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圍攻

鐵柵欄的圍攻者們氣急敗壞,拿起走道上放置的輸水用的舊輸水瓶,試圖通過鐵柵欄朝裡面砸。

侯滄海對着他們豎起中指,轉身上了六樓,在吳小璐廚房裡抓了砍骨刀。回到鐵柵欄處,他用砍骨刀在鐵柵欄上砍得火花四起,威脅道:“你們再動手,菜刀不認人,砍死一個算一個。”

圍攻者們一時之間打不開鐵柵欄門,又被侯滄海兇悍之氣嚇住了,退後幾步,隔着鐵柵欄與侯滄海對峙。

吳小璐被嚇得夠嗆,躲在老式木門後面,透過門縫瞧着鐵柵欄外發生的一切,身體不停顫抖。

到了這時,侯滄海這一段時間積鬱在心中的怒火痛快地發泄了出來。他提着砍骨刀,站在樓梯上,有節奏地敲着鐵柵欄。他是一米八的大個子,在狹小空間裡顯得特別高大,再配以兇狠表情和砍骨刀,讓人不敢逼視。

鐵柵欄外的人都是逝去小孩的同鄉及親戚,但是直系親戚都在樓下,沒有上來。他們這些人不敢過分緊逼,也不離開,守在鐵柵欄外面,防備兩人逃跑。

派出所所長艾明眼見着侯滄海發起突然襲擊,暗自爲其行爲叫了聲好。作爲一個男人,他早就對這些毆打女人的懦夫出離憤怒了,作爲派出所長,他則必須執行上級命令。侯滄海做了他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讓他十分爽快。

石灰煙塵慢慢散開,被襲擊的人羣發出大聲咒罵聲。衛生院代院長謙和地過來幫忙,道:“石灰進了眼睛,不要用水洗,要用菜油洗。”

雖然侯滄海將石灰撤得滿天都是,場面壯觀,由於石灰是從半空落下,並非直接奔着眼睛而去,所以大部分人都下意識用手遮住了眼睛,沒有問題。只有兩個壯漢感到石灰進了眼,在院裡大喊大叫。經代院長提醒後,急匆匆到門外找菜油。

其他人並不接受代院長的好意,繼續威脅衛生院。

有醫生埋怨代院長,道:“代院長,這些人太可惡了,讓他們眼睛被燒壞。”

代院長是個老成持重的人,道:“剛纔小夥子肯定和吳小璐有關係,如果把別人眼睛燒壞了,又要惹更多禍事,我這是幫吳小璐。”

艾明見大院內暫時沒事,叫上一個警察和協警上了樓。

艾明上樓後,見到侯滄海站在鐵柵欄另一邊,握着砍刀與衆人對峙,在心裡又讚了一聲。他對衆人道:“你們別圍在這裡,有什麼事情組織會出面解決,你們找當事醫生有什麼用。”

衆人皆怒視艾明。

艾明虎着臉,單手指着衆人,道:“你們不要過份。誰敢砸這道鐵門,老子發誓,今天不弄你,明天都要弄你。老虎不發威,你以爲是病貓。”他又對侯滄海道:“你上樓去,把刀放下。”

在與侯滄海對話之時,他暗自眨眼睛,示意其暫時迴避。

侯滄海慢慢平靜了下來,按照艾明要求,走回吳小璐房間,對躲在門後面的吳小璐道:“沒事吧。”

吳小璐趕緊關了房門,又推了桌子把門口堵上。然後拉着侯滄海進裡屋,又將裡屋鎖上。她用背頂着房門,雙手抱在懷裡,低頭,雙肩不停地聳動,無聲哭泣。

侯滄海將砍骨刀放在順手位置,朝外看了一眼,安慰道:“沒事了,艾所長在外面,我們安全了。”

吳小璐就如一隻受到極度驚嚇的小鳥,仍然不停地顫抖。過了好一會兒,她纔不再顫抖。

侯滄海道:“受傷沒有?”

