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所以問顧城:“你那些屬下允許你出來了?”
那次海邊的最後一面,顧城的手下們明顯不希望他們和顧城再有見面的機會,但是沒有想到今天顧城竟然又出現了。
“你也知道,他們是什麼態度。”顧城把玩兒着吧檯上面的一個酒杯,神色在燈光下讓人看不清楚,“我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估計他們現在應該也已經發現了,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段時間,涼沁也很擔心你,有的時候都吃不下飯,但是還要在傅家裝作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薛芷夏看着顧城的側臉,眼神中似乎有些抱怨,也有些擔憂,“你也知道,她本來不應該承受這麼多東西的。”
顧城緊緊地看着薛芷夏,好像要把自己心裡的東西全部傳達給她:“我曾經試過,十幾年就遠遠地看着,不去接近她,那十幾年裡,我覺得自己的狀態很好,她的生活也很平靜,”
薛芷夏明白,她果然猜得沒錯,他們兩個人,果然是之前就已經見過面了的。
雖然見面的場景顧城好像不怎麼願意透露給她,但是她也可以推測出,那是一次顧城無法忘記的見面。
顧城的聲音還在繼續:“那十年中,他們都在笑話我,喜歡一個姑娘不敢去追,白白浪費了其他那麼多上來倒貼的姑娘,所有人都這麼說我,可是你也知道,我怎麼可能有那個勇氣呢?”
薛芷夏聽到這裡驀然想到了她和傅涼旭之間的事情,她之前不也是這樣麼?如果不是自己母親地犧牲,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真真實實地站在傅涼旭身邊,並且成爲他生命的一部分。
可顧城就沒有這麼好運了,他跟自己不一樣地地方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太大了,以至於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顧城,唯獨害怕面對傅涼沁和傅涼沁背後的家庭,他竟然因此害怕了。
“但是我那一次見到她,我就在問我自己,到底是怎麼忍住這十幾年裡不去找她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那段時間的?想着想着,我就發現她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等着我伸出手。”
薛芷夏此時是感同身受的,自己伸出手的時候,也在想着那個人到底會不會馬上接受呢?
或者會不會知道自己的心意,並且好好地珍惜她呢?如果那個人不打算接受自己的手,那她又應該如何。
“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飛蛾撲火時,哪兒會想那麼多,唯一想的東西就是,只要這把火一直存在着,一直能夠在這裡有她的光亮,對於我來說,就已經是很滿足的事了。”
顧城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有些小鬱悶的。對於跟了自己十幾年的手下,他都會把這些想法深深地藏在心裡,不願開口,但是面對自己並不怎麼親近的傅涼旭和薛芷夏,他卻如此輕易地展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他心想,大概是因爲這兩個人,跟傅涼沁直接相關,所以他想把這些想法告訴他們,等到有一天,傅涼沁也會真正瞭解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又應該如何來面對這個心愛的女孩呢。
好久之後,薛芷夏問出了一個問題:“那你真正地瞭解傅涼沁麼?你首先要知道的是,你愛的是傅涼沁這個人,而不是你愛着的這個形象,現在你能夠分辨這兩者之間的差別麼?”在愛情裡面有這樣一個通病存在,有些時候我們愛着一個人,卻只是一種我們自己想象出來的愛情,而想象的那個人,會完全符合我們自己的愛情觀,會把她的各種形象都美化,從而生生地造出一個虛假的形象。
顧城此時依舊苦笑:“從我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我就已經分清了這兩者之間的不同。應該說也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了,這個人對於我來說到底是什麼樣的形象,或者又有什麼樣的意義。”
“我知道她是什麼樣的性格,在這十幾年之間,她也做了很多錯事兒,但有些事情甚至不能全部都怪到柳欣瑜的頭上,因爲她確確實實是做錯了,對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這些我都我知道的。”
顧城這麼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倒是讓薛芷夏覺得很驚訝。她以爲顧城會選擇性地忽略掉這個事情,完全將自己放入麻木的一種程度,但是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居然已經看清了一些事情的本質,並且能夠如此從容的說出來,她對此是有些敬佩的。
顧城這時嘆了一口氣:“可是又能有什麼辦法呢?我愛的就是這個人,而且她現在也在慢慢成長,學着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你都已經給了她機會,我肯定會給她更多的時間,這樣,才能讓她慢慢變成更好的人。”
或許是大病初癒的原因,顧城說這句話時說得很慢,但是薛芷夏卻真真實實地看見了,顧城這個人,真的想象過他和傅涼沁的未來。這兩個年輕人,都對彼此的未來抱有期待。
