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還是忍不住,伸手將她擁進懷裡,
姐姐。沒想到,你的心裡竟也藏了這樣深的傷痛!
她卻一甩我的手,
是啊,這樣深這樣痛,我時刻不忘,但是,你呢?你卻忘了,你竟然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起來。你不覺得你的奴顏,會令你地底下的孩兒傷心嗎?
我張著手,不知所措,裁雪眼見我被責難,上前一步就要爲我辯解,我忙一把攔住了,向端嬪道,
死了的已經死了。有時想想。也就是命數了,嬪妾也殺了瑾夫人不是嗎,仇已經報了,一切也就該放下了。
端嬪卻分明被我摑了一耳光般的,神色頓時尖銳起來,她的眼裡滿是森森冷意,
可是你別忘了,你的另一個孩兒,因爲周家所逼,生生的從你懷中奪去成了他人之子,更有甚者。還被那窺視後位之人要當成爭權奪利的棋子,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蘅香院和錦元宮這兩位都已將目光盯在皇太子身上了。
這……
如今滿宮裡都在傳,道你昨兒個晚上侍寢時。皇上竟然晾下你去了蘅香院,生生將你撂在清心殿到三更,如今大家都在看你的笑話,我原本想著你心裡定會難過,可是此時見你,竟是歡喜自得的很呢,
說到這兒,她想是恨到極處,說完這句話後,使勁的一甩袖子,領着紅杏兒轉身就走。
我愣愣的站着,天空暗濛濛的,飄起了細雨,雨絲浸溼了我的微亂的髮鬢,有點點的冷意,裁雪默默過來扶了我,在我耳邊輕聲道,
小主,別難過了,咱們回罷。
島女雙號。
我木木的轉過頭去,裁雪墨如點漆的眼分明亮如暗夜的寒星,
小主何必爲她的話難過,奴婢雖然愚鈍,但是在宮中這麼多年,卻也知道事不關已,誰不是高高掛起?她今日說這樣的話出來,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心思在裡頭,要說這宮裡頭的心思,無非就是爾虞我詐,互相算計,小主爲她的話費心費神,奴婢覺得實在不值。
我驚訝的看着裁雪,倒沒有想到她竟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出來,往日裡竟是我小瞧了她了,向她點一點頭,我擠出一縷笑來,指着那枝頭上的杏花道,
你折一枝,咱們帶回養在屋子裡,也沾點兒她的清香味兒。
裁雪見我釋了懷的樣子,她放心的點頭,拎了裙子攀上假山石子,我在下面一邊叫她小心,一面和她討論着哪枝好,正說笑着,就見有人遠遠的尖聲笑道,
哎喲,瞧這是誰啊,感情昨兒個才侍了寢,這會子春風得意,暢意得很呢。
笑聲張揚而又尖利,我回頭看時,就見一位身穿橘紅色繡大繡秋花羅衫的女子,正扶了小宮女的手,搖搖擺擺的過來,臉上是毫不加掩飾的笑意,我不覺眯起眼,這個女子是誰,我竟不認得。
因着不認得她,是以我位分雖然是最低的,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見禮,她慢慢的來到我的跟前,見我只是站着,柳眉一挑,臉上就冷了下來,斥道,
大膽,你一個從八品的更衣,見了本常在,還不請安麼?
我這才知道原來她是個常在,忙屈身下去,
嬪妾沈氏凝霜,給常在姐姐請安。
姐姐?誰是你的姐姐?
這個常在從鼻子裡
哧
出一聲來,此時裁雪才折了一枝紅杏在手上,也慌忙跳下山石請安,她擡眼看見裁雪手裡的紅杏,就對她邊上那個宮女道,
這枝紅杏生得倒好,拿過來看看。
那個宮人聽了劈手就從裁雪的手裡奪過花來,雙手捧到那女子面前,討好的笑道,
小主請看,這花開得真好呢,只是和小主的如花嬌顏一襯,卻是人比花更嬌了。
如此露骨低俗的恭維,讓裁雪受不了的扭過頭來,暗暗的翻了個白眼,我心裡好笑,不明白這位高高在上的常在想做什麼,礙着位分低微,也不好有什麼表示,只好就那麼站着等了。
那女子接過紅杏看了眼,卻向那宮女眼一瞪,
你瞎眼了麼,這什麼爛花你竟敢拿它跟我比,
說話間,她將紅杏向我跟前一伸,笑道,
這花遠遠的瞧着好,等到了近前一看,卻分明是爛豆腐渣兒一堆的,嗯,不知道沈更衣覺得如何呢?
她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心裡一刺,就要生出怒來,裁雪也聽出來了,只見她上前一步,
常在小主此話不對,依奴婢看來,此花嬌媚無比,又有清冽的幽香撲鼻,哪裡不好?不過啊,這世上就有那麼一種人,因爲自己是什麼,所以瞧着天地萬物也都是跟自己一樣兒的,不知道常在小主覺得奴婢的話對還是不對呢?
