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疑心是自己看錯了,她分明記得方纔李紹明是帶了牡丹夫人回去了,如何現在又在她這裡?而且爲何李紹明在這裡坐着,周圍並無其他人跟着?而且連永順也不在李紹明的身邊,可見眼前的這個人定然是她的幻覺。
可是如果真的是幻覺,爲何李紹明竟然開口說話了,“把門關上,別吵。”
傾城又愣了愣,但還是聽話地關上了門,這才疑惑喚道:“王爺?您不是與牡丹夫人回去了嗎?怎麼來風華居呢?”
“嗯。”李紹明淡淡答了一聲,並沒有做出回答,卻傾城確定這屋子裡坐着的人確實是李紹明。
“這屋子這樣的暗,妾身,妾身再點一根來。”傾城說着便要去拿起另一根大的紅燭,屋子裡暗不暗的倒是沒關係,關鍵是這樣曖昧的氣氛中,讓她覺得很不適應,況且,自從她這次下山以來,她與李紹明的關係很是尷尬,而這段時間李紹明的脾氣實在是陰晴難測,誰又能知道這個時候李紹明爲何要出現在她的房間內呢?
倒是李紹明衝着她揮揮手,淡淡吩咐道:“別點了,過來,到我的跟前來。”
傾城不敢違拗,只得走到李紹明的跟前,纔剛要朝着李紹明行禮,卻被李紹明拉住她的手掌——那隻受傷的手掌。
此時,傾城的掌心纏着厚厚的紗布,浸潤了殷紅的鮮血,她不知道李紹明爲什麼要看,卻只得伸着手任由李紹明查看。
“還疼嗎?”他的語氣冷而淡,聽不出半分關切的意味。
“不疼了。”傾城搖搖頭,她說的是實話,剛剛還劇烈痛楚的手掌此刻卻奇蹟般的一點痛楚也感覺不到了,讓人不由得佩服孫大夫的醫術之高明。
李紹明卻忽然冷哼一聲,擡眼看向她,微微有些不悅地說道:“你是真的如此單純,還是裝傻充愣?”
傾城一怔,尚且不明白李紹明話裡的意思,李紹明卻是一下子將她掌心纏着的紗布撕開,將她的手挪到燭光下,皺着墨眉盯着看了起來。
原本被包紮好的傷口瞬間又裂開,殷紅的血從傷口中迸裂出來,傾城實在是忍不住便低聲呻吟了一聲:“王爺!”
李紹明忽而輕輕笑笑,饒是帶着幾分嘲諷的味道,輕聲道:“平日裡我看着你格外的精明,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那樣的糊塗,不要嚷嚷,你還怕別人不知道我在這裡嗎?寇仲,你出來看看,這是不是金蠶絲的毒?”
“寇仲?”傾城皺眉,她雖沒有見過這個人,但先前卻聽王妃娘娘提及過幾次,說這人是將軍,協助王爺立下了無數戰功,一個大將軍怎麼會來這兒?正思忖着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一個男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與她心中五大三粗的將軍模樣甚是不一樣,寇仲生的雖壯碩,但一點也不惹人生厭,臉上更是帶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便叫人心裡無端端生出幾分好感來了。
寇仲見了傾城一臉驚愕的樣子,勾脣笑了笑,低聲說道:“微臣叨擾段主子的清淨了,還望段主子見諒。”
說完,他便俯下身去,湊在傾城的手上,用一個奇怪的物件盯着傾城的手掌仔細瞧了片刻才起身,鄭重其事地說道:“王爺,這確實是金蠶絲的毒。”
“金蠶絲,什麼是金蠶絲?”傾城皺眉不解,她長了這麼大,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毒藥,不過想想也是,寧王府是什麼地方,有各種各樣稀奇的毒藥自然是不足爲怪的。
“金蠶絲是一種西蜀毒物,蜀人飼養金蠶,每日用毒蔻丹餵食,天長日久,那金蠶體內也便積聚了不小的毒性。吐出來的絲裡也便有了不少的毒。蜀人採集了有毒的蠶絲,織成各種東西。那織物上便也帶了金蠶絲的毒了,若給人擦拭,經由傷口進入血液裡。輕則渾身疼痛,重則癡癡呆呆,瘋瘋傻傻。”寇仲說完,薄脣邊竟然咧起一個笑容,說道:“沒想到這樣寧王府中還有人懂這樣高明的下毒手段,看樣子微臣還得恭喜段主子,值得被人這樣對待,可見段主子在王爺心中地位——”
“咳。”李紹明不耐煩地咳嗽一聲,皺眉問道:“寇仲,你只需要說怎麼解毒就行了!”
