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瀟湘苑的院子裡只有一張殘缺的石桌跟兩三個歪倒在地上的小石凳,院子後面則是三間並排在一起的屋子,兩邊各有一間耳房,只是這三間房的門窗都有所損壞,不是窗戶破了一個洞,就是門根本關不上。
到處都是蜘蛛絲,野草堆裡甚至還有一羣的田鼠竄過!林鸞見狀,不過是低聲一笑,便拿起擱在牆角的掃帚開始工作起來,就連修補窗戶這種粗重的活兒,她也沒有放過,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經是孤身一人,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說是心裡不難受,又怎麼可能呢?李紹明昨晚說等着如意公主冊封之後會將自己擡成主子,到底是什麼身份,她一點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對於整件事情李紹明是什麼態度,可是從昨晚開始,李紹明就什麼話都沒有說過。
想及此,傾城更是覺得自己的思緒停不下來,只好讓自己忙一點,再忙一點,打算來沖掉自己內心的想法,從早晨一直幹起,只在中午的時候略微休息了一會兒,吃了點帶來的點心,她便更加投入到接下來的工作之中。
這樣一直馬不停蹄地幹下去,到了傍晚的時候,這個小小的瀟湘苑終於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
院子裡的荒草基本被清理乾淨,露出了紅磚鋪就的地面,倒也頗爲整潔可愛。
屋子裡也被傾城全都打掃了一遍,門窗跟地面都被她清洗了幾遍,漏風的窗紙也被重新裱糊上,屋子裡雖然只有幾張簡陋的傢俱,但是總比沒有要好得多。
更難得的是後院居然還有一汪溫泉,傾城當初雖然聽說過,但是現在看見了這樣一汪溫泉水,卻是喜不能自禁,也許,一個人在這兒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接下來的日子,傾城一個人過着雖然貧寒但是卻無比充實的日子。
漸漸地,瀟湘苑在她的共同努力下,也漸漸恢復了昔日的生機。
接下來的日子裡,傾城把紅磚的院子拆了一半,留出一半來種植蔬菜,就着幾場春雨,那些種子果然很爭氣,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很是可愛,讓傾城甚至有的時候會有一種錯覺,自己並不是在爾彌我詐的秦王府中。
此時,寧王府那邊差不多已經將傾城這個人全都忘記了,從來也沒有人來問問她缺不缺什麼東西,倒是每個月永順都會來一趟,給傾城一筆銀子,而傾城則拿着這些銀子去託人換了些平常用的東西,價錢雖比平日裡的東西貴了些,但好在永順帶來的銀子足夠,所以這些日子下來,她手中積攢下來的銀子卻是越來越多了。
縱然傾城在寧王府中身份尷尬,但永順卻是李紹明跟前的紅人兒,到哪裡都有幾分面子,所以有了他的打點,傾城該分到的生活補給倒是一點都不少。
傾城想着如意公主,想着昭夢,想着琳琅姑姑,想着寧王府的點點滴滴,想要做到心如止水,始終是沒有那麼容易了,有時候躺在牀上,回想着之前的點點滴滴,她感到很心酸,畢竟曾有過那樣的過往。
只是對於李紹明,傾城知道,她不該想,不能想,不可以想,但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的腦海中卻經常浮現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夜杜如晦要殺了她,李紹明冒着性命之憂將她救下來的場景,想着除夕那晚李紹明對如意公主說的話……往昔一幕幕再現,她在半夜裡無數次眼淚浸溼了枕頭。
人這一輩子,會有很多掛念的人,但卻不得不狠心承認,有的人註定會是有緣無分的,現在李紹明對傾城而言,就是那個的一個人,明明心中是在乎的,卻只能藏在心底最深處,就連拿出來回想一番,都會覺得痛徹心扉,真的,她不在乎名分,她在乎的卻是李紹明的承諾,那夜,李紹明說如意公主冊封后會將她擡爲主子,只是她盼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卻是連李紹明的影子都沒有等到!
