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滄海筆記一:作爲醫藥代表,只有對市場情況心中有數,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侯滄海筆記二:市調流程圖→市場調查執行方案→醫生價值評估表→科室組織架構圖→醫生心理描述→問卷調查→競品調查→分析過程→醫生心理分析→綜合評估→確定目標醫生→醫生分型→制訂拜訪計劃。
類似的筆記有厚厚幾頁。
昨天吃火鍋的老前輩們都認爲培訓沒用什麼用,特別是吳建軍和素素兩人對培訓極爲藐視。當他們齊聲藐視的時候,侯滄海看出兩人之間必有曖昧,果然晚上就聽到了哭泣一般的"shenyin"。在今天聽課時,侯滄海大部分時候都挺認真,但是有十幾秒鐘的時間腦中裡響起了那個聲音。
很久以後,每當想起宿舍,這個聲音就會在腦中響起。
此刻,侯滄海很快就將那個聲音埋掉,精力集中學習。不管其他人怎麼說,他覺得培訓很重要,必須得認真學,這於飯碗有關。
在第二天課程結束之時,老段宣佈第三天下午要進到醫院進行實際調研,有一套表格需要要實際調研後填寫。
調研具體要求是搞明白四個問題:
第一是醫院基礎信息;
第二是該醫院對二七公司四個主品的態度,每個科室每年或每月使用的數量,主要的處方醫生以及他們對二七公司產品的要求;
第三是競品信息,打聽同類產品的廠家名稱、產品名稱、劑型、零售價、批發價、出廠價、療程、每月銷量、讓利幅度,甚至也可以打聽該藥品的藥品推薦費是多少。在調查表上有同類產品詳細情況,以及許多需要填出來的空格。
侯滄海看到厚厚調研報告後,儘管有心理準備,還是有些傻眼,要在半天時間調研這麼多數據,真虧老段想得出來。
另兩位新人剛從學校出來,一點都沒有實踐經驗,接受任務後,頓時石化,呆若木雞。
老段冷冷地道:“每個新人都要過這一關,如何過這一關,八仙過海,看你們的本事。這次外調結果,還將確定你們基本工資定級,這是我們公司獨特之處。”
侯滄海沒有料到培訓第三天就要進入醫院。如果是政府機關的培訓,肯定會關起門來講半個月理論,然後開始實習。二七公司壓根沒有給人緩衝,直接刺刀見紅,這種做法非常簡單粗暴,但是也應該有效。
爲了準備外調,侯滄海吃過晚飯後開始研究外調資料。楊兵想幫他填空,吳建軍想拖他去唱歌,都被拒絕。
楊兵道:“大學四年,每年期末考試都沒有見你這麼認真。這次調研資料很難,沒有幾個新手能做對,我幫你填吧。去年我參加培訓的時候,只填對了很少一部分,就是基礎資料部分。”
侯滄海搖頭道:“我要賺錢,必須得學。不用幫忙,幫忙是騙自己,沒有意思。”
吳建軍道:“走,唱歌去。今天有外公司美女。她們都是人精,路子寬得很,泡一個妞,就多一條路子,這是金子一般的真理。那些課程都是騙人的,絕對沒有用。”
侯滄海搖頭,道:“我要賺錢,必須得學。不去唱歌,唱歌是入門後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侯滄海繼續上課,瞭解公司產品,學習工作技巧。
上午培訓結束時,老段宣佈,下午要去醫院搞外調。
侯滄海分配到的醫院是南州第四人民醫院。
老段如老虎一樣站在三個新人面前,道:“我開車將你們送到三個醫院,隨時進行抽查,你們不能求助前輩,只能獨立進行。除了調研數據以外,此次外調更重要是讓你們破膽,破除你們在陌生人眼前的膽怯,讓你們更快融入醫院環境。”
