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瑾夫人就將那份悔罪書交到我的手裡,我展開細細的一看,那上面寫的竟然完全符合我的心意,我不由心中大喜,將那封悔罪書細細的收好,淺笑回眸間,已經向蔣秀使了一個眼色,蔣秀會意,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我又坐了下來,陪着瑾夫人閒閒的說着話,不過都是皇帝如何,太后如何,將我編造的那些話添油加醋着,就在此時,蔣秀手上捧着一個托盤進來,裡面放着一壺香茗,兩個細瓷小茶杯,並一個茶包。
她一改先頭的冷淡,放下托盤,拿起那茶包,笑了向瑾夫人道,"我家娘娘說,宮裡奴才們平常最是愛看人下菜碟兒的,娘娘如今被皇后拖累得這樣兒,這裡必定已經沒有什麼好東西的了,這包茶是雲南大理進貢來的,是今年的新芽兒呢。"
她將那茶包放到瑾夫人面前,又端起那壺來往那小茶杯裡分別倒了,笑得恭敬謙卑,"這是才泡的,娘娘嚐嚐罷。"
瑾夫人道,"有勞姑娘了,"又對我道,"娘娘費心。"卻並不去取。
我隨手端起一盞,輕抿了一口,不覺讚道,"果然是好茶,嗯,這水也烹得好,入口淳軟得很呢,"說完又抿了一口,擡眼時這才發現瑾夫人沒有動那杯子,就笑了道,"姐姐怎麼不嘗,是太燙了麼?"
說完,我伸手取過她面前的茶盞來抿了一口,皺眉道,"果然是燙了些,"將那杯子遞給蔣秀,"續上一點,慢慢的吹涼了。"
蔣秀慌忙接過杯子,向我請罪道,"娘娘恕罪,"她往杯子裡續了水放在脣下輕輕的吹着,滿臉的惶恐不安,像是闖了多大的禍般,極是小心謹慎的。
瑾夫人倒不過意起來,慌忙笑道,"罷了,也不是很燙的,"從蔣秀手裡接過茶盞來,爲了表示真的不是很燙,她不由連連的喝了幾口,直道好茶。
見她喝下了那碗茶水,我脣角的笑意不由越來越濃,亦越來越冷,蔣秀和我對看了一眼,亦隨之轉過頭去,看着瑾夫人森森冷笑起來。
瑾夫人終於覺得不對,她訝異的看着我和蔣秀,"你們……"
突然,她的身子一顫,"啊"的一聲,雙手抱腹,身子軟軟的滑到了地上,她的額頭上漸漸沁出了冷汗,嘴脣慢慢發白,忽然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麼,擡頭指着我,哆嗦着道,"你……,你們……,有毒……"
"哈哈哈……,"我終於暢意的笑出聲來,一臉嫣然的對她媚聲道,"姐姐果然聰明,哈哈哈哈……"
"爲什麼?"她掙扎着作勢往我撲來,蔣秀上前擡腿就是狠狠的一腳,毒性發作,她已經是風中的殘燭般,只這一腳,就撲的趴倒在地,她努力的擡頭向外喊着,"救……,救命啊……"陣宏腸才。
我卻並不攔着,只是笑得愈發的譏諷,"才說你聰明,你又蠢了起來,你覺得,會有人來救你麼?"
我俯下身子對着她的臉,"你剛剛問爲什麼是麼?"我的聲音陡然一冷,"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不過是將你送到我那裡的草頭烏還來給你罷了,只是,我沒有姐姐你的好耐性,你是命人一點一點的給我下,我今兒一次性的全還了你而已。"
她不知道是怕還是因爲疼,臉已經扭曲到猙獰可憎,"你……,你知道?"
"我若不知道,我能活到現在麼?"我笑得滿臉邪氣,"拜你惦記着,草頭烏,秋騰草這樣的好東西全都往我那兒送,姐姐,你待我可真是好呢?"