“不知道,全身都痛。”說話時,吳小璐淚水如決堤的大江,一發不可收拾。

吳小璐從小到大,日子雖然過得並不順心,卻從來沒有受過這種暴力對待。昨天那個病人來到醫院時病情很危急了,她完全可以一推了之,讓他們直接轉江州醫院,一點都不沾手。可是她深有醫者仁心的思想,知道來者病重,如果一點不處理,在轉院過程中極有可能就會堅持不過去。她沒有計較可能的風險,對其進行了緊急處理。

經過緊急處理以後,中年人被送到江州第一人民醫院。江州人民醫院經過急救,還是沒有能夠挽回寶貴生命。

隨後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吳小璐的想象。她沒有等來感謝,卻迎來了病人家屬狂風暴雨的摧殘:他們的理由是如果不是吳小璐錯誤治療,中年人肯定能救活。

吳小璐在抽抽泣泣中講述事情經過,侯滄海頓感無語,感慨地道:“爲什麼做一件好事這麼難。”

侯滄海在公交車上見義勇爲被小偷起訴,吳小璐有一顆救死扶傷的純真仁心卻被侮辱,兩人面對面而站,都覺得要麼是他們傻了,要麼是社會某個點不對。

吳小璐用手背擦掉眼淚,道:“我再也不想穿這身白衣服了,再也不想穿了。”她在賭氣式脫掉白衣服之時,突然啊地叫了起來。

侯滄海道:“什麼事?”

吳小璐把白大褂脫下來時,裡面穿着薄襯衣。白大褂裡的襯衣被汗水溼透,在後背上赫然有一串洞,這是被菸頭燙出來的洞,後背皮膚也被燒傷。想必是被人扔了菸頭進後背。剛纔她被壯漢圍攻,陷入巨大恐怖之中,沒有感覺到疼痛。此時心情稍爲平靜,才發現背上傳來陣陣疼痛。

吳小璐雙眼含着淚水,道:“你幫我看看背上的傷?”

菸頭溫度有三百多度,燙傷後很疼,但是吳小璐在剛纔居然受困時居然沒有發現,侯滄海頓時感覺心被揪緊了,對眼前好心眼女子極爲憐惜,道:“起泡了。”

吳小璐忍着疼,道:“桌上有冷開水,幫我衝一衝創面,等會才能處理。”

如果要衝洗創面,則要脫衣服,這讓侯滄海有些遲疑。這時柵欄外又有吵鬧聲傳出, 令吳小璐又緊張起來。侯滄海提着砍骨刀走到梯口,橫眉冷對着柵欄外的數人。此時站在柵欄外的人比最初少了好些,只剩下五六個人。吵鬧的人是一個女子,神情激動地罵道:“你們有本事躲一輩子,醫死人了,讓我們全家怎麼活啊。”

侯滄海聽了幾句,不想理睬這夥或是愚蠢或是陰毒的人。他回到房間,道:“沒事,柵欄外的人肯定進不來。”

“你幫我衝一衝,免得感染。” 吳小璐小心翼翼脫下了襯衣,露出黑色文胸,雙手抱着胸,將後背面向侯滄海。

吳小璐皮膚非常白淨細膩,如嬰兒一般吹彈可破,如凝脂一般,又如最貴的古代絲綢,所以菸頭燙傷痕跡才格外刺眼。

侯滄海拿起桌上冷開水,從上往下,沖洗幾個燙傷處。

冷開水順着後背往下流,打溼了吳小璐衣褲。

“水沒有了?”侯滄海提着空空的水杯。

“只能是意思一下,還要到醫院處理。不知道警察什麼時候來。”吳小璐雙手抱着胸,說了一聲謝謝,回裡屋整理衣衫。

從客廳窗戶只能看到背後的農田,看不到前院,侯滄海用手機給艾明聯繫以後,心中稍安,又去查看情況。柵欄處只剩下四個人,皆沉默地坐在樓梯處抽菸,聽到腳步聲,不起聲,不言語,守在外面。

吳小璐換了乾淨寬鬆的衣服出來,道:“外面還有人嗎?”

侯滄海道:“大部分都離開了,還坐了四個人。”

吳小璐憂心忡忡地道:“如果他們不走,怎麼辦?”

