目瞧見都是一雙雙大腳,好容易去勢漸緩,正好停在一雙蹬着鹿皮快靴的長腿前。

裘澤已是眼前直冒金星,喘着粗氣從地上爬起來,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知道我是誰嗎?我佑表兄可是你們族長都得小心伺候的人!你們竟敢這麼對我,真是反了天了。”

“來人,快來人,去找我佑表兄來!”

“等我佑表兄到了,爺定要活剮了你們!”

正自罵的唾沫橫飛,不想正上方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傳來:

“是嗎?你裘大少爺還真是威風。”

正自頭腦發熱的裘澤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不自覺晃了晃腦袋:“我這頭怎麼有些暈啊?”

不然,怎麼會聽到沈承那個惡魔的聲音?

沈佑走之前分明跟自己暗示過,這一趟鬼喬之行後,沈承不會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定是方纔摔得狠了,耳朵幻聽了吧?

還未想通其中關竅,錯眼卻瞧見方纔揍了自己的漢子正大踏步追了出來,身後還押了一大溜方纔和自己一塊兒喝酒的紈絝,也顧不得再嘴硬,手腳並用的“哧溜”一下躲到了鹿皮短靴的男子身後。

好在那鬼喬漢子並未窮追不捨,而是在兩人開外站住腳,恭恭敬敬行禮道:

“沈將軍……”

沈將軍?那不就是自己佑表哥嗎?

裘澤簡直要喜極而泣,拽着上面的衣襟艱難的站了起來,不想他剛站起來,鬼喬男子後面的紈絝們卻一個個都出溜到地上了,且看着裘澤的方向,俱是面無人色,一個個受到了極大驚嚇的模樣。

怎麼這些傢伙都跟見了鬼似的呀?甚至“佑表哥”什麼時候長得這麼高了?

還有這身總是帶來噩夢的先鋒官衣服——

裘澤遲緩的擡起頭來,正對上一雙鷹隼般銳利的冰冷眼眸,“啊”的叫了一聲,和那些紈絝一般癱軟在地。

“你你你——”自己死死抓着的哪裡是沈佑,分明是那個搶了自己美人的該死的沈承!

打擊太大之下,直到被鬼喬人揪住和後面的紈絝送做一堆,遲鈍的腦子才又開始轉圈:

“回來的怎麼是你?阿佑呢,你把沈佑怎麼——唔……”

卻是被鬼喬漢子拿個毛巾就塞住了嘴巴。對沈承施了個禮後,拖着一幫紈絝上了早準備好的馬車,陰測測道:

“沈二將軍在天羅山上逍遙自在,特意吩咐我等請各位去山上盤桓數日……”

沈承點了點頭,視線在衆人身上一掃而過,瞧見落在最後的郭伯言時頓了頓:

“過了天羅山,就是叛軍老巢林州。據斥候的消息,林州那裡尚盤桓有三萬叛軍,除此之外,還有五千西寮鐵騎,你們,有想留下的嗎?想留下的話,就做好戰死的準備,可你們若是從馬車上下來,沈承這裡也向你們保證,沈承與諸位共存亡。”

紈絝們怔了一下,恍惚間似是明白了什麼,天羅山就是最後的屏障,山那邊就是你死我活,血肉橫飛。

先鋒官的意思,明顯是不願自己等人拖後腿。

如果說之前在帝都時,說起打仗來,所有人還都是看熱鬧的心情,可經歷了之前沈承的鐵血政策,再有方纔樂極生悲片刻生死,所有人卻已然明白,真是跟了鬼喬人去,說不得有些難捱,或者說顏面無光,可若是跟着沈承,說不得真是九死一生。

一時場上靜寂一片。

倒是郭伯言最先從車上跳下來,“撲通”一聲跪在沈承身側:

“我,末將郭伯言,願隨將軍死戰。”

剛出口時聲音還有些抖,漸漸卻又變爲鏗鏘有力。

看郭伯言下來,其餘紈絝面面相覷之餘,竟又有五六個也跟着下了馬車,和郭伯言跪在一處。

“那些西寮人真的和叛軍勾結在一起了?”目送着馬車上的紈絝遠去,李大虎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

“不錯。”沈承也是眉頭緊鎖。本來只是懷疑,可方纔斥候帶回了最新的消息,西寮人果然參戰了。

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欽州那裡是不要指望了。眼下只能速戰速決,先收復林州幷州,還要做好跟西寮人正面對上的準備。

好在之前有這個猜測時,已然派人往欽州送了消息,如今只能寄望於沈大元帥並那個李紹不會太蠢,能做好萬全準備,不然欽州,怕是就真的危險了。而欽州一旦失守,會發生什麼簡直不可想象!

