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夢從醫館走出來,整個人垂頭喪氣,手肘處又被架上了束縛。一想起剛纔大夫和夜央二人聯合訓斥,許相夢真是恨得深不見底。
“又沒有斷,不就是裂開一點,小題大做,說這麼誇張嚇誰呢?”許相夢一臉怨氣說道。
“大人是覺得自己傷得還不夠嚴重嗎?”
“本來就不嚴重呀!”許相夢依舊執拗。
許相夢和夜央繼續往前走,不知夜央看見否,反正許相夢是看見了前面不遠處一個小攤上的女子,正是戲院那晚,那個長得不錯的啞巴。
“夜師爺,不如我們走另一條路?”
許相夢嘴上雖是那樣問夜央,其實就是以問爲形式的命令,夜央根本沒有說話迴應的機會,便被許相夢一把拽住往某一邊拉扯。
然而許相夢並沒有成功帶着夜央逃走,那個女子注意到他二人,便往他們過來,夜央被許相夢牽着走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夜師爺走……”許相夢說着回頭,卻看見了清麗女子站在夜央跟前。
看到眼前二人對視的情形,許相夢一把甩開夜央,心裡的不爽感覺漫上臉面。
“喲,是你呀,找夜師爺有事嗎?我是不是該自覺滾蛋呢?”許相夢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清麗女子趕緊搖搖手,手語比劃着,她略急的神色,許相夢量她也不敢有讓自己讓滾蛋的意思。
“什麼呀,說話!”許相夢說得十分刻意。
許相夢對一個不能言語之人如此羞辱,確實太過分,夜央忍不住盯了她一眼,略帶責備。許相夢注意到清麗女子的神情變化,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戳到了她的最大痛處,許相夢微微低下頭來,略愧又恨。
“許相夢,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能這樣羞辱人家吧!”許相夢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
幸好,清麗女子並非記恨記仇之人,並且處世樂觀,待人和善,她知道許相夢也看不懂她的手語,便輕輕一揮手,許相夢擡頭,她真真一笑。
“我……”許相夢心中是愧喪,卻說不出口。
“大人經常口不擇言,但她是無意冒犯的,原諒她吧。”夜央說道。
對於夜央頂替自己解釋的行爲,許相夢先是放下了揪着的一顆心,想着夜央是在領着她往臺階下去,可再一想,許相夢又覺得夜央這話還貶了自己一頓。
“夜師爺,我說話怎麼就口不擇言了,不就偶爾說幾句不該說的嘛,誰還沒個激動着急說錯話的時候呀?”許相夢一臉不滿說道。
面對許相夢如此如孩童一般的辯駁,夜央是萬般無奈,清麗女子卻是忍不住一笑。
“你們倆這什麼反應,我說錯了嗎?夜師爺你是不是在默默鄙視我?還有你,笑話我呢?”
許相夢略帶不滿的質問神情在夜央和清麗女子眼中都顯得太過可愛,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由陌生變得熟悉,相處從堅決對立變爲彼此相容,往往都只在他們一念之間,發生在一瞬之間。
許相夢和夜央別了清麗女子繼續往縣衙回去,她心裡矛盾着,到底要不要問夜央關於清麗女子的事呢?他們是否以前就認識?那天她向夜央比劃了什麼?夜央不會真的要娶她吧?
前兩個疑問,問不問倒沒那麼重要,可當許相夢想到最後這個問題時,她便決定問了。
“夜師爺,她……”
“我們是在難民村認識的,她是個善良的姑娘,雖然天生有缺,但卻從來不會妄自菲薄,也不恨惡他人。那天在戲園子,我很抱歉對大人發火,而她則是勸我不要責怪大人,說你並非希望我娶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許相夢根本還沒問,夜央便回答了她的兩個疑惑。
許相夢聽夜央的話並沒有聽出重點,而是從夜央對清麗女子的極高評價中聽出他對她的好感來,許相夢不禁懷疑:一個冷漠無言,一個生來不能說話,他們難道是天生一對嗎?
“呸!”許相夢忍不住出了聲。
許相夢乍一下從自己的幻想裡跳了出來,看着夜央盯着她,便知道自己又做了愚蠢之事。
“夜師爺,我如果剛纔不是我出的聲你信嗎?”許相夢笑得尷尬不已。
“我不懷疑大人。”夜央不痛不癢來了一句,便往前走。
“夜師爺,你是不是挺喜歡她的呀?”許相夢厚着臉皮追問道。
“她是誰?”
許相夢這一看就知道夜央是在明知故問,明明一直在說清麗女子,他還能突然不知道她是誰了?
“還能有誰呀,就是夜師爺說的那個又樂觀又善良的姑娘嘍。”許相夢滿臉醋意說道。
“喜歡,但不是大人所想的那種喜歡。”夜央回道。
“那我可以理解作夜師爺沒想要娶她吧?”
許相夢一問,夜央驀地頓下腳步,回頭看着一直緊跟他身後問東問西,跟個纏人小姑娘似的許相夢,問道:“大人是希望我娶她嗎?”
許相夢乍地被夜央的話問得心思一止,她當然不希望夜師爺娶別的女子,想都沒想就回道:“當然不希望!”
