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閣老

172 閣老

沈宓這番籌謀雖則周密精妙,但未必只他一人想得出來,只要再多花些時間,總歸會有人想到的。

大周朝堂不乏飽學之士,內閣裡這些老頭們更是個個有學識有見識有閱歷,可關鍵是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局勢分析得清清楚楚,提出的反其道而行之的戰略佈署完全符合形勢,這份能耐,卻不是人人都有的。

許敬芳點頭,負手笑道:“人家是沈家人嘛。”

沈宓連忙俯首:“大人過獎,晚輩班門弄斧,只怕貽笑大方了。”

郭雲澤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可我很欣賞你這把斧頭哇!”

沈宓往日得到的讚譽多,也沒把這事放心上,惦記着還有事情要辦,略爲謙辭了幾句便就告辭。這裡郭雲澤再看看那版圖,拿着細細研究起來,而許敬芳在窗前對着外頭春日挑了挑眉,卻是挺着大肚子上轎回了府。

許夫人在廊下迎着丈夫,見他滿臉喜氣,便就打趣道:“你今兒這是撿到寶了?”

許敬芳搖搖頭,一面跨進房裡,一面袖着手道:“你猜。”

許夫人隨着進來,替他更衣:“那是皇上又賞你什麼了?”

“我纔不稀罕呢。”

我許敬芳咕噥着。然後道:“我今兒在內閣遇見了老沈家的二小子。”說着,便把先前那來龍去脈跟夫人說了,然後嘆道:“往日外頭都說這沈二才思過人,我猶未放在心上,心想就算讀了些書,也不過是仗着世家名頭得個名聲而已。

“今兒一瞧。那份機敏倒果然不同,更難得的是他那份沉穩,老夫見過的才子多了去了,十個裡頭倒有九個半是恃才傲物的,獨他不同。難怪沈觀裕那老傢伙獨獨悉心培養着他了。我看這沈宓,日後必然青出於藍勝於藍,勝過他老子。”

許夫人笑道:“這又關你什麼事?又不是你兒子。再說,我也沒聽出什麼要緊的來,在戰場上這種相互爲敵友的事情不是很常見麼?如何沈宓這麼一說,你就覺得稀奇了?”

“你們這些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許敬芳哼着夫人,說道:“看事怎能光看表面,你得結合如今眼下咱們這朝局來分析。遼王今年便要之國去封地,此人有勇無謀,擅於打仗。卻不擅籌謀,鎮守西北遼東那片實則有些費力。

“假若東遼國不時在邊關滋擾生事,以遼王的急躁,必有不少仗打。

“而如今宮中皇后淑妃明爭暗鬥,宮中暗潮頻起,這個時候本該儘快定下太子以定朝局,可出了廢太子之事,以皇上多疑之性。此次立儲必然不會那麼草率。在這期間假若西北不穩,那麼也必然影響到朝局,皇后淑妃兩黨更是會藉機催促皇上立儲。

“總而言之。東遼國的戰事,看似不相干,實則也是跟我朝息息相關的。”

“哦?”許夫人曾隨丈夫南征北戰,丈夫這麼一說,她就明白了,“這麼說。這沈宓考慮的還確實挺周到的。”

“嗯。”許敬芳點頭,然後又道:“沈家若是子弟們才學平平倒罷了。既有沈宓這樣的子弟,咱們倒不可輕視。咱們家那幾個雖也讀了幾年書。可跟沈家這樣的書香世家比起來終究還是底蘊低了,若不是老夫伴隨高祖打天下掙下這個恩寵,許家要想與沈家平起平坐談何容易?”

“那你的意思是,咱們往後該與沈家多親近些?”許夫人微笑着。

許敬芳想了想,說道:“我記得沈夫人似乎重病在牀,如今當家的是老大媳婦,出外應酬的則是老二媳婦?”

“還有他們老四媳婦。”許夫人揚眉提醒。

“那他們今年送過年禮來了不曾?”許敬芳又問。

許夫人想了想,“今兒才初九,昨兒應該去的首輔諸閣老府裡,咱們家還沒來。”

“那假若沈宓媳婦兒來的時候,你切記着好生招待!”許敬芳仔細叮囑着。

許夫人笑道:“來府上的後生晚輩這麼多,倒沒見你對誰這麼上心過。”

許敬芳笑着捋須,而後嘆道:“後生可畏,咱們這些老傢伙爭不過,當然就只好退一步海闊天空,讓路給他們了!沈家若是起不來,如此我也得個心胸開闊禮賢下士的名聲,而日後他沈宓倘若真騰達了,許家子弟則還可以藉藉他們的東風。人到老了,看人就是場賭博,賭的就是眼光啊!”

