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的藥盅落在漫了桐油的金磚上,“啪”的碎了一地,溫熱的藥汁四下裡飛濺,潑了一地,小青被這一驚,手裡的蜜餞碟子咣啷一聲落在了地上,滿地的杏脯,碎瓷片,藥汁,一片狼藉。
蔣秀想是走得太急,額頭上有細密的薄汗,臉色更是白得如紙一般。
顧不得一地的狼藉,她喘着氣道,“娘娘,不好了,剛纔奴婢隱在前廳的屏風後,隱約聽太醫們說,娘娘像是中了毒的樣子,他們拿來娘娘的藥檢查,果然,在裡面找出了草頭烏。”
“草頭烏?”小青小茶奇怪的問,“那是什麼?”
蔣秀的臉色有點發虛,她看了看我,略有些遲疑的樣子,我臉色一沉,冷聲道,“快說,不許瞞我。”
蔣秀無法,只得據實而回,道,“說……說是一種慢性的毒,開始時,讓人無法察覺,待服用到一定程度以後,就會全身慢慢麻痹,昏昏沉沉,最後雖然不死,但是整個人無知無覺,只剩了一口氣了……”
“啊,”我被這一番話嚇得手心發涼,只覺得頭嗡的一聲,身子亦是忍不住的顫抖,小茶察覺到我的異樣,忙緊緊的抱住我,道,“娘娘,您怎麼了?”
我竭力的讓自己清醒,啞着嗓子問蔣秀道,“有沒有報給皇上?”
“奴婢回來時,見院首已經帶着張太醫等去了清心殿了,只怕只會子,皇上就該過來了,”蔣秀掠一掠額邊散落下來的髮絲,氣息稍稍的平了些。
“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對我家小姐下這樣黑手的?她們怎麼敢……”小青眼圈發紅,驚怕之間,連嘴脣都是白的了。
我冷冷笑着,“連太后都有人敢下手,何況是我呢,今天這些……我也並不奇怪的。”
看着一地的殘碎,我心裡悲涼無限,小青喚了裁雪進來要打掃時,被我止住,我兩眼死死的盯住那滿地的狼藉,緊咬着牙不說話,蔣秀見我如此,只好擺擺手,命裁雪出去。
屋子裡寂靜無聲起來,有着死一樣的沉默和壓抑,我趴靠在小茶的身上,一動不動,唯有那銅漏裡的滴水聲,半晌有“叮咚”的一聲。
“皇上駕到……”
“貴妃娘娘到……”
外面的內侍高聲唱着,我恍若未聞,心內卻微微的一震,終於來了。
聽着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我冷冷的笑了,聖眷深濃,是禍緣之根,亦是護身利劍,害我之人,我必要十倍討回,並且,寧可錯殺一千,也絕對不放過一個。
到英宏和瑾貴妃進來時,我已經有了滿眼的淚在等着他們,卻又偏不向他們哭訴埋怨,只一昧的默默流淚,無聲的抽泣。
蔣秀向英宏,瑾貴妃跪倒,流着淚回到,“娘娘方纔見幾位太醫大人神色有異,心下起疑,命奴婢前去探問,方知有人在她身上下了毒,娘娘很是傷心,所以……”
指着地上的碎片,她忍不住哭出了聲,“虧得奴婢跑得快,若再遲得一步,一碗藥
就又下了肚的了。”
看着地方的殘亂,英宏面色鐵青,指着瑾貴妃道,“皇后被人下毒,嫺昭儀被人下毒,就連太后,竟然也被人下了毒,你說說,朕的後宮都成什麼地方了,實在是可惡!”
他抓起桌子上的一方端硯,“啪”的摔在地上,厲聲道,“簡直是要造反。”
瑾貴妃嚇得臉色發白,不敢說話,慌忙跪下,邊上的宮人太醫們也呼啦啦的跪了一屋子,全都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兒的。
英宏指着跪了滿地的人,咬牙切齒的喝道,“全是廢物。”
一屋子人全都嚇得魂飛魄散,膽子小的已經嚶嚶的哭了起來,英宏劍眉倒豎,牙齒咬得咯咯的響,喚進劉喜來吩咐,“將這屋裡院裡的人全都捆起來,好好拷問,有不肯招的,給朕往死裡打。”
劉喜一聲答應,站在門口一揮手,立馬涌進一羣如狼似虎的刑慎司太監,將屋子裡的人拖着就往外走,一時間,屋內院裡,全都哭喊一片,其聲之慘,慘不可聞。
眨眼之間,除了小青和蔣秀,其餘的人全都被捆起關了起來,就連幾位太醫,也不例外。英宏又下令,命各宮搜查,不管是誰,只要有一點不對的,立刻捆起帶走。
我沒想到英宏竟然發這樣大的火,忘了流淚,大睜着眼睛看着他,瑾貴妃到此時,已經跪得臉色發白,渾身直顫,卻依舊不敢吭聲,英宏冷眼看着她,毫不憐惜,恨聲道,“貴妃,朕將後宮交給你,怎麼你就是這樣管理的麼?”
