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起誓

後福 206 起誓 全本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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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敬殿裡剎時熱鬧起來。

尾隨而來的於英呼哮着叫來一幫侍衛將鄭王帶回殿裡,皇后驚慌失措的哭泣,讓人請太醫,讓人稟皇帝,沈觀裕站在殿門內,只覺兩手兩腳忽然被一道無形的枷鎖緊扣住了一般,竟然怎麼也邁不動步!

事實上,到了這會兒,他就是想走也沒人肯放他走了,鄭王撞牆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在場,傷的是皇子,他不留下,沒有人擔得起這個責任。

皇帝很快到來,到了殿門口瞪了眼他,而後拂袖進殿。他子嗣不多,看到牆根下那麼一攤血,雖不多,但也觸目驚心。

沈觀裕躬身隨着他進了殿內,鄭王傷口已經被包紮住了,正靠在牀頭掙扎着要起,皇帝將他按下,仔細看了看,瞪着皇后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皇后看了眼沈觀裕,什麼也不曾說。

跟隨來的於英卻搶先跪到地上抽起了自己嘴巴:“是奴才的罪過,方纔王爺因臨時想起還有問題請教沈先生,於是連忙追出來挽留,沒想到走得太快,烈陽底下沒撐住,直直撞上了牆頭!奴才該死,未曾看護好王爺,請陛下責罰!”

皇帝望向鄭王,鄭王支起身子道:“的確不關沈大人的事,是兒臣魯莽。還望不曾驚嚇到大人。”說着他往沈觀裕看去一眼,面色如平鏡般坦然。

看着這張從容的臉,沈觀裕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如果說先前還只是覺得麻煩,那麼眼下,他只覺得自己已然被一張網緊緊地縛住,再也掙不出來了。

傷的是皇子,即使不會有人相信他有膽子會對鄭王下手,皇帝要治他個護佑不力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即使他身爲重臣。在皇嗣與大臣之間。皇帝但凡是個人,都會選擇維護皇嗣。可是鄭王將這一切攬在了自己身上,輕輕巧巧使他脫了干係,皇帝還如何責怪於他?

鄭王這一撞。不是在威脅他。而是在送個天大的人情給他。使他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屈服。

他怎麼能反駁鄭王的話,告訴皇帝鄭王受傷的真相?

他看着年僅十三的鄭王。看着那雙異常深邃的眼眸,忽然覺得渾身無力,從一開始,從鄭王出現開始,他就給他挖了個坑,讓他不得不掉下去,而且再也爬不上來。

太醫過來稟明傷情,皇帝站起身來,囑咐鄭王:“朕先回去,你好生養着。”

鄭王道:“兒臣可否請沈大人留下問完那個問題?”

皇帝看了看沈觀裕,捋須道:“難得鄭王這般求知心切,沈愛卿就留下吧。”

沈觀裕頜首,恭送他到殿門口。

在門內默立片刻,回到殿內,鄭王已下得地來,隔着三尺遠的距離靜靜望着他:“不知我以性命爲聘,眼下可否求得先生留下?”

沈觀裕回望過去,也似是要直直望進他心裡:“王爺也太瞧得起沈某。”

鄭王搖搖頭,說道:“不,先生說反了,是先生瞧得起弟子,方纔才未曾將真相在父皇面前揭穿,若是讓父皇知道我在與他搶人,弟子別說圖什麼前程,便是眼下都已命不久矣。是弟子對不住先生,但請先生看在弟子這一片誠心份上,原諒於我。”

說完他撩起袍來,又衝他拜了三拜,又豎起三指:“我趙鏗今日對天發誓,來日若我能有命榮登大統,定奉先生爲帝師,趙鏗後世子孫,將永不負沈家!”

偌大寢殿裡,久久還回響着鄭王的誓言聲。

沈觀裕立在原地,竟是再也沒辦法出聲……

一柱香時分後,鄭王親送了沈觀裕到大殿門外,他站在門下望見他背影消失在甬道盡頭,才沉吟半刻,從西邊廊子去到了鍾粹宮。

皇后正着凝眉歪在榻上閉目養神,鄭王進門來她就睜開了眼。

“怎麼樣了?”她坐直身子,悠悠問。

鄭王深躬着身子,回道:“回母后的話,他已經默允了。”

皇后嗯了聲,冷冷揚起脣來:“這個沈觀裕,竟敢在本宮面前耍威風,等到來日事成,看本宮怎麼收拾他!”

鄭王未語。

皇后斜睨着他,又說道:“難爲你了,竟對自己下這麼大狠心。”

鄭王垂首道:“母后所作的全是爲了兒臣,兒臣又怎可坐享其成?”

皇后沉凝下來,望着地下,面上忽然現出了幾分哀慼:“你知道就好。來日等你繼承大統,可切記得好生照顧你皇兄,若不是他被人害到這個下場,也輪不到你來爭這個太子之位。”

鄭王望着地下,緩緩稱了聲“是”。

沈雁在顧家並沒等到榮國公回來,只好在府裡等沈觀裕。

沈宓回來見她坐在鞦韆上伸長脖子往門外直打量,遂拿了手上的書卷敲她的後腦勺:“瞧什麼呢?”

