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宏哪裡知道當年的事,我杜撰的種種巧合,原本就已經讓英宏起了疑心,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太后的反應再正常,在我有意無意的引導挑撥下,看在英宏的眼裡,也都成了心虛害怕了。
我不過是深知當局者迷,關已者亂這個道理,牢牢抓住了他們的心理罷了!
當晚,蔣秀和我提起這件事時,我不由戲謔的笑出了聲,“我只借這件事來發揮下罷了,它到底是真還是假,有誰知道呢?”
一笑之後,想到英宏黯然的神情,我卻又深感歉意,到底,是我害得他如此困擾了。
這件事才過沒幾日,偏太后又做了一件讓英宏極憤怒的事,她以新進妃嬪不得聖心爲由,一道懿旨,將瑾貴妃年方十四的堂妹召進宮中,並且,徑自封爲正五品容華,賜號“和。”
這事若是放在那鐵箱事件之前,英宏尚還不至於如此反感,如今卻正戳在英宏的心坎上,他頓時大怒,只是礙着她到底是太后,不好露在臉上,但饒是如此,他還是以新進妃嬪位分都太低,此時不好太過破例爲由,硬是將瑾貴妃的堂妹連降了兩級,因有我的例子在前面,所以保留了封號,封爲和貴人。
這無疑讓太后顏面盡失,太后氣怒交加之下,頓時就病倒了,英宏不卑不亢,依舊每日前去請安問詢,並不讓朝臣們有半句話說。
事情鬧到了這般地步,我暗暗高興,只是爲免英宏將事情做得太過明顯,反而會壞了我的事,我還是婉轉的勸導英宏,不要和太后鬧得太僵了,新進的妃嬪也該召她們幾次,特別是新進的和貴人,更是不能冷落了。
說這話時,我極委屈又極無奈的樣子,看得英宏一陣心疼,他無奈嘆息,突然道,“凝霜,唯有你,是如此的明理大度,不貪富貴,淡薄功利,朕唯有在你這裡,才能夠真正的放鬆下來,真想跟你找個世外之所,只管逍遙自在的過着咱們兩個的日子,再不用去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他指着牆上的那副東山尋隱圖,道,“那樣的地方,亦是我此生所向往的地方了,只是凝霜,只怕咱們倆個這輩子,都只能在夢裡想象了。”
我不明白他爲何突然如此感慨,將頭靠在他的胸口,我輕聲嘆息,“其實,只要跟皇上能永遠在一起,無論是在哪裡,臣妾都是歡喜的!”
這樣說的時候,我心裡也確實就是這樣想的,這宮裡處處暗礁,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只有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能夠有機會停下來,好好的歇上一口氣。
自從那日以後,太后和英宏的關係就微妙起來,太后對那梅才人以謙仁慧賢貴太妃的身份葬入皇陵的事,一直耿耿於懷,要知道,只有位至貴妃了,纔可以在先帝駕崩後,被封爲貴太妃的呵。
在梅貴太妃葬入皇陵之前,太后就已經跟英宏抗議多次,見英宏執意孤行,她授意宰相以及軍機處等幾位位高權重的大臣上奏用祖宗家法阻攔,然而這一切看在英宏眼裡,正是太后心虛失分寸的現象,他原本心裡就疑,如此一來,他更加覺得,那封血書所言屬實。
於是,英宏不但不理,在梅貴太妃落葬皇陵的那天,他更要親自前去送殯,這道旨意一下,不單是朝臣震驚,太后憤怒,就連我,也不由爲之大吃一驚。
在大肅朝的國家典儀裡,皇帝是不能輕易給人送殯的,除了先帝太后外,有時就連生身之母,(並不是每個當了皇帝的人,他的母親都能被封爲太后的,)亦是沒有這樣的殊榮,英宏這一舉動,讓原本就已經很神秘的一件事,愈發變得撲朔迷離,朝廷上下,宮裡宮外,無不議論紛紛,全都在猜測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梅貴太妃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太后大發鳳威,氣得要親自去位於京城東郊的皇陵哭祭先帝去,英宏卻像是跟太后拗上了,下旨說太后身子不好,命人將榮壽宮宮門緊鎖,竟然就將太后架空軟禁在裡面了。
他這樣的舉動,是我萬萬想不到的,我竭力勸阻他不要做得太過,免得天下臣民側目,言官彈劾,他卻冷了臉兒道,“朕原本不過是要試探她一番,卻沒想到她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朕暗裡找過一些老宮人來細問,他們當年雖然不是親身服侍梅才人的,但卻有好幾個都是聽過有關於這件事的流言,說的竟然就和那血書上所言一模一樣。”
他的語氣森然,“常言道無風不起浪,這血書加上這流言,再看她的反應,只怕,已經有九分是真了,”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生身之母死得如此之慘,朕卻認仇人作母親到如今,朕實在是大不孝。”
“皇上,”我不防他竟然如此看重這件事,心裡頓時暗暗心驚,“皇上萬不可如此自責,這件事,這件事……”
我喏喏的說不下去,他無力的看着我,“凝霜,我知道你又要勸慰朕,其實,我並不是糊塗之人,也知道到現在還沒有證據能篤定的證明太后就是我的殺母仇人,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很突然的就有這種感覺,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個梅才人就是我的生母,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他以往只有對我極愛的時候,才以“我”自稱,像現在這樣無力沮喪的,還是第一次,我心裡一痛,將他的頭抱在懷裡,就在我想着該如何勸解時,他又擡頭向我軟弱的一笑,道,“這件事無論是個什麼樣的真相,我都要查個水落石出,嗯,凝霜,你放心罷,我不會有事。”
他這句話聽在我的耳裡,我卻是一驚,英宏竟然擰了勁要查出這件事的真相,他查來查去,會不會,查到我的身上來?
