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說到這裡,英宏亦忍不住的得意,"哈哈,她倒是派人前去邊境打探了,殊不知朕早已料到她有這一着,去邊境唯有兩條路,朕全都派了精銳的殺手埋伏在那裡,那些探子還沒走到一半,就已經身首異處了,哈哈哈……"
"皇上一道聖旨御駕親征,那緊張危急的戰況,加上軍機大臣和宰相旁敲側擊給的壓力,由不得太后不信,太后縱然不願,亦不得不將虎頭璽印交給皇上,結果,皇上纔出京城,"邊境就戰事告捷了,"於是皇上理順成章順利還朝,只是那虎頭璽印,她再想要回去,可就難了,"只是計劃雖然進展順利,但到底是險中求勝,每每回想至此,我每每忍不住的要後怕。
英宏見我臉色有點發白,憐惜的伸手一撫,"都說當局者亂,朕那樣着急忌憚,卻到底想不出那樣釜底抽薪的計謀來,若不是愛妃一翻話,只怕,朕還得繼續看着她的臉色了。"
我不好意思的垂頭,"臣妾也只是偶然閃起的一個念頭罷了,只要皇上不覺得臣妾是那心有城府之人,就可以了。"
忽然,我又想起一事,當下又是一跪,這時英宏反應倒快,不待我跪下,他就一把拉住,道,"賢妃聽旨。"
我本已經順着他的手站起,他這樣突然一句,我慌忙又跪,他一把抱住,語氣裡有了幾分惱怒,在我耳邊咬牙道,"賢妃聽旨,從今日起,只要不是在外人面前,賢妃不必守君臣之禮,不許跪朕。"
他這個樣子,頗有些孩子氣,我頓時要笑,卻又忍住,"皇上,臣妾有事要奏。"
他將我抱坐在他的腿上,容不得我掙扎的道,"就這樣奏罷。"
我無聲的嘆一口氣,極無奈的看着他,"皇上,"然而我的心裡卻很是受用的,見他這樣寵溺我,我乾脆就窩進他的懷裡,"皇上,臣妾自進宮以來,從未向皇上求過什麼,今天,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嗯,是爲臣妾的父兄求的。"
對面是一面由西洋進貢來的水晶面的鏡子,相比於銅鏡,更是清晰明白,我和英宏緊緊相偎的身影映在鏡子,極是旖旎柔情,然而我的話音才落,就見鏡子裡英宏的臉色微微一僵,像是――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的?
他的語氣卻不變,一如往日般的柔和,道,"好,你說。"
我緩緩擡頭正視他的眼睛,神情極嚴肅極認真的道,"臣妾在宮內多蒙皇寵,君恩已經深重至極,如今言官們擔憂不安,依臣妾推想,想來是怕臣妾就如那唐朝的楊玉環般,一人得道,家中雞犬升天,有禍誤朝綱之嫌。因此臣妾懇請皇上,臣妾父兄無論政績還是資歷,皆不是上等,請皇上千萬不要因爲心愛臣妾,就對臣妾的父兄另眼相看,臣妾雖然知道皇上不是糊塗昏庸之人,只是當初的唐明皇又何嘗不是一世英主,只是躲不過那個"情"字罷了,"說着,我深吸一口氣,語氣深重,"臣妾實在怕皇上也愛屋及烏了!"
我這些話說得極是動情,他將頭埋進我的髮鬢裡,半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幽幽長嘆道,"凝霜,你不肯比那楊玉環,朕卻偏要將你和那唐朝的一個女子比一比,"他擡起頭來,看着我的眼神深情而又欣慰,"都說長孫皇后之賢德無人可比,朕卻要說,朕的凝霜相比那長孫皇后,卻也是毫不遜色!"
他的話聽在我的耳裡,卻無端的讓我心內一寒,我比那長孫賢后毫不遜色?只不知道那長孫賢后可有像我般,被人算計逼迫得要掐死自己親骨肉?
這個念頭才閃過,頓時覺得眼裡灼熱發漲,鼻子酸得吸不上氣,英宏見了,忙道,"凝霜,你怎麼了,好好兒的,怎麼這樣?"
我拿絹子點一點眼角,掩飾的笑道,"皇上如此高看臣妾,臣妾實在是……,實在是……"
他只當我是感激的,哈哈一笑道,"傻人兒,你呀!"