她只顧着爲我出氣不平,這位常在的臉已經冷黑如炭了,就聽她冷冷一聲道,
你牙尖嘴利,說得好的很,可是主子們說話,沒有吩咐,哪裡有你一個奴婢開口的份兒?沒大沒小可見是沒有調教好的,你主子無能調教不了你,那就我來吧,
說着話揚手就將那紅杏劈頭砸在了裁雪的臉上,指着裁雪向身邊的宮女喝道,
給我掌嘴。
就見那宮女答應一聲,不待我們反映過來,她幾步過來揚手
啪啪啪,
就給了裁雪幾耳光,我過去一把抱住裁雪躲開,向那常在急急哀求,
對不起對不起,她人笨嘴拙說錯了話,惹惱了常在您,請常在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個小奴婢過意不去。
那常在過來,散落在地的紅杏滿地殘紅,她一腳踩上去,豔麗的紅瞬間凋零如血,她向我森森冷笑,
你管教宮人不力,還有臉求情,
說着,她突然擡手,
啪
的一巴掌狠狠打在我的臉上。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驚得愣住,她位分雖然比我高,然而宮中有規矩,妃嬪有錯,只能是皇后或者執掌中宮令的妃嬪能罰得,她只是個小小的常在,怎麼敢?
裁雪也驚住了,她顧不得自己捱打,一頭就撞了過去,口裡哭嚷道,
我家小主並沒有做錯什麼,常在小主就算是位分高於我家小主,也不能這樣作踐人,若是我家小主有哪裡做錯了,上面還有慧妃娘娘呢,哪裡就輪到你一個小小的常在動手?
見裁雪竟然向這位常在撞過去,我唬得魂飛,忙就過去拉她,卻一把沒有拉住,這位常在被裁雪一頭撞上,頓時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她身邊的宮女頓時就跳了起來,忙就過來和裁雪撕成一團,口裡喝道,
這還了得,你一個小小的奴婢,竟然敢頂撞主子,今兒不叫你拿命來償,我都不叫嬌鳳兒。
嬌鳳的指甲尖利,彷彿是春天裡發了癲的貓,毫不遲疑的徑直往裁雪的臉上招呼,我又要拉裁雪又忙着要護她,隨着裁雪的尖叫聲,我的面頰上只覺一陣尖利的劃痛,順着眼角延下,裁雪彷彿瘋了,直撲嬌鳳,
你竟然敢傷毀我家小主的容貌,你好大的膽子?
她這樣連哭帶罵帶嚷,聲音尖利中帶着高亢,立時便驚動了人四面的趕過來,七手八腳的拉開嬌鳳兒和裁雪,再看我時,我卻只是捂了臉楞楞站着,眼裡,早已經流了淚下來。
裁雪嗚嗚哭着扶着我,就要向邊上人訴說原由,我心內一動,忙暗裡捏了她一把,裁雪極是伶俐,她雖然不解,卻立刻就忍住了。
來的人裡有瑞貴嬪,她眉眼一挑,冷冷問,
怎麼回事兒?
她的聲音裡有微微的不悅,
慧妃娘娘經常訓導我們,同是伺候皇上的姐妹,大家平日裡都要寬和友善,相親相愛,今兒你們竟然在御花園裡這樣撕扯成一團,成何體統?
我扶了裁雪的手,慢慢跪下,
回貴嬪主子,嬪妾時刻銘記着慧妃娘娘的教誨,只是,只是……,
我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
瑞貴嬪見我一直捂着臉,她皺一皺眉,
你的臉怎麼了?
我垂了頭,
嬪妾的臉沒有什麼,回去抹點兒藥就好了。
上面靜靜的,瑞貴嬪沉默了一會兒,轉而卻是問那位常在的,
錢常在,你說,怎麼回事兒?
那位叫錢常在的此時早沒有了方纔的囂張,她撲通跪下,
回貴嬪主子,沈更衣目無尊卑,她的宮女更是無法無天,嬪妾心中不忿,這才命人出手教訓,沒有想到沈更衣竟然口出狂言,以下犯上,這才……
瑞貴嬪冷冷道,
她的人有錯,你就該回了慧妃娘娘去,上有太后皇上慧妃娘娘,下有內務府敬事房,哪裡就要你親自動手?可見也是個不省事的,
說到這兒,瑞貴嬪輕輕一
哼
的道,
罷了,我也懶得管你們這檔子事兒,都起來罷,隨我去錦元宮裡見慧妃娘娘去。
那位錢常在一楞的樣子,隨即似想到了什麼似的,昂然道,
去就去,
說完頭一擰,就似連眼前的這位貴嬪,亦不在她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