瑾貴妃委屈得直掉淚,卻哪裡敢辯白,伏身道,“是,臣妾知罪。”
英宏一擺手,“這次的事,朕要親自徹查,”他看看瑾貴妃,見她着實可憐,這才軟了聲音,道,“起來罷。”
瑾貴妃忙謝了恩,由於跪得久了,雙腿早已麻木,掙扎着站不起來,蔣秀眼見她這般情形,卻將頭撇一邊,只作沒有看見,還是小青,忙過去用力的將她托起,扶她在椅子上坐了。
英宏也未安慰瑾貴妃,只吩咐道,“不要讓太后知道,這件事,你去處理,”說完就命她跪安告退,瑾貴妃此時巴不得快些離開,行了一個跪安禮,就急急的走了。
英宏也未安慰瑾貴妃,只吩咐道,“不要讓太后知道,這件事你去處理了,”說完就命她跪安告退,瑾貴妃此時巴不得快些離開,行了一個跪安禮,就急急的走了。
此時屋子裡已經沒了別人,英宏命蔣秀她們也退了,這才坐到我的身邊,輕撫我的臉,道,“凝霜,你受苦了。”
他的眼圈有着微微的發紅,“你知道嗎?朕聽了太醫的回報,嚇得腳都軟了,直到見你好好兒的在這裡,心裡方纔安穩了些。”
我緩緩將頭靠在他的胸口,輕聲道,“皇上,臣妾死倒不怕,怕只怕,今後就再見不到皇上,不能好生的伺候皇上了。”
說着話,我的聲音裡就已帶了嗚咽聲,英宏的身子微微一顫,忙一把捂住我的嘴,斥道,“不許胡
說。”
我昂頭看向英宏,他的語氣雖然嚴厲,然而眼裡已經有了潤潤的水意,我心裡陡的一動,似原本堅硬的青鋼遇到了傳說裡的三味真火般,瞬間化爲暖暖的春水,連四肢百骸,都柔軟下來。
我強撐着虛軟的身子,伸手去撫他緊皺的眉頭,他捉住我的手放在脣邊,輕輕的吻着,歉意道,“凝霜,都是我不好,我沒有照顧好你。”
他在動情之時,總愛以“我”字相稱,這一次,我沒有嚮往日那樣誠惶誠恐,柔柔喚他,“宏。”
他的聲音有些啞,只在喉嚨裡“嗯”了一聲,我拖過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他的手心裡有黏膩的汗意,溼溼的洇在我的肌膚上,瞬間就幹了。
“宏,”我又喚了一聲,強撐着的身子陡的發軟,禁不住猛烈的咳嗽起來,忽然,直覺得喉嚨裡一陣腥甜,“哇”的一聲,一口鮮洌刺紅的液體,帶着濃重的腥味,盡數噴吐在英宏來不及換下的明黃色九龍戲珠龍袍上。
那刺眼的明皇襯着這詭異的鮮紅色,讓我的眼前宛如開了一朵又一朵猙獰詭異的花,我聽到耳邊英宏嘶啞了聲音的呼喊聲,眼睛卻漸漸黑沉,身子一軟,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再醒來時,屋子裡已經圍滿了人,被捆走的太醫們復又被招了來,那個撅着花白鬍子的院首正戰戰兢兢的跪在英宏面前,誠惶誠恐的回着什麼?
見我睜開眼,小青歡喜叫道,“小姐,你醒了。”
英宏聽見聲音,忙轉身過來,我看向他,艱難的喚道,“宏。”
“凝霜,你別說話,別累着”他坐到我的身邊,輕聲的叮囑着,我微微的點頭,卻偏要掙扎的去握他的手,他察覺到我的意圖,忙將我的手裹在他的手心裡。
我這纔有些放心的樣子,一陣睏意上來,我意識逐漸模糊,口裡卻仍舊在喃喃的說着什麼?
昏昏沉沉好幾日,院首雖然知道我是中了草頭烏的毒,卻總不能徹底的將我身上的毒解除,到最後,還是去求了枯禪大師,從枯禪大師那裡帶回了幾粒他自己煉製的解毒丸藥,我的身子這才漸漸好轉。
被捆起的那些奴才們,在審問時,一個個的全都叫着冤枉,再沒有一個人肯招,而日常照管我藥膳的小福小泰更是死也不認,英宏一怒之下,下旨將他們以及當初太后中毒時被捆拿的那些人,一起全部賜死。
我知道這些事時,已經是第二日早上,英宏纔去上朝,小青就哭着進來,向我撲通跪倒,急道,“小姐,你快救救小茶和小福他們吧,他們……他們全都被賜死了……說是今兒晚上就……”
“什麼?”我驚得一個咯噔,強掙了身子問,“怎麼回事?”
小青見了我的反應,知道有了希望,“爲着小姐你中毒的事,找不出下手的人,皇上下旨,連前些日子裡太后宮裡鎖起的那幫子一起,這次全都賜死,昨兒晚上,太后宮裡的就已經結果了,咱們宮裡的,就在今天晚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