她已經驚到戰慄,卻猶自強掙,"那不是我,不是……那是良昭儀做的,不是我……"
"可卻是你的主意,最起碼,你也是知道的?"我緩緩的坐直了身子,淡淡的道。
她還想再說什麼,腹中劇烈的疼痛卻讓她渾身抽搐着說不出話來,她在地上不停的翻滾呻吟,看在我和蔣秀的眼裡,卻是極快意極安慰人心的一幕,蔣秀忍不住上前又是一腳,"你還記得當年被你害死的雲嬪嗎?睜開眼瞧瞧,我就是她嫡親的姐姐。"
瑾夫人漸漸的不動,卻猶自還留着一口氣不下去,她哀絕的看着我和蔣秀,眼神裡像是極震驚又像是有太多的疑問,我端起已經涼了的茶水輕抿一口,笑道,"你定是奇怪,爲什麼同一杯水,我喝了沒事兒,你喝了卻中了毒罷,"我示意蔣秀將那茶壺拿過來,掀開茶壺的蓋子給她看,"玄機呢就在這個壺裡,裡面是有兩個格子的,一個有毒一個沒毒,先倒出來的那兩杯水都是沒毒的,我知道你疑心,是以我故意的每杯都喝了一口,讓你放心,待到秀兒給你續水時,她早將那蓋子裡的機關轉了過來,再倒出來的,就是那有毒的了。"
蔣秀也笑了,譏諷的對已經奄奄一息的瑾夫人道,"這個不過是民間宵小圖人錢財時用的小伎倆,也難怪你沒見過,不過你在臨死前還能多長點見識,死了也不算冤了。"
蔣秀說得對,這個壺初時確實出自民間,但凡有人要圖人性命或謀人錢財時,就用這樣的壺來,裡面或是放致命毒藥,或是放迷人神智的蒙汗藥,再有戒備的人,眼見着別人和自己喝的是同樣的東西,再強的戒心也都消了,於此,下手之人每每都能手到擒來,後來,這樣的東西漸漸的也被宮廷裡所用,有時某個大臣爲皇帝所忌憚卻又不能在明裡處置時,往往就是這樣談笑之間,一壺酒就解決了。
不過,這些在宮裡都是極隱晦的,知道宮裡有這樣東西的,除了安槐等極少數的幾個人,瑾夫人等哪裡能知道宮裡竟然有這樣的東西。
"你們……就不怕……,"瑾夫人到底掙扎出一句來。
蔣秀再忍不住對她的滿腔憤恨,上前一把揪起她的髮髻,擡手"啪啪啪"就是幾耳光,恨恨道,"就是死,我也要看着你先死。"
瑾夫人已經說不出話來,我也不再有耐心,冷冷道,"你以爲我剛纔要你寫那封悔罪書做什麼來?"看她總有一口氣下不去,我煩躁起來,對蔣秀一揮手,"叫幾個人進來,再送送她。"
蔣秀點點頭,將瑾夫人狠命一摔,起身出去,不多時安槐帶了兩個太監進來,只見安槐一擺手,那兩個太監是見慣了的,當下也不廢話,抓起那壺毒茶,使勁的摁着瑾夫人,竟然就灌了有一大半進去,那瑾夫人本就只剩了半口氣了,這樣一來,只腳蹬了幾瞪,身子一軟,就不再動了,一個太監伸手向她鼻子下面探了探,向安槐一點頭,輕聲道,"回公公,已經去了。"
我扶在蔣秀的手走到瑾夫人的身邊細看了一看,草頭烏的毒性奇特,是以她的臉上並沒有尋常中毒的那般黑紫之色,只見她面色刷白一片,髮髻散亂,胸口衣襟上被茶水潑得滿身溼淋,唯有那雙大大的眼睛猶自大睜着,滿眼的怨憤不甘。
這是我第二次當面看着一個人死,不同於當初麗貴人的是,此時我已沒有了當年的那份驚慄膽戰,看着地下躺着的已無聲息的瑾夫人,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傻,有很多事原來是那麼的容易就可以做到的,而我,卻竟然能爲此痛苦糾結了那麼久。
實在是不值!!!
從袖子裡抽出那份悔罪書交給安槐,吩咐他,"將這裡收拾乾淨了。"
擡腿從瑾夫人的身上跨過去,一路走向門口,我再不回頭。
回去再睡下時,我竟然一夜無夢的安然到天亮,第二天清晨起身後,我興致大好,各宮妃子前來請安時,我命蔣秀將小廚房裡新做的點心等呈上來,請衆妃品嚐,安婕妤拈起一快水晶梅花糕兒笑道,"娘娘這裡的小廚子手藝是真的好,這樣精巧的小東西,也虧得他能做得出來。"
常才人正坐在她旁邊,聞聽忙笑了道,"婕妤娘娘說的是呢,不過有道是強將手下無弱兵,賢妃娘娘爲人端婉聰慧,身邊跟着的奴才自然是好的。"
這樣的阿諛奉承聽得我心內欲嘔,然而我的臉上卻滿是不動聲色的笑語嫣然,一副極受用的樣子,衆妃見此,亦全都不甘示弱,一句接一句的滿口奉承着。
正在熱鬧的時候,突然有人急急進來回稟說,"娘娘,不好了,錦元宮……錦元宮裡,周夫人她……,她服毒自戕了……"
"啊,"他話音一落,屋子裡不由驚呼,隨即,滿屋靜寂。
我騰的起聲,"竟有這樣的事?"看着衆妃,我神色凝然,"宮妃自戕,可是滿門獲罪的事兒,她……她竟然如此不顧念家人麼?"
安婕妤遲疑着猜測道,"她……,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家裡人已經全都被下在了天牢裡了,她……?"
我點一點頭,"嗯,你說得有理,"看着安婕妤等人,我沉吟着道,"這樣大的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偏皇上又不在宮內,我也沒什麼主意了,就有勞衆姐妹,陪我一起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