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蘇紫陌還擔憂,那個女子會守在那裡不離開,未曾想到,她便那麼去了。
或許,她是真的看着那枯骨,透過那枯骨看到了什麼,被放棄的命運,被放逐的人生,被遺忘的心……蘇紫陌給她擦拭臉頰時,才能真正感受到這個女子的燈枯油盡,那般堅持着不願離開,不願離去,那樣瘋癲,也許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落得這樣的下場,於是自我欺騙,給自己編織出一個美麗的夢境。
那白骨點醒了夢境,蘇紫陌此時已經能肯定那個霎那那女子的確是清醒的,情形地看到了她的世界,所失去的一切,隨之,也失去了活下來的執念。
走到那田邊,蘇紫陌咬着下脣,用力將那片土刨開,露出兩個腿骨和腳骨,又從泥土中刨出來五根手指骨,再瘋狂地將剩下的“田”都刨遍,也沒再發現其他剩餘,她的手上,已經磨出了兩個血泡。
找出來一塊破布將那腿骨與手指骨包好,蘇紫陌此時已經沒了那麼多的恐懼,對這骨頭的主人也是感嘆哀傷,可憐尊敬,挑了一個面東的地方,那裡雖然風吹日曬非常,但起碼能見得到陽光,如果她能再找到其它的枯骨,也會努力將她們埋在一起,起碼讓人死後有個安寢之處。
看看土地,又看看自己的手,蘇紫陌沉默的打水洗淨,回到屋中抱着那木盒不停想着辦法,開始用那瓷片在上面刻刻劃劃,那木頭卻出奇的結實,沒有絲毫效果。
蘇紫陌有些不甘心,但最後仍是沒有法子,走到藏東西的地方,儘管她十分小心地珍惜使用,碳石也沒了,天色陰沉,似乎想要下雪。
連老天都看不下去這些,想要用潔白的雪覆蓋掩藏嗎?
可是心裡是黑的,再怎麼掩蓋有的東西終究是不變的,反而會將那雪一起染成漆黑。
就這麼望着,果然,一片片晶瑩飄搖而落,撒落下來,打在睫毛上,細細冰涼,而蘇紫陌勾着脣角,睫毛上的雪花融化,冰冷悄然浸入心中凝結成冰,片片疊加,沉重疼痛。
呆了一會兒,蘇紫陌便向屋中走去,現在連碳石都沒了,生了病,亦無人醫治,還是好好保重自己要緊。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響動,蘇紫陌聞聲望去,只見在在她刻畫日子的牆頭上,立着一個人影。
風吹雪肆虐飛舞,而那白衣人站立牆上,衣袂隨風飄揚,發出不大的颯颯聲音,卻足以讓蘇紫陌聽的清楚。
一席白衣。
這個人影,是蘇紫陌心中不願想起的,幾乎每一次遇到他,帶給自己的都是災難,淡漠地望着,蘇紫陌眉眼間沒有一絲波瀾。
二人立在牆上之人,俯瞰而下,只見風雪飄舞中,蕭條院落暗斑駁,清冷靜謐似無依,一個一身灰褐布藝女子素顏而立,長髮腦後一系,被風吹起雪花縈繞周圍,不施妝容的臉龐如沉魚落雁,清冷的眸子無一絲波瀾,漆黑深邃,彷彿是個能將人思緒全部吸入的黑洞深淵。
單是看着她,就讓他心中思緒翻涌,勾起脣角,男子腳下輕點,飛身落向蘇紫陌身邊。
而蘇紫陌卻是在男子動作時便轉過頭向回走去,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味。
男子苦笑一下,跟在蘇紫陌身後向那屋中走去,纔到門口,卻被蘇紫陌反手將門碰得鎖上。
從前他雖然不能接近蘇紫陌,但她也是極有禮貌,不會如此待人,今兒個被這般對待,身爲王爺,倒是第一回,有幾分新鮮。
無樑殿的屋舍都沒有門栓,韓啓譽輕輕一推,門便被打開,看到蘇紫陌坐在破椅上,拿起冰冷的飯菜,認真享用。
看到那飯菜,韓啓譽便覺得沒了絲毫胃口,但蘇紫陌卻似吃的很好很美味,韓啓譽心頭不禁一縮,有些難受,但轉而便釋然,他以後會給她更好的。
“你受苦了。”聲音溫和滿是疼惜。
蘇紫陌卻在聽到這話時,渾身打了個哆嗦,膩地無法進食,蹙眉輕聲道:“這一切,不是輔國王一手策劃好的嗎?”
“如不是這般,本王又怎能得到你?”韓啓譽說着,坐到蘇紫陌最面的冷椅上,他有想到蘇紫陌可能會猜出來他是這一切幕後的主使人,但蘇紫陌真正如此冷漠地將這番話說出,他卻覺得胸口鬱結堵塞。
蘇紫陌擡頭瞟了他一眼,目光冷清:“王爺想多了。”
“本王的確是想多了,不知如何中了你的蠱毒,自此放不下心懷,一年半的時光,眼裡只心裡全部都是你。”韓啓譽說着這話,眸光爍爍含情,直直盯着蘇紫陌。
蘇紫陌沒想到會聽到輔國王如此直接的告白,頓時啞然,便是他的這種得不到的執念纔會陷她於如此境地嗎!做了那麼多,枉害多少生命,只是爲了他那分執念!
她恨他!見到他心中便叫囂着恨意,見到他便想到斷煙身上的傷痕,和青弈的慘死!
她是要離開這個地方!但絕不是跟着這個人離開!
沉默片刻,蘇紫陌聲音不含一絲感情道:“王爺的放不下,造就了多少人的枉死,紫陌受之不起,紫陌已經蒙冤失了名節,不想再被人誤解下去!此地不適合王爺的身份,王爺請回!”
韓啓譽知曉蘇紫陌定會怨他,但這麼一次,他並沒有能將她帶走的信心,知曉對她必須循循而來,不能心急,遂也沒有發怒,但聽到這麼明顯拒絕,甚至厭惡的言語,心控制不了痛了痛,努力勾起自信桀驁的笑,道:“明日太后壽辰,皇上卻不下旨讓本王不必回京,本王是冒着極大的風險偷偷回京入宮來看你。皇上那般不信任你,不值得你爲他如此傷懷,入了冷宮,最後的下場你心裡明白,本王不願意心愛的女人在這種地方一直受罪,只要你願意,本王能給本王的所有,輔國王府中也會永遠只有一個正妃只位,此生唯你一人。你好好想想,過幾日本王還會再來。”
蘇紫陌嗤地笑了,眸中清冷,輔國王如何會演戲她知曉,卻沒想到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騙她!如此可笑!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