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聽聞這話，知道墨玉心中是不願意的，再說了，杜如晦幾代重臣，縱然是李紹明所賜的人，但對於一個丫鬟出身的墨玉，想必也是瞧不起的，這下子，怕是墨玉在杜家的日子也是步履維艱，更何況，墨玉與杜如晦向來不熟悉，更是從未說過一句話，莫說是墨玉不願意，就是現在墨玉願意，她也不會將墨玉嫁給杜如晦的，更何況，她還知道墨玉對寇仲一向暗生情愫……
如此想着，她便鼓足了勇氣，對寇仲低聲道：“寇仲將軍，你介不介意替我照顧墨玉……”
寇仲與墨玉皆是一愣，半晌，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寇仲忽然呵呵低笑兩聲，這才道：“怎麼我的意見不重要了對嗎？沒有人問問我到底想要娶誰，心中中意誰麼？段主子，連你也不問了麼？”
寇仲忽然如此逼問傾城，雙目灼灼地盯着她，似是壓抑了多天的情緒忽然爆發出來，倒是讓她嚇了一跳。
“寇仲將軍，你早該知道你我皆不可能了！如今我又有了孩子，就更要爲歆宜着想了——”傾城辯解，不想看他灼熱的眼眸。
忽然，寇仲表現得像一個妒夫，追問着他本不該問的事情，“怎麼，你是不是愛上李紹明呢？是不是！”
“我要如何，還輪不到你來管。”傾城淡然地說了一句，不想跟苦衷在這個話題繼續糾纏下去，她知道，若是她說的越多，那寇仲便傷的越多，她根本不想這樣子。
寇仲笑得愴然，俊朗的臉上蒼白一片，“呵呵，果然，果然你是愛上他了……”
“寇仲將軍……”墨玉也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氣氛，忍不住想要勸寇仲一聲。
“所愛已死，其他任何人其實沒什麼分別，我會告訴王爺，說我已經答應他的賜婚了，如果他還想要指派任何人給我，我也卻之不恭！”寇仲自暴自棄地笑笑，忽然自己拿起船槳，頭也不回地划着船離開了。
傾城看着寇仲離去的背影，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若是我早些遇到你，也許事情就不會成爲今日的樣子，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啊……”
“只是我這樣做，也是情非得已啊！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我不能顧全所有人，只是想讓我能顧得上的人過的好一些……”傾城越想越難過，手邊漫無目標地揪下了一旁開得正豔的荷花，將那花瓣撕扯成一片一片的，直到花汁全都浸染在了她潔白的指尖！
墨玉見狀，低聲說：“主子……其實……奴婢也覺得您對寇仲將軍有些過於苛刻了……”
聽聞這話，傾城卻是頓然擰眉，看向她，聲音中有無可奈何，“你什麼意思？我對他苛刻？事情到了這一步，我還能有多的選擇嗎？”
“主子，難道您當日真的是一點選擇的餘地也沒有嗎？奴婢記得很清楚，當日寇仲將軍要帶您走，是您自己選擇呆在寧王府中的！”墨玉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大起了膽子，膽敢頂撞傾城了。
傾城倒是一愣，幾乎記不起她說的事情來，可是記憶中又有那麼一個聲音再告訴她，墨玉說的都是真的。
傾城幾乎要忘記這一段了，也幾乎要忘記自己當初是如何跟寇仲說話的了，若非墨玉刻意提醒，她想她會將這一段記憶深深的埋藏在腦海之中，直到遺忘了吧。
可是還未等傾城來不及遺忘，就被墨玉赤裸裸地揪了出來.