坐上黑色尼桑車,老段將三位新人依次放到各自目的地。
這輛尼桑車是總經理偉哥的坐騎,平時主要由他使用。老邱、老段以及老江三大骨幹平時也能使用這輛車,前提是偉哥不用之時。
穿着白襯衣、提着公文色站在第四醫院門口,侯滄海望着來往人流,確實感到這個外調難度太高,不好下手。他身體健康,以前很少到醫院。最近母親住院,才讓他對醫院結構有所瞭解。但是在短時間要搞定這麼多的內容,根本不可能。
侯滄海首先準備解決的是醫院基礎信息,因爲這個工作難度最低。現在各單位都在搞信息公開化,醫院基礎信息在牆壁上都有。他在大廳轉了一圈,將第四人民醫院的主要科室和主要醫生名單搞定,幾位知名專定更是在顯赫位置顯示出來。比較困難的是藥品銷售額、門診病人數、住院病人數等資料。
侯滄海坐在長椅上將能輕易搞到的數據填寫完畢後,十分肯定地意識到如果沒有特殊手段,絕對不能完成任務。他腦中想起老段對楊兵和吳建軍的評價,以及“不管白貓黑貓,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的說法,再次提醒自己不再是機關幹部,不必拘泥於程序,應該發揮各種想象力。
有了這個理念,他開始動起了腦筋。
“喂,向你詢問一個事,如果要到省人民醫院去採訪,需要什麼手續?”侯滄海撥通了陳華電話。
陳華得知其想法,笑得很開心,道:“你這是作弊啊。”
侯滄海道:“培訓部老段說過,公司以業績爲導向,只要抓到老鼠就行。他們讓我作調查,我儘量多填數據,拿回去就行了,他們不會管我用的是什麼辦法。”
自從那天兩人坦誠進行靈魂和身體的交流以後,侯滄海和陳華關係得到了昇華,達到了“毫無障礙”程度,互相覺得舒服極了。
陳華笑道:“你什麼時候回來,提前給我打招呼,我還把其他事情推掉。你今天回來吧,我讓《江州日報》給你開個介紹信,你直接到醫院宣傳科,他們那裡什麼資料都。”
聽到陳華很誘惑性的邀請,侯滄海腹中一股熱量頓時涌起,道:“我倒是想回來,可是得賺錢啊。外調就是今天下午,我沒有辦法回業。你有沒有其他辦法,讓我象個記者一樣?”
陳華道:“我有一個老鄉在《南州晚報》工作,她也是我們系裡的,比我高三級。我和她聯繫,讓她給你弄個介紹信之類的。”
在等待回話時,侯滄海坐在醫院長椅上看着各類人等在醫院走來走去,思緒漸漸轉向了母親,心情沉重起來。心情沉重起來以後,他又想起了熊小梅。
很快,陳華回了電話。
侯滄海打完電話,立即走出醫院,在《南州晚報》大樓外去拿介紹信。
給介紹信的師姐看見侯滄海就道:“我以前見過你。你是學校散打隊的吧,還參加過一次全國比賽。但是,剛上場就被摔了七八個跟頭,把我們笑慘了。”
侯滄海道:“那時我才參加散打隊,根本沒有學到什麼東西。教練大約覺得我是可造之材,有意讓我見識什麼是高水平,把我這個菜鳥送去參加大學生組隊前的選撥賽。我的對手是一個老隊員,最擅長接腿摔,我每一次動腿,就摔一個跟頭,害得我不敢用腿,狼狽極了。”
這位師姐叫程琳,與前些年的歌手叫一個名字。她從電話裡知道侯滄海爲了籌集母親治療費纔出來做醫藥代表,同情心立刻就升了起來,所以才同意開這個介紹信。在回報社前,她特意交待道:“這個介紹信是違規開出來的,你用完以後要毀掉。”
“放心吧,我是應急所需,用了就毀掉。”侯滄海又特意道:“等我安定下來,請師姐吃飯。”
程琳應了一聲,朝侯滄海揮揮手,進了辦公室大樓。
