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的日子自在,宋雲程雖每天需要自己動手鋪牀疊被,煮飯做菜,打掃院子,卻不用憂心宮闈中的變化,不用仔細揣度嬪妃天子的心思,不用擔心接下來誰會出手害她,不必處處爲謀,小心翼翼。每晚都可以睡個安安穩穩的覺,偶爾還能坐在院子裡看看天上的星星。
宋雲程已經將這兒當作是個將來會長居的家了,移植了幾棵小樹在院子裡栽下,也不知這快十一月寒冷的天氣裡這幾棵小樹能不能存活。眼下宋雲程不管宮裡是否會傳出貴妃薨逝的消息,也不怕宮裡的人找到這裡來,她只知道,她自掉下懸崖來,便就失憶了。
這是她和沈越早就套好了的話,她從懸崖上掉下來,落在一處深潭,之後她被捲入了深潭的暗涌裡,最後被一個過路人所救。後來,那個過路人認了她爲義女,給她取了個名字叫雲程。現在住的這個地方便是宋雲程那個“義父”的家,只可惜,義父在收留她沒幾天後舊病復發死了,之後便就留宋雲程一人住在這屋子裡。
想到前世,雲程這個名字,是爺爺取的,因爲宋雲程自身下來身子比別的小孩子弱,爺爺就給她取了個男性一點的名字,說是這樣好養些,命硬一些。
宋雲程剛從水井裡吃力的提出一桶水來,就聽得有人在敲門喊:“雲程姑娘,你在家嗎?我們家狗蛋突然發起燒說胡話了……”
是隔壁的張大嬸,宋雲程應了聲:“我在的,張大嬸,您先別急啊!”趕緊放下手裡的水桶來,跑過去給張大嬸開了門,就跟着張大嬸往張大嬸家快步走去。
張大嬸和張大叔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自己家裡有兩畝地,種了莊稼後便給鎮子上的員外郎家裡也種幾畝地,到每年收成後交規定的租子給員外郎。張大叔和張大嬸老年得子,張大嬸是到了四十多歲才生下的狗蛋,現在狗蛋只有八歲。家中人口少,吃的米糧不多,張大嬸和張大叔年輕時幹活也是有拼勁的,攢了錢,修瞭如今住的這房子,還存了不少錢。生下狗蛋後,張大嬸的身子不如以往,也不能再幹太多的農活,偏巧之後好幾年又遇上大旱,莊稼全都被旱死了,幾乎顆粒未收,賠出了不少的租子錢。張大嬸和張大叔一家的生活漸漸緊巴巴起來。
張大嬸家裡只剩下幾樣常用的傢俱,正屋邊角上放着一架織布機,另外一邊的米缸裡也沒剩下多少米了。張大嬸緊張的領着宋雲程往房間裡去看狗蛋,狗蛋正炕上躺着,身上裹着厚厚的有些髒污的藍布襖子。宋雲程也顧不上那藍布襖子上散發出難聞的氣味,趕緊的伸手摸了摸狗蛋的額頭。
可真是燒得厲害!
宋雲程交代了張大嬸一句:“張大嬸,狗蛋有點發燒,你趕緊用陳皮、蠶砂和竹茹三樣東西煮成水,每隔一個多時辰就給狗蛋喝一碗。”
張大嬸應下就趕緊去藥鋪裡買這幾樣東西,又囑託宋雲程幫忙着照看一下狗蛋,宋雲程反正無事,便應了下來。見狗蛋被燒得臉上發紅,宋雲程便趕緊拿着溼毛巾給狗蛋擦了擦,敷在額頭上。
中途,狗蛋迷迷糊糊的醒來,看了宋雲程一眼,怯懦
驚恐的聲音問道:“雲程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娘呢?”
宋雲程伸手摸摸他腦袋,笑着安撫道:“狗蛋不怕,有云程姐姐在,你不會死的,你娘去給你抓藥了,還有哪兒難受,一定要告訴雲程姐姐啊。”
狗蛋點點頭,小聲喊道:“雲程姐姐,狗蛋想喝水。”
宋雲程趕緊起身去給狗蛋倒水,又扶着狗蛋坐起來,喂着他把水喝下。宋雲程雖來這兒還不足半月,但剛開始時常得張大嬸幫忙。宋雲程力氣不大,上山撿柴火背不了多少,張大嬸便每次幫着宋雲程背一部分下來。狗蛋自小身體弱,又一直營養不良,常發燒感冒的,宋雲程上山採藥回來總是送不少藥草給張大嬸,讓熬成水餵給狗蛋喝。
宋雲程因爲不便露面,每天採的藥草都是讓張大嬸幫忙着賣去藥鋪,買米、買雞買魚這些事也都是張大嬸幫着宋雲程做的,張大嬸說都是鄉里鄉親的鄰居,相互幫襯些是應該的。可是,宋雲程想貼補一二張大嬸一家的生活時,張大嬸就處處婉拒,宋雲程便用張大嬸這話來回她,這一來二去的,張大嬸和張大叔便拿宋雲程當親閨女待來着。
沒多一會兒,張大嬸就回來了,一邊熬着水,一邊同宋雲程說些在路上聽聞的新鮮事:“我跟路上看到一個人邊跑邊從包袱裡撒東西,銀子首飾,銅錢灑了一地,好些村民都跟那兒撿呢,我撿了樣金釵,看着挺值錢的,留着以後等狗蛋長大了,給他當聘禮娶媳婦。”張大嬸開心的說着,一邊拿着金釵在宋雲程跟前晃了晃。
宋雲程一頓,這金釵看着像是宮裡的東西,樣式很簡單,嬪妃素來不會用,但是會用這種金釵來打賞宮人。張大嬸看宋雲程露出異樣的神色來,忙疑惑的問了句:“雲程姑娘,你這是怎麼了?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事情來了?”