“時間不多了,你應該回去了,如果再留在這裡,有人會起疑心的。”
顧城放下了自己手裡面一直玩着的那個杯子,神情鄭重,“謝謝你專程過來找我,謝謝你能夠留意我和她。”
薛芷夏站起身來:“現在涼沁也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完全不顧及她的感受。而且你也知道,她已經把你變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已經是她分離不出來的一部分了,所以我必須找你。”
顧城的眼睛好像發生了什麼變化,泛起了一層水光:“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把我分離出來,然後她就可以繼續她的生活,然後我還是這麼遠遠地看着她,在任何人都不會發現的地方。其實我只想靜靜地看着她,她開心我也就知足了。”
薛芷夏的眼前看見的不是顧城,顧城站在她面前。她只是看到了她自己。
看着傅涼旭從自己面前走過,兩個人的交集就只在這裡,但是卻足以讓她激動整整一天之久。如果真的可以選擇的話,她大概也是像顧城這樣,寧願把痛苦只留給自己就好。
因爲這個事情並不是可以分攤的,如果放在兩個人身上,可能就只能夠加深彼此痛苦的這種程度。
“那我,先回去了,涼沁她一直很擔心你,這次我回去的話,大概可以帶給她一個好消息吧。”
薛芷夏轉身向門外,顧城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那就拜託你了,讓她好好的。”因爲自己現在的身份特殊,他已經無能爲力了,所以只能夠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好好待着,甚至連一個平安的信息,都沒有能夠傳達到她的身上,他也已經不能夠再爲傅涼沁做什麼了。
顧城現在才意識到,傅涼旭真的沒有把自己的那條短信的內容告訴傅涼沁。但是很奇怪,他沒有怪傅涼旭,而是更加看清楚了他們之間的這種距離,原來真的隔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薛芷夏點了點頭,向門外走去。
快要出門的時候,酒吧的服務員有了上來,遞給她一個小小的冰盒,她仔細地看了看冰盒,然後發現,這冰盒裡面,好好地保存着一個冰激凌。
薛芷夏望向顧城。
顧城眼神裡面似乎帶着一種微不可查的祈求:“她說過,最喜歡這家冰激凌的口味,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把這個東西帶給她?她應該會因爲這個高興的。”
薛芷夏覺得手裡的東西變得很重,但是也只能點點頭,然後走出了酒吧。
很多事情,在這個世界上發生,它們的軌跡是任何人都無可奈何的,但是如果能改變,誰又不願意努力呢。
回到了家裡,只有傅涼沁一個人在家,好像在整理着要去公司實習的資料。雖然傅涼旭說了可以讓她免去一切程序,但是傅涼沁執意要自己整理這些東西,傅母也由着她的性子來。
傅父傅母好像出去參加什麼聚會了,傅涼旭在公司也還沒回來。確認了這些事情之後,薛芷夏才慢慢走到了傅涼沁的身邊。
傅涼沁此時正忙着整理自己的資料,頭也沒回:“芷夏姐麼?我現在有點兒忙。”有些東西,通過和煦的微風傳達了過來,比如某種香氣。傅涼沁聞到了某種熟悉的味道,那個味道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感覺到了,現在突然出現,甚至讓自己覺得有些猶豫。
這個味道,真的是自己熟悉的味道麼?如果是的話,它又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如果不是的話,是不是說明自己已經想念了這個東西太久,以至於都出現了幻覺,以至於變成這樣。
傅涼沁有些僵硬地回頭,纔看到了薛芷夏手裡地東西,她怔了一秒,資料一時之間沒有拿穩,全都散落到了地上,她此時睜大了眼睛,然後輕輕地開口問薛芷夏:“芷夏姐,你手裡拿着的東西,從哪兒來的?”
薛芷夏心裡明白,這應該已經是兩個人之間唯一的聯繫了,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大概應該算的上是顧城給傅涼沁報平安的一種方式,所以此時,她並沒有隱瞞:“這個人說,這個東西你應該會喜歡的,你喜歡麼?”
傅涼沁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這個冰盒,也不管冰盒的溫度,就這麼慢慢地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在她感覺來,這甚至是溫熱的,讓她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我喜歡,我當然喜歡這個東西了。”
她喜歡這個冰激凌的到來,也喜歡這個冰激凌代表着的人,而最喜歡的是,它在告訴着她,那個人此時還好好地活着,並且還記得自己,這個冰激凌,甚至已經代表着一切平安的話。
“東西我已經給你帶到了。”薛芷夏揉了揉傅涼沁的頭髮,“但是我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會好的,但是我們也要對一切都做好準備,既不能太過於消極,也不能太過於樂觀,懂了麼?”
傅涼沁點了點頭,在薛芷夏的注視下打開了冰盒,然後用旁邊的小勺子小小地挖了一口,然後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他的眼睛瞬間就變得通紅,嘴角似乎有些微微發顫。
薛芷夏趕緊制止了她:“別哭,你應該知道的。”
在傅家,一定要控制住她的情緒,不然會發生什麼事兒,誰都無法預料,誰也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