沈雁正要回答,扭頭一看他一手拿着書,一手還拎着個鋥光瓦亮的小酒壺,立時噗哧笑出聲來:“您就差脖子上掛只大燒餅了!”

沈宓看了看自己,也不由笑起來,舉高了酒壺說道:“這可是你盧叔給我的他們老家的土酒,珍貴得緊,他自己才得了十斤,倒分給我三斤。你要不要嘗兩口?”他說着往她面前遞過來。

“我纔不要!”沈雁捏着鼻子跳開,“您還是留着慢慢喝吧。”說罷便要拔腿開溜。

葛舟卻趕在這會兒進院子來了,說道:“二爺,老爺回來了。請您過書房說話呢。”

父女倆頓時收斂了戲色,交換了眼神。

沈宓順手將酒罈子遞給沈雁,負手出了門。

到了上房,只見沈觀裕坐在書案後,面色凝重,已不知有多久。

琉璃盞裡的燈光倒是點起來了,幽幽地照在四壁,晃出一排陰影來。

他看着端坐在書案那頭的沈宓,靜默了片刻,說道:“我去過宮裡了。皇后保證安寧侯不會再來騷擾你。你可以安心地在府裡住下去。”

沈宓擡起頭來,目光裡說不清是什麼意味。盯着他看了半晌,他澀然道:“父親的意思,是依然還要留在皇后身邊?”

沈觀裕未語。拿起手下一把鎮紙。握了握又放下來。

直到踟躕得已足夠久。他才輕輕道:“我已入賊船。要抽身談何容易?”

他沒有把鄭王那段告訴他,其實到這個份上,說不說又還有什麼要緊?沈宓在乎的也不是他爲之效勞的是皇后還是鄭王。他在乎的是他能否懸崖勒馬。沈宓縱使知道,也不過多一個人煩惱。

“父親!”沈宓站起來,緊擰的眉頭在燈光照耀下像個解不開的死結,而他的聲音緩緩悠悠,像是被晚風吹皺的一汪池水:“明知道前路有虎,偏還向虎山行,這或許是父親所認爲的勇氣和擔當?還是父親,根本舍不下那份名利?”

沈觀裕靜望着他,終於還是沒說話。

在端正的沈宓面前,他說什麼都是多餘。兒子是他教出來的,他能不知道麼?若不是因爲他的正直,他又怎麼會把他挑做自己的接班人?一個人無論站在什麼位置,他可以被逼無奈做下錯事,也可以迫不得已助紂爲虐,但有一樣是不能改變的,就是他的是非觀。

哪怕他做錯了,他也要知道自己是錯的。

一個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的人,是悲哀的。

他緩慢地吸了口氣,說道:“人各有志,這就是爲父的選擇。”

他已經無從選擇,當鄭王撞牆的那刻起,他還有路可逃嗎?皇后來的是硬招,鄭王爲的是軟招,都是爲着把他留下來而已。他若抽身出來,那麼害的是整個沈家。

爲人父母不爲子女,又爲什麼呢?

他澀然地笑起來,內心卻有着從未有過的平靜。

沈宓望着這樣的他半晌,到底什麼也不曾再說,退了出去。

漆黑的夜幕像座山一樣壓在人心上,讓人說不出話也透不了氣。

他未必不明白沈觀裕在想些什麼,但同時他也知道他決定的事情便無法更改,當他決定了要犧牲他自己來成全這一府老小,來成全他的名譽,他會比任何人都堅決。

燈籠隨風搖晃,他在熙月堂門內止了步。

院裡跟以往一樣安寧而祥和,他想起自己這三十餘年,即使經歷着戰亂,但也比許多人平順安穩,而他竟從來也沒有回頭看看,他接受了這個家多少庇護。

“父親。”

沈雁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面前,手裡還捧着那缸酒。“要不要來一點兒?”

他倒是真想來點兒。他笑了笑,撫着她的發,把酒接過來,拍開酒封,對嘴喝了幾大口。然後順勢在石階上坐下,平視着一院幽光。

沈雁伴着他坐下,抱着膝道:“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我,如果完全想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就順其自然。老天爺總會給出個結果來的。您還記得嗎?”

沈宓點點頭,說道:“我曾經那麼恨着他們,因爲他們使我看到了他們另外一副面孔,我強逼着自己接受,最後一樁樁一件件壓下來,我還是不能。

“可是今兒夜裡我的心情又複雜起來,當我知道他爲了我寧願在一個貪婪而陰險的婦人面前卑躬屈膝,寧願不顧他的一世英名而做她的擁躉,無論怎麼樣,他對於我,對於我們兄弟姐妹,這片心意我是看到了。你能理解嗎?”

ps:真的對不起,這個時候才更新,昨天沒趕回來,上午回來後又因爲來例假以及感冒,頭像是被電鑽鑽了似的疼,完全沒辦法更新,睡到這會兒才更,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