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窺破

269 窺破

若是這麼說,那的確是不需要回避什麼。

可是既然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那沈觀裕又爲什麼不去赴約?

沈雁真真是納悶起來。

默了片刻,她招來福娘:“你讓龐阿虎去諸家周圍看看,有什麼異常不曾?”

當然沈觀裕不可能設什麼陷阱讓沈宓去跳,不過事關她的家人,一切異常都值得深究。

沈宓到了諸家,門房聽說是沈二爺,連忙讓了進去。

諸志飛正已經沏好了茶等沈觀裕,聽說沈宓獨自到來也是訝了訝,迎出門口一看,果然見沈宓穩步而來。遂含笑道:“子硯,你父親呢?”

沈宓到了跟前,不由微赧着揖首下去:“家父因爲天雨,犯了風溼骨痛,特遣晚輩過來向諸閣老告罪,弈棋之約,恐怕得改日再赴。還望閣老海涵。”

諸閣老含笑望地,稍頓道:“下這麼大的雨你專程過來就爲了告個罪?那未免也太煞有介事了。我聽說你的棋藝並不輸於令尊,他勾出來我的棋癮卻又爽約不來,你既然來了,不如就代替他與我走兩局。”

沈宓聽聞,竟然無法拒絕。

諸府聽雨軒裡擺開了棋局,這邊廂只隔了兩條街的宋府一片安靜。

宋寰在書房裡看了會兒書,眼見得外頭雨聲小了,又略有睏倦之意,正打算回房,門外卻忽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過來。擡頭望去,只見常在身邊的夥計三福跟在府裡的管事宋茴身後匆匆地到了門檻下。

宋茴拂了拂一身雨粉,勻了口氣跨進門來,說道:“老爺,敢問上次冒犯您的那個通政使通政。可是麒麟坊的沈家的沈二爺沈宓?”

宋寰倏地凝了眉:“你提起他作甚?”

宋茴忙指着身後的三福,說道:“方纔小的遣三福去莊子裡傳話,三福回來的時候,在府門外屋檐下遇見兩個避雨的人閒聊,說是沈宓眼下正在諸閣老家中,陪着諸閣老下棋呢!而且聽他們的口氣,還是諸閣老邀請沈宓上門的。”

“在諸家下棋?”宋寰聲音怪氣起來。面色也不那麼好看了。

當然。下棋本身並不能說明什麼,可是沈宓什麼時候竟這般得諸閣老的青睞了?諸志飛是首輔,也是唯一能夠當廷直接回駁皇帝決策的人。雖然皇帝登基十年來諸志飛還並未曾這麼做過,可許敬芳郭雲澤等人皆與他同聲共氣,他的勢力絕對可稱當朝第一!

平日他去到諸家都得小心翼翼,沈宓竟然受邀與他弈棋?

宋寰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怎麼他如今竟覺得沈宓處處得意,而他宋寰卻處處失意呢?

負手默了下。他擡頭望着三福:“你方纔見到的那二人,是什麼人?他們如何得知沈宓在諸家?”

三福忙道:“回老爺的話,那二人皆穿着質地不錯的家丁服,像是住在諸家後巷。要去蓮香樓辦什麼事,但途中騾車壞了,只好在咱們府外避雨。小的因想聽個究竟。故而沒曾上前驚擾。他們沒說幾句便當真有騾車從街尾趕來,然後便上車走了。”

住在諸家後巷?諸家後巷裡住的都是諸家的家生子們。而且從諸家到蓮香樓的確需要經過宋府,這麼說來,方纔那兩人正是諸家的下人,而沈宓受邀到諸家去的消息也是真的了!他們冒着雨趕去蓮香樓,自然是奉命前去打包蓮香樓的酒菜了!

宋寰想到這裡,胸裡的酸意竟然直接化成了油,源源不斷地澆在心底那股嫉火之上!

照這樣下去,他別說把沈宓擠出通政司,也別說自己升官來踩壓他,只怕在他得意之前,人家早就已經爬到了他的頭頂成爲見面的時候高仰着下巴等待着他俯身行禮的那一個!

他倒不指望一步登天連升三級,他只希望能夠爬沈宓頭上狠狠賞他幾個耳光!

而眼下他就有機會,只要答應了鄭王,只要幫他辦成那件事,他的機會就來了!

糾結了一整日的問題忽然一下子就有了答案,他驀地轉過身,盯着宋茴二人望了片刻,然後擡手擺了擺,讓他們退了下去。

雨聲轉小的時候,沈雁這邊也在側巷裡等來了龐阿虎。

她站在屋檐下,頭頂仍然有福娘撐着的紙傘,望着阿虎,她攏了攏披風的衣襟,說道:“你是說,諸家一切正常,但是卻在諸家後巷裡發現有我們家的人穿着諸家家丁的衣服?”

