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常珍珠的眼神越來越驚慌,我拂一拂衣袖上的流蘇,
太后如今一意要抓住這個機會來整治娘娘。此時就算嬪妾說出是賴的她,太后又怎肯罷休,她決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所以,這個錢彩雲,不能留了。
宮中縱然爾虞我詐至極,然而於常珍珠,這樣殘酷血腥的事卻是第一遭兒。一聽我說那個不能留,她臉上已是半點兒血色不見,哆嗦着脣道,
怎……怎麼個不能……留?
我冷冷的吐出一個字,
殺!
殺?
就見她身子一軟,靠在了軟墊上。島共乒劃。
出了蘅香院,想到那個錢彩雲即將有的下場,我的心裡油然升起一絲快意。裁雪看見我臉上的笑意。她雖然不明所以,卻也高興起來,笑道,
小主今兒這樣高興,是因爲晉了位份麼?
我眉眼裡全是笑意,卻語帶薄嗔的輕拍着她的頭,
沒見識的東西,一個小小的常在有什麼好樂的,我去年此時還是皇貴妃呢。
裁雪臉色頓時一黯,然而我卻無半點傷感的樣子,又讓她覺得納罕。
那小主是爲什麼啊?
我腳步加快,
位份雖低,卻到底是咱們的籌謀有了成效,還不夠高興麼?
裁雪想了想。忙笑着點頭,
小主這樣一說,倒真的是這樣呢,今兒個一下子就升到了常在,等明兒個,不定就是什麼了呢?
她轉頭向我,
奴婢恭喜小主。
我微笑點頭,心裡卻在盤算,
太后如今肯讓我起來,無非是想利用我來牽制常珍珠,若英宏繼續對我'冷落'下去,太后定要以爲我已無能再得皇寵,勢必要棄了我,嗯,該讓英宏對我'好'點兒了。
回到淺梨殿時,內務府早已命人將淺梨殿的正殿收拾好,並按我的分例撥來了六名宮人伺候,我站在淺梨殿正殿的門口,眼裡這纔有淚滴了下來,淺梨殿,這個我一進宮就爲我所有的地方,如今我終於又可以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住回這裡,這一切,算不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榮寵位份其實已經不再重要,然而我的皇兒,那塊從我的身上落下來的連心連骨的血肉,幾時才能夠順利的回到我的身邊?
第二天晚上,依舊是由老方法傳出信去,果然,當晚英宏就翻了我的牌子,錦元宮和榮壽宮得知,分別命人送來了上好的羅衣華服和胭脂水粉,慧妃更悄悄命她貼身伺候的宮人過來替我上妝,妝扮好後,裁雪取過鏡子來一照,只覺得鏡子裡的我明豔照人,嫵媚無雙,裁雪歡喜道,
小主還是跟初進宮時一樣的美。
我淺淺而笑,卻向慧妃派來的宮人道,
常言道人靠衣裝馬靠鞍,再怎麼人老珠黃,得娘娘賞賜的羽衣華裳一襯,倒也有幾分能看了。
那宮人已是宮內的老人兒了,她很是事故的一笑,
小主麗質天生,哪裡就人老珠黃了呢?
我並不去管她話裡的真和假,只叫裁雪取出一個銀錠子來賞了她,道,
回去替我向娘娘謝恩。
淺梨殿外,敬事房的太監們等待已久,裁雪用毛毯將我裹好,輕輕的一拍手,兩名太監悄無聲息的進來,將我扛起就走,我閉上眼任清洌的風從我的面頰上拂過,心裡有的,只是安寧和平靜。
英宏早在清心殿內等候多時,一見我,他幾乎是用衝的,過來一把將我摟進懷裡,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涎香,我分明是極歡喜的,卻有淚刷的流出來,一滴一滴,直洇進他繡着暗色?紋的月白褻衣裡去。
凝霜,
他聲音哽咽,
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對你好了。
我卻輕輕搖頭,
皇上,你可以對臣妾好,但是還不能對臣妾太好,知道嗎?
爲什麼?
英宏皺眉,隨即又不悅起來,
叫我宏。
看着他認真裡又帶着孩子氣的臉,我禁不住抿嘴笑了起來,輕輕的叫着,
宏……
他滿意的將頭埋進我的頸項,忽然又擡起頭來,
凝霜,你剛纔說,還不能對你太好,爲什麼?
我握着他的手,去牀邊輕輕坐下,先將頭天和太后以及常珍珠之間的對話說了一遍,才道,
如今太后要利用我來分常珍珠的寵,而常珍珠也到底忌憚着周家姑侄,我們又要用常珍珠來引開周家姑侄的主意,所以,我們三個如今其實是互相牽制着,皇上若對我太好,那麼無論是常珍珠還是周家姑侄,都只會將矛頭轉向我來,
握一握他的手,
你說,是不是這樣呢?