許相夢略蹙愁思的眉頭,閃爍着堅定之意的目光,夜央不禁想將許相夢方纔一切行爲舉止和追問不休盡歸結於她在乎自己的表現。
夜央越發像許相夢了,他原是那般不思情感之人,卻因爲許相夢,學會了遐想幻想,就像一個從來無夢之人開始做白日夢一樣。
“我只是覺得夜師爺雖然本身條件也不怎麼樣,但在這方面還是要謹慎考慮的,免得悔恨一生。”許相夢又一副認真模樣補充說道。
“那依大人看,我該找一個怎樣的女子相伴終身?”
許相夢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夜央竟會問她這個問題,但他卻真真實實地問出來了。
“這,夜師爺喜歡什麼樣的就找什麼樣的嘍,哪還需要問我意見,我雖然是大人,但應該不用管你的婚姻大事吧?”許相夢趕緊撇清關係道。
“那大人之前爲我舉行招親大會,不算是在介入我的婚姻大事嗎?”
夜央一句話絕對是對許相夢毫不費力而又一擊即中的反擊,她這下還不是徹底掉進自己親手爲別人挖的坑裡了!
“我之前那是,那是爲了引出盜案犯才找了那麼一個噱頭,最後,最後還不是沒給你找到師爺夫人嘛!”許相夢也只能這樣爲自己開脫。
許相夢心裡是虛晃無底的,說着話自然也不足氣勢,夜央再來一個眼神,她的藉口築成的堡壘便崩塌了,一副不樂意的模樣說到恍然心虛,道:“好我承認,其實我是想耍耍夜師爺的,但是我絕對沒有抱着給夜師爺你娶一個夫人的想法。”
“大人那點心思,如果都用來捉弄我了,那高涯縣的事務還不都荒廢了。”
“那些煩心事一直都是夜師爺你管的,我只管自己開心,興致來了呢,就破幾個案件玩玩,我覺得我們分工很明確合理,配合得也不錯呀!”許相夢倒是說得自己一身輕鬆。
許相夢這些無所謂和不上心,夜央早已見怪不怪,但自打她來到高涯縣起,的的確確解決了不少案子,就算並非全數完美解決,但也算是成功終結。
“對了,夜師爺我問一下,你今年多大啊?”許相夢突然問道。
許相夢這問題實在突兀,夜央又不敢輕易告訴她,恐怕她又拿來大做文章。
“大人爲何突然問到這個?”
“我這突然想到了,就問問呀。”許相夢說得一臉並無惡意。
“二十五。”
“啊?夜師爺都二十五歲這麼大了!”
許相夢掰着指頭數着數着,她其實並不太記得自己的年紀,反正左右不過十**,那夜央就大她六七歲。許相夢終於數清楚了,一臉複雜的神情盯着夜央。
許相夢去過這麼多地方,各種鄰居,一個二十五歲年紀的大男人應該是孩子都長到能打醬油了的年紀纔對,許相夢這略顯鄙夷的目光,盯得夜央實在心裡刺刺的。
“大人爲何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夜央撇過頭不看許相夢的眼睛。
許相夢驀地恢復了正常的眼神,走到夜央另一邊盯着夜央,若有所思地說道:“夜師爺,真看不出來你都已經這麼老了,我以前遇見過像你這個年紀的哥們,孩子都成羣結隊滿街跑了!”
許相夢這又是蔑視又是拿夜央和別人比較的,果然不出夜央所料,許相夢纔不是只突然想起就問問而已。
“其實……”
“其實什麼?難道夜師爺早就有妻子了,而且孩子都滿院子跑了,只是沒有告訴我們嗎?”許相夢這翩飛的遐想果然驚人。
“大人說對了。”夜央一如既往的沉靜模樣回道。
許相夢徹底停住了腳步,夜央說罷卻徑直往前走去,許相夢擡頭往夜央看去。不知不覺,二人走走停停已經回到了縣衙門前。
“夜師爺說的話,是真的嗎?”許相夢心裡驀地一陣驚慌。
夜央說話的神情不像說謊,不對,他的表情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像在說謊。難道是真的?怎麼可以是真的?絕不能是真的!
許相夢心裡一陣狂風暴雨,掀起壯闊波瀾難以平息,她不信,堅決不信。
“夜師爺那個傢伙一定是騙人的!”
許相夢一臉怨恨跑了上去,在縣衙大門前一把拉住了夜央,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夜師爺,你……”許相夢剛開口還是一臉認真,卻突然換了一副表情,笑着說道:“不如把嫂子帶來呀,還有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們,讓我帶着他們吃喝玩樂,吃喝嫖賭,吃……”
許相夢這邊是絲毫沒有顧慮地胡言亂語,夜央的眼神卻越發複雜了,他只是看許相夢猜測得那樣浮誇,不妨就順了她的意隨口應一句,如何能想到她的反應居然是更加誇張。
“大人你在開玩笑嗎?”夜央實在笑不出來。
“如果夜師爺在開玩笑的話,那我就是在開玩笑。”
許相夢說這話的笑容之下,隱藏的卻是緊張無比的心情,她在等夜央承認他那些話是玩笑話,夜師爺只能是她的,絕不可以有什麼嫂子,小侄子小侄女。
“大人,這種玩笑,以後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夜央輕輕一指膝敲在許相夢額前。