“真是蠢蛋!這樣的話也信。”沈青雲哼了一聲,不經意的把手裡的密信遞給李紹,“我就說你們太瞧得起那小子了,就他那樣沒腦子的會是龍騎衛指揮使?鄉野村夫都比他強。”

李紹探手接過,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件上的內容,不覺蹙了下眉頭:

“但是叛軍自然沒什麼好怕的,若是西寮人真有參與其中,事情怕是有些棘手……”

西寮雖國小,卻慣是能征善戰,騎兵更是所向無敵,若然直接對上,這場戰爭的結局如何,真是不好論斷。

好在沈承遞來的消息,只是一種猜測。

“軍師你還真信了?”沒想到李紹還真鄭重其事,明顯有些信了沈承的話。

沈青雲頓時有些無語,“不是我說你,軍師是不是對那小子太過看重?來時咱們不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嗎,可你看,西寮這兩年風調雨順,無端端的,怎麼會肆意挑起和大正之間的戰爭?真是惹惱了朝廷,他們又能落得了什麼好?”

李紹點了點頭:

“沈公言之有理。只我既出山輔佐沈公,必會幫沈公謀劃一個萬全之策。絕不容許任何意外發生。好在對西寮人,我也早有留意,沈承所言是真是假,很快便有分曉。”

正說話間,一隻信鴿忽地落在窗臺上,李紹面上一喜,大踏步上前,探手從白鴿腳上取下一個竹管,打開來,裡面正是一個紙條。

李紹很快讀完,神情終於徹底放鬆下來,衝着沈青雲哈哈一笑,拱手道:

“沈公果然是福將,有句話叫做心想事成,說的可不就是沈公?照我瞧來,沈公這次必建奇功,必可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軍師的意思是?”幾句話說的沈青雲頓時飄飄然,忙看向李紹。

李紹笑着把手裡的紙條遞給沈青雲:

“不瞞沈公,這是我師兄的親筆信。師兄前些日子正好雲遊到西寮。據他說,西寮老皇上病危,大王子二王子爭奪儲位,這會兒可不正朝綱不穩,哪有閒心在叛軍的事上插一槓?”

“全賴軍師吉言。”沈青雲越發笑容可掬,“那一切就依之前商定佈置?”

“自然。”李紹笑着點頭。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沈青雲隔着窗戶往外看了一眼,不是旁人,正是楊澤芳,臉一下拉了下來。徑直站起身就要往後走:

“跟個蒼蠅似的,真是煩人。軍師先招呼着,我去外面透透氣。”

楊澤芳進來時,正好看見沈青雲遠去的背影。氣的臉色鐵青,忙大步追過去,想要把人攔住,不想卻被李紹斜刺裡擋住去路:

“真是稀客啊。楊大人日理萬機之下,怎麼還有空到軍營來?”

“李先生這是明知故問?”楊澤芳雙眸圓睜,逼視着李紹,“明知道叛軍不日來襲,如何還在此遲遲不動?楊某雖是一介文官,卻也明白戰場上瞬息萬變,決不可掉以輕心的道理。”

從昨日起,欽州城外已經開始涌來爲數不少的難民,據這些難民的消息,最遲三日,叛軍必將兵臨城下。

這麼迫在眉睫的時候,沈青雲怎麼也該日夜巡城,深挖壕溝,部署迎敵事宜纔好,再不想,竟是優哉遊哉躲在大營裡享起清福了。

甚而自己派人請求派兵援助欽州加深護城河,都一天了也沒見個迴音。沒奈何,只得親自趕過來,倒好,這裡竟是一派祥和,哪有大戰一觸即發時的半點緊張和危急?

“楊大人擔心什麼?”李紹依舊笑容可掬,探手指了下密密麻麻的營帳,“這裡可有十萬大軍,不是在下誇口,叛軍只要來了,就只有以卵擊石送死的份。這麼一道堅固屏障擋在欽州城外,楊大人還有何憂心?就是你們那護城河,叫我說,只管叫百姓休養生息坐等勝利便好,大可不必這般大張旗鼓,沒得勞民傷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