侯滄海準備了一個小本子,每天要記錄賺錢進度,同時,他還準備記下所有在自己落魄時幫助過自己的人,等到時機成熟, 一定要用適當方式給予回報。
拿到介紹信以後,侯滄海在長椅上整理了思路,這才挺胸來到第四人民醫院宣傳科。
宣傳科的同志看罷介紹信,又得知這位還沒有拿到記者證的記者是受市衛生局委託寫關於醫院系列宣傳文章,頓時變得很熱情。他直接從電腦裡調出了不少侯滄海需要的材料,打印出來,交給他。
這些材料對醫院基礎情況介紹得很清楚,包括有多少牀位數,藥品銷售額,門診病人數,住院病人數等數據都有,但是對於具體產品的分析則基本沒有。
侯滄海仔細看了這些材料後,提出要對具體科室人員進行採訪。
第四人民醫院宣傳科接待過不少記者,這些記者們往往拿了現成宣傳稿就打道回府,很少如此認真看材料,更沒有對具體科室人員進行採訪。出於對這位師氣記者務實工作態度的讚揚,宣傳科安排一位工作人員,陪同侯滄海進行採訪。
第一個採房對象就是藥劑科主任。這位藥劑科主任長得倒是很文氣,就是眼圈有些發黑。侯滄海知道坐在這個位置的藥劑科主任將是以後自己重要攻關對象,不覺心虛。他隨即又挺直胸膛,自我鼓勁道:“大家都是人,一張嘴巴兩個鼻孔,我怕個屁。”
他已經針對自己需要的答案設定了採訪議題:第四人民醫院如何杜絕醫療回扣。
設定了這個議題之後,侯滄海就算問了些出格問題,藥劑科主任也不會產生懷疑。
果然如設想那般,最初藥劑科主任對待這個年輕採訪者有些漫不經心,可是聽到侯滄海精心設計的與廠家名稱、產品名稱、劑型、零售價、批發價、出廠價、療程、每月銷量、讓利幅度等有關的問題時,他開始認真起來,詳細介紹了第四人民醫院的採購制度,認真回答了對方提出的問題。
回答幾個問題後,藥劑科主任有幾分疑惑,道:“你們報道醫院,用不着如此詳細吧?”
侯滄海直視着藥濟科主任眼睛,道:“這次採訪有一個分論題是對醫藥回扣的調研,第四人民醫院在這方面做得不錯,我們要重點報道。”
侯滄海從大學畢業以後一直在機關工作,身上還有濃濃的幹部氣息,這種氣息讓宣傳科和藥劑科主任產生了信任感,他們壓根沒有懷疑來者身份。另一方面,侯滄海對醫藥似是而非的認識,更是讓藥劑科主任相信他是一個認真但是並不是太懂行的記者,每當侯滄海出現錯誤時,他就耐心地做解釋。
在侯滄海與藥濟科主任嚴肅認真討論問題時,宣傳科幹部在外面給宣傳科領導打電話:“這個記者很有水平,應該能寫出有好文章,我覺得應該封一個紅包,把我們四院好好宣傳一下。”宣傳科領導道:“好吧,按慣例封吧。”宣傳科幹部道:“一百,還是兩百。”宣傳科領導道:“兩百吧。”
得到批准後,宣傳科幹部就拐到隔壁科室去找了一個信封,裝了兩百元錢。
採訪結束後,侯滄海很禮貌地與藥濟科主任握手告別。從宣傳科和藥濟科套得的資料雖然不能完全完成任務,但是至少能填上大半,這讓侯滄海很有成就感。他原本準備在住院部數一數牀位,算出最真實的空牀率,由於宣傳科幹部給了一個信封,讓他覺得繼續裝記者對不起宣傳科單純的幹部,於是便離開了醫院。
走出第四人民醫院時,剛剛四點鐘。距離回二七公司送材料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侯滄海沒有坐車,步行走回二七公司。沿着這條路行走,到達二七公司時就得經過山島棋院。到達棋院時,他推門而入。
這個服務員覈實了會員號以後,就讓侯滄海自由進入。侯滄海在迴廊處坐下來後,服務員過來泡了一杯茶,還送上小點心。
侯滄海問:“老邱不在?”