龐阿虎點頭:“而且小的尾隨了他們一段,他們到達兩條街外一戶姓宋的人家屋下下來,然後莫明其妙的說了番話就又上車走了。”

“姓宋的人家?”沈雁被這個宋字勾動了心事,諸家住在城西,印象中宋家也住在城西——她鎖眉想了下,立即道:“那條衚衕是不是叫東堤衚衕?”她曾經路過東堤衚衕的宋家大宅,宋家如今雖然分了家,但根據歷來分家不遠離的傳統,宋寰的宅子理應也在附近!

“對,正是東堤衚衕!街口牌坊上都刻着的。”龐阿虎也粗略認得幾個字,不然的話沈雁這樣的讀書人家的千金小姐是不會請他辦事的。

沈雁聽着他這話,卻是止不住地納悶起來了!

既然沈宓是沈觀裕派過去的,那麼那兩個家丁也肯定是沈觀裕所遣,他們特地打扮成諸家家丁的樣子專門去到宋家門前究竟是爲什麼?那個宋府十有就是宋寰的宅邸,沈觀裕難道盯上宋寰有什麼陰謀?

宋寰針對沈宓的事情不可能瞞過他的耳朵,今夜之事一再有異,很難讓她不想到這方面去。

可是眼下這當口,沈觀裕不是該把心思放在如何破解懸賞這事上嗎?他怎麼還有閒心來替沈宓處理這種其實用不着他出手的小事?

難道說,這個宋寰正好就在他的應對計劃之中?

想到這裡她腦中嗡地一響,渾身也禁不住打了個激靈,沈觀裕到底執掌過內閣,他謀略上並不輸人,假若諸閣老乃至沈宓以及宋寰都成了他的局中人,其實並不讓人意外,可倘若他已然在動了,那麼龐定北豈非就真要坐上五城營這把交椅了?

雖說她對這件事並沒有明確地選擇立場,可這也不代表她就願意讓皇后白得這個便宜。畢竟她已經弄倒了劉儼,事情走到這一步,若是再讓皇后得逞,又等於前功盡棄了。

這事她得好好想想。

望着面前雨絲凝神片刻,她回頭示意讓福娘賞龐阿虎些銀子。

龐阿虎接過來,稱謝告退。走到雨裡他忽然又倒轉回來,哈腰與沈雁道:“有一事小的想請求姑娘示下。”得到應允,他便又接着道:“小的承蒙姑娘這麼久以來的關照,手頭也積了些銀子,想請示姑娘,小的能否在坊外盤個小門臉兒做點小買賣?”

沈雁懷揣着心事心不在焉,擺擺手便就讓他退了下去。

這裡回到碧水院,便就滿腦子官司了。

她若不知道這件事還好,可眼下既知道,又怎麼能無動於衷?不管怎麼說,皇后是她的兩世仇人,沈觀裕如今已不能純粹站在親人的角度來看待,除了親人的身份,他還是她仇人的助手,不干擾一下他的計劃又還真對不住她這顆急欲的復仇的心。

可是,卻又不能夠將沈觀裕犧牲進去,她要怎麼辦?

這一來竟然再也沒法靜心安歇。

沈宓這邊直到亥時兩刻纔到府,沈雁不想讓他知道龐阿虎的存在,因此並不打算將獲知的事情告訴他,反正沈觀裕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他,這點她是可以確定的。於是也沒有上正房去,在牀上輾轉到三更,終於睡了。

翌日早上起來,沈雁便就喚來葛荀:“你這就去魏國公府求見韓將軍,告訴他讓他盯着宋寰,就說姓宋的很可能跟皇后黨的反撲有干係。”

懸賞這事是她求韓稷幫忙才弄出來的,雖說這事跟勳貴也關係甚大,可到底沒她這件事作引,他不一定會這麼做。

眼下沈觀裕既有了對策,她自然是要提醒韓稷一聲,而她又不能夠讓他知道沈觀裕現如今正爲皇后和鄭王賣命,只能挑重點的給他,而他們怎麼利用宋寰她並不清楚,但韓稷得了這個消息,他會想辦法搞清楚的。

葛荀出了門後,她則又坐回榻上盤算起來。

然而韓稷此刻卻並不在府裡,而是在五軍都督府裡與薛亭董慢吃茶。

官倉疑案以數日時間迅速得破,各國公府以及麾下親兵親將們簡直個個雲開月霽,就連皇帝也束手無策,簡直叫做大快人心。而官倉那事當時是韓稷爲了替顧頌以及薛亭董慢引開劉儼的盯梢而設,因此這個中的蹊蹺,他們怎可能不清楚?

董曼道:“眼下人也捉到罪證也到手,我倒要看看皇后他們還怎麼翻盤?前些日子我父親和祖父愁得眉頭就沒鬆過,可昨日爺倆兒突然間就來了精氣神,晚飯還喝上酒了!還是稷叔厲害,不聲不響把他們陣腳全部戳亂,這次幫我們董家說了這口氣,可真要好好謝你了!”

說着他雙手舉起茶來,衝韓稷揖了揖。

韓稷笑了笑,伸手將他的茶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