英宏有些頹然的嘆,
其實這些我也全都知道,只是想着和你相見不得相親,我就覺得很對不起你……
我忙捂了他的嘴,
宏,我還是那句話,這些全是暫時的,你只管用心去對付靖海王就好,後宮裡這些事,你實在不必太過費心。
他不語,只將頭伏在我的胸前,我輕拂着他的面頰,他分明瘦了,臉上的輪廓摸起來無半點柔軟豐潤,觸手間只覺格格愣愣的全是骨頭,我心內一酸,又不敢說出來,只好問道,
皇上,靖海王那邊,您掌握得怎麼樣了?
他輕輕動了一動,語氣裡有着疲憊,
江山社稷靠的是軍國天下,靖海王之所以猖狂無非是依仗着手裡的那二十萬兵馬,朕唯一能做的就是暗地裡將分散各地的忠心將領暗自召集到京師附近,京城護衛的幾萬兵馬更是日夜操練,於宮苑皇城加緊護衛,而靖海王那二十萬人裡,有一部分是從皖南大營裡調過去的,皖南大軍歷來是範栩東範將軍帶領,範將軍對朕忠心耿耿,早已經秘密來到京師進宮見了朕,他已經命人秘密潛進靖海王的大營內,暗地裡在替朕收攏這些人了。
我又驚又喜,
這樣說來,靖海王的旗下很快就會軍心動搖,人心不穩了?
英宏的臉上也微微有了笑意,
正是,只要那些皖南舊部被收攏回來,而這些舊部在靖海王旗下這麼久,勢必也認識其他靖海王的人,他們再能將認識的這些人勸收了,到那時,朕就如虎添翼,再也不用忌憚靖海王了。
我想了想,忍不住皺眉嘆息,
只是這樣一來,勢必很快就要兵戎相見了嗎,可是戰亂一起,百姓就免不了要……
英宏臉上才起的笑意瞬間消逝,許久之後,他才幽幽一嘆道,
若不兵戎相見,這個事越拖越是後患,只怕於天下百姓更是禍患了。
屋子裡的氣氛慢慢沉悶起來,只餘彼此的呼吸起伏着,我忽然發現英宏的發線之間竟有一絲白光耀眼,心驚之下細看時,只見一根銀白的頭髮在旖旎暈黃的燭光之下醒目刺眼,我下意識的一手捂了上去,就彷彿,這樣做了以後,就能掩飾這根銀絲出現過的事實。
終於,我輕輕的笑了起來,
若天意如此,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面對了,宏,難得我們可以在一起說說話,不說這個了,嗯,你只告訴我,昊兒這些天,他……好麼?
一說到昊兒,英宏頓時高興了起來,他坐直身子,
昊兒極聰明,已經會叫母妃了呢,
一句話說完,他猛然意識到什麼,看我的臉色時,我卻是心馳神往的發着愣,脣邊一縷輕笑的喃喃自語,
他……他一歲還沒有呢,就……就已經會叫母妃了麼?
英宏拂一拂我垂落在肩頭的長髮,語氣裡滿滿全是歉意,
凝霜,你信我,要不了很久,昊兒就能回到你的身邊。
我慢慢偎進他的懷裡,
我只要昊兒平安快樂就好了,
他的懷抱溫暖安心,我沉沉的直想睡,微閉了眼,我仍不忘一句,
皇上可千萬記得,不能將昊兒交給慧妃和常珍珠,除了瑛兒以外,您不能交給任何人!
當夜,我們並沒有旖旎纏綿,他只是靜靜的抱着我到三更,這短短的時間內,我窩在他的懷裡睡得極沉,沉到三更到了猶自不醒,是英宏親自用錦被裹了我,抱送進小轎裡的。
等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不知名的小鳥在窗外不停的啾鳴着,裁雪滿臉喜色的坐在牀前守着我,見我醒了,她忙過來輕聲的喚,
小主。
對着裁雪晶亮的眼,我有瞬間的恍惚,慵懶的翻身坐起,我問,
什麼時辰了?
裁雪看一看桌上的沙漏,
回小主,已是卯時了。
我趕緊起身,
快給我梳洗,別誤了去錦元宮請早安。
裁雪掩嘴而笑,
小主不用忙,錦元宮早派了人來,讓小主今天好好兒的休息,不用去請早安了的。
我愣了愣,還是坐到妝臺前,
我明白慧妃的意思,不過我不想讓另一個人感覺不舒服,還是去吧。
裁雪見我神情嚴正,她知道我說的是常珍珠,當下也不敢再說什麼,忙就去吩咐宮人端進熱水來,一陣收拾後,我顧不得用早膳,直奔了錦元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