宋雲程回過神來,笑笑道:“沒有。張大嬸,這金釵看着得值十幾兩銀子,你可好生收着,別讓太多人知道了,萬一有人動了歹心想偷這金釵,可就危險了。”
張大嬸連連點頭:“對,對,對,財不露白。”說着趕緊將金釵塞進懷裡。
張大嬸端着煮好的水喂着狗蛋喝下,狗蛋也沒有原先那樣燒了,宋雲程便想着先回去,向張大嬸道:“張大嬸,我先回去了,狗蛋有什麼事,你再喊來喊我。”
“好好好,多謝雲程姑娘了。”張大嬸點頭道,又來送宋雲程出去。
正巧這會兒張大叔回來了,身後還帶着兩個人——一老一少兩名男子。兩人衣着華麗,不過很是狼狽,年輕男子的手臂上受了傷,他一手捂着手臂的傷口,一手攙扶着老人,那老人雖然沒有受傷,但卻也好不到哪兒去,一身乏憊,頭髮蓬亂,一雙渾濁的眼睛中滿是驚魂未定之色。
張大叔笑着喊了聲:“雲程姑娘。”便朝着送宋雲程的張大嬸慌張道:“狗蛋他娘,趕緊着弄些飯菜招呼這兩位,我回來的路上看到他們父子倆遭歹人追殺,救了他們,讓他們在咱們家中躲兩日。”
張大嬸看了眼那個年輕男子訝異道:“你不就是那個在路上撒銀子首飾的年輕
人嗎?”又茫然的點了點頭,趕緊的引着人進去。
宋雲程聽張大嬸說那個年輕人就是丟掉金釵的人,便留了個心思,想留下來查探一下這兩人的來路,開口道:“這位公子受了傷,我懂些醫術,我也留下來吧。”
張大叔和張大嬸並未反對,宋雲程趕緊跟着進去。張大嬸打來清水,找來紗布,宋雲程先替那年輕男子清洗過傷口,然後將隨時帶着的金瘡藥撒在男子手臂的傷口上,最後才熟練的替他包紮好傷口。
當一切處理完畢,她道:“幸虧這金瘡藥還有一些,這隻手暫時不要用力,傷口不要沾水,切忌辛辣食物和飲酒。”
不多會,張大嬸已經端了兩碗剛下的麪條出來,熱情的招呼二人吃。這父子兩人一路被人追殺,已經好幾天沒吃過東西,見着吃的,顧不得燙就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那邊,張大嬸聽着房間裡的狗蛋囈語了聲,便趕緊着過去看狗蛋。
張大叔疑惑的向這父子二人問道:“兩位這是惹了什麼大人物,會有黑衣人追殺你們?”
這父子二人也沒什麼防備,聞言,那老人長長的嘆氣了聲,眉頭皺得厲害,連連搖頭。
年輕男子悲憤欲絕道:“不瞞張大叔,我們本是京城中人,前些日在下的大哥給了家裡一大筆的銀錢,讓我們一家立即搬出京城,我們一家搬去江安才安定下來,有一晚就突然闖入一羣黑衣人,他們殺死了在下的孃親、妻子、和大嫂,只餘在下和父親僥倖逃脫。黑衣人一直窮追不捨,是要對我們一家斬草除根啊!我們纔到江安,不可能會有仇家要殺我們,這些殺手的出現定是與大哥有關,我們這才一路往北向京城逃亡。今日幸虧得張大叔相救,否則我們父子二人定是要命喪黑衣人刀下!”
張大嬸去買藥回來的路上,正好這父子二人被黑衣人追殺,年輕男子讓父親藏了起來,他去引開黑衣人,正好路上行人不少,他便將包袱裡的銀錢首飾都扔在地上,惹得一大羣的村民瘋撿,擋住了黑衣人的路,他這才逃過一劫。只是,父子兩人已經兩天未吃東西,當他折回去找到父親,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時,黑衣人又追了上來,幸虧張大叔出現,拉着二人在一處廢棄的地窖裡藏下,這才避過一劫。
等黑衣人離開之後,張大叔才帶着他們來家裡。
吃飽之後,年輕男子又道:“多謝張大叔相救之恩,那些黑衣人找不到我們,不會善罷甘休,怕到時會連累到張大叔一家,在下和父親吃飽就離開。”
說着,就要扶着老人離開。
張大叔忙將二人攔下,道:“你們這出去,被黑衣人看到肯定是死路一條。我們來時沒人看到過,只要你們二人不出屋子,黑衣人肯定不會知道你們在這裡,你們倆就放心的住下,等傷好後再離開不遲。”
見這父子二人仍有遲疑,宋雲程也補充一句道:“他們追殺你們既然要黑衣蒙面,肯定是怕泄露了身份,追殺你們時不曾濫殺無辜,肯定也不敢驚動當地的官府,所以,只要你們不露面,他們根本就不敢大肆搜查村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