“要解毒其實也非常容易,只需要取那金蠶屙的屎,用小銅鍋子炒熟了,溫水煎服就可以了。”寇仲看着傾城那皺着的一張臉,忍不住笑了笑,這才說道:“不過幸好段主子中的毒不深,所以每日只需要煎服一兩便可以了。”
“到底是誰給我下的毒?”傾城聽到有法子可以解毒,也便安下心來,倒是李紹明淡淡說道:“剛纔誰給你擦過手掌就是誰下的毒了!”
“孫大夫?”傾城第一個懷疑的便是孫大夫了,畢竟有人傳孫大夫是韋主子的心腹,現在她與韋主子作對,孫大夫奉韋主子的旨意謀殺她,自然是再正常不過了。
李紹明卻是輕輕敲着桌面,沉吟說道:“寇仲,你去暗中查一下那個孫大夫的底細,王妃娘娘與韋主子相爭,我不想傷及王府中其他無辜衆人。”
寇仲答應着一聲便出去了,待他出去,李紹明也站起身來,淡淡說道:“不早了,我要走了,你早些歇着吧!”
傾城剛剛站起身來想送李紹明,卻被他攔住了,低聲說道:“不必出來,驚動了其他人就不好了。”
“王爺,您爲何要來救妾身?妾身不明白。”傾城見着李紹明對她好一陣兒,壞一陣兒的,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妾身真的很不明白!”
李紹明頓了頓,卻是沒說話,傾城忍不住再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問:“王爺,可是因爲你關心妾身,還是其他別的什麼?”
李紹明轉過身來看着林鸞,眸子裡帶着冷漠跟疏離,淡淡道:“怎麼段主子你又學會用懷舊這招來對付我呢?看樣子在韋主子和王妃娘娘跟前幾日也不是白呆的,手段又精進了些。”
“王爺如此說,妾身無話可說。”傾城見李紹明如此冷漠的態度,不想再多說什麼了,李紹明心中所想素來難以揣測,她向來都琢磨不透。
李紹明見着傾城臉上那淡漠的神色,倒是愈發冷言冷語起來了,“怎麼?這又是哪一招?欲擒故縱還是若即若離,王妃娘娘有沒有告訴你,想要獲得我的心,先要演戲演得精湛一些?不然被我瞧出了破綻,哼!”
傾城咬了咬牙,大着膽子道:“王爺既然如此懷疑妾身,又爲何要假惺惺地來看妾身的手掌?若王爺對妾身果然無意,那不如就讓妾身自生自滅好了,王爺也不用如此的勞心勞力的半夜來這裡。”
李紹明頓了頓,這纔不怒反笑,忽然伸手將門關上,走到傾城的面前來,低下頭道:“知道我爲什麼要救你嗎?我一個人在這寧王府中太孤獨了,只有段主子你偶爾臉上才帶着幾分真實,如果你死了,王妃娘娘與韋主子的這場大戲不就索然無味了嗎?我可不會傻到將自己看戲的樂趣剝奪了,留着你一條命,王妃娘娘與韋主子的一場戲也可精彩一些,唱做俱佳纔算是上乘大戲,你說對嗎?”
這下子,倒是傾城愣住了,在心裡呼喊道:原來他都知道,原來他早就已經知道了,王妃娘娘從一開始選擇我來對抗韋主子,爭奪王府中的權力,而韋主子將我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他亦然知道,他更知道的是我早已甘心爲王妃娘娘所用,準備對抗韋主子的。
事已至此,傾城便全都明白了,李紹明是如此的聰明而冷靜,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默默地欣賞着這出大戲,每個人要唱哪句臺詞要做什麼動作,他怕是早已瞭然於心!好一個聰明可怕的李紹明!好一個寧王!
傾城忽然覺得冷,若是李紹明早已看清這一切,那之前她在寧王府之中掙扎的沉沉浮浮,李紹明不也早就瞭然於心?然而李紹明卻只是冷眼旁觀,任由韋主子和楊主子等人折辱與她,這個男人到底安的是什麼心?若是對她全然無情,爲何此刻又來救她?
頓時,傾城這才發現她根本看不透李紹明的一分一毫,李紹明就像是一個最深重的謎,將她的眼睛全都遮蓋住,讓她無法窺視毫分。
正當着傾城發怔的時候,李紹明卻已經開門離開了,她看着月色中漸漸消失的玄燁的背影,不由得再次蹙緊了眉頭。
接下來的幾日總有一個小太監按時來送藥,那黑黑的一坨東西,傾城知道那是金蠶拉的屎,可是不吃她就沒命,爲了保命她只得忍住噁心吃下那藥。
韋主子那日賭氣將協助王妃娘娘管理寧王府中印璽放在瑞祥居中,傾城去請安的時候卻見王妃娘娘將那寶印端正放在象牙雞翅木的小托盤上,就那樣端正的供在八仙過海的大方桌上,生怕來來往往請安的主子們一眼看不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