這樣想時,我頓時起了一身冷汗,細細想着我計劃裡有無露出破綻,這件事就蔣秀小青和小福知道,他們幾個是極可信的,定然不會出錯,那麼……
王嬤嬤!!!
“啊,”我不由驚叫出口,這位王嬤嬤是宮裡的老人了,宮裡的蹊蹺奧妙自然見得也多,她才說了這樣的事給我聽,沒隔幾天就出了這樣的事,她必定會起疑的罷。
英宏要徹查此事,宮裡上年紀的老人必定都是要查問的,萬一,她招出曾經跟我說過此事,那……
越想心裡越驚,脊背上已是一片溼冷,猛然英宏伸手轉過我的臉,“凝霜,你在想什麼?”
他的眸子幽深若星攫人心芒,我不禁心虛起來,諾喏道,“臣妾……沒有想什麼?”強鎮定了心神,我笑道,“臣妾只是在想,皇上到底該從哪裡查起。”
他的臉色一冷,微微的眯起眼來,如撲狩之前覬覦獵物的雲豹,瞬間恢復了他帝王的威勢,冷聲道,“這難不倒朕。”
如此,到了梅貴太妃落葬的那天,英宏到底還是去了,而太后被這一打擊,原本就已經不好的身子,此時更是病得沉重,竟然就起不了牀了。
我暗自思量着,愈發覺得此事不妙,我原本只是想讓英宏對太后心存了芥蒂就好了,可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演變到這個地步,如此針鋒分明的相對,太后那邊也定要起疑,這一切全都是緣於那個鐵箱子,於是,那個鐵箱裡到底是怎麼來的,又到底裝了什麼?必然就是太后一心要查探的。
我的大仇尚未得報,無論如何,不能在這件事上出了紕漏。
咬了咬牙,我喚進蔣秀來,狠着心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蔣秀的臉不由微微一白,然而只是一瞬間,她就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我軟軟的依進貴妃塌上,已經是秋末冬初了,天氣裡此時已是微微的有了冷意,我卻一身的黏膩汗溼,宛如,剛纔那個決定已經拼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第二日一早,林彩霞和常珍珠來向我請安時,我故意的留下她們倆個坐了吃茶,又命人去喚王嬤嬤,我笑着道,“這位王嬤嬤是極有趣兒的,我平日裡悶着慌時,都是叫她來說說古今聽着,倒也覺得這日子過得快些。”
正說着,裁雪進來回稟道,“娘娘,那王嬤嬤病了,起不得牀呢。”
“病了,幾時的事兒,”我不禁皺起眉頭來,又道,“去請了太醫來爲她瞧瞧罷。”
裁雪道,“一早秀姑娘已經命人去請了太醫來瞧了,說是得了風寒,怕過人,叫遷了她出去呢。”
我裝出極關切不捨的樣子,“要遷出去?怎麼竟有如此嚴重了麼?”
邊上常珍珠笑道,“這幾天天氣陡然的涼了,年紀大了的人,身子骨不比年輕時候,就受不住了也是有的,太醫既然說了叫遷出去,那就遷出去罷,娘娘身子尊貴,萬一要過上了,那可不得了呢,況且,這也是宮裡的規矩的。”
林彩霞小孩子心態,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也笑了道,“娘娘別捨不得,左右明天她好了,就又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