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沒說什麼,匆匆把這題的計算方法告訴了他們,就命他們各自回宮去。
臨走前四阿哥依依不捨地看着陳文心,想着要是皇阿瑪讓他留下來一起說話就好了。
算了,皇阿瑪和陳額娘有大人的話要說,留他一個小孩子是會掃興的。
四阿哥撅着小嘴,因這動作臉微微鼓脹起來,還是和從前帶着嬰兒肥時一樣可愛。
她知道四阿哥的想法,不過皇上心情不好,她不能開口要他留下。
“玄燁,先喝口茶罷。”
她親自接過李德全端上來的茶,放到皇上跟前。
皇上嘆了一口氣,“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朕不教訓二阿哥,還假裝沒事兒似的?”
和皇上教訓四阿哥的態度相比,他對於二阿哥簡直可以算是溺愛。
她很早就看出來了,幾個阿哥里只有二阿哥是最敢親近皇上的。
只是她想不到,皇上竟然可以對二阿哥這種不光彩的行爲,持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這樣的溺愛,把孩子帶壞了可怎麼好?
皇上道:“他是朕的嫡子,唯一的嫡子。嫡庶尊卑有別,朕不能讓他在其他兄弟面前丟臉。”
皇上這話的意思,耐人尋味。
嫡子,不能在兄弟面前丟臉……
難道,皇上要立二阿哥爲太子?
她仔細回想了一番,歷史上康熙二廢二立的太子,似乎就是這個二阿哥胤礽。
皇上爲了維護二阿哥的身份,寧願縱容他的壞習慣。
陳文心道:“可你這樣做,並非真正愛護二阿哥的方法。”
皇上擺擺手,“朕何嘗不知他這樣做不對?這事朕私下會教導他的,只是不能當着其他阿哥的面。”
她第一次知道,在皇上的心目中,嫡庶之別這麼難以逾越。
那麼,若是自己以後誕育了阿哥,皇上也會這樣對待他嗎?
皇上再寵愛她,她所誕育的,也不過是庶子罷了。
這想法令她不寒而慄。
如果是這樣,她爲什麼要生一個還未出生,就註定被看輕的孩子。
她寧願皇上是深愛先皇后赫舍里氏而偏寵二阿哥,也不願皇上只是出於嫡庶之別來區別看待這些阿哥。
皇上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也不必擔心,等咱們的孩子出生,朕一定會很疼愛的。”
再疼愛也是庶子,哪裡比得過二阿哥這個嫡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是皇上第一次赤裸裸地在她面前表露出,對自己的幾個兒子的看法。
她不禁想到--
倘若二阿哥被立爲太子了,那佟貴妃,又將會如何?
歷史上二阿哥做太子的時間可不短,一旦二阿哥成爲太子,那纔是佟貴妃真正翻身的時候。
母憑子貴,雖然不會被封爲皇后,也會被當做未來的皇太后來對待。
佟貴妃對她深有敵意,那時,她就危險了。
“我不擔心這個,就是怕玄燁傷了阿哥們的心,尤其是大阿哥。”
他是所有阿哥中最長的,長幼有序,他應該最尊貴。
偏偏二阿哥才最得皇上的寵愛,對他這個哥哥並不看在眼裡。
大阿哥的危機感,都寫在他鬱郁的小臉上了。
皇上嘆道:“朕何嘗不知道?只是不從小就給他們樹立好尊卑的觀念,待朕一朝封了太子,再讓胤褆向弟弟俯首稱臣,只怕他更要生出逆心。”
皇上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他堅持要立二阿哥爲太子。
她淡淡笑道:“那玄燁什麼時候會封太子呢?”
皇上把這話赤裸裸地告訴她,似乎是在表達他對自己的信任。
那又何嘗不是在傳達一種,把陳文心當成立太子的局外人的信號。
她才十五歲,還未到生子的年紀,皇上已經確定了太子的人選。
是不是,這也是皇上能夠輕易給她晉封,並且封賞她母家的一個重要理由?