許夫人深以爲然,含笑看着丈夫,自把這番話放在心上不提。

沈家這邊,華氏依舊在有條有理地按照早就寫好的花名冊子派送年禮。

她最擅長的便是記帳經營,也習慣了做任何事情都提前列綱要,除了應對家婆這些需要時刻動用心機的事兒,在這方面來說她行事還是很精明的。府裡要去的地方很多,她跟陳氏各分一半,但因爲沈宓身份又不同些,二房又有些自己的關係要走,所以她比起陳氏又任務多得多。

當然一些不那麼重要的官戶可以略坐坐就回來,一些較重要的卻是要提前遞帖子正正式式地拜訪,往往這樣的拜訪都會要在對方家用過午飯纔回來。有身份的人家哪會吝嗇一頓飯?對於他們來說,新年來拜訪的客人留下用飯,也是對主家的一種尊重。

華氏早飯後便讓人遞了帖子去許敬芳府上,得到了許夫人的親自回話,歡迎沈二奶奶帶着二小姐過府敘話。

華氏確認過當真是許夫人親自回話後不免有些受寵若驚,這許敬芳原是高祖趙階面前最不拘小節的一個人,他能夠吃高祖的茶,喝高祖的酒,高祖那會兒往往氣得鼻子直冒煙兒,卻又極重他會幫他管帳的本事,於是總是拿他無可奈何。

因着這層,許敬芳的率真亦常常弄得當今皇帝哭笑不得。

但這些年裡若不是因爲他掌着戶部,戰亂後這些年皇帝又怎能過得如此輕鬆,怎會在廣西遭災時輕輕鬆鬆就調出十萬兩白銀?

既是也提到了沈雁,華氏不敢怠慢,遂讓人去把沈雁收拾好帶了出來。

這裡母女倆乘着馬車出了坊,坊門口守着的安寧侯府的人跟着車尾到了許府,轉頭便就回到侯府告知了安寧侯夫人蔡氏。

蔡氏正在與管事娘子說話,聽見回報連忙起身進屋去了收拾妝容,乘着轎子也趕往許府。

沈雁隨着華氏在許家二門下下了車,然後順着丫鬟指引去到正房拜見許夫人。

她與華氏都是頭次到許家來,前世裡許敬芳在太子和楚王的鬥爭擺上了明面前告了老,而許家子弟後來在朝堂上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醒目之處。因爲沒有接觸過,所以不知這家人底細,印象中對於許家不好的傳聞倒是沒曾有。

半路上許家兩位少奶奶就迎了出來,看着都是挺大方的人物,大奶奶姓陳,二奶奶姓餘,年紀應都在四旬上下了,但是衣着雅緻,說話也很隨和,看着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在這樣的人面前,沈雁當然也會以禮相待。

不一會兒到了正堂,便就一位六旬有餘的老太太端坐在堂上,花白的頭髮挽成個簡單的纂兒,拿玉釵綰着,身上一襲湖青色繡銀菊花的蜀錦小襖,外罩一件灰青色鑲邊的褙子,看着簡單大方,身居高位的從容頓時顯露出她的雍容貴氣,自然便是許夫人。

沈雁與華氏見了禮,許夫人便笑道:“快過來坐,看那小鼻子凍的,跟胡蘿蔔似的了,過來我這邊暖和。”笑容裡也有着十足的熱情,渾然不是沈夫人那種時刻端着名門世家夫人架子的作派。

沈雁看出來不是裝的,便就道了謝,真的走過去,在下頭的錦杌上坐下來。華氏愣了愣,連忙笑道:“雁姐兒當着夫人的面,沒規矩了。”她在沈夫人面前規矩立怕了,見到這種身份的人便不由自主地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行事。

許夫人見着兩手搭在膝上,端坐着,像只小貓似的眨巴着大眼睛仰頭望着華氏的沈雁,卻是大笑道:“這麼可愛的姑娘,你拘着她作甚?”

華氏不好意思地道:“太失禮了。”

許夫人笑道:“我們家沒你們家那麼多的規矩,快坐下說話。”

因着她這麼樣,華氏倒是也放鬆下來。

一時陳大奶奶餘二奶奶又上了瓜果,因着沈雁而說到了孩子們,再又由孩子們說起了各自府上的瑣事,許敬芳掌着戶部,最是會算帳的,華氏又是出身皇商,這一來可聊的話題簡直不要太多,不知不覺,來時的那份生疏便又淡去了幾分。

許夫人未曾見過沈宓,但這幾日卻也從兒媳婦們處聽到了關於沈宓夫婦的事情,想來沈宓若是個真君子,娶的妻子必然也會不錯,因而見着華氏時便不由暗暗讚歎,看容貌果然是個美人,再聽得幾輪帳目上的事情下來,便確認其除了姿容,還是個坦率實誠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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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敬芳對於沈宓那番誇讚,她便也藉由華氏而更相信了幾分。

至於沈雁,因爲出門前被華氏千叮萬囑不可造次,大人們說話的時候她就捧着杯茶數着茶葉裝淑女,所以倒是並未曾過受到許夫人過多留意。

眼見得氣氛熱絡起來,這時門外忽然進來個丫鬟,說道:“稟太太,安寧侯夫人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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