侯滄海安慰道:“肯定要走,不可能一直鬧下去。艾所長說,防暴隊馬上就要來了。”

兩人相對無言坐了一個多小時,吳小璐這才徹底從恐怖中走了出來。她去燒了開水,給侯滄海泡茶。

三點多鐘,醫院樓下響起一陣喧鬧聲,還有刺耳警笛聲。

侯滄海再次去查看,外面已經沒有人了。爲了以防萬一,沒有見到醫院和警察,他們不準備打開柵欄。

“今天真的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後果。”吳小璐用亮如秋水的眼睛看着侯滄海,表情格外溫柔。

侯滄海道:“下一步準備怎麼辦,我建議你請假,休息幾天,迴避一下風險。”

吳小璐道:“剛纔換衣服的時候我想好了,我一分鐘都不想在留在這裡。今天醫院太讓我失望了,整個醫院沒有一個男人站出來,看着我受辱。”

侯滄海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吳小璐道:“沒有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終於,柵欄處響起了代院長的聲音:“小吳,他們走了,你怎麼樣,不要緊吧。”

吳小璐在侯滄海陪同下,走出了寢室門,隔着柵欄望着怯懦的代院長。

“我找了一個車,先把你送回家,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回來上班。” 代院長又對侯滄海道:“侯主任,謝謝你。”

侯滄海原本想給代院長一個冷臉,可是見到年過五旬的老院長衣冠不整,額頭冒汗的狼狽樣,也就狠不下心來,道:“剛纔我用鐵絲把門栓住,現在用手打不開,麻煩代院長找一個鉗子。”

在代院長去找鉗子的時候,吳小璐回到寢室,提了一個大包。侯滄海看着這個包,道:“你真準備走了。”

吳小璐眼中又有淚光點點,道:“我下定決心了,絕不能在黑河工作,除了隨身衣物,房子裡的東西我都不要了。”

代院子找來一把鉗子,送上樓,道:“動作快一點,好象還有人過來。”

吳小璐聽到此言,臉色一下變得蒼白起來,任提包掉在地上,伸手牽着侯滄海胳膊。

侯滄海先開鎖,然後用鉗子擰開鐵絲。他一隻手提着包,一隻手牽着吳小璐,快步下樓。

在醫院側門停了一輛麪包車,車門打開。吳小璐坐在麪包車上,緊緊抱着侯滄海的胳膊。汽車啓動,黑河鎮終於消失在視線裡,吳小璐將頭埋在自己的提包上,柔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動。

侯滄海建議先到江州市人民醫院處理燙傷,而吳小璐堅持先回體委辦公室,找父親。

麪包車很快進了江州城,來到體委辦公樓。體委辦公樓分爲兩個部分,前面是辦公樓,後面是家屬區。老吳正在圍棋室內觀看省城來的高手與江州圍棋第一高手酣戰,聽到門口女兒聲音,回頭匆匆看了一眼,沒有看出女兒神情和裝束上的異樣,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圍棋上,隨口道:“你這麼早就回來了,今天不值班嗎?正好煮晚飯。”

才經歷了一場“生死”較量,吳小璐很希望得到父親的安慰。她看着父親專注看棋的背影,想起了從童年到現在的一件件往事,充滿哀怨。她心酸又堅決地離開了棋室。

走到棋室門口,見侯滄海正朝門外走,喊道:“侯滄海。”

侯滄海聽到聲音,道:“爸爸不在?”

吳小璐道:“他不在,我現在到醫院去,處理燙傷。”

侯滄海道:“這就對了,燙傷還得先處理。”

“你陪我去。”吳小璐最想做的事情不是治療燙傷,而是得到父親的安慰。到了棋室,父親依然如往常一樣,專注棋盤世界,無視女兒。這讓吳小璐傷心又失望,從小到大,這種傷心又失望的次數太多,今天不過又增加一次而已。

“謝謝你,我自己處理,耽誤你一天。”吳小璐說這話時,眼裡含着淚水。她多麼希望侯滄海能陪一直陪着自己治療。

“那我到住院部,看我媽。”侯滄海在內心稍有猶豫,選擇了到住院部。前一次在密室的親密讓他內疚許久,他此時沉浸 在小梅離去痛苦中,沒有心思與其他女子接觸。特別是吳小璐對自己的好感直接而熱烈,渡過危險之後,他想回避。

“謝謝你,滄海哥。”

處理完燙傷,吳小璐獨自回到體委家屬院。對於她來說,今天一切就如過了一遍地獄,她絕對不回黑河,絕對不會。

(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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