她想起來了，都想起了，她不知道若是再有一次，若還能再重來，若寇仲再要帶着她遠走高飛，她可還會這樣固執地堅持呆在寧王府中，只爲了那沒有盡頭的復仇之路？
選擇那麼難，在以前，傾城會說會離開，可是那一日墜樓之後，另一個男人眼裡的情意打動了她。
性命跟她之間，起碼李紹明在那一刻，李紹明沒有放開她。
這樣的情意，爲了這樣的情意，傾城想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在寧王府之中受這樣的苦楚，忘卻一切，只爲了那片刻的炙熱的愛，她也於願足矣。
這樣想着，傾城的臉上不自覺地浮上了一絲微笑，看的墨玉都有些呆了。
“我累了，往事已然過去，不要再提了。”傾城眼睛眺望着遠處，這一片無邊無際的碧荷，還有風中搖擺的芙蓉，無邊的麗景，這纔是她的家，她心愛男人、心愛女兒的家。
傾城再也不是當初的林傾城，今日的她是段主子，是李紹明的妃子，而不是那個三餐不繼、整日東躲西藏的少女了！
“是。”墨玉終究還是不敢忤逆傾城的，見她臉上浮起深深的倦色，終於閉了嘴巴，倔強地看向一旁的荷花，下巴挺直。
傾城知道墨玉心裡難受，便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你若是不願意，我便一直留你在身邊，直到你哪天看上了誰便可以告訴我，我便會爲你鋪平道路，將你嫁給那人。”
“謝謝主子。”墨玉低了頭，聲如蚊吶，“不知道主子有沒有覺得，您現在居高臨下的時候，可是越來越多了呢……”
“什麼？”傾城只聽了個大概，再問她的時候，卻見那小太監踏着游水而來，手裡捧着一大捧新鮮欲滴的荷花。
傾城只得作罷，收下那荷花，將手腕的一個鐲子褪下來賞給了他，便也駕着小舟回到了岸邊。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黎明瞭，傾城躺在李紹明身側，卻是一會兒都沒有睡着。
李紹明見狀，瞧見陰孌摘了那一大把的新荷，倒是欣喜無比，“這把荷花開得倒是精神，我那裡有個水晶大盤，叫永順拿來盛這荷花是再好不過的了。”
傾城倒是有些倦怠，便說：“王爺去忙吧，妾身昨晚睡不着去摘了荷花費了些心神，還得小睡片刻呢，歆宜醒了沒？叫奶孃抱着吧。”
李紹明不放心，可是歆宜還在睡着，總不能驚擾了她，便千叮嚀萬囑咐，又將他身邊的暗衛留下來照看孩子。
傾城瞧見李紹明這樣的小心，知道李紹明是怕極了，可是她又能如何？這寧王府內院中波譎雲詭，傾軋鬥爭從未間斷過，歆宜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郡主，可畢竟也是李紹明備受寵愛的孩子。
李紹明對歆宜如此的寵愛，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怕是，也遠遠超過了所有人承受的底線吧。
“轟隆隆——”
原本晴好的天空忽然炸起一聲悶雷，眼睜睜的那湛藍油碧的天色忽然涌起了一團團龐大的蘑菇雲。天色忽然變得焦黃起來，風掠地而起，猛然地衝擊上了窗戶，帶動得那雕花的窗戶一下一下的來回拍打着窗子。
這陡然的天變一下子驚醒了熟睡中的歆宜，她張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傾城忙俯身下去，將她小小的身子輕柔的抱在懷中，嘴巴里輕輕哼唱着兒時的歌謠：“小寶貝呀，快快睡呀，孃親在這裡呀……”
歆宜小手緊緊抓住陰孌的小指頭，小嘴巴翕動了幾下，便又在她的懷中安然地睡了過去。
傾城輕聲吩咐丫鬟們將門窗盡數關上，將風雨盡數關在外頭，她合身躺在牀上，摟着小歆宜，一邊唱着歌謠，一邊輕輕拍她入睡。
她睡的很安逸，呼吸又長又綿密，陰孌看着她，只覺得心底涌現起無盡的柔情跟母愛，於是，一會兒便也跟着她睡着了。
半夢半醒間，陰孌忽然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一個陌生的女人泡在冰冷的雨水中，披頭散髮，朝她淒厲大喊：“段傾城，你這個賤人！你還我的孩子！你還我的歆宜！段傾城！你給我記着，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我縱使上天入地，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不，不，不！你聽我說，歆宜，歆宜是咱們倆的孩子！你，你不能好好護衛她！不如要我來好好護衛着她，也能保她一生一世開心快樂！我這樣的愛她，你放心吧！我會，會讓王爺認你當歆宜的乾孃的！你只顧着你自己，難道就從來沒替歆宜想過嗎？”傾城掙扎着，在悽風冷雨之中朝那女人喊出了一直積壓在心底的話。
“呵呵，一生一世開心快樂？傾城，你不要騙自己了，你其實早就知道，生在帝王之家，集寵愛於一身，便也是集怨與一身，歆宜她如此得李紹明寵愛，難道你以爲這便是她能一生一世快活的原因麼？你自己被皇恩所害，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難道還要害死我的孩子麼！快把我的歆宜還給我！”那魔神的女人陡然又變了一張臉，整張臉猙獰恐怖，宛如夜叉再世！
“不！她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誰也不能把她從我的手裡搶走！即使是你也不能！你是她的親生母親又如何？她是我段傾城的孩子！誰也不準搶走，誰都不準！不準！”淒厲的聲音從傾城喉嚨中發出，她緊緊抱着懷中的歆宜，唯恐有人上來與她搶歆宜。
可就在此時，忽然歆宜大哭了起來，她低頭一看，卻見歆宜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她生的那個沒有手腳的怪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