因爲她,年輕無子。
如果她和德嬪榮嬪她們一樣有個阿哥的話,皇上就要掂量掂量,寵愛她會不會使臣子們誤會要封她的兒子爲太子。
明明她是知道歷史的,這一刻聽到這些話從皇上口中傳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她註定,不會在皇上的歷史中留太久。
皇上沒有注意到她的面色,只嘆道:“現如今還不是時候,朕想封二阿哥爲太子,又怕佟佳一族更加做大。”
他很快又笑道:“不過現在朝中風頭最勁的並不是佟國維,而是你的母家,你的二哥蘭襄。”
“二哥?”
陳文心錯愕道:“皇上,又封賞二哥了嗎?”
“朕已晉封他爲從三品武冀將軍。”
從宣武將軍到武冀將軍,雖然只升了半品,足以羨煞旁人。
要知道,他宣武將軍之職才封了不過半年。
陳/希亥也不過是正三品,他能超越陳/希亥的官階,也是遲早的事情。
皇上對他的晉封無論誰都無話可說,他在南巡途中樁樁件件的功勞,都足以堵上衆人的嘴。
皇上又下了賜園給陳家的旨意,的確是風頭無兩。
皇上這樣對陳家施恩,是不是也有要讓陳家來平衡佟家勢力的意思?
這也不奇怪。
很早之前皇上就透出過,要讓她在宮中制衡佟貴妃的意思。
這種恩寵裡有沒有私心,她真的不敢想……
“朕封賞蘭襄,念念不高興嗎?”
皇上見她面色沉鬱,似乎在想着些什麼。
“你在想什麼,和朕說說。”
陳文心道:“我在想,從前母家是因我而受到皇上關照的。如今,倒是我要受母家的關照了。”
後宮與前朝息息相關,從前陳家的確是因爲出了一個陳文心,才能風光無限。
現在,陳文心在後宮衆嬪妃之中,也算得上是出身頗高的一位了。
雖比不上佟貴妃,比榮嬪這個自恃高貴的還能高出一截。
背靠大樹好乘涼,她如今也不算是無根無基了。
皇上笑道:“朕以爲是什麼,原是想這個。你是個不好富貴名利的人,但你母家能夠壯大,始終是喜事。”
“將來你母親的誥命,說不定就在蘭襄身上呢。”
鄭氏借陳/希亥的官職廕庇,已是三品淑人。
皇上這話就是在告訴她,陳文義日後絕不止三品能打住。
他才十九歲,在這風雲朝堂之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玄燁說是喜事,我可不敢也這樣說。”
她故意噘着嘴不屑道:“要說壯大,那佟貴妃家中可壯大得很,皇上怎麼就一點也不喜歡他們。”
皇上一愣,原來陳文心是在害怕這個。
“不會的,朕看人不會錯。你父親陳/希亥是個本分人,你大哥和他如出一轍。”
“蘭襄是個有本事的,但他品性純良,也不會做出這種貪污違法的事情。”
“但最最重要的是……”
他撫着陳文心的腦袋,“他們家最疼愛的姑奶奶是個不爭名利的傻姑娘,怎麼會讓他們胡作非爲,爭名逐利呢?”
從前就陳家新居落成之事,她還急得要跟陳文仁吵起來呢。
說是不讓她父親陳/希亥和大臣們過分結交,不要和他們結黨營私。
她當時那樣子,哪裡像個寵妃,倒像個廢妃似的。
佟貴妃被他冷落了這麼多年,也沒有這樣勸告過佟國維,要安分守己,忠君爲民。
如果她能有這份覺悟,他何至於,連一個孩子都不能給她……
不爭名利?
她對於權位名利,的確沒有太大的慾望。
那不代表她不需要。
從前皇上庇佑她,她將自己的全身心都託付給皇上,何嘗需要考慮這些?
現在她知道要爲自己打算打算了,否則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我怎麼不爭了?我不爭,其實是最好的爭。”
她得意地挑眉,看着皇上道:“不爭,玄燁還不是給我那麼多賞賜,還越級晉封給我封爲勤嬪?”
“古語云,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皇上托腮,“看來念念很懂得大道,知道不爭爲爭啊。”
她白了皇上一眼,“水當然不爭了,人怎麼着都是要喝水的。沒了水,還能喝什麼?”
皇上一笑,衝她端起茶盞,“來,喝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