自從那日以後,再有貶斥我的摺子上來,英宏一律丟到一邊,看也不看,言官們眼見至此,除了嘆息搖頭,一時亦是無法可想,倒是太后,每每見了我,都要和我寒暄一番,言語裡,竟是比當初瑾夫人執掌中宮令時,我還要讓她放心滿意,她待我亦更加親熱,就彷彿,當初的那些事,從來不曾發生過。
轉瞬間,又是半年過去,在我的苦心防守和經營下,太后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對付我,然而我亦絲毫不敢鬆懈,和蔣秀細細商議時,我們倆一致覺得,該是要用到皇后的時候了。
當初我就跟皇后說好,要和她聯手對付瑾夫人,然而我當時亦只是想從她口裡套出,她設計害我那件事裡,到底有沒有瑾夫人的份兒?一旦我能確定那件事確實和瑾夫人有關,她的利用價值也就完了,於是,這一年多以來,我除了依舊命安槐嚴守寧瑞宮外,竟然是一次也沒有去過。
這天晚上,英宏派人來傳話道他要看摺子,今晚就在清心殿裡歇了,我命蔣秀去告訴來報信的小太監,說我已經睡下了,叫他回了皇上,叫皇上安心。
待到三更天時,我派人打探的小福終於回來稟報,說英宏已經睡下了。廣夾助劃。
蔣秀忙拿出早準備好的宮女服來幫我換上,只帶了小泰小福以及蔣秀小青,從御花園這邊的小路近道抄過去,踏雪直奔寧瑞宮。
此時已經是臘月天氣,風雪撲撲的打在小轎上,我恍惚想起前年這個時候,我心痛欲絕的在瑾夫人安排的那個屋子裡絕望的等着英宏歸來,如今想來,真是恍如隔世,而當初瑾夫人深夜冒雪去找我,是要和我一起對付皇后,到如今又輪到我在同樣的寒夜風雪去找皇后,爲的卻是要對付瑾夫人,深宮裡的日子就是這樣,今日親明日仇,如此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哪裡有什麼情義可言,不過都是爲了彼此的利益罷了!
安槐正提了燈籠親自在寧瑞宮門口守着,見我到了,也不吱聲兒,依舊如上次般,領着我徑直往皇后的寢宮而去,慧哥兒早得了信了,正在寢宮門口翹首盼着,一見我們的身影,頓時大喜過望,急步迎過來,悄聲叫道,"娘娘。"
我點一點頭,也不說話,走到門口時,慧哥兒一邊掀開簾子一邊輕聲向裡道,"娘娘,賢妃娘娘到了。"
屋子裡全沒有上次的骯髒凌亂,收拾得很是乾淨清爽,想是因着我要來,桌子上一支小兒手臂般粗的紅蠟正噼啪的暴着燈花兒,照得屋子裡份外亮堂,炭盆邊皇后只穿了一身極尋常的淺青色常服,手上捧着一本什麼書,正坐在燭火下讀得認真,聽得我到了,她忙放下書站了起來,笑得極溫和謙卑的道,"沈姐姐來了。"
宮裡的規矩,位分高的才被稱之爲姐姐,這就是爲什麼我和紫芫當初一會兒你是姐姐,一會兒卻又變成妹妹的緣故,外人瞧着必定心生納悶,只覺得前後不搭,亂了套兒了,卻不知道原來是有這樣嚴謹的規矩尊卑在裡頭。此時皇后叫我姐姐,倒叫我笑了,她縱然被幽禁,然而到底還有皇后之名,此時這樣謙卑,可見她是已將自己放到極低的地方了!
我緩步走到她的面前,雖然不會按着往常的規矩給她行禮,但亦笑得極熱情極親熱的,"您是皇后,怎麼倒叫起我姐姐來。"
她的語氣溫和,"姐姐該稱自己爲本宮。"
我搖頭,"本宮這個稱謂,只有您和皇貴妃纔可以自稱,我哪裡敢。"
"姐姐已經掌了鳳印,禮儀上形同皇后,按規矩是該自稱本宮的!"她笑吟吟極其懇切道。
我坐在椅子上,端起慧哥兒才奉上來的茶輕抿一口,"當初錦元宮那位以貴妃身份執掌鳳印時,亦只稱"我,"到我這裡,還是不要改了罷,沒的叫人抓了話柄子,如今這滿朝的文武言官們都將眼睛盯在我身上,一大幫子等着我出錯兒呢!"
皇后的笑容一頓,"怎麼?"
我笑得無心,"不過是見我君心獨佔,唯恐我諂媚了君王,禍亂了朝綱罷了。"
她顰眉,"這可不妙呢。"
"是呵,這不,我就來和您商議了,"我撣一撣衣袖,做出發愁的樣子。
她卻凝然不動,"找我?這……我如今在這個地方呆着,就像是聾子和瞎子般,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姐姐找我商議,只怕……"
她不再如同往日般自稱"本宮,"然而她也不肯鬆口,我的目光了然清冽,直看到她的心裡去,"前幾日我命人送進來的書信,想必你已經看了,我信上已經說得極清楚,錦元宮那位雖然被貶,但到底也還是從二品夫人,而太后可是她的嫡親姑母,她們一榮俱榮,太后是絕不會聽之任之,所以,眼前這種現象亦是絕對不會保持太長時間,而我榮寵太盛,宮裡衆妃對我的嫉恨我不說你也能想像得到,雖然有皇上撐腰,但是君恩向來淺薄,這一點皇后你應該更是感同深受,如今言官們對我頗有微詞,焉知這一切不是太后在背後操縱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