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明月當空,萬道銀光灑在東陳村院落裡,樹影婆娑。
袁紹坐在樹下看着樹下的銀輝,聽着村外草地上的蟲鳴,一顆心卻始終安定不下來,就像原野上的野草一樣隨風起舞。
想了半天依舊毫無頭緒,袁紹索性起身,蹬了郭圖、逢紀和鞠義等人一腳道:“公則、元圖,你們覺不覺得今日一戰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文丑在睡夢中捱了袁紹一腳,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着袁紹暗道:我看主公你才莫名其妙吧,沒有填飽肚子也就罷了,結果還不讓人睡一個安穩覺!
郭圖和辛評臉上毫無睡意,對視一眼,眼睛明亮的猶如頭頂的皓月:“主公可是在想王黎下的戰書?”
袁紹點了點頭:“王德玉邀約本帥決戰,結果卻一戰而潰率領大軍逃到了大陸澤。然而等本帥再次趕往大陸澤的時候,他卻再度從湖面飛渡,直奔鉅鹿去了!”
“主公,你可是在想王黎此舉其實是想將決戰之地放在鉅鹿城下嗎?”郭圖亦坐了起來。
袁紹頓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鉅鹿城中尚有五萬精兵,尚兒和元纔等人皆駐紮於此,而且還有孟卓、公臺、正南和友若等人助陣,本帥倒不擔憂。就算是今日暫時在此困上一夜,相信鉅鹿城依舊不會陷落。”
“那主公你是在擔憂什麼呢?”
“本帥擔憂的是決戰之地並不在鉅鹿!”
“不在鉅鹿,那又會在什麼地方呢?”
“本帥也不甚明瞭,王德玉號稱銀狐,心思自然難測,本帥當然也猜不透。不過,本帥總是在想,王德玉如果將決戰放在鉅鹿城下,那麼小樹林和清風峽的伏兵又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僅僅是想延緩我軍的行軍速度嗎?他憑什麼會以爲一夜的功夫就能拿下鉅鹿?”袁紹嘆了一口氣,看着透過樹葉縫隙灑到身前的月光,漸漸出神。
“主公,屬下或許明白王黎之意了!”突然,一旁的鞠義兀的站了起來,打斷了袁紹的心思。
袁紹擡起頭來,看着鞠義一臉的欣喜:“王黎何意?”
鞠義緩步走到大樹前蹲下,指着袁紹身後的暗影和院落中的斑斑點點說道:“主公,我等皆知明月的銀光可以照遍我大漢十三州的關山河川,爲什麼我們身前卻依然還是有這麼多的黑暗呢?”
郭圖聞言一動,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悸:“燈下黑!”
“不錯,正是燈下黑!”鞠義直起身來朝袁紹拱了拱手,接着說道,“王黎將我等引至大陸澤留下一句話便乘船而去,導致我軍不得不被他牽着鼻子夤夜趕路。
這東陳村乃是旱路趕至癭陶的必經之路,所以他又在前方的小樹林和清風峽中設伏,同時在東陳村中下巴豆污染我們的水源,將我所有大軍都困在此處。
而天下形勢變化只在瞬間,劉備和曹操之間雖然惡戰不斷,但是這二人畢竟乃是梟雄之輩。爲了獲取更大的利益,並不妨礙他們暫時放棄仇恨聯手對敵,所以王黎絕對不敢相信他們。
末將斷定,王黎並非不想和我們決戰,他也很想早日決戰之後重下豫州。只不過所謂的鉅鹿決戰並不一定是指鉅鹿城下,或者還有我郡中某處,比如此地東陳村!”
“鞠將軍言之有理,他將我們困在此並非是想延緩我軍的行軍速度,而是爲了與我軍決一死戰!”郭圖眼前一亮,“難怪,我總覺得從今日對戰開始,我軍就無意識的被帶入到了他們的節奏。
不管是追逐百十里到大陸澤,再從小樹林到東陳村,還是從東陳村趕至清風峽,最後又因伏兵之故重新退回這裡。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他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疲軍之計!”
疲軍之計?
如果真是疲兵之計,那麼王黎顯然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
無名河一戰是爲驕兵,奔波百十里前往大陸澤是爲疲兵;小樹林中的火箭和東陳村中的巴豆同樣也是疲兵,疲我大軍的軍心;最後直接在清風峽佈下伏兵告訴我等此路不通,逼迫我等坐困愁城!
好一個王德玉!
好一招疲兵之計!
袁紹心中一寒,霍然起身手拍腰間的劍鞘,厲聲喝道:“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傳本帥將令,令顏良、文丑、於夫羅和牽招四將各率領兩萬人馬將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陣營前推五百名。
鞠義、韓猛、那樓和烏延各率軍一萬組成四面大軍的側翼,隨時準備伏擊來敵或者輔助各軍大陣。其餘張南、焦觸、速僕丸及臧洪等將領隨我守護中軍!”
……
一聲令下,東陳村的寧靜再度被打破,三十七萬大軍全部從地上爬將起來,努力的撐開雙眼忍着飢餓握起刀劍,跟隨着各自的主帥整軍的整軍,埋伏的埋伏,挖坑的挖坑。
數十萬只螞蟻忙忙碌碌來來回回,東陳村一片熱火朝天,好像瞬間就成爲了大漢囚犯勞改的場地。
帶得無邊春下,等待江山都老,教看鬢方鴉。
江山雖然還未老,但是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該忙的大致都忙得差不多了,明月灑向人間的銀輝已經開始黯淡,爲何該來的人卻還未到來呢?
莫非真應了那句老話:等人來的時候往往人就不來?他們終究是猜錯了王黎的用意嗎?
袁紹很不解,郭圖很不解,鞠義很不解,顏良、文丑等所有武將以及他們旗下的將士也很不解,就連他們身旁的大樹和野草也在夜風中搖着頭。
又靜靜的等了半個時辰,路邊的花草和小蟲帶着不解和夜色一同沉沉的睡去,將士們的眼皮同樣如泰山一樣的沉重,嘴裡的哈欠也打個不停。
袁紹依舊不改歇息,他相信他的推斷,呃,或者說郭圖和鞠義的推斷。
在王黎的眼中,或許這就是擊敗他們四十萬大軍唯一的機會,畢竟他們已經按照完美的按照王黎的設計在執行,他們同樣已經按照王黎的設計開始“疲憊”!
王黎如果再不來,那麼這些“疲憊”終將隨着夜色的離去漸漸老去,甚至消失。
所以,王黎一定會來,王黎也必須來!
相思樹底說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等待最是考驗人心,袁紹彷彿已經患上了相思病,坐在那顆歪脖子的“相思樹”下遙望着遠山,翹首以盼,心中卻恨王郎爲何還不知道他的心意!
夜色愈發的深了,明月被烏雲拽回到被窩,東陳村就像一團濃密的墨汁鑲嵌在大陸澤、密林和清風峽構成的山水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