漸漸的,時間就這樣飛逝而去,相較於在寧王府中的勾心鬥角,瀟湘苑倒是越來越像是一個家了。
天氣漸暖起來,草長鶯飛,拂堤楊柳醉春煙,眼看着春天過了,夏天冒出了一個頭。
“屋上春鳩鳴,村邊杏花白。持斧伐遠揚,荷鋤覘泉脈。歸燕識故巢,舊人看新曆。臨觴忽不御,惆悵思遠客。”
一日,傾城正在樹下臨摹完一張字帖,寫完這首田園詩,剛擱下筆,便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她擡頭一看,卻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正站在門口,盈盈笑着看向她。
傾城一驚,那手指一鬆,小指頭粗的狼毫筆便從手中滾落了下來,直直地落在雪白的宣紙上,劃出一連串的墨點來。
“王爺?”傾城訝然,萬萬想不到此刻出現在瀟湘苑門前的,竟然是李紹明,時隔半年了,李紹明終於來了!
“怎麼,看見我有必要這麼吃驚嗎?”李紹明見着傾城臉上雖然有驚訝,但是更多的卻是欣喜,心中也着實高興,笑着說道:“怎麼,還不請我進去坐坐?瞧着瀟湘苑這兒,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哦,王爺快進來快進來。”傾城這纔回過神來,趕緊讓他在石凳上坐下了,又給他泡了一壺茶,心中這才平復了不少,笑着說道:“嚐嚐,這是奴婢自己做的,很香甜。”
李紹明倒也不推辭,喝了一口,點點頭,道:“果然清冽,傾城,你最近還好嗎?”
自己還好嗎?傾城頓了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又怎麼會好?日日夜夜生活在愧疚中,生活在思念裡,生活在孤單中……只是這些話,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若是說了,豈不是對李紹明的一種責備?她相信命運,這些日子更是想清楚了許多事情,該來的總會來,不要強求,不要勉強!
想及此,傾城這才恢復往常的神色,她喝了一口茶,輕輕一笑,道:“前所未有的好,奴婢從未像現在這樣好過,之前的奴婢從來就不是爲了自己而活,在這兒,奴婢感覺沒有那麼累了,這樣的生活,對奴婢來說很好了。”
“當初是你被王妃娘娘派到瀟湘苑之後我才知道這件事的,只是那個時候已經遲了,王妃的勸誡,如意的阻攔……之前王府中發生了那麼些難堪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也一樁接着一樁,我忙得連腳都不能沾地,我想來看看你,但是想着王府裡的傳言,最終還是按捺下來!後來我一向,也許瀟湘苑的生活纔是適合你的,起碼這兒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彌我詐,起碼,在這兒你能夠做最真實的自己。”李紹明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暖,只是心裡卻是有些難受的,無數次夜裡,他想起這個笑容明媚,氣質清冽的女子,心內總會有一絲絲牽掛,但是他知道,爲了傾城好,還是離林鸞遠一點比較好。
聽聞這話,傾城頓了頓,原本已經是靜如止水的心又泛起了點點漣漪,但真的是太久沒有見到了,一時間,她倒是有些難以正式自己的內心,“的確,奴婢在這兒每日什麼都不用管,不用擔心,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過的很是愜意。”
她嘴角雖是帶着笑,但內心卻是有些惶恐的,她知道,若是李紹明今日突來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在寧王府中鬧開了,怕是在寧王府中又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來,如今寧王府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願攙和到其中,只要她知道李紹明心中有她,那她就已經滿足了。
李紹明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要看穿她內心最真切的想法似的,只是當他見着傾城臉上寫滿了淡然,終究還是打消了心底的想法,暗暗嘆了口氣,這才說道:“既然這般,那我就放心了,我還害怕你在這兒的生活太過於單調了,心裡會責怪我了。”
說着,他更是話鋒一轉,輕聲說道:“你如今暫且在這兒好好養着,等着再過些日子,我就將你接回去!”
接回去?以什麼身份?她又該怎麼面對如意公主等一干人?難道她又要再次陷入寧王府的血雨腥風之中嗎?說實話,傾城這一刻有片刻的遲疑,但經過了在瀟湘苑這些日子的休養生息,她的聰慧卻是一點都沒聽褪去,即便是在李紹明跟前也是這般,當即她淡淡一笑,道:“若是王爺爲難的話,大可以不必這樣着急,因着奴婢與王爺的事情,王妃娘娘對奴婢有所誤會,而主子對奴婢則是怨恨……也許,奴婢留在瀟湘苑纔是最好的選擇。”
話一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縱然再怎麼不想,傾城也不可能永遠呆在瀟湘苑的,總有一天會回到寧王府中的,那個紅牆綠瓦的寧王府,處處埋藏着無辜性命的秦王府,無論是傾城,還是李紹明,心底其實都是不願意呆在那兒的,只是有些時候,不是不想,就可以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