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闕宮外,雪下得更大,一眼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千里江山,了無人煙。
葉念惜扶着馬車剛要上去,九闕宮裡又出來三個人,回眸看,是公良鶴和巫百草父子。
公良鶴上前去找蓬萊道長,“那是駱寒?果然一副好皮囊,這大概是我最滿意的作品了。”伸手捏了捏駱寒的臉頰。
駱寒一臉嫌棄的看着他,“蓬萊道長管你叫鶴兄,莫非你八十有餘?”但見公良鶴臉上光潔細膩,一副年輕人模樣。
“八十出頭,比百草兄小一歲。”公良鶴十分欣賞駱寒的臉頰,嘖嘖兩聲,“我這作品堪稱完美無瑕!”
巫小山只顧着和葉念惜說話,巫百草走了上前,“子無的孫兒?果然與我那徒兒長的一模一樣。”上前去拉駱寒的手。
駱寒怎不知道他的心思?軒轅諗和駱寒唯一的區別其實不是葉念惜那樣的猜測,而是他們的血液。軒轅諗體內有龍膽石和梅花血的藥效,他的血百毒不侵。巫百草只要握住他的脈搏就能診斷出來這具身子到底是駱寒還是軒轅諗。駱寒怎能露出這個破綻惹來麻煩?他將手向後一背,縮回了衣袖內。
“看你氣色不佳,容我爲你診脈瞧瞧?”巫百草並不放棄。
“多謝百草神君的好意,不知從哪裡看出來我氣色不佳了?”駱寒溫溫一笑,脣紅齒白,氣定神閒。
巫百草訕訕收手,“方纔月光有些暗,看走眼了。”
一旁公良鶴忽然問道:“子無,聽說當初你是用軒轅諗的命換了駱寒的命,可是你怎知道這醒來的就是駱寒呢?”
幾個人中,公良鶴被公認爲是高手,不只是他的易容術高超,還有他那敏捷的心思。被這樣一個高人問話,蓬萊道長不免得意,“我的親孫兒,我怎能不認識呢?別說是一模一樣,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當然了,像這種血肉之情,你們這種沒有子嗣的人是不會懂了。”
公良鶴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子嗣,所以對蓬萊道長最後一句話深以爲意,“子無,只怕你這孫兒是軒轅諗,而非駱寒。”
一旁駱寒眉宇間動了動,暗想:這個公良鶴果然是個人物!
蓬萊道長仰天大笑:“不可能!”轉而瞅了一眼駱寒,“他要是軒轅諗,我就要了他的命,將他還回去。”
葉念惜被軒轅諗這三個字吸引了過去,“前輩是如何認爲他是軒轅諗的?”
公良鶴仔細看了看駱寒,“我的手藝爐火純青,可以將一個人做的和另一個人一模一樣,不過我總會留一手,將兩個人區分開來。當初我按照軒轅諗的模樣做駱寒時,故意在駱寒的左耳垂的後面點了個黑痣。”
這是軒轅諗和駱寒外表上的唯一區別!
衆人都看向了軒轅諗的左耳垂後面,沒有那顆黑痣!
蓬萊道長微微失望,這麼說眼前之人是駱寒的魂魄軒轅諗的身體了,幸好他的自愈能力很強,“這有什麼,我早就知道,駱寒穿到軒轅諗身上了,這樣挺好的,他會武功懂醫術,又有着治理天下的才能,比以前強多了。”
旁邊巫百草一喜,“這麼說他的血也是百毒不侵了?可以做藥引?”
駱寒臉色一沉,“做藥引?找沈奕去!他吃了你的血靈蟒,我可沒吃。”
“沈奕那傢伙太小氣,每個月只給那麼一點兒血,只夠救我自己。”一起沈奕,巫百草禁不住發牢騷。自從知道自己用他的血救旁人,沈奕就不肯多放血。這傢伙是鐵石心腸吧!
一旁巫小山看不下眼了,“知足吧,人家沈奕好歹是個皇上,被你當成個藥引已經夠過分的了。而且你的身子早就不需要用人家的血了,還厚着臉皮去找人家,我都替你羞得慌。”
嚇得巫百草趕緊捂兒子的嘴巴,“我這不是爲了天下蒼生嗎?誰讓他吃了我的血靈蟒。”
巫小山好不容易掙脫他,嚷嚷着:“可是你的藥丸都那麼多了,一年才救十二個人,何時能用得完啊?”
“我這不是給你留着嗎?”巫百草說完這話,發現四周的眼神不對勁兒,葉念惜瞪着自己,駱寒鄙視自己,就連蓬萊道長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樣子。
“沈奕要是知道真相,一定會拆了你的骨頭!”駱寒提醒他,小侯爺最恨被人騙,若是被他知道了,下場要多慘有多慘!
巫百草往每個人手中塞了兩粒藥丸兒,“這藥丸兒能化解百毒,諸位嘴下積德。”
丹紅色藥丸,黃豆大小,葉念惜塞到了口袋裡,“這是用沈奕的血煉製的吧?”