服務員道:“邱總這兩天出差。”
侯滄海對山島棋院頗爲好奇,道:“我這個會員沒有付費,進來還要喝茶。這樣搞下去,棋院靠什麼了賺錢,肯定要虧損。”
服務員道:“隔壁酒吧生意好,那是要收錢的。棋院客人不多,邱總沒有靠棋院贏利。”
侯滄海道:“平時有人下棋嗎?”
服務員道:“週末,下棋喝茶的多一些,平時人少。”
與服務員聊了幾句,侯滄海喝着茶,打開卷宗,開始填表。填表花了接近一個小時,其間進來了兩個人,走路悄悄的,然後各自進了房間。
在侯滄海把卷宗裝進袋子後,服務員過來,道:“姜先生想找人下棋,問您願不願意到v9。”
侯滄海進了棋院自然想找人殺幾盤,也沒有拿架子,來到v9。一個儒雅中年人站在v9門口,與侯滄海略作寒暄後,邀請其進入茶室。
茶室面積不大,古香古色,空中有淡淡檀香味,若有若無的音樂不知從哪一個角度溜出來,營造特殊氣氛。一位柔美的小女孩坐在茶臺前,在爲兩位下棋者泡茶。
侯滄海不知道什麼樣的資格才能進入帶v的房間,但是進入房間受以了禮遇與在迴廊和大廳還是不一樣,至少在專人泡茶。
在沒有正式開棋時,侯滄海心有忐忑,不知道中年人棋藝深淺。楚河漢界正式對壘以後,他立刻全情投入,將所有雜念拋在一邊。這個中年人棋力明顯不如老邱,在侯滄海如陌刀掃敵般的攻擊之下,很快潰不成軍。
連輸兩局,中年人輸得極爲過癮。
侯滄海帶着橫掃對手的滿足感回到了二七公司,將外調錶交給老段。老段原本漫不經心地翻看,越看越是驚訝,道:“你沒有找人幫忙吧?”侯滄海道:“沒有,獨立完成。”老段道:”不可能。”侯滄海道:“一切皆有可能。”
“楊總回來了。”老段拿着稿子來到進了總經理室。
侯滄海坐在外面無事可幹,研究公司四大主產品。
十幾分鍾後,侯滄海被叫到總經理室。楊兵和吳建軍嘴裡的總經理偉哥終於出現在侯滄海眼前。此偉哥長得肥頭大耳,一看就是總經理的身胚。偉哥反覆打量坐在面前的侯滄海,道:“我問過楊兵,他發誓詛咒說沒有幫你填。賤貨就算想幫你填,他也沒有這個本事。你說說,怎麼能夠一個下午就完成到這個地步?不是一個下午,其實滿打滿算就是三個小時。”
侯滄海道:“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偉哥道:“在領導面前當然說真話。”
侯滄海將那個沒有交給宣傳科的介紹信找了出來,道:“我弄了一個介紹信,冒充記者,從宣傳科拿了資料,又直接採訪了藥劑科主任。”
偉哥看了介紹信,又盯着侯滄海看了一陣子,忽然用力拍了桌子,道:“人才啊,人才,二七公司歡迎加盟。老段,老邱格局太小,壓不住這小子,以後你來帶侯滄海。”
老段道:“恐怕我也壓不住他,他非池中物。”
偉哥自嘲地笑道:“我用語錯誤,不是壓不壓得住的問題,我們共同發財。”
六點鐘,兩人醫藥中專的女孩子陸續回到公司,朱穎做得還不錯,將醫院基礎信息大體上弄了下來,後面剛基本上亂填。儘管是亂填,每個字仍然很娟秀。
另一個女孩子基本空白,交了表以後就開始哭。
“外調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次考覈。侯滄海和朱穎通過考覈,明天繼續參加培訓。”偉哥虎着臉,宣佈了最後結果。
(第一百零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