“嗯……,中毒後服下一粒,立即解毒,一般人我都不給他。”巫百草笑容尷尬。
拿人家手軟,衆人一致決定不會將此事告訴沈奕,於是我們的小侯爺仍然被蒙在鼓中,每個月由巫百草割肉取血。這便是隨便吃人家的**物的後果。
公良鶴和巫百草出來純屬是敘舊,並無特別的事情,不過臨告別時,公良鶴說了一句:“念惜公主,其實李瑾瑜之事你無須擔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葉念惜以爲他是安慰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表示感謝,卻沒想到這句話另有深意……
車輪在雪地上壓出了兩條線,隨着咯吱咯吱積雪的聲音,越走越遠……
這一趟徹底失敗,葉念惜靠在駱寒的肩上休息,自從公良鶴確定這具身子是軒轅諗的,她就不再抗拒,靠近他就好像是靠近了軒轅諗一樣……
蓬萊道長反而糾結了,“駱寒,你說你重生,怎麼就不看準了自己的身體再落下來呢?”
駱寒的臉一寒,“耳朵後面有個黑痣,你以爲我能知道這區別?”公良鶴用了心,這黑痣,誰能瞧見?駱寒自己照鏡子都看不到。
蓬萊道長不甘心,“那你當初落入這身體裡時,就沒有什麼不舒服?”
駱寒仔細回想,其實當初他先選了另一具身子,進入時有些困難,於是換了一具,沒想到十分融合,想來這就是自己的身體,所以魂魄沒有收到絲毫阻擋,不過這話不能告訴蓬萊道長,這老頭兒要是知道自己就是軒轅諗,還不氣的嘔血?
略微思量,“起初是有些不太適應,不過後來就好了。我覺得比以前強大許多,知道的事情也多了。”
“那當然,軒轅諗是什麼人啊,他自幼讀書用心,練武刻苦,九州之內無人能及,可惜啊,英年早逝,幸好這些東西都傳給了你,也不算浪費。”蓬萊道長沾沾自喜,駱寒入了軒轅諗的身體,算是撿了個大便宜。
駱寒點頭稱是,十分認同的樣子。
前方有百姓揹着包袱哭哭啼啼三五成羣而過,看樣子是逃荒的,亂世中,這本是尋常之事,可是有孩子孤苦伶仃的在人流中逆行,“娘,孃親……”稚嫩的聲音帶着哭泣,被呼嘯北風扯碎在空中。
葉念惜挑起簾子,看那孩子摔倒又爬起來,周圍的人沒有停留,一直到人羣過去,曠野中留下了那孩子孤苦無依的身影,“咱們去瞧瞧那孩子吧?”
駱寒命虎影將馬車趕過去,到了近前,看清楚那是個小女孩兒,約莫七八歲樣子,相貌清秀,臉上還掛着淚珠兒,穿着一件粗布棉衣,上面有幾個補丁。
葉念惜下了馬車蹲在她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七巧。”小女孩兒嬌怯,一雙烏黑的眼睛望着葉念惜。
葉念惜對這小女孩兒莫名的好感,“七巧,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七巧搖搖頭,“我家那邊打仗,爹孃帶着我和弟弟跑了出來,他們說給弟弟買鞋去,讓我在路邊等着,我等了一天,也沒等着。我擔心他們遇到壞人……”說着,委屈的抹了抹眼淚。
這孩子應該是被扔棄了吧?葉念惜將她抱起來,“也許你爹孃真的遇到了壞人,跟我走吧。”
“我要等我爹孃。”七巧掙扎着想下來。
葉念惜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你這樣等可不是辦法,萬一壞人來了,你怎麼辦?不如跟我走,我有許多朋友,可以讓他們幫忙找你爹孃。”
七巧這才點頭,葉念惜抱着她上了馬車,坐在自己和駱寒之間。七巧擡頭看了一眼駱寒,“公子長的真好看。”
若是其他女子說出這話,駱寒會認爲是公然的**,可是從這小女孩兒口中說出來,毫無討好之意,竟然惹得他一笑,“乖,公子給你糖吃。”從懷裡摸出幾塊糖果給了七巧。
摸着七巧的手冰涼,葉念惜找了自己的外套給她穿上,這纔開始問她家裡的情況。
七巧伶俐懂事兒,幾句話將家中狀況講了出來,“我娘叫阿珍,我爹是個秀才,去年得病死了,我娘就帶着我嫁給了現在的爹,他叫大牛,是個殺豬的,人很兇。夏天的時候,我弟弟出生了,現在他還不會走路不會說話。”
葉念惜問她:“你是哪裡人啊?你爹孃要帶你去哪裡啊?”
七巧將糖果小心裝到衣服口袋裡,她要留給爹孃和弟弟吃,“我是車璃國人,我家在舛嶽,因爲打仗,爹孃帶我逃了出來,沒有說去哪裡。”
“舛嶽?你家在舛嶽?”葉念惜震驚,舛嶽距離車璃國都城很近,那裡竟然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